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洗衣服的任务是两个姑娘一起的,可凯迪最多只会帮忙接些水,把衣服晾起来。希娜总是连同凯迪的那份一起洗掉,她一面揉搓,一面恶狠狠地说,“我看出来了,你准是个大小姐。连洗衣服都不会,只会背诗,诗能填饱你的肚子?”
“瓦瑟尔(Wasser)。”凯迪念了一遍,在小本子上写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汉字,说道,“你可以叫做淼淼。”给小朋友取汉字名字是她新开发的娱乐项目。
她还会默写古诗,念给他们听。汉字仿佛给她的精神带来某种慰籍,让她不至于完全忘记自己是谁。
天气已经有了明显的暖意。有一瞬间,凯迪猛地把头抬起来,头顶的天空是那么陌生,蔚蓝深邃,却不属于她。
她心里的不安与水管中涌出的流水一样,蔓延在无边的空气中,她感到窒息。
——该死的埃瑞,还有埃尔文,你们怎么都不来救我呢?她一瞬间红了眼眶,你们是都死了吗?
她穿着粗布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阳光久违的温柔地亲吻她的皮肤,肥皂泡张开小的五彩的光的亮块。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还有亲爱的利威尔,你还好吗?
她闭着眼,仰着头,眼角湿漉漉的样子印在希娜的眼中。
“你沐浴圣光呢?”希娜端起盆子,从她身边走过。
“别打扰我。”
“走了。”希娜朝阴暗幽深的牢房走去,“你还想我罩着你的话,你偶尔也听话点啊。”
凯迪没说话,她不愿回去,再多一秒也好,她想就这么站在白色的云朵下面。
不得不说,希娜对凯迪真的很照顾。给她睡草垫,帮她洗衣服,不厌其烦跟她说话。对村民来说,希娜是外人,凯迪是他们的客人,这反而让她们两有了很多亲近的理由。
“等出去以后,我会把欠你的都还给你。”凯迪说。
希娜眉角一挑,轻轻笑了,“呦,我的凯瑞丝厉害的不得了。”
凯迪走到走廊门口,看见希娜的盆子独自放在中央,人却不见踪影。
她把盆子抱起来,喊了孩子们,一起往回走。走了几步,路过看守的房间。从那个门缝里,凯迪看见了一闪而过的画面。
那个红色头发的宪兵狱卒,把希娜挤在墙上,她的手勾着他的脖子。他埋着头,用整张脸一下一下推着希娜的胸。
凯迪的脚步没有受到丝毫影响,腾出一只手遮住一个好奇的孩子的眼,继续往前走。
希娜也会做宪兵的生意,这也是为何她可以促成凯迪带孩子们出来晒太阳的事。
“宪兵不会给我钱的。”凯迪问起的时候,希娜是这么说的。
“要说报酬的话,就是过一小会正常的生活吧,不是在监狱里待着,而是在房间里坐着,不是在地上像狗一样交欢,而是在床上□□。”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办那事的时候都像狗一样。”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希娜很快地伸出手,狠狠捏了她一把。
凯迪的胸被希娜抓痛了,“嘶。”
见凯迪弯下腰去,希娜又过来扭她的脸,嬉笑着说,“来让我亲一下!”
“神经病啊!”
时间过了很多天,期间也有人得病死去。白天还一起吃饭的妇女,下午就口吐白沫抬出去再也没有回来。
她渐渐明白了,在这种环境中,进食和排泄理所应当会成为头等大事。人们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活着,人的行为活动自然而直白地呈现着,呼吸,进食,生长,衰老,繁衍……
更加直接的需求,也更加容易去满足,以物换物的交易方式,直接而和谐地进行着。
等凯迪反应过来,她竟然已经在监狱里站住了脚,有些其乐融融的安定感。
这一天,希娜回来的时候没有了往日的热情和聒噪。她的手腕有伤,心情似乎也很糟。
凯迪正在小本子上描一幅建筑的平面图。
希娜沉默了很久,走了过来,阴沉沉地说,“你不属于这里。”
凯迪正在被一件天大的事困扰,烦躁地回道,“这种事我知道。”
“你已经快要麻木了,你知道吗?”希娜继续说。
凯迪低着头,“我要把你也带出去,还有大家。”她没有底气,用很小的声音说着,“可是,我找不到方法。”
希娜轻蔑地笑了一下,抬腿就踢了凯迪一脚,大声喊道,“你待在这对我们都没有好处!”她指着欧德说,“他本来是那么单纯快乐的孩子。”
她自顾自地继续说,“你告诉他们外面的样子,现在他知道了世界并不只有头顶的这片天,可他有可能一辈子都出不去!这样就是对他们好吗?”
凯迪跳了起来,“我不想出去吗?你告诉我怎么出去!爬墙!杀人!还是跟你一样陪别人睡?比起我,倒是你更有可能出去。说不定哪天红毛心软,会把你放了。”
希娜的眼眶慢慢变红,她本以为凯迪是一个真的不会嫌弃她的人。她努力吸了一口气,咬着牙对凯迪说,
“我以后都不会管你了。”
凯迪跟希娜闹崩了。
村民们干活回来,菲拉斯径直去找了希娜。凯迪看见希娜张开手臂搂住他,蜷在他怀里,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动物,挂在他的脖子上。
过了一会,希娜好像睡着了。凯迪一直悄悄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心里五味杂陈。
牢房里很热,菲拉斯温柔地给希娜扇风。然后他看了过来。
凯迪惊了一下,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菲拉斯走过来,蹲下来,直截了当地说,“你知不知道希娜今天挨打是因为你。”
凯迪摇了摇头。
“那个红毛叫希娜把你送过去,希娜不肯。”他说完就起身走了。
朝北的狭小的窗户见不到太阳。牢房里的空气混浊而燥热。
凯迪蹲下来抱住自己的膝盖。她从没有比现在这一刻更加讨厌自己。她无比后悔。
我都做了什么?
热。
天地之中是一座嶙峋的火山,人间何处不煎熬。
☆、囚狱篇
到了晚上,夜幕降临。希娜终于醒了。
为了将自己从自我厌恶的深渊中解救,凯迪向希娜道歉了。
她看准时机,赶在希娜忙起来之前,向希娜道歉了。
“希娜,对不起。”她说。
希娜满不在乎地说,“为什么道歉。”
“我为我不当的言语向你道歉,你可以不原谅我。我说完了,你去忙吧。”凯迪说完就想跑,她知道接下来希娜还有很多事要做。
“站住。”希娜喊住她。
“还……有什么事吗?”凯迪小心地问着,像一只待宰的兔子。
“你是傻子吗?”
“不是。”
罗杰特爬了过来,希娜叫他滚。然后转过头直直地盯着凯迪,说道,“你不需要道歉。你说的没错,我就是靠男人吊着一口气活到现在的,今后也会一直这样。所以我要出去自然是靠男人。你懂了吗?”
“懂了。”
“就算出去以后,我的理想也是找一个有钱的男人嫁了。你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凯迪回答的很快。“我帮你介绍吧,你想要什么年龄的丈夫。”
“你真的是傻的吧?”希娜咯咯笑了起来。
“不是……”凯迪小声说,“你的手腕还疼吗?”她看着希娜的伤问。
“不疼。”希娜说。“我不生气了,你去睡觉吧。”
“好。”凯迪点了点头,没再去打扰希娜。她打心里觉得希娜大度美丽,是真正的女神。
接下来的几日,凯迪在希娜的保护下,进行着按部就班的,通常的生活。
“以后都不要从靠左的通道经过,离狄内克的房间远一点。”她一直记着希娜的话。
可她还是受到了,看守其一,那个红色头发的宪兵狄内克,超过分寸的接触和试探。
她已经被关押了五个月,没有接到任何变动的消息,这足以让某些狱卒产生这样的期待——她将成为他们可以处置的永久犯人,对她为所欲为。
凯迪记忆中的这天,有一个阴沉闷热的开始。
她晾完衣服,站在楼门口等希娜。一个看守迈着轻飘飘的步子走了过来,“喂,狄内克叫你过去。”
凯迪没有理他,她朝右侧的门洞走去,打算先回牢房,免得麻烦缠身。
可她刚走到门口,就撞上了狄内克,他就在这里等着她,像无法摆脱的鬼魂。
“你躲着我啊。”红毛厚颜无耻地笑着。
凯迪进退两难,狄内克不准备让她过去。她依然不说话,冷冷地看着他。
此时四下无人,狄内克很快地拉住她的胳膊,朝自己拽了过去。
“放手!”凯迪害怕了起来。
“不要这么冷淡,跟我说会儿话。”狄内克拽着凯迪,往廊边上的小中庭走。
“放开我!”凯迪喊了起来。
哗啦——狄内克把折叠门拉住,将凯迪逼在墙角,说道,“希娜只懂得去我房间找你,她肯定猜不到我们在这。没人会打扰我们。”
凯迪推开他,转身去开门,不料却被从后面抱住,狄内克贴着她的耳朵说,“跟我睡吧,我保证你以后可以自由活动,跟我们吃一样的,用一样的。”
本能的厌恶蔓延在凯迪身体的每一处,她拼命挣扎,狄内克放开她,换到她的面前,挡住门口,□□的眼神盯着她,昭示着心中的野望。
凯迪很害怕,脑海中闪出一个人,便说,“我的父亲是二等勋爵,你放过我,你想要什么好处,他都会给你的。你可以提条件。”
她从没想过父亲会来救她,可危险来临时,她本能的依靠,是家人。
“哼,二等勋爵。”狄内克伸手去摸她的脸,“你现在还不是落在我手里。”
“你有没有想过伤害我的后果。我父亲是不会放过你的!”
“这种大话,你先出去再说。”他拉住她的手,将她拽离了门口。
凯迪的脑中一片空白。当她处于绝对弱势的一刻,才发觉世间的坏人,特别多。
她的心中满是绝望,伸手扒住折叠门的边缘。可狄内克的力量可以轻易将她拖走,她只能放声喊了起来。
他捂住她的嘴巴,将她推倒在地上,看着她惊慌的双眼,舔了舔嘴唇说道,“你的皮肤可真白。”
因为她的反抗太过激烈,狄内克就抓住她双手的手腕,手肘死命摁住她的肩膀,用膝盖压住她的腿。
她动弹不得,嘴巴和脸颊被男人的大手覆盖着,一切都发生的那么不真实。凯迪越过他的肩膀看见天空中的一只鸟,在灰色的幕布下划过。
狄内克腾不出手去脱她的衣服,便伏在她的颈间,说着不堪入耳的语句,贪婪地撕扯起来。她的挣扎无济于事,反而换来更加粗暴的动作,她脸的一边被压在地面的排水井上。
她的眼睛看向一格一格的,被黑色铁片分割的幽深洞穴。屈辱和绝望一齐涌了上来。
哗啦——犹如一声惊鸿鸣响,折叠门被拉开。
“狄内克,你干什么!?”
红毛放开了凯迪。
她终于得到了空气,憋红的双眼睁得很大,双唇颤抖着,拼命呼吸。
“啧。”狄内克站了起来。
凯迪马上从地上爬起来,恐惧,屈辱和愤怒,使她发抖。在两个男人的目光中,她开始僵僵地整理自己的衣服。
“她可是红字头的犯人!身上要是有了一点伤,我看你怎么跟上头交代。”一个看守对狄内克说。
“妈的!那黑娘们还不是红字头,三年了,有一点消息吗?你怕个屁!”红毛没好气地嚷道。
凯迪站了起来,推开后来的宪兵,夺门而出。
走廊里是放班回来的村民,一群人拖着沉重的步子,领了面包,有气无力地往回走。
看见失魂落魄的凯迪,男人们低下了头,走了过去。几个妇女慢了下来,把饭盆放在地上,把她拢过来,怜悯地看着她,谁也没说什么。
中庭的两个宪兵走进走廊。狄内克骂骂咧咧叫这群猪赶快滚回牢房。
凯迪恍恍惚惚地,看见地上不知道谁的饭盆里有一个叉子。她想都没想,冲过去弯下腰握紧叉子,迅速直起身,从上往下狠狠插在狄内克的脖子上。
红毛往后一躲,带血的叉子咣当一声砸在地上。他捂住锁骨的位置,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
他一脚揣在凯迪的腹部,大声骂了起来,“不知好歹的母狗!”
凯迪倒在地上,妇女们把她扶起来,也不敢说话,空旷的走廊上,只有凯迪的哭声。
这时,希娜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狄内克抓住头发打了一耳光。希娜的脸偏向一边,疼痛揪心。可她仍旧望着凯迪,没看红毛一眼。
随后,在凯迪绝望的注视下,狄内克把希娜拉走了,希娜没使一点力气,就那么被拖着,像一只不懂反抗的羊羔。
凯迪的哭声中,渐渐夹杂出一些含糊的词语,她恨不得把这辈子听过的所有脏话全都吐出来,然后变成陨石,砸死那个人渣。
她崩溃大哭,用尽力气去诅咒他,她希望地震发生,火山爆发,宇宙毁灭,就在这一刻。
妇女们惊慌失措,抱住想要奔跑的凯迪,慌乱地去堵她的嘴,去拉她的胳膊。直到她耗尽力气,声音沙哑。才得以把她带回牢房。
村民们希望平复她的情绪,给她点了一支烟。
凯迪拿着烟卷的手止不住在颤抖。她流干了眼泪,只觉得眼眶干涩,针扎一样的疼。而后,她勉强吐出一口烟,猩红的火星在她的指尖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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