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迪把当中保护图纸的绒布掀开,放到一旁,开始她的工作。
昨天,她刚恢复清醒,就接到了建设部下发的工程款可以提前预支的消息。这代表着她的工作节点向前推移了很多。因此她并没有等待身体完全恢复,就开始做调查兵团特罗斯特总部方案的最终梳理,绘图和制作模型。
凯迪的刀工不太好,主要是手腕的力量不够。切割木板需要非常用力,很容易使一块新刀片的尖端迅速磨钝。
凯迪调笑做模型是一个体力活,她常常因为用力过度而使手部的虎口被压得通红,甚至磨到破皮。
按照尺寸切好的薄木板,会被组合连接,搭成小房子,用来表达建筑的样貌和各部分的连接关系。
现在,基址模型上的四边都放好了木板造的房子,分别作为办公楼和兵舍,四面围合形成内庭。东面平接二十米宽的绿化带,凯迪用捡来的松叶尖洒在上面,示意植物。一街之隔处,是货运横通的河道,凯迪在上面放了一个纸折的微型帆船。俨然一个小小世界。
凯迪俯下身,手里握着墨线笔,看着她的图纸。
马棚安排在临河的东南入口旁,内庭院面积大约一千五百平米,解决疏散和日常活动需求。西南入口直通西侧的训练场,灰墙围合。模拟训练基地由于特殊的地形要求,需要另择基址。
“那么瞭望塔就只能放在南侧,空出西南和东南角作为主次入口。”凯迪喃喃说道,“塔,塔……我记得特罗斯特区的建筑限高是35米。”接着换了一支铅笔,在图纸上标注了一番。
凯迪抬起头,窗户的那头,几个士兵正在雪地里玩雪。
将近年关,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即使是调查兵团,也难得的不用训练。
她看见一个瘦高的栗色头发的男孩跑过来,招呼着说了什么,几个士兵全都兴高采烈迎了过去,一道走了。
凯迪把目光收回到她的图纸上,总的来说,她是个十分专注的女孩,但这种倾向,近来却在悄然发生改变。
与调查兵团的士兵结识之初,不少人认为她是一个性格冷淡的小姐。因为成长环境的原因,她做很多事情都带着一种自信和骄傲,说是不可一世也未尝不可。
但时间久了,很多人便发觉她的冷淡并不针对于人,比如她可以在画图的时候几天不出房门,眼里看不见任何其他事情。
她专注于自己在意的事,再比如打牌,仅仅是打牌本身,输也好,赢也好,她从不在意,她似乎更喜欢赌花生米。可士兵们才不屑于赌花生米,这倒给凯迪出了难题,也表现出了她对人极好的一面。
每当凯迪运气特别好的时候,她便打得有些焦虑。有一次,几圈下来,手牌翻了足足十六倍,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她瞅着牌桌上另外几个一副要死的脸,硬是不露痕迹地扯平输了两倍出去。
赢钱的几个傻呵呵地高兴,安慰凯迪胜败乃兵家常事。
凯迪微微一笑,淡淡地说,“下次,再打啊。”
作为男人,士兵们都喜欢这个女孩,潇洒大方。但又与喜欢身边的女兵不一样,调查兵团的女兵是飞驰沙场的战友,值得尊重。
而凯迪,她是另一种颜色,让人相信美好的东西可以永存,让人暂时忘了疼。
这会儿,凯迪正在一张牛皮纸上画砖墙的纹路,她要用纸卷成一个圆柱的筒体来表示模型上的瞭望塔。画好以后,她伸手把刀片摸了过来,用另一只手的几根手指紧紧压住钢尺,比着多余的部分很快地划了下去。
啧,这块刀片又钝了。她望着切坏的牛皮纸,把刀丢在一边。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叩门的声响。
凯迪走过去打开门,惊讶地长大了眼睛,“小桑丘!?”
小仆人桑丘仰起脸,灿烂一笑,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
“先进来吧,进来再说…”凯迪说道,“什么?你说埃瑞来了……现在就在镇上?”
凯迪转身回到房间,一面从衣架上取下外套和斗篷,一面说,“怎么来都不提前说一声。”
她跟着桑丘走出了房间,穿过走廊,钻进马车里。
大约十几分钟,他们便到达了镇上的一家宾馆。
凯迪满腹狐疑地跟着桑丘穿过大堂,走向宾馆的会客厅。虽然斯托海斯距离埃瑞的府邸不算遥远,但直觉告诉凯迪,埃瑞来到此处一定不是为了观光。
果然刚一打开门,凯迪就看见了让人大跌眼镜的一幕。
身着常服的埃瑞少见的低调,他俯下身看着一位棕色头发的男孩。他们的脸离得很近,似乎只有摇摇欲坠的五厘米。
这时,埃瑞将手放在了男孩的耳边,捧起他的脸,深深地望向男孩的眼睛,像是想要寻找什么求而不得的东西。
“???埃瑞,你在做什么?”凯迪站在门口,觉得自己开门的方式不对,发自内心地问道。
突然,她被人从后狠狠推了一把,“呃。”她一个踉跄差点磕到高窗突出的阳台上。
“艾伦,你有没有事?”
“艾伦,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艾伦!”
桑丘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去拽住了气势汹汹闯进来的女孩。那女孩被人一扯颇没好气地转过脸,眉眼一凌。桑丘被这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女孩一瞪,居然害怕地松开了手。
凯迪看见三笠,三笠也注意到凯迪,她们两同时愣住了。
虽然凯迪卷了头发,但是她明显东洋人特征的脸庞还是让三笠止住脚步,认真看向了她,停了两秒,三笠冷冷说道,“抱歉。”然后用方才那毫不客气地语气问道,“你们要对艾伦做什么?”
凯迪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但是凭着对埃瑞的信任,她脱口而出道,“不做什么。我们没打算对他做什么。”
这女孩……虽然军队里一言不合就动手的酷女孩很多,但如此英气逼人的着实少见。最重要的是她黑色的直发,和那张脸,凯迪不由皱起眉。
大概她们两现在的气场都不太友好,桑丘又完全不知所措,埃瑞不得不放开艾伦,对身旁的家仆说了些话,又转回来对艾伦说,“艾伦,谢谢你,你可以走了。我想我是搞错了,很抱歉打扰到你。”
“不,没有帮到您。我看到您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苏醒……也没有任何您诉说的记忆,一丁点都想不起来。”艾伦抬起头对埃瑞说。
这时,三笠开始走向埃瑞,依然毫不客气地质问道,“你是什么人?想对艾伦做什么?”
艾伦有些垂头丧气地扶住额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请他来的这个男人身份高贵。况且埃瑞对他非常客气,他也愿意帮助埃瑞。倒不是说三笠看不出对方是位大人物,她的性格就是如此,令人无奈。
凯迪看着一脸无奈的棕发男孩,他的样子约莫十二三岁,与那女孩一样都身着训练兵的制服。这时艾伦那双翡翠色的大眼睛也正好看向了凯迪。
凯迪有些同情他,没有哪个青春期的男孩愿意被同龄的女生这样护着,是女朋友吗?凯迪想,活像一只护犊子的小母牛。
艾伦仿佛从这个漂亮姐姐的表情里读出了什么,自尊心有些受挫,他的眉尖动了一下,忽然一拍桌子大声吼道,“够了,三笠!他们都说我可以走了。”接着腾地一声站起来,不容置疑地说道,“走了。”
三笠怔了一下,就低下了头,拉了一下自己的围巾,轻声说道,“好,艾伦。”戾气和女战士的风采顿时消失,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
嚯,凯迪当下倒是有些明白了小母牛是怎么被驯服的,大概这男孩,是只如假包换的野兽。
这倒很有意思,凯迪颇有兴趣地思考了一番,问道,“小子,你叫艾伦对吗?”
艾伦发觉这位姐姐眼中对他的不屑和同情已然消失,便挺起胸回答道,“耶格尔…艾伦·耶格尔。”
凯迪笑了一下,说道,“真正的…猎人吗?”
艾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凯迪看着艾伦和三笠离开的背影,久久挪不开视线。他们身后的两个家仆将会把他们送回训练兵冬季拉练的驻营地。
凯迪若有所思地问埃瑞,“那个女孩……”
“她跟你没有血缘关系。”埃瑞回答。
“可是……”
“也没有世族关联,你放心。”
“怎么会……”
“她的家族是被王‘流放’的家族。”
“‘流放’是什么意思?”凯迪抬起头看向埃瑞。
“就是抹杀的另一种说法。”
凯迪不再出声,沉默在空气中流转。
“你在想什么?凯迪。”埃瑞挥手示意桑丘出去。
“我在想下一个又是谁家?”凯迪说。
“你一点都不适合去想这种问题。”埃瑞笑了笑,拍了拍她的头。
是吗?凯迪没有接话,她很清楚埃瑞对她的看法。保持天真——也是她愿意主动去做的事。
“凯迪,你的事我都听说了。身体好些了吗?
“我已经完全好了。……咳咳。”
“不要太勉强了,工作的事可以先放一放。”埃瑞担心地看着她。
凯迪摆摆手,无所谓地笑笑,接着问道,“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埃瑞这才开口说,“最近的市场有些不太稳定,我需要收购一些不动产资源。其中有一栋别墅有些拿不准,想听听你的意见。”
“你看上的别墅在哪里?”
“罗塞东南的公共开发区,原本是温斯莱特勋爵的资产。”
“设计师是谁?”
“一个叫勒·哈尔都安的人。”
“没有听过呢。”
“所以想找你来给我一些建议,怎么样凯迪?”
“好。等我忙完这一阵子就安排。”
桑丘从门外回来,用双手向埃瑞呈上一个淡色的精致方盒,巴掌大的盒子上系着银色的丝线。
埃瑞将盒子递给凯迪,“给你。上次走的时候,你大清早问我要的东西。”
“多谢,埃瑞。”凯迪接过来,用手指轻轻抚摸着丝线系的银色蝴蝶结,甜甜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很有意思的是,凯迪看104期是小孩,利威尔看凯迪也是小姑娘。这几波人,还是有那么些年龄差的。
这一篇的剧情总的来说是以几个女孩子做支撑的。进巨的女孩子都发着光,女孩子可爱,美丽,柔软,强大。我→特别能理解男生为什么喜欢女孩子。
男人和女人互相吸引,BG是多么美好的存在。各有差异又相互协调,疯狂又勇敢的结合,是上天的杰作。
再过几年凯迪就可以和利威尔有以下对话了,
“哇,你那个侄女什么时候跟猎人小鬼结婚啊。我觉得她真的很喜欢他诶。”
“……你不要多管闲事。”
☆、冬季调查篇
告别了埃瑞,走出宾馆。这两天躺的有点久,凯迪决定从宾馆步行回到疗养院的营地。
居民将积雪清扫堆积在道路两旁,雪橇缠上了红色的绸带,发光的金色铜球挂在酒馆门前的松树上。
凯迪走过甜品店的橱窗,小孩子追逐嬉笑着从身边跑过,礼拜堂的颂歌飘过屋顶和烟囱。没多一会她就走到了营地前的那条街。
远远地,她就看见一个形单影只的身影坐在侧门的台阶上,好巧不巧,正好不用再去找他。
利威尔独自一人坐在那里,一只手搁在膝盖上拿着他的刀柄,另一只手里是一块白色的方巾。阳光在他的刀片上流转,他在专注仔细地擦拭自己的宝贝装置。
凯迪慢慢走过去,她的后背凉凉的,心却热得发烫。近来她发觉自己越来越不敢跟他说话了,每一个开场都要耗费一些勇气。
尤其是今天,自从那一晚失去知觉过后,这还是第一次见他。
利威尔听见有人靠近,抬起眼看了一下。凯迪酝酿好表情准备笑一个,可他又低下了头,好似什么都没看见,继续擦他的刀刃握把。
这让凯迪瞬间进退两难,可开弓没有回头箭,怎么可能折回去。
“今天不是不用训练吗?”凯迪故作轻松地说道。
利威尔还是没抬头,回答道,“拖了三遍地,实在没事做。”
凯迪站在那里,依然进退两难。说一句,哈哈哈,那你慢慢擦吧,我告辞。然后直接从侧门走进去,装作是路过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怂的时刻。
“坐,都是干净的。”利威尔说。
凯迪慢吞吞地坐下。确实,他这么安然的坐在这里,绝对已经擦过好多遍了。
利威尔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你好些了吧。”他说。
“恩,完全好了。”
接着,他们又陷入了沉默。
刚才见到一只小母牛;橱窗里的姜饼很可爱;酒馆门前的圣诞树很漂亮;太阳晒得我很舒服;我有东西要给你;我想谢谢你。
凯迪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可同时又什么都不想说。
她把手里的盒子放在他们之间的台阶上,说道,“这是黑金竹丝的领巾,你应该用的上吧。”
利威尔的目光落在盒子上,看了一会,没有伸手去拿。
“谢谢。”而后,他说,“今天是我的生日。”
“……圣诞。”凯迪若有所思地念了一遍,像是接收信息,蕴含着不可思议的谕旨。
利威尔从来不在意什么圣诞,自从母亲过世后,也没有庆祝过生日。他也不知道为何会主动告诉她这件事,明明是一点都不重要的事。
卡啦,一声金属碰撞。
利威尔把放在身旁的刀匣立了起来,站起来,利落地从里面抽出一块长而泛光的刀片,放在台阶上,最上端的一截悬空着。然后他用脚踩着,弯下腰将一截刀片掰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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