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道火把的舌尖舔舐着墙壁,熏出连片的乌黑的色块。这里的环境很糟,由坑洼板结的土质地面,粗粝的石灰墙面组成。
中央第一宪兵将她交接至此,这里的宪兵无从得知她的身份。她是一个被关在此处的红字头犯人,只需收接看管,无需多问。
她在看守的带领下越走越深,直到光线只剩一抹微弱稀薄的暗黄色。
她在面前的铁栏杆前停下脚步,看守手中的钥匙发出金属碰撞的零落响声。她似乎闻到一种嘈杂的攒动,闷重而缺乏生气的咸味。
铁栅栏门被推开,凯迪不想被这里的任何人碰,所以自己走了进去。
牢房的仅有一个方形的小窗,同样装有黑色的铁栏杆。凯迪踏进房间,才发觉这里比她想象的大得多。
突然,哇,地一声哭,她被吓得抖了一下。接着是连续尖利的婴儿哭喊。
哗啦,一根火柴被划亮,从圆形的中央发出的微光,凯迪目睹了让她大惊失色的现状。
这间牢房里少说有二十个人,他们大多躺在地上,因为现在是深夜。一个男人坐着,头抵着墙壁,眼睛闭着。一对男女拢着那个发声体,突然暴哭的婴儿,女人围着毯子,那个小小的一团肉在她手臂中啼哭不止。
凯迪站在原地,她从没见过那么小的婴儿。也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想都没想过,二十个犯人被关在一间牢房,同吃同睡。
她的不安瞬间发酵,胀满她的心脏。她甚至顾不上紧张害怕,钢锥钉入她的脚面,抹布塞进她的嘴。不能移动,不能发声,不能思考。
醒来的男人借着火光瞧了一眼这个不速之客,没多大反应,他又闭上眼,好似世间的事都不能对他做出刺激。凯迪后来才知道,不仅是他,这里的所有人几乎都达到了一个平和的状态,百毒不侵,半死不活。
她慢慢地蹲下,下意识地把裙子裹在腿上,不让自己沾染一丝尘土。她抱住膝盖,过了很久,才意识道自己的存在,同时意识到自己正在委屈地哭泣。
她把眼泪憋回眼眶,抬起头。火柴早灭了,她只能借助暗到没有的月光,看见满地横尸的人。
她开始十分被动地活动脑子——我被关在这里。埃瑞,应该会想办法来救我,可是这并不容易,第一宪兵故意制造假身份,就是为了在对方安排寻找的期间把埃瑞揪出来。
她抹了一下眼泪。她不明白,埃瑞为何要这么做。她虽然常年离家,可时间久了,父亲还是会得到她失去踪迹的消息,那时候艾瑞还能保持镇定吗。
凯迪知道埃瑞一向渴望得到父亲为首的老牌贵族的支持,好让他的提议在议会里能顺风顺水。
她抱着自己手臂的身体开始发抖。父亲。凯迪的指甲猛不丁扣进了肉里。
——艾瑞,你是想用我来威胁我的父亲吗?不,或许是卖给利恩家一个人情,你做局让我下狱,再堂而皇之将我救出来。
所以,你是吃准了只要不伤害我,事后我就不会向父亲揭发你,我就一定会帮你。你到底凭什么认为我会心甘情愿被你利用。呵,现在好了,不是你要不要跟我父亲撕破脸的问题了,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告发你谋反。
——埃瑞,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你。
一直以来,埃瑞都是一位活跃的激进派,主张科技自由。而父亲,闲云野鹤,从不变革,当年王政府欺压贵族,收掉土地,他也从没怨言。
实际上,凯迪一直都认为埃瑞是个充满野心的人。但这不代表她支持埃瑞用武力推翻政府,她曾经坚信埃瑞可以创造更好的制度。可她从没想过她会是他计划中的一枚棋子。
可凯迪突然苦涩地笑了。
——虽然这么说很屈辱,可他想的没错,我或许还真的会心甘情愿帮他。如果埃瑞有好好跟我沟通过,把我当作伙伴,就绝不会沦落到现在这样的情况。
如若人的生命可以衡量,一些人的价值总高过另一些人。
我的命有多少价值?埃瑞的又如何?说不定他真的能化作历史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同埃尔文一样,他们都是有能力改变现状的人。
那么,这就是我自己的选择。
她自认从未对弗利茨王尽过忠诚,那今日就是她做出选择之时。腐烂的,散发恶臭的中央宪兵!去他的王政府!
但是埃瑞,绝对不会原谅这家伙,一定要让这男人为他的自负付出代价。
在凯迪过于专注地诅咒埃瑞之际,一只手伸向她摸了过来。
她在惊吓中站了起来。啪!那只手被一个姑娘狠狠打了回去。
“我看看这是谁?”一个很年轻的声音,“罗杰特。还欠我两支烟的家伙,又想吃白食是不是?你给我记好了,这次以后你就欠我两份维生素片。”她说着熟练地跨上男人的腹部。
凯迪分明看见了她脱掉了他的衣服。看见了一只野兽啃食尸体,母兽摆动她的腰身,黑玫瑰剧烈地绽放。她仿佛是这里唯一还活着的人。
这里的情况胜过她的想象,这一刻她确定了那婴儿就是刚刚出生没错。在这里,男女的交欢如同进食饮水,不用避讳。
这时,一个凉凉的小手碰到了她的手指,凯迪触电一般躲开。
“啧,是我。”姑娘一面穿回衣服,一面凑了过来。
她的双手在绑自己的衣服带子,接着她抬起头对凯迪说,“这里一共八个能够bo起的男人,你一个也不许跟我抢,听见没?”
她见凯迪愣着没有回答,便开口问道,“哎,你叫什么名字?”
“凯,凯瑞丝。”
那姑娘又凑近了些,凯迪黑色的瞳孔中印着她的容貌。
“我叫希娜。”她说,然后潇洒一笑,“很可笑吧。我的名字是希娜。”
————
“如果有人骚扰你,就直说你不会跟他们睡,他们就会不再来烦你。”
“因为他们根本不是犯人,只是因为某些理由被关押起来的同一个村子的人。他们不会强迫你。”
这些人被关在这里,至今已经五年。希娜是后来的,也已经被关了三年。
关押凯迪他们的,是一间朝北的大牢房,仅有一个狭小的,见不到太阳的高窗。希娜送给凯迪一块草垫,凯迪不用睡在地上,勉强住了下来。
他们所有的食物,只有面包和水,分早晚提供两次。而面包所含的营养成分,自然无法维持身体长期的健康需要。
首先的,维生素成为狱卒控制其劳动,得到利益的必需品。其次有烟卷,偶尔还有一些糖和酒。用来交换必需品的,是村民们手工编织的一种特殊的挂毯。宪兵提供材料,妇女和男人在白天制作,宪兵用这些精美的手工艺品获取金钱。
凯迪曾在埃瑞的会客厅里见过这种挂毯。她记得上面的图案是一座恢宏大气的异域风情建筑物,黑底白画,华贵富丽。
任何人都看的出,关在这间牢房里的人,全都明显不同于墙内其他人类的相貌特征。
织挂毯的村民眉骨很高,鼻梁略带弯曲,除了艾尔迪亚语,他们还有自己的另一种语言。而与墙内人类常见的白肤色,和凯迪暖白细润的皮肤相比,希娜的皮肤是少见的浅棕色。
凯迪猜测这与他们被关在一起的原因有关,他们都是少数民族。
希娜的劳动不是编制挂毯,她有自己的方式,用身体来交换物品。
希娜金黄色的头发长至腰间,粗布衣裳总不能将她浑圆的胸部包裹完全。她的嘴唇带着天生而来的丰满弧度,性感而富有魅力。
这一天,希娜和罗杰特又在凯迪的面前脱了个精光。那时候凯迪正在吃午餐的面包。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转过身去,因为实在是司空见惯,到了懒得再回避的地步。既然他们都不怕见人,我有什么不能看的。凯迪生气地咬了一口面包。
他们急不可耐地结合,希娜美丽的酮体攻击着身下的男人,急促的气息,低哑而美妙的s吟。
凯迪看着这对年轻的男女z爱,她的目光在他们贴合的部位流连忘返,不知不觉竟忘记了吞咽,酸楚的暖流钻进她的体内和心田。
凯迪不再看了,转过身去找水喝。
希娜放开身下的男人,摇摇晃晃走过来拿起衣服往身上套。凯迪看着她脸颊上的红晕和脖子上的水珠,把面包递给她,问道,“有意思吗?”
希娜衣服穿了一半,开始敞着胸脯吃面包。然后她看了过来,带着轻柔倩丽的神情,是的,多数时候她似乎都很享受。
凯迪皱着眉头伸出手把她的衣服拉住,给她扣扣子,“那种事有意思吗?”她略有不解地重复道。
“还行。”希娜双手捧着面包说,“不过有时候也会烦。”接着她一挑眉毛,笑着对凯迪说,“你该不会还没尝过男人吧?”
“我来让你爽一下。”说着把手放在凯迪的肚子上。
“走开!”凯迪推开她,站了起来,大声说道,“我说你!办那事就不能等到晚上吗!”
“啊啊啊。”希娜笑得更厉害了,“可以哦,既然凯瑞丝都这么说了。”
“唉。”凯迪叹了口气,她知道说也是白说。她有那么多男人,只在晚上做,轮也是轮不过来的。
“你从前就是ji女吗?”凯迪问。
“不是。”希娜咬着面包,“我想在这里活下去,就要用我仅有的东西去交换,这很正常。”
“而且你看菲拉斯和阿迪勒,他们也没别的盼头,整天就想着因为可以睡我才活到现在。成为他们活下去的动力,这不也挺好。”
“这种事也能成为活下去的动力?”凯迪说。
希娜盯着地面,良久才回答,“当你活得越来越不像人,你就会越来越单纯。”她抬起头,看着凯迪的眼睛说,“你不适合待在这里,你得想办法出去。”
凯迪重新坐下,低声问道,“希娜,有人从这里出去过吗?”
“这个村子本来一共有27个人,现在在这里的只剩下20个,试图逃跑的人都死了。”她说。
“哈桑是逃跑成功被他们杀死在外面的。”希娜慢慢地说,“他死的时候,倒像是个人。”
凯迪的心沉了下来。
“别担心,你在我眼里,还算是个人。”希娜马上笑着说。
“听起来一点都不会高兴呢。”凯迪也笑了,“你还是人吗,希娜?”
希娜凑了过来,“你说什么呢?我是女神。”
她的目光闪动,用难以捉摸的语气说道,“我早就不爱这个世界了。”
一天一天过去,凯迪吃不到蔬菜的时间与日俱增。监狱里的日子百无聊赖,有时窗户掉进来一泡鸟屎都能被关注半天。
这天,凯迪躺在草席上,摩挲着指肚,她感觉自己快要蜕皮,嘴唇也总是干的。她觉得自己是一条腌黄瓜,很快便可以在臭味中发酵成腌菜味的干酪。
不久之后,凯迪开始思考交换东西的必要。
村民们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即使简陋,却仅仅有条,虽然破烂,但摞放整齐的碗,宣告着一种平和的生活信号。
凯迪就像是一个客人,这让她感到些许安心。但她明白,她必须主动为这个集体付出点什么。没有人会愿意一个长久的只会索取从不付出的客人安好的待在家里,在被逼迫交出点什么之前她得主动出击,找到自己的位置。
对她来说,烟卷和糖不是必须的,但维生素片是必须的。
她开始有目的的,主动讨好群体里的小孩子。教他们识字,唱歌,费尽心思让孩子们喜欢她,直到他们的父母开始主动给她分享维生素片。
白天,大人们去织毯子的时候,凯迪就负责陪同孩子们。
这天,凯迪给小孩讲故事,小鹿和小马参加森林大会的故事。希娜在旁边打趣,“你教他们这些做什么,没用。”
希娜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对一个浓眉大眼的小男孩说,“小欧德,不想听鹿儿和马儿,小欧德只是等着吃面包对不对。”
小欧德今年五岁,他的父母是怀着他的时候被关进这里的。欧德近来刚开始换牙,他挠了挠头,咧开缺着门牙的小嘴笑了笑,对凯迪说,“我想象不出来小鹿的样子。”
这可难不倒凯迪。她立马掏出来她的小本子和铅笔,在上面画了一只小鹿。孩子们的眼睛亮亮的,七嘴八舌地说着天真可笑的话。
一个扎辫子的女孩奶声奶气地说,“姐姐,独角兽是不是森林里最可怕的动物呀?”
“……独角兽。”凯迪顿了一下,在孩子们的期待下说道,“在森林里,独角兽根本不算什么,有很多动物可以咬死它的。”
“哇!”孩子们开心地叫了出来。
“你们听好哦。在动物界,豹子跑得最快,长颈鹿最高大,大象力气最大,鸟儿呢,最自由。”凯迪说着,感到心灵坦荡而自在,仿佛自身也脱离了苦难的折磨,“这个世界上,大家都有各自的特长,你们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希娜托着腮,在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凯瑞丝,你这样真的对他们好吗?”
“当然。”凯迪把面包掰开,分给小家伙们。“将来他们出去以后,要去学校念书。长大以后,就去做自己喜欢的工作,然后度过属于自己的一生。”凯迪把面包递给每一个孩子,微微笑着说。
“你别白费力气了,这里不会有你的位置。你还是赶快滚比较好!”希娜大声说道。
然后她垂下眼帘,把头偏了过去,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说,“凯瑞丝,真是个天真的白痴。”
☆、囚狱篇
这一天中午收班,一个村民被人架了回来。他被铁链打得皮开肉绽,大家手忙脚乱地给他止血。听说是无意中扰了一个看守睡觉。
凯迪把衣服脱下来撕成布条给他包扎,这里已经找不出一片比她衣服更干净柔软的布料了。从那以后,凯迪只能穿小□□给她的粗布衣裳。
天气转暖,希娜和凯迪有了一项共同的工作,去院子的空地上洗衣服。
今天的天气很好。凯迪被允许带着孩子们晒太阳。这是孩子们第一次拥有奢侈的自由活动,是希娜促成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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