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小脸覆了一层坚定,“昭珩明白,这场闹剧,也是时候结束了。”
容涣玉说的没错,等楚昭珩返回宫里时,意料之中父皇已经重病缠身,几乎是药石无医了。
意外的是,一度身体康健、嚣张跋扈的睿王,居然传出了思念父皇过度、误食毒物过身的消息。
如此拙劣的借口,楚昭珩怎么可能分辨不出真假。
包括一度风华正茂叱咤后宫、执掌前朝半壁江山的傅皇后,居然因夜以继日在父皇床畔侍疾生了些许白发。
他有些恍惚,想不明白狼子野心的傅皇后,为什么要除了楚昭鹤。
直到半个月后,已经骨瘦如柴不成人样的父皇过身,傅皇后把龙袍加身的他召入凤章宫时,终于知晓了所谓意图。
“圣上,”彼时,傅皇后一身洁白无瑕的丧服,整个人苍白得宛如一张薄纸,惯常挽成繁复精致发髻的青丝,此刻只随意铺在身后,“想来你能前来,已经知晓本宫的意图了。”
“皇后娘娘有话直说便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楚昭珩已经懒得和她你来我往的寒暄,直奔主题发问。
“无论圣上多么恨我,我只求一件事,”傅皇后是聪明人,与楚昭珩相处这些年,根本没把他他当成一个普通小孩子来看待。
“待我身死,将我与你父皇合葬一具棺椁。”傅皇后并未用以往自恃身份的“本宫”称号,而是换成了最平易近人的“我”。
楚昭珩:“……”
并未答话,只下意识凝眉,直直看向并未施任何珠粉、明显已呈苍老势态的傅皇后。
“我答应过你父皇,会把大梁江山交给你,”她轻轻笑了,缓缓从主位上起身,面容被袅袅升起的云烟迷蒙看不真切,“所以我替你收拾了楚昭鹤那个蠢货。”
“就连布置多年的秦敬泽,到最后关头,我也说放弃就放弃了,”傅皇后站定,声线变得越来越轻,“昕蕊的死活,我也不强求,只希望圣上能答应我,把我和你父皇合葬。”
说到最后,那双素来睥睨众生、仿佛只有冷讽不屑的凤眸里,破天荒多了几分恳求,差点让楚昭珩以为自己看错了。
不过他大致明白了,傅皇后为何如何殷切了。
“生同衾,死同穴”是历朝历代没对帝后的祈愿,只是他没想到,印象中眼里只有权势的傅皇后,居然能对父皇做到如此情深义重。
或许是人之将死,也或许感念一个因为答应深爱之人一句话,果断感放弃多年部署一切的妇人,楚昭珩最终轻轻颔了首。
往私心里说,能用一个无足轻重的承诺,不费一兵一卒,换大梁半壁江山回归版图,身为大梁刚登基的新任天子,只能摒弃对傅皇后的厌恶选择答应。
月归日出,又是半月而过。
新帝登基,第一件事是询问顾望瑾闭关修书情况。
后者自然不负所望,完完整整交了《史记新释》,其眼界学识,的确让楚昭珩敬佩。
那些士大夫得了书,碍于顾家本身的权势,也不能再对顾望瑾指责什么。
随后,新帝下令任命太傅容涣玉为尚卿,主理外交事宜,位同辅政大臣。
至于给顾望瑾官复原职一事,只能暂时搁置。
毕竟梁帝骤然崩逝,并未对顾望瑾的前途有所表示,出于孝道,新帝并不能无缘无故让他继续担任丞相。
只是文臣之首的位子,一直是空缺的。
大臣也心知肚明,顾望瑾回归是迟早的事。
这些朝堂的风云变幻,几乎影响不到宋钦柔。
她一边成功俘获了顾望瑾的心,一边也没落下为官的职责,闲话间和顾望瑾提了大梁律令的不足,顺道也给了相关改革措施。
这些以往只存在于大纲中的条律,没想到有真正派上用处的时候。
果不其然,顾望瑾讶异于她高瞻远瞩的同时,结合自身认知修修改改,与太傅协商无误后,两人在朝会和新帝提出。
楚昭珩能成为小说里带领九州走向一统的千古明君,自然懂得大刀阔斧改革各项政策的必要。
所以嘉奖了提出的顾相和太傅后,任命他二人作为改革主持者,期待为大梁的未来开创欣欣向荣的宏伟景象。
还有一点,顾望瑾也用实际行动给了她惊喜。
暗害她的那些人,其中最可恨的连婳,被判处十年牢狱生涯,而最后指正连婳的连惜,只需吃两年的牢饭。
像助纣为虐的许尝道,虽没有得逞,可也被判了三年的监.禁。
连续失了两个女儿的连母,在陵州又发了病,收到消息的顾望瑾很快派人将连母接来。
哪怕风烛残年的连母于宋钦柔来说,只属于一个作者和角色的关系,可到底她占了人家女儿的身体,于情于理都不能袖手旁观。
棘手的是,知晓顾望瑾此举的前几日,姜浅音忽然只给她留了一封舒欣,随后飘飘然不知所归。
无奈连母病重,她实在束手无策,情急之际,她想到了青岩仙山现任山主谢子染。
借助京兆府的势力关系,打谈到谢子染正是大梁唯一异性王世子。
于是她找了一个好天气,特意登门拜访谢子染,让他出手救治连母。
本以为按她对谢子染玩世不恭、阴晴不定的认知,都做好被他万般刁难的心理准备,哪知谢子染看到她时,愣了半晌。
她心头忐忑,害怕谢子染会拒绝。
哪知后者回过神来,唇角只是意味不明的扬了扬,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想也没想答应她的同时,只让她刺破手指留了血,说是给连母当药引。
……哪有把子女之血当药引的?
疑惑归疑惑,宋钦柔并未深入细想,只当谢子染又心血来潮发了神经。
不愧是青岩仙山的山主,谢子染随随便便出手,不出三日,连母摇摇欲坠的身姿,竟隐隐有康复之势。
甚至昏睡时惨白的脸色,在他一日不落的针灸治疗以及浓稠药剂的服用下,恢复了红润。
宋钦柔欢喜之余,连带看谢子染顺眼了很多。
后者破天荒好说话,跟换了个人一样,只是摆摆手表示不用客气。
不过连母的身子骨恢复了康健,宋钦柔自然松了口气。
虽说连婳连惜自作自受,可面对白了头的连母,她实在于心不忍。
正纠结等连母醒来,怎么和人家交流,京兆府又传来让她回去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看到了结局的征兆
晚安哟
还有一两章的正文
CP们的超甜生活在番外!跪求不要着急删呀~
☆、书信
“大人,您真的不用这样……”火急火燎赶到京兆府,迎接她的是赵段说把京兆府府丞位子让出来。
想到赵段对她的照顾,包括与秦敬泽斗智斗勇的时候,赵段一直都无条件站在她这边,宋钦柔得有多忘恩负义,才会眼巴巴凑到原本属于赵段的官职。
“丫头,你先别急着拒绝,”说话间,赵段那张端正的国字脸充满了欣慰,“看得出你是个好苗子,何况你与顾相好事将近,有你看顾京兆府,我很放心。”
“可……”
宋钦柔还想再说什么,赵段佯装不满沉下脸,“怎么?我想回乡颐养天年,你连我这个小小的心愿都满足不了吗?”
没给宋钦柔反驳的机会,赵段顿了顿故意叹了口气,“再者,我都向圣上递了辞官推荐你的折子,想来圣旨过几日就到,你若不答应,岂不让我犯了欺君之罪?”
晓之以大梁和京兆府未来的道理,动之以情的道德绑架,成功让宋钦柔说不出拒绝的话。
“我……”赵段眼里的殷切希冀实在太明亮,宋钦柔动了动唇角,最终郑重其事和赵段拱手行了一礼,“连宋明白,多谢大人成全。”
她不傻,自然听得出赵段话里真正的含义。
结合小说里赵段的设定,本该是纵横沙场的武将,因为先帝的忌惮,他只能屈才居于京兆府。
为了养家糊口,只能忍住对勾心斗角的厌恶,勉强在尚宁浮沉数年。
熬到帝后双双西去,储君登基称帝,宋钦柔又向顾望瑾提出种种发展经济和科举的法子,把尚宁百姓的安危交给宋钦柔,赵段终于可以完全放下心。
“丫头,别怕,”见她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满含蓬勃朝气,赵段朗声笑道,“以后若是受到顾家小子的欺负,可不管他官职有多高,尽管告诉我,我替你收拾他。”
虽然是玩笑话的语气,虽然顾望瑾的端正清雅的品性、是衡量九州文人言行举止的标尺,虽然顾家尽出“只此一生,忠于一人”的情种,赵段仍旧站在她的角度,全心全意为她考虑。
“大人……”宋钦柔也笑,不知怎的,笑着笑着眼里充满了湿润,“有您在,他一定不敢欺负我。”
赵段这才把心搁到肚子里,尽量不和宋钦柔婆婆妈妈煽情,交代了一些善后事宜,又把宋南绪喊来叮嘱半晌,才放心让车夫带他上路。
一车一马两人,很快在人潮深处变为一道缩影,直至在某一个拐角处消失不见。
到底没料到赵段会做出如此选择,宋钦忍住鼻尖的酸涩,和面容同样复杂的宋南绪简单交接后,回到临时安置连母的宅子等候。
意料之中,连母还在昏睡。
失落之余,宋钦柔亲力亲为,挽起袖口日常给连母擦脸换衣,随后又烧火煎药耐着性子给人喂下,悉心照拂等人醒来。
于情于理连家两姐妹入狱与她无关,包括最后据说秦敬泽玩完后的秦蝶一家,再不复以往风光。
甚至连婳的那位未婚夫秦恙,受秦敬泽和连婳丑闻牵连,直接被奉光院同僚排挤,一腔苦闷实在无处发泄,于是将矛头对准尚在秦家颐指气使、以为自己即将飞上枝头的连老夫人。
先是大肆辱骂了老夫人一通,认为都是这个老太婆带连婳那个贱人过来,才让他处处倒了霉。
似是觉得单纯言辞已经不解气,秦恙越说越看连家人不顺眼,把骂骂咧咧的老夫人拳打脚踢了一通。
等人被打到进气比出气少的时候,甚至跪地求饶,秦恙方才觉得胸口的恶气舒了不少,临走前又给碍眼的连老夫人一脚。
就是这一脚,直接让颤颤巍巍的老妪倒飞出去,后脑勺直接磕地,当场血流成河、不治而气绝身亡。
秦恙的这一举动,直接让政敌高发他,本就如履薄冰的秦家,瞬间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人都有同情弱者的一面,尤其是身死魂归之后。
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就算连老夫人再可恨,那也少不了秦家的推波助澜,秦敬泽被判处车刑,仰仗秦敬泽的秦恙好歹文官在身,怎可无视大梁律令把老妪活活打死?
所谓墙倒众人推,嫁入傅家旁支的秦蝶,本就不受婆婆喜爱,加上闺友连婳入狱,家亲哥出了事,婆婆直接把她扫地出门。
被赶出府的秦蝶,骤然从云端跌入烂泥当中,加上时运不济活该倒霉,跌跌撞撞想回秦家的过程,整个人被路边疾驰的马车当场碾断了双腿。
一双儿女纷纷出事,秦家二老能承受住才怪,所以短短三日,仰仗贡院院丞、私下里不知贪了多少墨的秦家,风光无限极致的时候,顷刻分离崩析。
得知整个过程的宋钦柔,只出钱派人给连老夫人厚葬。
老太太再不做人,总归在血缘上和原主是至亲,她不可能真的无动于衷。
因此,她更要护住连母这位原主唯一的亲人。
在了结了这件烦扰的过程中,宋钦柔还抽空和陆念挽交谈了一番。
不得不感慨,陆念挽真是她废了无数心血和头发才创作出来的人物,从头至尾、包括得知她和顾望瑾在一起时,除了失落和心痛,完全没有黑化的倾向。
甚至努力和她扬了扬唇角,装作不在意道,“不瞒你说,我很喜欢也很仰慕师兄,不过你比我幸运,真正成了他所忠的一人。”
“谢谢陆姑娘的成全,”或许在这九州浮沉了太久,宋钦柔也一改最初喜形于色的习惯,变得处事不惊起来,“他很好,也很值得。”
一路过来,顾望瑾清冷外表下的赤诚之心,她比谁都清楚。
自然知知道在这繁华锦绣的九州,他比谁都值得世间一切的最好。
“那就祝你们要幸福长久,”陆念挽重重点点头,门口有夏日耀眼的阳光透来,洒在她风姿绰约的眉目处,“既然确认了连大人的心意,那我便放心告别了。”
“告别?”敏锐抓住关键词的宋钦柔,有片刻怔楞和讶异。
“赵军此次来势汹汹,即便有卫国将军挡着,大梁总归需要源源不断的兵将,”陆念挽默了默,青丝虽微风轻舞,“平京侯旧疾复发,静雅姐姐代父从军,我不放心她,便陪她一起去了。”
陆府大少夫人林静雅,出身新兴武将家族平京侯府,可惜平京侯膝下只有一女,想来林静雅能做出与大道相悖的举动,定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记得大纲中的人设,梁赵大战在即,林静雅被陆成耀休弃,与陆家决裂后,一身戎装、重操旧刀,一腔热血,纵横疆场。
与林静雅交好的陆念挽,顾念嫂嫂的同时,着实想念军师顾望瑾,自然不会独留在尚宁享福。
无论中间剧情有多崩,原来兜兜转转,到了最后,小说中的很多人物都会走上原来的人生轨迹。
除了她,没像原主那样忘记本心,走上贪墨,成功避开了车刑惨死的下场。
对于陆念挽的决定,宋钦柔自然选择尊重,等人离去后,想到林静雅和陆念挽患难与共的情谊,忽然想到一封书信远离尚宁的姜浅音。
信中提及,在她奔波抓秦敬泽把柄期间,容涣玉的祖母忽然发病,容府上下焦急之际,想到寻求清心堂的帮助。
被容涣玉那样告诫,姜浅音本质又是一个极其高傲、只是因一时心动放下身段,她试图告诫自己不要再理会容涣玉相关,彻底忘记这人的时候,容府找上门了。
有时候狠话放的再坚定,只要真正遇到与容涣玉相关的,她还是控制不了自己。
到了容府,救治容老夫人的过程中,当着容府上下的面,与从东宫暗遣归来的容涣玉打过几次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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