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继续用这个名字活出我自己的人生。这就是我一生的复仇。”
“与此相比,你又是怎样?打算自杀,完全向他们屈服,你就那么想取悦那帮当你是碍事的人的家伙吗?”
尤弥尔大吼着,
“你为什么要将那股杀意对着自己?假如你有这个气势,你连自己的命运也可以改变吧!”
克里斯塔看着尤弥尔,慌张而颤抖,
“…做……做不到啊……哪怕是现在…也肯定没有让我们三个人都得救的办法。”
在这样恶劣的暴风雪中,如果不放弃快要断气的达斯,选择先走,拖着他以缓慢的速度前进,不单救不活他,连自己和尤弥尔的性命都有危险。
“有。”尤弥尔说。
她大步朝悬崖边上走去,伸手一指,说道,“那一点灯光,就是这片悬崖之下的基地。在这里把达斯扔下去……假如运气够好,能够毫发无伤地掉下去,而且如果掉下去的地方有人发现了,那他就有可能得救。这家伙就只剩这条路可走了,假如奇迹没有出现,那他就只能在这里变成冰冻的节草虫。”
“这样他只会掉下去摔死而已!”
“少废话!”尤弥尔不顾克里斯塔大叫的反抗,一把手将她抱起来,朝下山的坡路用力抛了出去,“由我来干,你先走。”
克里斯塔被扔在下坡的雪地上,顺势滚落下去,她挣扎着翻滚了许久才终于扒住一颗树干,停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等等!”她翻起身,发疯似的朝尤弥尔在地方跑去,好不容易才又攀上山坡。
可眼前一片漆黑的山林,使她顿时难以置信地长大了双眼,
“两个人……都不在……”
巨人化的尤弥尔从崖壁上一跃而下,用长着长而尖的指甲的手,攀住冒出在侧的树枝,双脚用力一蹬,向下俯冲伸手捞住了自由落体中的达斯。
接着,她借用侧向生长在悬崖中央的树枝,一跃一跃地降落到地面上。
正当她准备解除巨人化,从后脖子里恶心地钻出来的时候,一个半躺在悬崖底下黑暗角落的女人,使她惊了一下。
她盯着尤弥尔,后仰着身体,用手肘撑着,显然是被吓坏了。方才尤弥尔迅速下落时带出的强烈气流,将她的头发吹得十分凌乱。
她颤颤巍巍,狼狈不堪,那惊恐的表情,仿佛看到这辈子都不曾见过的怪物。
也确实如此,尤弥尔想,怪物就在眼前。也就是因为从没见过巨人,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所以还能保持这种程度的镇静,没有吓得屁滚尿流吧。
她仔细观察这女人,看起来年纪不大,浑身是雪,十分疲惫和凌乱,想必也是被困在这风雪中的。她发觉她正在盯着她握在手里的达斯看。
麻烦了,尤弥尔想。她转动巨大的脑袋看向基地的灯光处。决不能让这女人走到那里,不然的话,联想达斯的得救,她的秘密就保不住了。
是你运气不好,遇到了我。看样子达斯和你只能活一个,达斯是克里斯塔拼命救下的人,所以只能……
杀死你了!尤弥尔想。
“我……迷路了。”
这时,凯迪从地上爬起来,颤抖着开口说话了。
她竟然在对我说话,对一个怪物说话。
尤弥尔看着她的脸,惨白的小脸,大大的眼睛,带着恳求的神情,一时间有些不忍下手。
她是个无助又美丽的姑娘。尤弥尔缓缓向凯迪靠近,啊,真是烦,不论哪里的女人都是一样,一副需要帮助的可怜样子,麻烦的要死。
尤弥尔张开手去抓她,凯迪见状,突然一个激灵向旁边跑开,她感觉到了危险和恐惧。而凯迪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应该多么感谢自己喜欢对着听不懂人话的生物各种讲话的习惯。
真是麻烦死了。尤弥尔抬起手挡在她的面前,她毫无防备地撞在巨大的手心里,被一把捞了起来。
“啊——”她大声叫了起来。尤弥尔把她举到耳旁,斜着眼睛看她。
现在,凯迪可以与这个怪物平视,她沉重的喘气声在尤弥尔的耳边响着。她看着这个怪物的眼睛,而后她不再喊叫。
尤弥尔把凯迪与达斯放在同一个手中,然后手脚并用地开始奔跑。她要把这个女人带到远离基地的安全地带,她不允许她靠近训练兵团的营地。
凯迪被握在大手中,无法挣脱,怪物奔跑时的剧烈晃动,使她头晕目眩,不知方向,她只好用手扶着昏睡不醒的另一个人。不一会儿,她就感觉眩晕,恶心,想要呕吐。
就在这时,怪物的脚步放慢了。凯迪趁机张望了一下,可一个摇晃又让她的眼前一黑。她下意识地握住面前的人的肩膀,她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图案,就离她的眼睛不远——双剑盾牌。这个男人胸前有一个训练兵团的刺绣。
“唔。”又是一个剧烈的撞击,凯迪被结结实实抛到了雪地上。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积雪向她扑来。尤弥尔捧起积雪,把她埋在了松软的雪地里,然后稍稍用手压了压,便带着达斯狂奔而去。
凯迪被埋在雪里,黑暗和缺氧仿佛将她拽入深渊。她疯狂地伸出手推开周身的积雪,用脚蹬开捆绑住她的雪堆。终于在窒息之前挣脱开一个小口,雪堆向周围倒塌,凯迪弓着背爬起来,大口喘着气。
她的脖子里,袖口里,靴子里全是冰冷的雪,她剧烈地咳嗽,头昏眼花,什么都思考不了。
她突然立了起来,迈开腿奔跑。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一片白茫茫的雪际,没有一棵树,一座山,没有参照物,没有希望。她又一次失去了方向。
她已经感觉不到风,风雪就要停止了。但她突然很害怕这静悄悄的一切,仿佛世间万物都可以在一瞬间凋零。
她失去了控制,终于精疲力竭地倒在雪地上。她仰面躺在雪地中,呼吸逐渐平稳,她已经没有一丝力气,天空积蓄的最后的雪花纷纷扬扬飘落,极慢,极静。
我是一棵树吗?凯迪想。那么大自然想要毁灭一棵树实在是太简单了。只要雷电,或者漫长的干旱。没有什么能够忤逆自然的暴虐,即使我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这自然的风雪与悬崖峭壁一样,与平原,旷野一样,都是那么壮丽,沉着,崇高,有着不可抗拒的力量,是老天要让我死吗?
此刻,她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渺小,感受到人的一生都是在与必然消亡的命运博弈。
我战胜不了。
凯迪闭上双眼。芙丽妲,你是带着怎样的心情死去的呢?我努力过了,现在很平静。
在我死之前,还有机会好好看一看这个世界,想一想这个世界。但我不想把整个世界放在心中,一片萤火才是我的心之所向。
她重新张开双眼。漫天的雪花向她落下,缓慢地,安静地,像是漫天的闪亮的星星向她靠近。我就要这样死在星星的怀抱中了,凯迪想,只可惜最后不能再看一看独一无二的月光。
光,是一切的奇迹。为什么有些人会自己发着光呢,我不懂。
我借着你们的光亮就可以继续活下去。可是,可是……
一道白色的光,绽开在凯迪的泪光中,带着长长的尾巴,而后是一声悠远的声响,仿佛命运的双手将她唤醒。
凯迪用手背擦干了眼泪,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跪在雪地上,面向闪光的远方,像一朵转瞬即逝的烟火,又像是盛满愿望的流星。
但她知道,那是信号弹。吉尔迦说过,集结的信号会放出强烈的光亮。
那就是了,没错的,调查兵团的信号。
“喂……”凯迪多么想大喊,直到来人能够听见,但她一张开口,就发现声音是那么微不足道,又沙哑得不像自己的嗓音。
又一枚信号弹升上空中,这一次的更近,凯迪凝住呼吸默数,一,二,三,枪声……
一千米。
最近的人离我只有一千米。凯迪想站起来,但她太没有力气,背后的枪带猛地将她拽回了地面。这把沉重的枪,她背了一路,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不过,现在终于可以发挥它的用处了。她把枪托立在地上,对着广阔的天空,扣动了扳机。
清脆短暂的枪声响起,同时,竟有一阵风从凯迪的背后吹来。
“啊,啊,风,风,再吹得猛些,吹到更远,把我的愿望吹到更远的地方!”凯迪在心里大声呼喊。
她准备再放一枪,才发现这把枪是单发枪,只装有一颗子弹。她急得又要哭出来,也没有精力去怪怨谁,她一向看不出来武器的差别,索性把它扔在地上,站了起来。
重新站立在地面上,她感觉膝盖和脚都已经不是自己的,她每挪动一步都是那么艰难。有好几次,她都摔在地上,但是她现在有了希望,并且很近很近,所以她可以一次又一次地再爬起来。
挪也好,连滚带爬也好,这点距离比起今天走的路不算什么,她这样告诉自己。
就在她不知道第几次摔倒,用手抵着地面,跪在雪中的喘气时候,一只有力的手掌撑住了她的肩膀。
凯迪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看见这只手的主人。
而后雪就停了,世界不再只有黑色和白色。
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弯了一弯。
是你啊,她在心中说。
“你怎么样?”利威尔问她。
她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只喘着气。凯迪想就这么倒下去,可是她不敢。所以只抬起手,在他的手臂上拍了两下。
她感觉到他的手用力捏紧了她的肩膀。
凯迪又抬起头,看见他的脸,和他紧锁的眉心,得救的欣喜一扫而空,突然心里就很难过。
她更急着要说话了,断断续续才把词语拼成句子,“对,对不起……让你们,来找我……”
利威尔听她这么说,就知道她应该没什么事,眉心舒展了一些。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一个人走到这里的,不过这不重要,她看起来很虚弱,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她带回去。
他把自己的斗篷给她穿好,说道,“你不用自责。是你让我找到你的,你做的很好。”
听到这样的话,凯迪一下子就失了力气,向下倒去,她知道,现在,有人会接住她。可他的手却离开了她的肩膀,没有撑住她,所以她倒在了他的胸膛上。而利威尔把手放在了她的背上。
凯迪受不了了,她吸了下鼻子,差点就要哭出来。
她想在他面前表现得坚强一些,可因为他的一句安慰,她的委屈和脆弱便止不住地流出来,流到心口,酸楚又甘甜。
利威尔抱着她,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果然还是个小姑娘,利威尔想,然后对她说,“我背你回去。”
凯迪点了点头,在他的帮助下,爬到他的背上,然后就放心地睡着了。
利威尔走了一会,凯迪从昏睡中醒来,她缓了缓,小声地说,“我以为我要死了。”
“你死不了。”
“嗯,现在是死不了了。”
利威尔感觉到她在动,和微弱的气息一起。“你冷不冷?累不累?”凯迪问完,又昏了过去。这时候,利威尔才发觉她烧的厉害,额头特别烫。
不一会儿,她又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说,“我看见怪物了,特别大。”
见她还有力气说话,利威尔便放心了些,问道,“它长什么样?”
“长得像个人,是个女的,头发很长。”她又小声说。
这样的描述,让利威尔瞬间联想到了熟悉的敌人,接着问道,“她就没想吃你?”
“她可能觉得我不好吃,她捉了另外一个人,可她也没吃他。”凯迪说。
利威尔陷入了沉思,然后凯迪又说,“训练兵团。”微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痛苦。
他决定不再问了,她现在不是回答问题的时候,她需要休息。
可凯迪睡得很不安稳,像是梦话般说,“我没杀那只雕,所以我们两谁都没死。”
在说胡话吗?他抬起手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喂。”他轻轻喊她,可是她没再醒来。
此时,雪后的云层已经开始变薄,月光依稀照耀。利威尔在来时的路上,一言未发,这种感觉他太熟悉。
每当一个生命逝去,他都用静默来抗衡失落。被寄予众望的人总是会这样,即使与他并无关系,只要有东西在他的身边凋零,他的责任感便会给他带来无尽的折磨。
但是这一次,这样陌生的,失而复得的珍贵,竟然会又一次的出现。
他甚至能感觉到她小小的心跳声,隔着几层衣服,牵动他的心。她的胳膊松松地在他胸前搭着,手却紧紧地抓着他的肩膀。
对他来说,还活着就好,他要求的不多。
几束灯光打了过来,士兵们焦急地走上前来。利威尔叫他们传令,所有人都可以回去了,人已经找到。
吉尔迦一看到凯迪,就急忙怀着愧疚和不安对利威尔说,我来背吧,兵长。
可利威尔没搭理他,继续往回走。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事情很糟,兵长一定很生气。好在贵族小姐回来了,他们不用替团长烧香了。
回去以后,凯迪烧了一夜,半睡半醒两天后才起床。
作者有话要说: 凯迪在雪地里打了三百六十个滚之后终于平安了,我都想给她鼓鼓掌。请签收您预订的抱抱和举高高。
尤爷说,举高高放着我来,看在她是个可爱的小姐姐的份上。要是个臭男人,我搞死他啊喂。
☆、冬季调查篇
凯迪掀开盖在身上的干净被子,用手撑着将双脚伸下床边,趿上鞋子,站起来转过身,弯下腰把枕头和床单拉拉整齐。
太阳白而清明的光亮均匀地充满房间,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这个午觉睡得有点久。
她懒懒地挪到窗边的大木桌旁,这张方桌是用整块的原木加工而成,就产自林木遍布的斯托海斯当地。
桌子的右边堆放着几块很薄的木板,上面放着一把切刀,刀片的背部用细布条仔细地缠了好。左边是几张草图纸,叠放在一起,最上的一张,用铅笔线层层叠叠勾了一幅三点透视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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