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加利克其实根本不是有钱人,他都是装的。”子茵小嘴一撇。“丹尼斯太太比她实际看起来富有,她是个吝啬鬼,你不要对她心软。”
两人的关系在日常的存活中渐渐贴近,不知不觉,已经是仲夏时节。
宁静的夏夜,利威尔坐在玄关的台阶上。门敞开着,清凉的夜风穿过地上的通风口,穿过小巷和窗台,一缕缕吹在他的鼻尖上。
他低着头,修理一个凳子,手中握着锤子,身旁放着几粒钉子和剪刀。
子茵背对着他站在他身后,用自己的背倚着他。她一会发力,一会放松,站直又躺下,在他身上打滚。
“哇啊哈哈哈哈。”子茵爆发出一阵笑声,因为利威尔突然从后越过肩膀抓住了她。
他往前一拽,把她扛在肩上,她头朝下落到他怀里,被轻轻一翻就掉了个个,好好地坐在了他的两腿间。
利威尔抓住她的一只手,拿起剪刀,“别动”,他说。
“你要剪到我的肉了。”子茵笑着说,她的头顶刚好在他的颈窝处。
“怎么可能。”利威尔说。
他开始给她剪指甲,并且果然没有剪到肉。
她在他怀里释放了一会多余的精力,又在楼梯上来回跑了几回。终于放空了自己,老老实实平躺在他的身边。
她翻了个身,说,“夏天了啊~”又小声叹了口气,“唉,西瓜。”
利威尔抬起头。通风口那一小片天感受不到四季的变化,他对温度的改变并不敏感。
“我家门前的杏树结好果子了。”她说,“珍妮阿姨把山楂放进罐子里,秋天变成酸果酱。”
子茵继续说,“最远的天边有人唱歌,声音很远,慢慢就消失不见……”
她说了很多很多地上的事,乡下农场,浓密森林,无边原野,广袤天空。
每一种,都是他从没看见过的颜色。
虽然她那时掌握的词汇数量,和他颇受限制的想象力都处于原始水平。
可利威尔还是感到某种苍凉,一种涌出心底的无力让他发了很久的呆。
良久,利威尔认真地说,“你不能待在这。”
“为什么?”子茵一下坐了起来。
“就是不能。”
子茵坐直身体,然后看着利威尔,慢慢说道,“那…你跟我走吧。”
如果真的可以,他觉得简直要比现在的生活好一百倍。
可他与生俱来的骄傲一瞬间击破了心中的动摇。他的目光看着她,变得遥远。
“别说了。”他说。
“等我长大了,我父亲就会把我嫁给你。”子茵恳切地说。
“闭嘴!”
利威尔的脑子很乱,甚至没有听清楚她最后在说什么,就吼了出来。
夏夜在那一刻变得寂静。
子茵哼了一声,忍着哭。
利威尔站起来走进厨房。
她被一个人扔在玄关,委屈和伤心瞬间爆发。
她开始啜泣,大哭,喘气,咳嗽。
那架势,要是不管她,利威尔怀疑她能就这么哭死过去。
简直是疯了!利威尔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回到玄关,拍拍她的背。
“别哭了。”他无奈地说。
子茵哽咽了几下,不再哭了。转过身,把两只手同时伸出来。利威尔往前倾了一点,她紧紧抱住他的腰。
“我最喜欢你了。”她说。
利威尔把她放到床上。很快地,她睡着了。
利威尔在床边坐了一刻钟,“我走了。”他轻轻说,第一次地,他又说了一句,“等我。”
在没有太阳和月亮的世界,黑夜也同样是白昼。
他走出巷子。借助她的帮助,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去到地上生活。可能吗?他问自己。
没可能的,利威尔。他告诉自己。别想。
时隔一个月,他开始重新思考送她走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读者们!有没有评论啊!我也想要评论(笑哭)
☆、过去篇.利威尔
第二天中午,利威尔回到家。
他走进门,一种许久不见的凌冽气味令他心中顿时一紧。
肯尼仰坐在餐桌的一侧,用帽子盖住自己的脸,一动不动。
利威尔赌气般一言不发,和肯尼在沉默中对搏。肯尼的行踪不定,令他十分恼怒。他的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变得越发沉重。子茵不在这里。
忽然,一个茶杯以一发子弹的速度穿过他的眼前,碎在墙壁上,爆发出清脆而震耳欲聋的声响。
利威尔二话没说抄起椅子朝肯尼砸过去,木条在肯尼的皮鞋底下断成两截。木屑飞溅出来,在他的脸上擦出一条极细的血痕。
“你可真狼狈,利威尔。又从哪里粘了一身屎?”肯尼从帽子底下露出一支眼,散着寒光。
利威尔把沾血的上衣掀过头顶,狠狠掷在地上,朝衣柜走去,挑出一件套了进去。天知道他为了打听地上的临时通行证,吃了多少苦头。
哗啦——一块坚硬光滑的银片滑到他的脚边。他认得,那是子茵的族徽。那块浅蓝色的宝石放着卓绝的光芒。
利威尔愣了一下,弯腰捡起它。抵达手指的冰凉触感让他猝不及防感到一阵心酸。
“小利恩给你的。”肯尼抬了抬下巴说。
“什么意思?”
“这是施舍啊——利威尔。”肯尼嘲弄的语调彻底惹怒了利威尔,他觉得所有人都在愚弄他。
“地上的东西不错吧。”肯尼玩味地看着他。慢慢地,他的嘴角弯向下方,开始破口大骂,“你脑子有蛆吗!藏一个贵族的小孩在家里!”
利威尔一声不吭地看着肯尼。你他妈才脑子有蛆!
“明天她爸带宪兵来找她,你说的清吗!”
他的眼神仿佛可以杀死任何人。宪兵那种东西有多少杀了就好!像你做的那样!
“老鼠永远只能待在地下,你得认!”
他的内心在疯狂的漩涡中咆哮。老子认你妈!
利威尔不说话,他的嘴唇因为激动而发白,用最最恶毒的目光盯着面前的男人。
“利威尔,我以后不会再来了。”肯尼说。眼神像是审判。
为什么?
你凭什么?
凭谁都一样,自顾自地来,又随时都会离开。
没人在意我愿不愿意,可我不愿意又能怎样!
让我跪下认错,让我哭着求你留下来吗!
想都别想,全都给我滚吧!
他气得发抖,愤怒地摔门而去。
反正是准备要送走,现在还刚好省事。他安慰自己。
但同时的,他无比生气,感到气馁。
子茵喂的那只小黄狗摇着尾巴,朝他跑了过来。他抬腿就是一脚。唔,小狗呜咽着跑开。
就是养了条狗,被人抱走也得问问主人!他激动地想。
是谁说的,出门的时候要打招呼。一句再见也没有……
他的脚步慢了下来,终于低下头。面前杂乱灰暗的一切,恢复成一条笔直的道路。
他放弃挣扎,对自己承认了,他只是,还没准备好告别。
他从菜场的边缘快速走过。噗——一个肥胖的肚子撞在了他的肩上。
那人不知死活地一把拽住他,酒气熏天的嘴喷出一串脏话。
接着,一个女人的尖叫刺入路人耳中。
胖男人半躺在地下,领口处横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利威尔擒住他的肥手,投下冷酷的目光。
男人冷静了一下,见面前的人是个孩子,便大着胆子握住利威尔的手腕,试图制服他。
“唷。”围观的人群发出一声惊叹。电光火石之间,那男人已经脸朝下被按在地上,实力的巨大悬殊,不得一丝挣扎。
这时,另两个男人从背后袭击,一人用手臂勒住利威尔的脖子,朝后拉去。另一人用拳砸在他的脸上。
单方面的示威发展成混乱的斗殴,人群仿佛退开一个角斗场,怀着好奇,恶毒,期待,热切的种种心态,观赏暴力的发酵。
可没有人想到,与几个成年男人交手,这个小鬼依然不落下风。表现得游刃有余。
无法排遣的愤怒和失落促使他战斗,好好打一架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一场必要的发泄。
直到舞台只剩下他一个人,像是宿命般的诅咒,不论敌人或同伴,最后都会只剩他一个。
肯尼站在人群的边缘,朝这里望了最后一眼。终于换身离开。
「如果想到地上去,就要靠你自己的力量了。」
利威尔用手背抹了一下自己的脸,望着那个人转身的背影。
「你真的不会再来了吗?」
一滴血流了下来。
「为什么……」
那一日,利威尔独自在空旷的街道上游荡了很久。
那只黄狗溜溜达达跟着他,无处可去的一只狗,和无处可去的一个人。
“利威尔还不回家啊?”菜铺的老板忙着收摊,头也没抬地问了一句。
什么家,冰窟窿而已。利威尔并不理他。
“肯尼呢?”他又问。
“死了。”利威尔说。
“我今天看见他了。”老板抬了抬眼,在空中挥了挥手,“对小孩子下手那么重啊,你家那个女娃娃哭得撕心裂肺的呦,杀猪似的。”
“……”
嘁,利威尔顿了顿脚步,斜了他一眼,径直走了。
然后他鼻子一酸,他终于知道了,至少他不是被抛下的。
他把子茵留下的族徽带到肯尼相识的铺子里。独眼的老乔治告诉他那是一颗海蓝宝石。
老乔治用粗树皮般的手拿着镊子,小心翼翼地取下了那块散发卓绝光芒的石头,好似生怕划花了边缘。
黑绒布袋遮住了它月亮般的光芒,银色的坠托连同族徽被随手丢进铁皮桶里,卡啦一声。
像肯尼教过他的一样,他用那些钱经营了一点小小的生意。
从那以后,利威尔再没愁过买面包的钱。
那一天,凯迪在肯尼的怀里哭得声嘶力竭,精疲力尽。
肯尼无数次感激自家的小孩是个从不哭闹的闷葫芦,虽然野是野了点。
她委屈的泪珠挂在脸颊,胸脯像个小风箱般一起一伏,“你…你真的…唔……会再带我去……唔……看,看他吗?”
“啊。”呵,怎么可能。肯尼随口答应着自己扯的慌。
“那你……把这个给他。”
“什么玩意儿,定情信物吗?”
“不是,他,他好像…真的很穷。”
呵,小屁孩。肯尼咧了下嘴,好似笑了。
他把凯迪送到雷伊斯的管家手里,也是因此,凯迪认识了那个名叫芙莉妲的女孩。
那一年,小小的凯迪初次尝到了思念的味道。那是比吃了一百个柠檬还要酸苦的滋味。
她对父亲说,她心口疼得不得了,好似得了心脏病,是绝症。可医生说她什么事都没有。之后便没人再信过她的胡话了。
她就常常悄悄地把枕头哭湿一小片,然后再屁颠屁颠跑到芙莉妲家,可她再也没见过那个痩高的叔叔。
风吹原野,麦田又长了几茬,她渐渐地不再哭了。
不知到底过去了多久,她已经记不起他了。那些发生过的,童年时期的感人,模糊,甜蜜,忘却的过往。
夏夜的书房,星光灿灿的月空。蝉鸣,烛光,和白色的睡袍。
凯迪手里捧着一本书,沉醉在一场纷繁的梦境中。
蛛网,驴头,蛾子翅膀,芥子精灵,豆子花。
凯迪的目光从这些温暖的文字上流过,她的心中忽然一动,仿佛一瞬间的灵魂漂游,那感觉很远,但刻骨铭心。
「从现在开始,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人,
你就会爱上他。」
一滴晶莹滚烫的泪珠从她的脸颊滑落。
她抹去泪水……为什么?我会哭。
作者有话要说: ——过去篇完,下篇预告,相恋篇www
☆、相恋篇
埃尔文通知利威尔来他的办公室。
“借过。”他皱着眉,对堵住门口的一排侍卫说道。有两个士兵惴惴不安地站在其中,有一种寡不敌众的拘谨感。
门内的大人物此刻正坐在长办公桌的一端,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一如往常的沉着端正。
利威尔的脚步传进在场的两人耳中,埃尔文礼貌地为他拖开椅子,让他坐下。
“不好意思。您继续说,波克公爵。”埃尔文盘回自己的位置,对一侧的埃瑞.波克说道。
埃瑞.波克看向长桌对面的人,显然团长并不打算轻易答应他的要求,士官长的出现让埃瑞的内心产生一种莫名的动摇。
「你觉得像他这样的人,遇到无法原谅之事,会怎么做?」那时,他曾经这样问过凯迪。
“我请求史密斯团长暂时隐瞒利恩小姐失踪的事情。”埃瑞说。
利威尔的眼神聚焦在公爵的脸上,慢慢开口,“你是什么意思?她现在在哪?”
“我无意与她的父亲为敌。造成现在的局面是我的失误,我相信你们也不愿意看到中央内部的血雨腥风,这不是我们共同维护的初衷。”埃瑞说。
“恕我直言。你说的这些,关我什么事?让我听到人类高层狗咬狗的具体细节,丝毫都不令人不愉快。”利威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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