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罗塞东南地区被中央第一宪兵带走的。”埃瑞说道。
“她在哪?”利威尔又问了一次。
“目前还没有调查清楚。”埃瑞不由自主地眼神躲闪。
埃尔文在纸上画了一个圈,又描了一遍,开口道,“波克公爵,我认为这件事可以商量一个期限……”一声凶狠的警告打断了他的话语。
“信不信我杀了你。”利威尔语气平稳地说道。
埃瑞看向利威尔,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期许。
没错,就是这样。就应该是这样。如果我也有勇气对罗德.雷伊斯这样做就好了,一时间,埃瑞沉默不语地想,凯迪,他比你认为的更看重你。
他摊开手,慢慢说道,“如果找不回来她,我可以任凭你处理。”
“利威尔。”埃尔文在旁说,“我们需要给波克公爵一点时间。”
“我不相信你。”利威尔一直盯着埃瑞。
埃瑞稳稳地说,“相信我弥补过失的决心,或者现在就杀了我。你可以选择。”
利威尔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起身走向窗边,没再讲话,给了客人足够的无视。
埃尔文答应了公爵的请求,等到他送走了公爵,利威尔才好似从窗外遥远的风景中回过神,他转过身问道,“埃尔文,告诉我。我一直瞒着你为地下街的同伴运酒的事,你究竟发觉过没有。”
“没有。我发誓。”埃尔文耸了耸肩。
“那就好。”利威尔说完,走出房间。
从现在开始要做的事,他有本事不牵连调查兵团。
他换了便装,走在特罗斯特的街道上,一如往常的傍晚,空气中飘散着面包的香味。
这件事上没有一个人不让他感到生气的,自以为是的埃瑞,毫无自觉的凯迪。
不过利威尔早就发现了,凯迪对人很少有戒心这一点,她平时也不蠢,可这方面就是仿佛没长脑子,像个白痴,倒是很对得起她大小姐的设定。
等她回来一定好好教训她,今后她就再没那么容易相信别人了。要告诉她,不管哪个男人都是,不是觊觎她的美貌,就是想利用她。话说现在她被抓走,本身就是一个教训,也应该让她吃点苦。
可他刚走过一个路口就开始心疼,教训可以,也不用这么严厉,毕竟她也没做错什么。果然老天就是个混蛋。
他用脚踢开酒馆的门,现在心情很不好,这门就是第一个遭殃的。沿着逼仄的楼梯向下走去,黑铁门上的方格一开一闭,他来到圣徒酒馆的地下间。
他坐在吧台区,一个打扮普通的酒保把一个杯子放到他面前,他的脸上阴云不散。
“有一件事。”利威尔说。
酒保抬起鸭舌帽,露出一只眼,仅有的一只眼,“讲。”另一个本该是眼睛的位置,仅剩下一团起皱收紧的皮肤。他为他填上酒,简短地应答。
利威尔想了一下,说道,“马库斯.利恩伯爵。找一下这个人。”
“告诉他,他的宝贝女儿不知道被什么人弄到哪里去了,让他赶紧派人去找。”
“这位大人现在在哪?”酒保拿起帽子,顺了下自己棕色的头发,又把帽子扣下。
“谁知道在哪,打听一下吧。”利威尔偏了偏视线,说道。是的,他对凯迪的了解只是这些,这让他感到懊恼,他还没来得及去了解她。
“如果那位小姐知道你对他如此关心,一定会非常感动。”酒保打开另一瓶酒,轻轻晃了晃。
“她不知道。”利威尔说。
同时,他开始感到难过,他想起她自信骄傲的眼神下面,小心翼翼的期待和害羞时候红红的耳朵。
我不该那样回复她,他想。一次又一次的,她到底会怎样想……会失望吗?如果她的心意真的不是一时冲动的昙花一现,如果自己能不那么混蛋装作无动于衷,如果我能一直不死熬到和平来临,如果本来一切都可以有个好的结果。
可是没有如果。
“□□养的埃瑞.波克,没卵的怂蛋男人。”
“□□养的。”酒保自嘲地笑起来,“我们才是。”
“利威尔上一次为女人如此伤神是什么时候呢。”酒保为他填上酒。
如果伊莎贝拉也算是个女人的话。可这两者又不相同,对伊莎,利威尔总有些像恨铁不成钢的老父亲一样的情绪。
伊莎贝拉。
接着,他也自嘲的笑笑,“我就是个天煞孤星吧。”吸了下鼻子,“都怪我。”
“贵族的事情,怎么能怪你。”
“我应该好好看着她。”
“那位小姐又不是死的,怎么可能时时刻刻看得住。今后你也不能一直看得住,女人,天生下来就是要惹麻烦的。”
“利威尔啊,你应该存着一点希望。”
“我都说了,那位小姐又不是死的,如果她无论如何都想再见到你……有些力量无比强大。”酒保用手指在空中抓住了什么,然后重复道,“希望。”
是吗?利威尔想,接着闭上眼睛。酒馆里的嘈杂环绕在耳边,远远近近,诉说着不同的故事和同样的永恒。
你到底在哪里。
埃瑞的自负造成了如今屎一样的局面,利威尔对他自然非常不满。
即便埃瑞承诺他会竭尽全力找到她的下落,可利威尔不知道凯迪在他的天平上价值几何,他往往会思考更加糟糕的结果。他不相信任何人。
从那之后,利威尔开始亲自去执刑场了解情况。
整个罗塞南部的死刑犯都会被带到这里——马尔康福镇,来执行清算。通过特罗斯特的北门,向东面去,快马行走两小时,就可以达到。
犯人通常会被带到这里,因为某个大人物的迷信,磨蹭一天两天,迎来属于他的惩罚。当他第一次得知这个可笑的规定时,就隐约感到有朝一日会用的到。
这只是最坏的结果,只要她没有被带到这里,她就一定还活着,在某处。
他不知道如果真的打探到她的下落,他要怎么做。他只是自顾地前来询问。
下一步该怎么做?这一步还没有结果,就无需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做。
利威尔把马拴好,一个戴着狗皮小帽子的男孩从树林山坡上跑下来。树叶在他的脚下沙沙作响。看样子大概有七八岁,他的样子神气精干,像一头奔跑在林间的小兽物。
利威尔解下马匹上的纸袋,扔给他,男孩准确地接住,咯咯笑了。随后从里面掏出面包闻了一下,又放回去。
“今天还是没有你要找的人被送来。”男孩说。
利威尔看了看四周的树林,寒风瑟瑟,不远处的那间遗世独立的木房子,便是这男孩同他爷爷的住所。
“我知道。我明天还会来的。”利威尔留下简短的话语,骑上马背。
就这样,利威尔看着男孩从狗皮帽子换成遮阳草帽,从厚棉衣换成短裤短袖。看着他一次次地从山坡上跑下来,再一次次地摇摇头。
利威尔蹲在岸边,朝水面扔出一块扁平的石子,看着它一弹一弹向远处划去。
男孩撕了口面包吃,也捡了快石子往水里一扔,噗通,便沉到了水底。而后,利威尔开始教他打水漂,男孩学的不错。
“我说。”突然,男孩停下来开口说,“已经有三个月没有女的犯人被送来了。你要找的人,说不定已经死了吧。”他说的轻描淡写,毫无情绪,听起来倒像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利威尔不禁点了点头,“或许是呢。”
本来她就不一定会被送到这里,这个计划本身就毫无严谨可言。凯迪的父亲都找不到她,那他又能作些什么呢。他只是顾自地前来询问,只有这样,他才能存有一点点希望。让他什么都不做只是等待,实在不是他的性格。
可这日复一日的寻找会有结果吗?利威尔抬起头,天空像往常一样蔚蓝,或许还更蓝一些。
你到底在哪里。
一只孤鸟飞过,利威尔拍了拍男孩的肩膀,“明天,我还会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快乐!
☆、相恋篇
他们特地让凯迪洗过澡,吃过饱饭才打开监狱的大门,放她离开。
她沿着唯一的一条小路向前走,除此之外,四周是郁郁葱葱的森林。
小路的尽头,一匹黑色的骏马弯着脖子在吃草。
一个男人站在其后,宽大的斗篷支撑出他的轮廓,险些与树木融为一体。
凯迪朝马的位置走去,盛夏的香气令她感到幽长的松懈,一种酸酸的倦怠在林间绿色的阳光中来回飘荡。
恍如隔世的暖流惬意地包裹着她,一切都显示得那么不真实。
斗篷的主人掀开帽子,露出他圆圆的眼镜,快步跑了过来。
“夏佐…”凯迪看见他的脸,喊出了他的名字。
夏佐跑着,突然停下来,睁大眼睛看着凯迪,不敢再往前,然后转过头,去把马牵了过来。
“小姐,上马吧。”他埋着头,伸出胳膊好让凯迪能省力地爬上马背。
“嗯。”凯迪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轻轻摸了摸,然后说,“我想走走。”
这时她才发觉,夏佐正低着头偷偷抹眼泪。她用手指给他擦掉一颗泪,什么都没说。
她沿着林间的小路慢慢走着,一些树叶大得吓人。夏佐跟在她后面,马蹄踏在土路的地面上。
不知走了多少路,绕了几个弯。
隐隐约约中,凯迪看见一座木质的房屋,鸟翼一般的轻盈坡屋顶从低矮的灌木里显现出来。
“夏佐,我们现在在哪里?”凯迪偏过头问道。
“大概快到马尔福康镇了。这附近有个执刑场。”夏佐说。
凯迪伸出手指着那座木屋说,“那是一户人家吗?”
“看起来是一个猎户。”夏佐扯了扯缰绳说。
“夏佐,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会。你去问问那户人家里有没有,就是桌子啊,椅子,什么都可以,平常人家有的那些东西。”她说话的声音很轻,“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床,家具,水井……让我摸一摸也好。”
“小姐,老爷在马尔福康镇等你,我们还是尽快赶到那里比较好。”
凯迪仿佛没听见。她朝那座别致的木屋走去,不论是独特的外形,或是什么别的感受,召唤她的脚步,她要到那里去。
她走到门前的空地,那男孩正叼着一根草,坐在太阳底下。他看见凯迪,瞬间就张大嘴喊了起来“啊——”
接着,另一声更加嘶哑沧桑的喊声响了起来,“啊——”
屋角那头男孩的爷爷看见凯迪,也张大嘴叫了起来,他柴也不劈了,把斧头一扔,揉了揉眼睛,喊道,“你,你莫不是女主人的鬼魂?”
凯迪稍微歪了下头,回答道,“我应该…是个人?”
“啊啊啊啊啊啊。不得了了。”男孩飞跑过来,拉住凯迪的手,把她往屋里拽。
夏佐本来想拴住马,看见男孩激动的反应,他搞不清状况,只好跟着跑进屋子。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男孩拉着凯迪哒哒哒跑进里屋,然后把她推了进去,关上门,用大锁锁了起来。
“你做什么,小子!”情急之下夏佐拉住了男孩,可他一个金蝉脱壳,一溜烟就跑了。
夏佐急的直跺脚,“小姐,你怎么样啊,你有没有事!”
可门里面的凯迪却没有回答他,她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了。
男孩的爷爷慢悠悠走了进来,在门边磕了磕他烟斗上的灰,“坐啊,小伙子。你别着急。”
夏佐哪有心思坐,他刚接回来的小姐,扭头就被你锁了,这还得了。
“你们家小姐,是东洋人吧?”老头吧唧了一口烟,胸有成竹地问道。
夏佐紧抿着嘴唇,不肯说话,他不知道这老头想干嘛,要提防着。
“别看我这样,还是很见过世面的。”老头怡然自得地坐下,“我知道的,你瞒不了我。”
他把手挥了挥,说道,“看见了吗,这座房子。刚才第一眼看见她,我以为是这房子的女主人回来了。”他轻轻笑了下,“这是一座凶宅。”
门内的凯迪,环顾四周,分格完整的木质铺地,打磨光滑的细木条组成的推拉式院门,轻盈的竹帘外是一个绿意甚浓,尺寸得当的院子,显然是精心打理过的。
“和院子。”她不由轻声说道。
这种古老而别致的木质建筑风格,她曾经在书上看到过,没想到还能见到实物。
正中的墙面上,一副色彩淡雅的浮世绘人物画吸引了她的目光。画上一位亭亭玉立的美人,回眸一顾,一把折扇遮住半边脸颊,上面绘有牡丹。
凯迪又向下看,惊了一下,汉字?只见美人白色的裙边竖向书有一行小字
——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凯迪后退几步,欣赏美人纤细的手指和衣服的褶皱,她细长的眼睛向上勾起,其中仿佛流动着溪流,摄人心魄。她突然就不敢再看了。
门外的夏佐已经席地而坐,为凯迪把守住门口。他盘着腿,气鼓鼓地看着老头。
“我用很少的钱就买下了这里。这儿本来住着一个普通的家庭,男人打猎,女人种地,还有一个小女孩。”老头自顾自地说着,“那个女主人是个东洋人。”
夏佐向前倾了倾,好像有点好奇。
“可能是上天嫉妒这种普通的幸福。天降人祸,三个歹徒闯了进来,杀了男人和女人。那小女孩却得救了。”老头继续说。
“然后呢?”夏佐忍不住问。
“嗯?然后?听人说那女孩被一个医生收养了,那位医生已经有个跟她同龄的男孩子。再然后,我就不知道咯。”他又磕了磕烟灰,咔嗒咔嗒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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