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来这么久,除了顾望瑾、姜浅音和祁芸,只有这个见面总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的上司,可以让她感觉到人间是值得的。
“没关系,不管再难以接受,既然坐在这个位子上,就要学会接受和坚持。”
或许是入乡随俗,和顾望瑾相处时间久了,宋钦柔不知不觉中,已经习惯下意识向顾望瑾的人设靠近了。
比如他的喜怒不形于色,正是她目前正在努力学习的一点。
赵段简单粗暴的关怀,她不会到处宣扬有多感恩感念,只会默默记在心里,待来日赵大人有用到她的地方,一定不会推辞。
“赵大人,属下有事相报。”找到了插话的机会,一袭蓝底官袍的青年随声而入,在桌案前俯身朝赵段做了一揖。
“是南绪啊,”赵段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有什么事快说吧,本官和阿宋的话还没说完。”
“大理寺传来消息,请连前侍速去一趟。”宋南绪果真不废话,转身看向同站起向他客套的宋钦柔,抿唇一副公事公办样。
“怎么回事?圣上不是已经下旨饶恕阿宋了吗?”赵段第一反应看向眼尾眯起、颇为镇定的宋钦柔,语气微沉。
大理寺还有完没完了?
至于和他们京兆府一个小官过不吗?
赵段充分发挥护短人设,毫无保留信任宋钦柔。
“……并非问罪,”宋南绪看似不苟言笑,实则对自家这位总喜欢冲动的赵大人很无奈,“等连前侍一去便知。”
“好,”宋钦柔也没打算废话,“多谢宋大人告知,我很快收整就去。”
为了在意中人眼前刷好感,宋钦柔特意穿了很多层的女儿家裙衫,如今又要被拖入大理寺,只能一切从简了。
其实一早看到顾望瑾留的纸条,她就有所心理准备了。
秦敬泽这个祸害,还是早些根除为妙。
根据小说里朝斗激烈的境况,宋钦柔也能猜到急切逼迫顾望瑾辞官、拘了容涣玉在东宫的梁帝,以为可以高枕无忧。
其实正全了外戚的心意。
两股势力虽然在梁帝看来都讨厌,可无形中有一根平衡线,若是一头被刻意压断,那么另一头自此独大也在情理之中。
对只手遮天的傅家来说,以前有顾望瑾约束,勉强愿意给梁帝几分脸面;
眼下顾望瑾被迫在家编订圣书,致使丞相党只能缩头做人,让傅家继续伏低做小才怪。
不费吹灰之力把最大的敌对势力拉下水,就能名正言顺在朝堂兴风作浪,梁帝又不是受虐倾向,冷静过后自然知道顾望瑾多有用。
回京兆府途中,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些弯弯绕绕的宋钦柔,心里的小人给顾望瑾之流摁了个赞。
想来他主动辞官的时候,就料到早有这一日。
只是她关心则乱,智商还总是不在线,这才误以为顾望瑾都是因为她,才受尽了委屈。
哪知人家早就算好了一切,就等梁帝和傅家全部乖觉跳进去呢。
梁帝被两股势力压抑已久,对皇权渴望的心情已经几近变态,但并非真正昏庸分不清利弊。
一开始恨不得抓住顾望瑾的缺点把人踩在脚下,可真没了这位多智近妖、一心承载万民的少年丞相任劳任怨,独自面对如狼似虎的傅家,怎可能不身心俱疲?
所以哪怕再看不惯顾望瑾,他不仅不能真正把人怎么样,还要客客气气想办法给人正名复了官位。
原因很简单。
虽然年纪轻轻就喜欢不给他留面子的顾望瑾很讨厌,但至少真心实意为他的大梁江山做打算,不像傅家。
嘴里各种恭维讨好,其实心里指不定在怎么计划给大梁改姓呢。
反正两边都讨厌,倒不如留下真君子顾望瑾给他干活。
至少有千年氏族顶住傅家压力,已有重疾在身的他,或许还能多撑几年等太子长大。
否则万一他哪天被皇后害死,大梁也出现一个武姓女子也不是不可能。
顾望瑾不是总把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圣贤之教挂在嘴边吗?
那好啊,给他推波助澜找个借口恢复官职,让他慢慢和姓傅的去斗。
最好斗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说不定楚氏还能坐享渔翁之利。
所以知晓秦敬泽没安好心的梁帝,自然会提供一切方便,以最高效率解决皇后的爪牙,为迎顾望瑾回来铺好路。
结合顾望瑾纸条所说“速战速决”,那么想来,秦敬泽肯定蹦跶不了多久了。
不愧是她喜欢的男人,这副心机深沉的腹黑样简直不要太帅。
理清楚前因后果的宋钦柔,不忘在心里夸道。
等她走后,宋南绪迟疑片刻,朝面色黑沉的赵段道,“大人,依属下所见,不如让连前侍把岳老大也带去吧。”
赵段是不喜欢弯弯绕绕的耿直性子,却并非一根筋的蠢。
只稍作思躇,就明白宋南绪指的是什么,“你是说,让阿宋前去,很有可能是秦敬泽东窗事发了?”
“属下略有耳闻,许寺正欲灭口两位状告秦院丞的妇人,正巧被前往大理寺体察民情的太子殿下撞见了。”宋南绪的一字一句,升仙一如既往的无波无澜。
赵段:“……”
正巧?
敢不敢再巧一点?
尚宁城大的很,太子殿下你去哪里体察民意不好,怎么偏偏选了国朝大牢去?
说背后没有请君入瓮和狗急跳墙的安排,恐怕傻子都不会相信。
“啧,本官记得,许寺正与卫国将军是昔日御东大军里的袍泽,如今袍泽胆大包天越过圣旨对犯人动手,如此死罪也不知道卫国将军会怎么办。”
说着惋惜的话,可赵段明显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对此,宋南绪:“……”
无声别过眼,并不想和自家得意忘形的上司交流。
——
小说设定里的尚宁城有个传统,设京兆府和大理寺司专门办案,前者关系普通老百姓的纠纷,像邻家老大妈的羊被偷、或是隔壁老大爷家后院牛被拉走这些,都可以找京兆府。
而大理寺,专门负责查探有官职在身的权贵,比如贡院院丞秦敬泽是否在功成名就后抛弃糟糠、甚至为了官途打算杀人灭口,此等丧尽天良的缺德事,就归大理寺处理。
一大早刚好不用上朝,秦敬泽以为许尝道会万无一失,兴致浓浓煮了茶,准备在院落太师椅上享受春阳。
可惜正惬意着,一群乌泱泱的司狱毫无征兆闯入,不给他辩驳机会,二话不说连拖带拽让他进了大理寺。
整个过程,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一直都反应不过来。
“嫌犯秦敬泽,见到太子殿下,还不速速跪下行礼!”
旁侧主押司狱见他怔楞盯着上首,就是没有任何反应,很不客气一脚踹在他的双腿退完处,迫使他下跪。
一袭上等的青色江南丝织锦袍,瞬间沾了一层地上许久未清理的灰尘。
“微臣贡院院丞秦敬泽,见过太子殿下。”
能官场得意数载,秦敬泽的心理素质也不是吹出来的,在最初的惊惧过后,很快紧咬舌尖保持平静,像模像样朝上首俯身道。
“秦院丞?”楚昭珩有些婴儿肥的小脸紧绷,一副可爱奶萌的样子,让人不由放松警惕,然而一双上挑的凤目冷冷,为他整个人添了几分可望不可即的气度。
“正是微臣,”饶是有了很不好的预感,秦敬泽还是硬着头皮装傻充愣,“不知殿下让人带微臣过来,所谓何事?”
楚昭珩并未即刻回答,而是侧眸向下首递了个眼神。
待司狱把褪去玄色为底、青蓝为边特制官袍、只剩染了灰的白衫青年带来,他才不疾不徐发问,““此人,你可认识?”
顺楚昭珩所指,秦敬泽凝眉看向发丝散乱、垂眸不言的许尝道,心下“咯噔”一跳的同时,还有功夫暗骂。
真是不中用的东西!
看来娘娘说的不错,傅易澜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他身边的人也指望不住,要想成事,还需靠自身发挥。
而任务失败的废子……没了价值,不必问丢了便是。
思及此,他收回如毒蛇般狠厉阴损的眼神,打算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无辜样狡辩。
哪知正撞上楚昭珩分明稚嫩干净、却仿佛在电光火石间洞悉一切的明亮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 狗皇帝很快就没了hhh
晚安哟~
(再祈祷一下:希望明天顺利有个榜)
☆、正名
宋钦柔手执印有京兆府官印的铭玉牌,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大理寺审判室时,听到的便是如下回话。
“回殿下,微臣并不认识此人。”
她微微驻足,眼底飞速划过一抹凝重,随后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什么异样,仪态大方到了主位正下方俯身道,“微臣连宋,见过太子殿下。”
如此熟悉的声线,楚昭珩愣了愣,晶亮的黑眸准确无误落在宋钦柔白皙如雪的容颜上。
褪去男儿伪装,脸上未施粉黛,鬓边额发随风轻舞,一袭浅杏窄袖束腰长衫,分明柔弱
弱的外形,却透着一股格外坚韧的英气。
明媚得让人移不开眼。
最让楚昭珩惊诧的,是宋钦柔那张与他记忆中的母妃,太过相似的容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论他内心再惊涛骇浪,也明白眼下不是问话的时机,只能压下心中悸动、朝宋钦柔淡淡颔首示意不必多礼的同时,把注意力放在许尝道身上。
“将你方才所说,当着秦院丞的面再说一遍。”
看向许久未见的楚昭珩,小小年纪不仅长得好看,骨子里还有一种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气度,忽然有些后悔给他定的年纪太小。
以致于梁帝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总会因为年龄被外戚党各种限制,连带让顾望瑾都没法好好做真正想做的。
“回殿下,”寂静许久,宋钦柔才听兀自从自己思绪中回过神的许尝道答话,不过几天未见,声线沧桑程度,仿佛老了几十岁,“属下所作所为,不过是嫌那两人碍眼罢了。”
他的表情很淡落,不复宋钦柔第一次见他的孤高清傲,只有端正不屈的脊背,支撑住身为昔日御赵将军的最后一丝尊严。
注意到明显松了口气的秦敬泽,宋钦柔忽然有些哀惋。
睿智如许尝道,和傅易澜一样,年少不受家族重视,孤身闯入军营,一人从血海尸山中爬出来,本以为余生一帆风顺。
奈何功高盖主,出息了的傅易澜,有整个傅家做背景,梁帝再嫉恨也不敢随意给傅易澜下绊子,他却不同。
没有任何背景的他,直接被梁帝丢到大理寺,跟在碌碌无为的章素后面,做一些出力不讨好、净得罪权贵的事。
眼下不用猜,能被牵扯到这件灭口原告的案件里,少不了傅易澜的推波助澜。
“碍眼?”楚昭珩抿唇重复了这两个关键字,目色凌厉,一一扫过他的浑身上下,“你既说碍眼,不知她们如何碍了你的眼?”
“无故,想杀便杀。”许尝道的语速很慢,在这空荡的审问室里,与身后的火把一同随风摇曳。
“……大胆!”楚昭珩忽然发力,重重拍了一下桌案,连刚匆匆从温柔乡赶到门口的章素都震得一个激灵。
反观许尝道,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再次垂眸沉默。
“微臣来迟,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哪怕再不情愿在放假的好日子、因为这个多事的许尝道被迫来办案,面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储君,官袍加身的章素只能颤颤巍巍跪地叩拜。
“起罢。”楚昭珩扫了他一眼,后者如蒙大赦,哆嗦着身子,愣是没敢把怨愤的目色投向许尝道。
“你既身为大理寺寺正,当谨记大梁律令,何须无故对两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动手?”
女子?宋钦柔稍作思躇,很快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谁了。
对于楚昭珩的质问,许尝道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会落个什么结局,一如既往平静,“殿下,杀人还需要理由么?”
别说楚昭珩的眉目再次拧紧,就是旁观的宋钦柔都想打他。
这么嚣张的话,真以为自己说出来就能拽成二八五、顺顺利利让傅易澜给他脱罪吗?
“许尝道,太子殿下发问,你好好回答便是,弄成这副不情不愿的鬼样子,真以为大梁律令会放过你吗?”这个时候需要上场痛斥的,非章素莫属。
然而许尝道看都没看他。
章寺卿:“……”
“太子殿下,此时微臣实属冤枉。”沉寂了片刻,秦敬泽暗暗发力,并不尖锐的指甲却能深入掌心,掩盖住慌乱,迎头皮直视楚昭珩。
“微臣不过一介贡院院丞,怎会与寺正大人有接触?”秦敬泽收回对宋钦柔的探视,一副人畜无害的无辜样,“何况罪人已认是他随性所为,确实与微臣无关。”
只要他死咬住不认,一切脏水都别想往他身上泼!
还好他早有准备,一直让心腹在暗处随侍,一旦出了意外,第一时间便可进宫向娘娘求助。
我呸,宋钦柔心里的小人,忍不住朝他丢去一记大大的白眼。
翻脸不认人,给自己申辩脱罪的速度倒是比谁都快,你真以为这次会逃脱吗?那你可就想太多了。
“太子殿下,”她上前一步,面色平和道,“既然秦院丞也在,微臣早年也有一疑,想禀明太子殿下为秦院丞正名。”
正名?她会有这么好的心思?
秦敬泽眯了眯眼,只觉恢复女装后的宋钦柔,容貌气度看似熟悉,实则总有哪里不对劲。
成功引起秦敬泽不适的宋钦柔,以为把许尝道拉出去顶罪就万无一失、高枕无忧了吗?
想都别想,今天要是不彻底收拾你,真当其他人都好欺负啊。
秦敬泽蠢就蠢在,一时情急让许尝道对连婳连惜动手,却忽略了容涣玉早已安排好人手,营造出一副无力插手大理寺的假象,就等他乖乖往里面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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