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迪发觉自己正位于一处崖地的顶端,被崖壁阻断的冷风在这里形成了自下而上的气流特征。
她向前迈了几步,山崖下的景色伴着迎面吹来的冷风,一点点出现在脚下的视野边缘,崖壁的高度目测有二十多米,十分陡峭,像被巨大的锋利刀斧劈就而成。
这时,她忽然听到树林的近处有生物活动发出的沙沙声,一个小小的黑影从树干的顶端螺旋向下移动,它的速度非常快,像是急速坠落,最终轻松一跃,下落在雪地里。
待到它终于不动,凯迪凝神一看,是一只棕黄色的松鼠。
松鼠的双手举在下巴上,像是作揖的动作,乖巧的很。毛茸茸的大尾巴弯曲着贴着圆鼓鼓的后背,尖端的绒毛竖得很高。
它黑豆子一样的眼睛盯着凯迪,好奇地歪了一下头,尖耳朵也跟着抖动一下。凯迪瞬时便被它灵巧的姿态吸引,心生喜爱。
凯迪蹲下来,这样就能更加接近它。她伸出一只手,摊开放在雪地上,轻声说,“过来,小家伙。”生怕惊吓到它。
松鼠待了一刻,迈开了小脚丫,凯迪开心地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凯迪肩上的枪带滑了下来,卡啦一响,那小家伙立马像被箭头射中,募地定在原地,不肯再往前一步。
凯迪并不知道这松鼠对人类武器发出的声音如此敏感,她低下头去摆正枪托,想把肩上的带子扶正,重新背好。等她再回过头,那小家伙已经不见了踪迹。
凯迪四处张望一番,转过身面向崖壁。奇怪了,它可跑的真快。
吱—— 嗯?
凯迪刚回过身,便感到胸口受到一个猛烈的力量撞击。她毫无准备地后退了一步,却没有踩到地面。
糟了。踩空的那个瞬间,她的脑子里顾不上有其他反应,心中猛然一慌,甚至没有机会喊出一声,便感到脑袋朝下撞上了什么东西。
接着便是漫长的黑暗。
凯迪记得,第一次恢复意识时,浑身都像针扎一样在发麻,在模糊的意识中听到有人在喊她,长长的声音,很多声。
她想开口回应,想让嘴巴动起来,可是除了呼吸,她的身体仿佛被困在另一个空间,完全没有反应。但从侧脸传来的冰凉的触感,让她明白自己还有感觉,仍然活着,只是暂时动不了。
下一次再有意识时,小腿和肩部都在剧烈地发疼。她仍然动弹不得,只能呼吸,呼吸。她感到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像耳边的雷鸣,大口大口地,呼吸,呼吸,过了良久,渐渐的,周围不再是一片漆黑。
她终于张开了眼睛,努力平复着,忍着疼痛缓慢挪动胳膊,压在下面一侧的脸颊因为长时间接触冰冷的雪水而失去知觉。她撑起上身,眩晕使她的每个动作都很缓慢。
就在这个档口,凯迪努力回忆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她在崖顶上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突然消失的松鼠又一跃而起,在空中向她飞来,迅速地伸出自己的小脚丫,一脚踹在她的胸膛上。
她是被一只松鼠踹下山的,凯迪想通了。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到终于可以自如地活动,便尝试着喊了几声,空谷报以回响,而后恢复一片死寂。
她找了个位置坐好,抬头向上望,心中思绪纷涌,“我所处的位置靠近崖壁,确实不容易被方才来寻找她的人看见,他们曾经在这里寻她不见,因此不能寄希望于在原地等待救援,很难想象会有人再一次折返回来。必须自己寻找出路才行。来时的路上,马匹在人迹罕至的地区足足行走了有两个小时,才到达上山的入口。此时所处的位置,必然在来时山峰的背面。”
但同时她开始想,如果走错了方向,该怎么办?如果整夜都走不出这林子,会有什么后果?她不知道。可她必须走起来,去寻找出路,只是等在这里,入夜以后她会被冻死,为了能够回去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凯迪检查了自己的身体,各处的疼痛都稍微消除了一些,还能走路。她用手扶住枪托的弧线,心想,“我有一把猎木仓,枪里有子弹,如果遇到野兽我有机会可以摆脱。马匹行走的速度大约是人类步行的三倍,只要确定了正确的方向,就有得救的可能。”
可是,正确的方向在哪里?凯迪抬头望向阴沉的天空。
在没有太阳和月亮的世界里,人会迷失自己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LIE QIANG啊啊啊啊啊
☆、冬季调查篇
凯迪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在空软的雪地上,从她迷路到现在已经走了两个小时,她渐渐感到靴子里的脚趾开始发疼。
四周是千篇一律的树林,生长茂盛,铺天盖地。她希望能寻到一个树桩或是一颗孤立的树木,这样说不定可以大致判断南北的朝向,可山岳地带的地形过于复杂,这种方法并不有十分的把握。
她从林地走向雪原,又从雪原穿过林地。有好几次,她都在心里祈祷,越过这座山坡会有人家出现。可茫茫的雪原反射出的单调白光又一次次令她陷入失望。即使能遇到几间为猎人预备的木屋也好,大约房间的朝向也是向阳坐落。
可是凯迪什么都没有遇到,她把捏在手里的怀表放进口袋里,干嘛不买一个有指南针功能的怀表呢,她愤愤地想着。但不论如何她都不能停下,即使走向了相反的路线,只要遇到人家就能够安全。
漫无目的的路程,让她的膝盖越发僵硬,而她的心脏始终悬在空中,有些悲观的不适情绪令她的神经绷成一条敏感纤细的线。任何不利的风吹草动都可以让她丧失信心。
就在这时,一些淅沥的水流声确实地传进她的耳朵。离上一次脱离林地已经过去了很久,原处的水流声在空旷的雪地里格外明显,她加快了脚步,朝不远处的林地走去。
步入树林不多时,她发觉脚下的地面开始出现裸露的黑褐色岩地,一股刺鼻的味道闯进她的鼻腔。她看见不远处的树木间,好似有水雾缭绕升腾,一些鲜艳的橘黄色岩石若隐若现。
她继续朝前走,她找到了一处温泉。凯迪踩着钙化斑斓的泉边蹲下,用手指拨弄了一下温暖的泉水。热流在她的身体里激起一层浪花,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无奇不有。
薄水覆在黑色的岩地上,岩石层叠向下排列而去,被水流冲刷得十分平缓,没有棱角。凯迪解开棉靴的带子,把裤腿抽起来露出一截小腿,此刻顾不上那么多,她的脚疼的要死,接下来还要走很多路。
她小心地把一只脚伸进泉水里,先是脚趾,再是脚掌,最后终于踩在水中,而后把另一只脚一下子放进水里。
温暖的泉水亲吻着她的脚背,疲惫紧张的神经融化在弥散的雾气里,一时间凯迪沉浸在这恩赐般的感动中。她走到泉水中央,开心地踢起一朵水花,溅落在石缝涓涓的细流上。
淡蓝色的温泉水淌过白雪和苇草,浓烈的硫磺味也变成幸福的因子,袅袅雾气将现世温柔地剥开,凯迪独自一人置身在这自然的馈赠中,感受到一刻纯净的愉悦和难得的安宁。
而后她挪回池边,静静地坐下。现在可不是得意忘形的时候,我得尽量保存体力,凯迪盯着水面中的倒影告诉自己。
缓慢的流水被没在水中细长饱满的小腿分开,拂过她的圆而小巧的脚踝。凯迪轻轻动了动脚,觉得很舒服。
又过了一会,她终于穿上袜子和棉靴。经过休整,身体暖和起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她沿着水流的方向继续行走。泉水的支流流淌在树林间,渐渐分成很多股,又在林子的边界处汇入一条较宽的水面。脚下的浅水静静流过,高大树木的肃穆感让周围的空气逐渐冰冷。
忽然她听到树叶猛烈相撞发出的哗哗声,还没抬头便感到一团阴影快速移动着。一声凄厉的兽叫声让她定在了原地。
凯迪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下意识去摸抢,一个有力的翅膀扫过她的头顶,绕着她的头飞了一圈。
眼前树林外的天光忽然一暗,一只巨大而健硕的雪地雕落在了树枝桠上,树枝因承受的重力向下弯曲。
凯迪看着这只鸟以一种颇为神气的姿态栖息而下。方才与松鼠的过节涌上心头,有些不爽,她把枪杆握在手里,对那只雕说,“我问你,哪个方向可以回去?”
她说话的时候,那雕只用一条缝一样的黄眼睛盯着她,那种无动于衷的冷冽目光让凯迪警惕起来。她懂了那眼神。
“我是来打猎的。”她大声说道,用两只手将枪杆托起,“可我什么都没打到,一发子弹都没用上。”
“所以你不应该生气。”她微微低下头看它的反应。
“我要是死在这里,你可以吃我的肉,啄我的眼睛。但是现在不行。”话音落下,枪口已经被端成瞄准猎物的角度。她重复着,“现在不行。”
巨雕胸前白色的羽毛被圈在准心的缺口中,凯迪盯着它强壮美丽的身躯,说道,“到底哪一边才是猎物?”
就这样僵持了漫长的五秒钟,凯迪只在那期间进行了一次呼吸。
而后,她的手指慢慢离开了扳机,手臂的力量撤去,放下枪,背好枪,走出了树林。
跟松鼠的过节还是要找松鼠算账,她发觉或许那只雕对她并无恶意,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恶意,毕竟它还什么都没做。
凯迪步入空旷的雪地,流水的形状在雪地上划出一个优美的曲线,上游的尽头,一块白色的石碑跃入眼帘。
凯迪与它的距离越来越近,她看清了上面的字……
洛茵河流之源
凯迪放下茶杯,靠近地图最下的边缘,一小行显眼的红字吸引了她的注意——洛茵河流之源。
洛茵河的河道在地形图上用天蓝的颜色从最下边一直延续到图纸的最上边,弯曲婉转的支流,和仅在最初弯折一次,而后都近乎笔直的主河。
如此这样的画面,像闪电一样击中了凯迪。记忆中的图形像一张巨大的网从天上落下,无形地覆盖在地面上。
她抬起头与天空对望一眼,大笑了几声,开始复原自己的记忆。
左边,两座山的谷地,高程线稀疏,并不算高。她转头看去,两座圆润如少女双乳的山峰,拥抱着一座可爱的山谷。
她笑了起来,初生的洛茵河水在她面前横流而过,她朝右手的方向转去,不会错的,沿主河道绕过这座山峰,接下来的去向就是正北。
北向再上是人字形的石岩湖,左上西北是一片平面呈三角形状的伐木林。
再上方,是……
利威尔。
啊,那个时候利威尔就坐在她的对面,地图的那一边就是他。他现在在做什么呢?等回去后被他知道迷路的事情,一定会被认为是糟糕透顶的人吧。话说,我还有机会回去吗。
凯迪的心情又莫名地跌倒谷底。但她很快便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她还足够清醒,很清楚要与脆弱的意志做斗争。
右手两点方向就是东北,她告诉自己,正对着斯托海斯。
那里有回去的路。
天色变暗的事实,是凯迪突然之间意识到的。
漫长的路程,机械的行走动作,使她的感官逐渐迟钝。当她又一次将腿从积雪中抬起的时候,一阵狂风掠过原野。表面的一层积雪被风卷起,仿佛获得生命一般向前呼啸奔腾。
天色以很快的速度持续变暗,不多时,便落起大雪。
突如其来的暴风雪,让凯迪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她抬起手臂想挡一挡风雪,可雪粒还是持续不断地打在脸上,她只好艰难地眯起眼睛。
她摸出怀表,得知从洛茵河的源头到现在已经连续走了两个小时。而现在,恶劣的天气使她不得不放慢脚步。
在铺天盖地的雪花和凌冽的寒风中,她发觉自己开始神志不清地发烧。
她走到一处山坡的背面,捧起积雪洗脸,从树叶上摘下一些干净的雪放在嘴巴里,让它们变成水然后吞下去。
她慢慢地坐在地上,背靠着山坡休息。她看着周围的一切,看着山、水、树、雪,仿佛都在风中肆意生长。这一切都使她的心更加混乱、空洞、难过。
她想到离家许久,得罪了父亲,现如今又陷入这样的境地,不禁心生寂寥。她又想起院子里的秋千,书桌的一角,爬着藤蔓的阳台,甘甜的井水,和结果的樱桃树。
如果我是一棵树,我就能承受所有的痛苦,她想。如果我感觉不到,我就能一直走下去。她告诉自己,我的身体还可以承受,脆弱的是我的精神。因此,她又迈开脚步。
暴风雪继续着,凯迪的脚步也继续着。
崭新的马具在太阳底下发出皮革的香味,一个黑发的小女孩牵着她的手,对她说,“凯迪,你得学会骑马。”
可事情总不会那么顺利,凯迪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一些红的,黄的,白的,橙的细长花瓣浮在空中。
她摔断了肋骨,已经不记得是在哪个微风习习的午后醒过来的,只记得身边淡淡的千日菊味道,和芙莉妲红红的双眼。
“我们不学骑马了。”芙莉妲说。
“我们得学。”凯迪回答她。
芙莉妲守在她的床边,她躺了三个月才完全好。后来她们当然是学会了骑马。她不知道为何会想起这些,好像生病时候的感觉也是这样,一个人漫无目的走着。
凯迪抬起头,恍惚间看见远远的天边,悬着一轮小小的淡黄色的圆月。啊,月亮,她想……可怎么会有月亮,这是暴风雪天。
而后她突然激醒般反应过来,不是在天上,是在地上,那是地上的一轮黄色的灯光。她的脚步不受控制地忽然前倾,几乎将自己绊倒,她的眼中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此刻她的身边是悬崖,被崖壁挡住的风雪变得小了一些。微弱的灯光在狂暴往复的雪粒中摇曳,若影若现,看不清晰。
而与此同时的崖壁上方,一个金发的女孩拖着体力不支的同伴。
她身旁的另一个女孩,用阴冷的口吻质问地说道,
“你果然,根本就不想要救达斯吧?”
☆、更新说明
正常情况下周更~
实在太忙也有码不了字的情况,欢迎养肥。
☆、冬季调查篇
克里斯塔·兰斯的目光从厚厚的帽子边沿直射出来,带着阴沉,恐惧的力量。
尤弥尔的一番话好似击中了她的灵魂,
“我,偶然地得到了第二次的人生。因此,我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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