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迪赶忙跑过去,钻进洞口。她伸手摸了摸底部新露出的岩石,然后开心地笑了。
不知道哪个负责施工的猪猡用石灰水泥代替了花岗岩。这种强度的水泥可以被凿开,但是铁器碰撞墙壁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势必会召来狱卒。
凯迪得想个办法。
“我们得弄出点声音。”她说。她看了看四周,沉思了一会,然后抬起眼,慢慢说道,“我们唱歌吧。”
大家在凯迪的组织下,开始放声唱歌,船工号子。
“金色的阳光洒满水面,浑圆的鹅卵石堆起河岸的堤坝。我们撑着桨,行驶在水波涌动的浪花间。远处的房子是我们的家园,我们的孩子在院子里玩耍,我们的动物在丛间奔跑。手中的船桨带着我们回到家乡……”
凯迪把脑子里的画面复述出来,村民们如痴如醉地听着,大声唱着歌。
被惊动的宪兵怒气冲冲跑过来,朝牢房里吼,“你们有病吧!”
凯迪倚在门边,放肆地笑,“唱歌不行吗?你管的着吗?”
草垫下,有人正卖力地凿着墙壁,叮叮当当。牢房里,人们一路高歌,疯狂而快乐。
凯迪身处其中,抛却了痛楚与怀疑。黄土的墙壁变成金碧辉煌的宫殿,他们就是这里最最荣耀的战士!她确信任何天马行空的想象也无法抵达此刻的景色。
自由被人向往,但有几人能努力去追求,她将他们连拉带扯拖上自己的大船,驶向理想的彼岸。
——我只是想拯救自己而已。她落下泪来。谢谢你们帮助我,给了我希望。
通道挖好的那天,是一个晴天。接下来便只待一个好日子,勇气满满地钻进洞里。
凯迪蹲在牢房中央,抱着膝盖,小小的一团,被村民们团团围住。
“计划是这样的。”她说,“明天凌晨,趁狱卒睡觉的时候,我们从这里离开。”
村民们全神贯注地听着,凯迪告诉他们,我们需要分头,从不同的排水口到达地面。
“到达地面以后,我们会暂时分开。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你们要想尽办法各自隐藏,躲避宪兵的追捕。”
“等到下一次月圆的时候。”她的指尖在手绘的地图上点了点,“阿斯玻尔镇,我们在这里汇合。”
她回过头对希娜说,“希娜,你跟我走。”希娜待了一会,嗯了一声,好似心事重重。
凯迪看向每一个村民,他们近来越发添了神采,像是渐渐复苏。
如此的目光给了她莫大的鼓舞,一切都会按部就班地完成。明天的明天,他们会一起踏上逃亡之路。
他们会冲破牢笼,拥抱蓝天,事情本该是这样的。
直到那个不起眼的宪兵来到牢房门口。
直到他打开牢门。
直到他喊了凯迪的名字。
直到他说完那句话。
“凯瑞丝.格林。你被释放了。”
像是婴儿来到世上的第一声啼哭,刺破隔绝凡世的美梦。现实摧枯拉朽地降临。
牢房里静的可怕,一时间大家面面相觑。
静了一会,希娜第一个弹起来,笑着对凯迪说,“太好了!”
凯迪还没有站起来,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希娜比任何人都开心,冲过来拥抱她。
“不是……”雕塑般的凯迪终于动了动嘴唇,轻轻地。
希娜在众人不知所措地注视下,把凯迪拽起来,用力往门口推。
“希娜……”凯迪都快哭了,她现在不能走。明明是说好,大家一起走的。
希娜的眼眶也红了,她又一次紧紧抱住凯迪,在她的耳边说道,“快走吧,在你害死所有人之前。”
情急之下,凯迪拿出自己的本子,在上面快速地写下了一行字。她的手因为激动和难过而颤抖。
她把那张纸条塞给希娜,希娜推着她。凯迪有很多话,可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句。
“我的名字,是凯迪因.利恩。希娜,你一定要来找我。”
——
牢房的铁门哐地一声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希娜转过身,狠狠攥着那张纸,低下头,用手背蹭了一下脸颊。
凯迪站在牢房门外,那一瞬间,这里灰暗的一切开始变得不真实。
她清楚地记得出走时走廊的白墙壁。她的脚步。她的呼吸和心跳都变得那么近。
踏出拱门迎接阳光的一刻,同以往的每一天都不同。
深绿的乔木枝繁叶茂,鸟儿啼吟,空气中充满了淡淡的花香。
她抬起头,强烈的光线令她的瞳孔收缩。满眼的绿色。
夏天了啊。她在心里轻轻说。
作者有话要说: 利歪!生日快乐!!!!!
☆、过去篇.利威尔
——仲夏夜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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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2年王都地下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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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茵被带到这里的第三天。她虽然不哭也不闹,但心里总想着逃跑。她坐在门口的木箱子上,朝里面望了一眼。
柳叶眉的女人弯下腰,生成一条自然而曼妙的曲线,隆起的山峰,平整的田地,凸起的蜜桃。
“又在练你的屁股,还嫌不够翘啊。”金色卷发的姐姐一把拍在上面,旋转到化妆台前,抬腿坐了上去。“要像她一样天生血统尊贵,就不愁有人好吃好喝供着了。”她把嘴唇涂成烈焰,嘟嘴瞟了一眼门外头的小女孩。
“啧,你还要带着假发装东洋人吗?”金丝雀嫌弃地嘲弄柳叶眉。
“要啊,她才几岁,等她接客还指不定多久呢。有些老爷就好这口。”
“用不了多久,你来的时候才几岁啊。就是物以稀为贵,黑毛有什么好看的。”金丝雀说着抓了几下自己的金发,轻盈地摆了摆头。
“你说咱们怎么就去不了上头呢。”她又旋回过身,继续说。
“怎么啦,多愁善感的金丝雀小姐。又不是没有喜欢你的老爷带你去玩过。”
“就是去过才忘不了啊…”金丝雀喃喃地说。
“比起西区的姑娘,我们已经很好了吧。”柳叶眉做完一个蹲起,喘着气说。即使是地下街,人也分三六九等。
金丝雀看着镜子里靓丽模糊的自己,“飞不出笼子的鸟。”她说。
“咱们都得靠自己。”柳叶眉笑笑,站立起来。
“哼。”金丝雀轻蔑地哼了一声,不以为然。
子茵坐在门口的木箱上,望着天…不,这里没有天。
妓院的妈妈非常喜欢她,她稀有珍贵,并且性格极好。“今后我就是你的妈妈了。”那日,她这样对子茵说。
子茵看了她一眼,说道,“我没有妈妈,不介意有一个。”这个风韵犹存的老女人顿时笑逐颜开,仿佛捡到一颗宝石。
子茵讲话不多,但是很乖,所以她们并不限制她的活动,只把她当个不懂事的小孩,翻不起什么浪。
子茵不知道这里是哪,如果能看见王都最高的那座钟楼,再向东走,她就能找到建筑学公会。她觉得父亲一定在找她。可这里什么都看不见。这里没有天。
她按了按藏着东西的口袋,硬硬凉凉的一块。她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从现在开始,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你就向他求救。」她想。
子茵闭着眼,感觉有一滴湿润的东西落在睫毛上,她抬手抹了一下,眼皮凉凉的。
接着她张开了眼,就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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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前的初夏。
利威尔从街角走过,他顶着张面无表情的脸,好似对所有人都报有敌意。他像一只初生利齿的独狼,桀骜不驯,并且敏感易怒。
那时的他还没有混的那么风生水起,也没想到这整片东区,将来会是他的地盘。
他不愿意去盗窃团伙里做个被招来呼去的小弟,更多的原因是他自己单干,总能得到更多。
但是肯尼告诉他,要想混的好,你得学会做生意,那得跟人打交道。
肯尼告诉他,哪里是安全地带,哪里绝对不能去。肯尼告诉他,毒品不能碰。肯尼告诉他,四处混迹,能摸到好处的办法。
妈的,肯尼。他已经半年没来过了。
利威尔第一次见到肯尼的时候,是他快要饿死的时候。
肯尼带着他去吃东西,看着这个狼吞虎咽的脏小孩,“你自己都不会出去找吃的吗?”肯尼恨铁不成钢地问。
等他塞饱肚子,肯尼把他带到可以俯视地下街的最高处。
也许是那个地方比他以往到达的地方都更接近地面,空气竟有了一丝清澈的香味。地下的人们蝼蚁般来回游荡,像一股股纺锤上的棉线。
“你想活下去吗?”肯尼漠然地注视着这方法外之地。
利威尔站在高处,亲人的离失使他幼小的心陷入沼泽,无法言说,无法排遣。
他本以为这个世界已经抛弃了自己。在他守着妈妈的死尸独自窝在墙角,在他遇见这个男人之前,他本来已经放弃了自己。
可是,良久,他慢慢点了点头。他还是想活下去。
“你为什么想活下去?”肯尼看了下来。这个高大的男人,让利威尔感到害怕,陌生,冲动,惆怅。后来他终于明白,那是种名为憧憬的情感。
利威尔没法回答这个问题,这对于年幼的他还过于深奥,他只是瞪着眼睛看着肯尼。
“傻瓜,想不通就不要去想。”肯尼因为他脸上的困惑而发笑,“想活着不需要理由。”他说着,用手压在利威尔的头顶,“从今以后,信仰你的力量,信仰你自己。”
利威尔被他的一掌震得动弹不得,仿佛被凿进地面。那个男人就这样不请自来,闯入他的人生,将他拯救。
在肯尼的□□下,利威尔的进步很快。
他也越发朝肯尼的方向发展,如出一辙的凶狠,犀利,像一把难以控制的刀刃。这让肯尼多少有些头疼。
渐渐地,总有几个小孩愿意跟着利威尔。肯尼发觉这孩子或许有些先天的人格魅力,看似冷漠,实则不然。他们其实并非同一类人。
这一天的利威尔从外面回来,失了魂魄的阴郁。他冲进家门,扯着自己的领子,激动地朝肯尼大喊,“到底要付出多少代价才会变得像你一样强!”
肯尼一脚踹倒这头爆发的小狮子,把他按在地上。血性已经足够,可这份冲动是他不愿意见到的。
肯尼的教育方式就是这样,他毫不留情地揍了利威尔一顿,断断续续问出了事情的缘由。
跟着利威尔的几个孩子原本是西区混混麾下培养的后备军,私自跑出来过活坏了规矩,被盛怒的老大捉了回去。
那个时候,刀尖一样刚硬的利威尔怎会允许这种事情。他单枪匹马闯进他人的地盘,想把他们带回来。可他没想到,普通的孩子怎么可能跟上他的步伐。
除了他,几个小孩全被打成残疾,一个都没留。
肯尼看着趴在地上气息奄奄的利威尔,靠着墙坐下,点了一支烟,他抽得很慢,他仿佛看见利威尔在哭,他偏过脸,用小小的身躯挡住肯尼的目光,静静地流泪,默默吞咽下一切苦楚。
过了很久,肯尼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决,“你很会变得很强,这样的瞬间你还会遇到几百次。”他顿了一会,语重心长地说,“不论谁对你说会永远陪着你,都不要信。因为每一次到最后,都只会剩下你一个人。”
“每当那个时候,不要喊,也不要哭。然后继续活下去。”肯尼说。
“我不想让任何人死。”利威尔闷闷地小声说。
“你不想的事情多了,不是每一件都能如你所愿。”肯尼走过来,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做不到的话就去死吧,怂蛋。”
在漫长的岁月里,利威尔很少打破这条戒律。只有一次……
巨人的残肢烂肉在灼热的浪潮中翻腾。生而为人,他也有一些看不清前路,寻不到归途的瞬间。
他看着法兰的手伸向他,却与他失之交臂。
「不要喊。」可是愤怒来自灵魂的最深处。
他看见伊莎贝拉的头颅和那双不在拥有温度的碧绿色眼睛。
「不要哭。」可是泪水从心里最悔恨的角落爆发。
利威尔的一生似乎总是缠绕着一些与他格格不入的长久的情愫。发乎与心,不曾终结。这是他与肯尼不同的地方。
那时的利威尔还无法预见他伟大,曲折的前路。他从酒馆的侧门路过,左转,这是一条他不愿意走的路,可是今天,鬼使神差地他的脚步落在了那里。
扑。他感觉到膝盖一沉。
他慢慢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向下倾斜了一个角度。他走路的姿态太过高傲,甚至没有发觉一个小女孩朝他跑了过来。
子茵看见利威尔的眼睛,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足足待了五秒钟。
利威尔开始皱眉了,子茵才哆哆嗦嗦开口说道,“请你救救我。”不得不说,利威尔乍一看确实很可怕,子茵有些信心不足。
她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族徽,递给利威尔,“请你带着这个去建筑学工会找到马库斯·利恩。告诉他我在这里。他是我的父亲,这样做之后,他一定会报答你的。”
利威尔瞥了一眼她手上的东西,一个金属薄片上雕刻着怪异的图案。一颗通透发光的宝石镶嵌其上,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他没有多犹豫,就伸手接了宝石。白给的钱,傻子才不要。但是那什么玩意儿工会,他肯定去不了,他倒想知道怎么上去,可肯尼唯独没有教给他这件事。
“欧兰皮雅,不要乱跑!”这时,妓院的妈妈急忙跑出门,把子茵拉了回来。
“啊。”子茵的小手不情愿地放开利威尔的衣角,她的目光暗淡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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