想到这里, 苏皖的眼角滑落一滴泪,她不愿停歇, 立刻离了院子。
“她这是在教训我?”姚菁站着苏皖的背影咒骂道,“我喊她一声姐姐,她还真把自己当成了正妃!”
皇宫里,陛下正在悠然地画着兰草。
锦衣卫指挥使姚禀报道:“陛下, 张太医的妾室和嫡子已经遇害。”
“查出是谁干的了吗?”
“这,”姚欲言又止。
陛下突然笑了:“你不说,我也知道。除了三皇子,又有谁和我们一样想杀人灭口?只不过,我们是要他们别说谁下了毒。而三皇子是要他们别说见过谁。”
姚的额头布满汗珠。
“你找个机会,杀了三皇子,记得要干净,切莫让皇室成为大周的笑柄!”
姚突然跪在地上:“还请陛下看在微臣这些年尽心尽力的份上,到时候饶小女一条性命,她是侧妃,也是我唯一的血脉。”
御书房异常安静,只听见“沙沙”的作画之声。
姚的汗湿透了衣背,才听到陛下说了句:“可。”
转眼间,便到了姚皇后头七的日子。
太子领着苏皖和姚菁去西郊的感业寺为亡母超度。
苏皖左手拨动着佛珠,右手敲着木鱼,口里念着佛经,虔诚地为姚皇后祈福。
不知怎的,苏皖每每想到姚皇后,内心都抽痛不已。
一个陪着夫君征战天下的女子,最后竟然落得如此下场,真是让人唏嘘。
她想,若是上辈子自己不救太子,随着他的登基,成了皇后,或许,下场并不会比姚皇后好到哪里去。
太子遗传了陛下的薄情寡义,他为了阿姐,终究也会像陛下毒杀姚皇后那样,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将自己打入冷宫,变成废后,然后再十里红妆迎娶阿姐入宫。
想到此处,苏皖冷哼一声。
突然觉得有人在看自己,她抬眼望去,便看到太子凉薄的眉眼和轻抿的嘴唇。
“你刚刚哼什么?”太子冷声问道。
“跪了那么久,太累了,所以便叹了口气。”
“母后是一国之母,容不得你这般怠慢,不想跪,给我滚出去!”
苏皖放下佛珠,便走了出去。
“把她给我拉回来!”
郭朗和一个侍卫将苏皖押了回来。
“把地上的蒲团撤了。”
两个小沙弥搬走了蒲团。
“跪在地上!”
苏皖看着太子脸色不善,懒得与他计较,毕竟这是姚皇后的头七,死者为大,她不想生事,便跪在了地上。
“表哥,我这肚子有些不舒服,需要去一趟茅厕。”姚菁福身道。
太子点了点头。
姚菁来到西边厢房第三个房间,她约了阿爹此地此时见面,为的就是说动阿爹,刺杀苏皖那个贱-人!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她太清楚,太子表哥对苏皖动了真情,否则也不会时时刻刻针对她。
太子表哥十三岁便从军打仗,身上戾气无数,他根本不知道爱意,也根本不懂爱意。
在她看来,之前太子对苏蔽的种种讨好,不过是他以为他爱她,便学着旁人做尽各种事来讨苏蔽的欢心。
而对苏皖,则是把他最真实的那一面无防备地显露了出来,这才是真爱。
苏皖平日里足不出户,若不借此次机会除了苏皖,日后可就难了!
姚菁等了很久,怎么一直不见阿爹的身影。
突然,她听到一串脚步声,似乎不止一人,便悄悄躲在菩萨前的香案桌下。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埋伏在山顶上,待太子的马车一到,便将落石推下,怎么连巨石也没准备好?”
“太子生性多疑,他来感业寺之前,派密探查探了多时,所以不能提前放置巨石。现在太子也安插了暗卫在山下,我们一路清理着太子的暗卫,可此时再运巨石已经来不及了。”
姚来回踱步,叹道:“只能冒充悍匪射箭了!快去准备!”
“是!”褐衣男子抱拳离去。
姚这才想起,前几日女儿来了家书,说是有要事商谈,自己便回了信,说在这见面。
突然间,姚的背脊发凉,他环顾四周,目光在香案桌前停了下来。
“出来!”姚冷声道。
香案桌在微微发颤。
姚一把将香案桌上的布掀翻,看到的是自己女儿不住发抖的身子。
“刚才你都听到了?”
“没有,”姚菁摇摆着手,向后蜷缩着,“阿爹,我什么也没听到。”
说罢,便要起身,奈何脚发麻,试了好几次,才站起来,向门外走去。
突然,姚抓住了女儿的手:“你这么急着走,是要告诉你夫君什么吗?”
姚菁嘴唇惨白:“不,不是的。只是我还要回去给姑母诵经。”
“她也配做你的姑母?明明知道陛下厌弃极了他们母子,去依旧把你嫁给你表哥,为的是什么?不就是逼着我在关键时刻站在你表哥身边。可一切都没用了,陛下要我杀他,我还有的选择吗?”姚的声音沙哑,一下子似乎老了好几岁。
“待太子死去,我自会辞官,带着你远走高飞。然后咱们隐姓埋名,你阿娘和我定会为你重新找一个好姻缘,你忘了你表哥吧。”姚继续劝道。
姚菁早已泪流满面,她摸着肚子:“可我,已经有了孩子。”
就在姚一时间左右为难的时候,姚菁冲了出去,大喊:“太子表哥!”
姚来不及多想,用力披向自己的女儿。
姚菁一头栽在地上,顿时间头破血流,一动不动。
地上一滩血迹触目惊心。
苏皖在另一头换到:“姚侧妃,你那里出了什么事?”
见久久无回应,苏皖担心出了意外,便带着紫烟寻了过来。
看到躺在血泊之中的姚菁只说了句:“相见殿下最后一面。”
苏皖让紫烟赶快去请太子,自己则是售后在姚菁身边,她手里握着匕首,提防随时有人来偷袭。
太子快步跑来,抱起姚菁。
姚菁的脸蛋惨白,她伸出带血的手,摸着太子的脸,痴痴望着他最后一眼,凑到他耳边:“快逃,我阿爹得了圣上的旨意,要杀你。”
说完这句,姚菁仿佛心满意足了,弯起了嘴角,脸上也恢复了血色,沉沉地闭上眼去。
太子将手探到她的鼻前,发现已经没有了呼吸。
他闭上眼,咬着牙,落下几滴泪来,让郭朗先将姚菁葬了。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太子从腰间拿出烟花筒,向空中射去。
良久,没有等到回应。
他闭上眼睛,握着烟花筒,手上的青筋暴露。
太子将苏皖带入一个厢房,他快速研磨,在宣纸上写了起来。
“带着它,换上一身衣服,待会儿混在下山的女眷中走吧。”太子将头偏向一边,说道。
苏皖接过宣纸,打开一看,竟是“休书”。
不知怎的,顷刻间,她的眼睛便红了。
之前日日夜夜期盼的休书,如今近在眼前,却开心不起来。
她紧紧捏休书,问了句:“那你呢?”
太子笑了笑:“你在关心我?”
“不是,”
苏皖刚想否认,太子便捧着她的脸,吻了下来,他霸道又密集的吻落在苏皖的唇上,险些让她无法呼吸。
片刻后,太子放下苏皖,轻轻说了句:“这次走了,便不要再回来,否则我会不忍再放你离去。”
说罢,太子转身:“快走!”
犹豫片刻,苏皖捏着休书,快步离去。
太子转过身来,看着苏皖换上衣裳,扮作农妇离去,他的眼睛红了。
苏皖提着篮子,混在人群中,下了山。
她买了匹马,策马奔到西门,那是去西津最快的路。
可她刚踏出西门,便停了下来。
回首看向京都,这个自己活了两世的地方。
一个伤了自己两世的人,如今,他正深陷险中。
她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只有一种逃兵的内疚和深深的不安。
自己可以离开太子,但也不该在这个时刻,狼狈地逃离!
“快些,快些,要关城门了!”守门的士兵催促着过往的行人。
就在城门要关上的一刻,苏皖驾着马,奔来回来。
她拿着九皇子分别时赠予她的金钥匙,来到了一处当铺。
当她将那刻着兰花的金钥匙递给掌柜时,掌柜的神色顿时变了,将苏皖带入了密室:“姑娘,我们天机阁一辈子只和一个主顾做一次买卖。你这是?”
“将匈奴攻打大周北伦的消息递给皇上。”苏皖一字一顿道。
“我们不传递假消息,更何况这是欺君之罪。”
“这是真的!”
苏皖回忆着上辈子太子靠着抗击北仑,赢得了陛下的欢心,因为赦免了软禁。
这虽是一个不足挂齿的小仗,但是却让陛下觉得大周暂时不能少了太子!
掌柜见苏皖眼神真挚,又拿着兰花金钥,便应承下来。
暗夜之中,太子的马车沿着山路,急速下行。
突然,一阵箭雨,将马车射成了刺猬般的模样,周身都插满了箭。
第38章
烈马身中数箭, 倒在血泊之中。
空旷的平野上,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几辆马车散落在四周, 一动不动, 气氛陷入诡异的安静。
姚一身黑衣,蒙着面, 手举火把,带着手下逐渐靠近。
一个黑衣人站在马车一丈开外, 用剑尖挑起车帘, 里面竟空无一人。
姚心间一颤, 大觉不好,他回头, 竟然发现有一路人马从山上奔驰而下。
“咚咚”的马蹄声震得大山仿佛都在摇动。
姚讥讽一笑,让手下将事先准备的干草扛到路中间,浇上火油, 射下火箭,刹那间火光冲天。
太子的人马被大火困在山半腰上, 无数的羽箭朝他们射下,刹那间惨叫声一片。
寂静的黑夜, 凄厉的惨叫混着山风吹向众人,让人不寒而栗。
姚望着熊熊烈火对面烧焦的人,眼眶微红, 叹了口气。
突然间,他听到身后有一丝动静,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有四五个人从马车下钻出,提剑而来。
“小心!”姚大叫道。
太子一剑就将两个黑衣人的头颅削去。
黑衣人本以为太子已经死在了烈火之中, 放松了起来,有的甚至拿起随身的酒壶喝起酒来。
哪知道太子带着武功最厉害的暗卫,潜伏在先前的马车的车轮横轴下面,抓着马车的底板,随车而下,伪装成空车的样子,就等着大伙儿放松警惕的时候悄然袭击。
郭朗带着四个侍卫,和一群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姚大人,别来无恙啊。”太子冷冷道。
姚后退了几步,之前太子见面,都尊称自己一声“阿舅”,如今叫自己“姚大人”,冰冷的杀意让他不寒而栗。
他深吸一口气:“动手吧!”
“姚大人,我母后是你杀的吗?”
“废话少说!”姚提着剑冲了上去。
太子从袖中甩出九节鞭,月光之下,是夏蝉的鸣叫。
姚手中的寒铁剑削铁如泥,一剑将太子的九节鞭插在地上,一个飞踢,逼得太子后退了几步。
“难道你忘了,你的九节鞭是谁教给你的?”
太子失了武器,拿出一双银色的手套:“我当然没忘,所以让了你三招,可你并没有把握住机会,那么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银色的手套在月光下散发着闪闪光亮,姚的心中浮现出一丝不安。
太子轻足点地,纵身跃起,一掌劈向姚的面门。
姚本能地用剑向太子刺去。
可削铁如泥的寒铁剑在太子的银丝手掌下竟然如木头般别他劈成碎段。
苏皖身后背着霸王枪,骑着枣红骏马向山上赶来。
熊熊烈火下的烟雾让她更加着急,她紧紧捏着拳头,抽着马鞭,祈祷着太子千万不能有事!
马上西有突厥进攻,北有匈奴冒犯,大周的江山要守住,大周的子民要过活,都少不了战神太子殿下。
苏皖看到远方一群人颤抖在一起,夜色太暗,也看不清谁是太子。
她一不小心,被绊了一跤。
蹲下查看,才发现是一个死尸: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
苏皖看着尸体的手,心中一悸,那手指上戴着的翠碧色扳指,不就是太子的吗?
她知道,一直知道,太子爱极了阿姐,就连扳指的里面也刻了一个“蔽”字。
苏皖深吸了一口气,取下死尸手里的扳指,用手摸了摸,里面的确是一个“蔽”字。
她再也忍不住,小声地抽泣起来。
自己终究是来晚了。
她站起身,红着眼,举起霸王枪,喊了句:“姚!拿命来!”
太子听到苏皖的声音,看着她手举霸王枪向这边冲来时,一时间恍了神。
上辈子,自己中了圈套,深陷陷阱,她也是这般,穿了一件红衣,拿着霸王枪以一敌十,将自己抓上马背,逃了出去。
姚趁着太子分神之际,一掌将他打飞。
然后一个纵身,姚夺下苏皖的霸王枪,锁住了她的喉咙,讥笑道:“殿下,你的正妃对你真是深情啊,明明逃走了,还要为你跑回来。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太子口吐鲜血,哈哈大笑道:“这么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还烦请姚大人直接帮我杀了,也好空出正妃之位,令娶旁人。”
“殿下,莫要用激将法,我数三下,你立刻拔剑自刎,否则我就割了她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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