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天冷,前几天刚落了几场雪,今天格外晴,星子透亮,嵌在冷气腾腾的银河里。阿桃托腮望痴了,她想着此时此刻,燕珩是不是也在看天上的星星,是不是也像自己那样睡不着?
阿桃想他最好睡不着,最好夜夜睡不着,否则,只有她为这段情辗转反侧,岂不是太不公平。
如是想着,阿桃便觉得稍微好受了些。临近新年了,天气越发寒冷,阿桃这么坐着,岂能不冷,但她却好似入定了般,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上。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传来些许响动,阿桃回过神来,才发觉脸上湿润一片,她慌忙去擦,一面关上窗户,穿上外衣去外间瞧瞧什么动静。
哪晓得,都出了院门,也没看到什么,阿桃本失望地回来,不成想透过矮墙灌木,看到元禾立在窗前,也像阿桃方才那般,痴痴地望着天上的星星。
阿桃疑惑,她是在想燕珩,哥哥又是在想什么人呢。
难不成是在想我?
阿桃脸皮也真够厚的,想着哥哥除了她还能想谁。想父母,不可能,要想念父母从来都是给香案摆上好酒好菜,他们家就是这样,不来虚的。
“只是,我就在跟前,他何必这样呢。”阿桃扣了扣脸颊,蹲在灌木之后细看,只见元禾从怀中拿出一张手绢,握在手中,细细摩挲。
再仔细一瞧,那绢子上绣着的是鸳鸯。
阿桃的瞌睡这刻全都不见了。在玉芙殿里,那么多的话本小说不是白看的。
元禾的神情绝不是哥哥担忧妹妹,而是青年思念情人。
再者说,那些话本故事里,公子小姐情窦初开,不都从小物小件上起的吗?
综上所述,阿桃即刻判断,哥哥有心上人!
不怪阿桃武断。向来女子于情字上,就是比男子心思细腻,想得多,想得广。男子觉得简单的一根针,女子都能想出一副绣图来。再者,元禾刚过弱冠,一表人才,正是谈婚论嫁的时候,阿桃如此断定,并不稀奇。
之后几日,燕珩没有再来叨扰,阿桃反倒心里乱糟糟的,坐立不安,又怕元禾细问。所以每当元禾过来时,阿桃索性先用暧昧审视的目光瞅着他。这样一来,把元禾弄得莫名其妙,问阿桃吧,她又老神在在不肯说,元禾只当她胡闹,还是照常当值。
到了晚间,元禾回府,与阿桃道:“今日进宫,终于有机会与陛下说起你和楚皇的事…”
阿桃一下子紧张起来,“然后呢,皇帝怎么说?”
元禾饮下一杯热茶,擦了擦嘴,道:“还没怎么讲,陛下便说:我知道了,燕平思已经与我说过了,要我说还是阿桃胡闹,哪个男人不纳妾,况且燕平思是皇帝,哪个皇帝没有三宫六院…”
话未说完,阿桃从椅子上跳起来,气得都结巴了,“他,他居然恶人先告状!”
元禾将人拉下来,好言道:“你先别激动,听我说。”
阿桃扭着不肯坐,元禾只得继续说:“我与陛下说,这虽说是家事,但也是国事,你们若是真合不来,那误的是陛下的伟业,与越闹越大,耽误陛下南下步伐,不如及时止损,再替楚皇另寻婚配。”
反正皇帝最不缺宗室女,再嫁一个就好了。
阿桃一听燕珩要另娶,心里好大一股醋意,但马上又被按下去,暗骂百句莫要矫情。
她深吸一口气,问道:“皇帝怎么说呢?”
元禾道:“陛下当然没答应,但也没发怒。”
其实景国皇帝只要一个姻亲关系,是谁并不重要。再者,燕珩是旧国罪臣,相配郡主乃是高攀,景皇于情于理当然要站在阿桃这边。
元禾说:“明日陛下说要设宴款待楚皇,你也一并出席。”
阿桃扭着身子说不想去。
“你且去去,乘着新败高丽,陛下心情不错,说不定就准许你们和离,再为燕珩婚配也不一定。”
好说歹说,阿桃终于应了下来,第二日她换上景族传统的华服,进宫拜见皇帝陛下。
行到大金宫外,照例要停下来接受检查。宴会邀请的亲贵不少,大金宫宝胜门外车马如织,人头攒动,阿桃本坐在内闭目养神,哪晓得帘子忽然被人掀开,挤进一个高大身影。
同车的高忆柳吓了一跳,盯着眼前的燕珩,仿佛见了鬼一般。往年他连跟女子说话都要避嫌,那般高冷自傲,如今却在众目睽睽之下,钻女眷的马车?
燕珩感受到高忆柳灼热的目光,他镇定自若地在阿桃身旁坐下,对高忆柳道:“你下去,我有话要跟阿桃说。”
作者有话要说: 燕珩:只要我足够不要脸,就没人能阻止我追妻!(自信的围笑)
明天还是十二点~
第74章 宝瑟妃
高忆柳张了张嘴, 终究没说什么,她撩开帘子跳下车来,心里涩涩的, 想避得远远的,但又挪不动步子, 就这么贴着车壁愣着,车里再细碎的声都落进高忆柳的耳朵里。
起先两人并没有说话,久到高忆柳都沉不住气,顿了半晌, 只听一阵微弱地喘息声传来,高忆柳的脸轰然一下红了, 从太阳穴到耳朵根全是烫的。
她不是没见过男女那事,从东都到上京,有些女孩子被景国士兵粗鲁地用强,高忆柳多少都听到或者看到过。再加上要被献作军妓,高忆柳接受过□□, 主管认为她相貌妍丽,举止不凡,舍不得把她草草安排给下等军士, 盘算着要献给王侯公爵之类的呢。
正因为有诸多不堪回首的经历, 高忆柳打心底里觉得那事就是淫,荡、恶心、污秽、受罪。
可车里的声音并不似她曾经所见那般直来直去、莽莽撞撞, 没有那些呼天抢地,哭天抹泪、血肉黏腻,那是缠绵悱恻的,是细致柔和的。
也不知内里是谁起头,反正是阿桃先被堵着嘴哼了几声, 而后传来闷闷的喘息明显是男子动情的表现。
高忆柳一颗心狂跳不止,仿佛在人来人往的夹缝中做旖旎事的是她自己,但听动静越发激烈,车身都在摇晃,她再也听不下去,拖着有些虚乏的脚步远远地站到一旁去。
车里,阿桃干瞪眼,极不情愿。燕珩倒是闭着眼睛很享受此刻的甜蜜。他舒服地闭着眼百般舔舐她的红唇,耳垂,并贴着阿桃的白皙的脖颈蜻蜓点吻。
阿桃要叫人又不敢叫,恼怒燕珩这贼男人实在太胆大,即便她从小在山野跑大,天性烂漫惯了,没有想过在仅有一壁之隔的地方与人亲热。
她要动,双手却被燕珩狠狠箍住,身上的那点功夫全部被燕珩用半刻功夫炼成了绕指柔,他薄唇所到之处,激得阿桃头皮发麻不说,腰身也软了,来绣鞋之中的脚趾都蜷缩起来,整个人逐渐地靠在他的臂弯里,差一瞬就沦陷了下去。
好在这儿毕竟不是闺房绣里,几句高声谈笑把阿桃从沉溺中拉出来,她猛地睁开迷蒙的眼,使劲动了动身子,她越动燕珩吻得越急,发出令人面红心条的声响,慌乱之中阿桃主动张开唇,勾住燕珩的舌,燕珩一时欣喜忘情,顺着滑进去,阿桃一狠心咬住他的舌尖。
燕珩身子一颤,睁开了眼,与阿桃于极近的距离里对视。痛归痛,他并不打算就此放过阿桃,反而更加长驱直入,手上揽着阿桃的腰,也越发用力。阿桃承受不住,头不住地往后往上靠,燕珩则站起来,不管阿桃是不是还咬着他的舌尖,他用力地拥着阿桃,再次闭上眼痛吻了好几回。
这样的姿势让阿桃呼吸困难,直到阿桃捏拳捶打着燕珩的背,他才吮着唇瓣,恋恋不舍地松开阿桃,一面分开,一面牵出一丝银线,阿桃涨红着脸,使劲抹了把嘴唇,背过身去系外衫。
“你瘦了许多。”燕珩这边也整理好衣服对阿桃说。
阿桃还是背对着他,不发一言。
“这几日没见到你,我有多想念你,你可知道?”燕珩坐近了些。
阿桃感觉有人贴着背挨近过来,她往另一边挪了挪,还是不搭腔。
燕珩见她还在置气,叹息一回,沉声道:“你闹也闹了,我一路从东都追过来,还不够诚意吗?”
阿桃地下头去,燕珩继续道:“你在路上遇到的事,我都知道了,你看,若没有我的保护,你还不知道受到多大的伤害。”
阿桃闻言扭头,“那我该感激你,是不是?”
燕珩凝眉,一瞬又无奈展眉,好言道:“阿桃,你怎么又这样呢?难道我为你做的不够多吗?祖母他们都不愿意我娶你,但我还是娶了。这不能证明我对你的情?又或者我对你不够好吗?我对你不是百依百顺吗?我只有一点,就是要你好好的待在我身旁,要我好好地保护你,这对你来说很难吗?”
阿桃歪头打量燕珩,又气又好笑。有时候她真觉得燕珩不可理喻。他陷入自己的那套理论和逻辑里,已经不可自拔了,不论她怎么说燕珩都不会明白。
相反,现在的燕珩也不明白,阿桃究竟在别扭什么,他都这么低声下气了,阿桃究竟想要什么呢。
阿桃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勉强平静地与燕珩对话,她说:“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燕珩道:“我知道你气我骗你,哄你,但我那真是为你好。”
“够了!”阿桃真的受不了“为你好”这三个字,她指着车门淡淡道:“你出去,我不想跟你说话。”
燕珩微愣,此来他不是吵架的,相反他是在求和的,他万不想变成这样的僵局。可阿桃说完出去,就继续背着身,不给他一点机会。
燕珩的手在袖下握紧,眼中黯淡无光,“好…”燕珩声音有些发哑,他说:“我不逼你,但你记住,我绝不同意和离。”
阿桃身子一震,回身去瞧,哪还有燕珩的身影,车里空荡荡的,只留她一人了,刚刚的柔情仿佛一场春光大梦,梦醒后,便了无痕迹。
阿桃浑身无力,靠着软枕上,脑袋空空什么都没想。她抬起手来捂着脸,没有嚎啕大哭,就是重重呼吸了几下,恰逢高忆柳在外面问:“郡主…可以走了吗?”
“嗯….”阿桃把手放下来,面色如常,镇定了好几分,她回答:“可以了。”
此次宴会,燕珩和阿桃表面上还是夫妻,仍旧坐在一起,但两人犹如陌生人一般,一句话都没说。
当初景帝要赐婚的时候,上京城中没有出嫁贵女人人自危,谁人都知道燕珩是个傀儡皇帝,日后天下一统,燕珩定要还政上京的。结局嘛要么赐死,要么降为侯伯之类的,反正嫁过去就是做缩头乌龟,前途无光。
再者景国重武,女子喜爱孔武有力的男子,夏国多文弱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即便燕珩是状元郎,也没人看得上。
故而,这倒霉婚事就落在阿桃身上。
如今,好多女儿是第一次见到传闻的楚皇陛下,那般姿态翩然,俊秀相貌,气韵风度,恨不得把眼珠子都贴在燕珩的身上。
无人不捶胸跌足,叹息怎么当时没咬牙就嫁了过去,否则这天上有地上无的英俊郎君不就是自己的了吗?
女子们这般想,那些男子们却又是另一番想法。
都说郡主元桃是景帝临时找出来凑数的,但那面容、身段可不是吃素的,整个人绝不像大多数景国女子那般膀大腰圆,她身量高挑不假,但相貌倒像中原女子一样精致。
翻过年阿桃便十六岁了,正是女子含苞待放的时候,可她已经被燕珩滋养滋润过,故而兼具了少年气和女人气,犹如高山白雪般,莹润透亮,沁人心脾。
这两人坐在一起,男女两相都艳羡嫉妒,恨不得代替,又都自愧代替不了。相比之下,居然只有他们才能相配,旁人都是多余。
至于穿着打扮,那都是后话。虽说人靠衣装,可那真正的美人岂是衣服衬人,那是人衬衣裳。
是以,即便阿桃今日未穿中原流行的襦衫纱裙,穿上了景国笨重的长袍,带着夸张的金饰,妆容简单,但她还是宴会中的焦点,女眷中的翘楚。
连元皓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宴会之后,景帝邀请几个重要的宾客往新建的园子里赏雪。燕珩和阿桃自然也在其中。
燕珩跟着景帝往前走,阿桃觉得无趣便落后了几步,正好与赶着她来的元皓对上。
元皓瞧她蔫兮兮的样子就来气,道:“若不喜欢了,直接和离了不就成?”
阿桃看了他一眼,喃喃道:“别理我行吗?”
元皓摸着下巴,道:“我不理你?你看这宫里还有旁人理你吗?元禾今日当值,不在这里,我不得代他照顾你?”
阿桃正烦着呢,受不了他聒噪,堵着耳朵加快脚步,元皓又紧追了几步,来到阿桃面前,一面退着走,一面跟她说话。
“要我说呢,你别太伤心,那燕平思再俊俏,能当饭吃?舍了一个郎,还有千万个。他日,我给你留意着。”
阿桃闷头走着,告诫自己要克制住打人的冲动。
可元皓压根没觉得自己有多烦人,还是喋喋不休地说:“对了!你是不是怕没了燕平思,就没有人再娶了?我想了想,你的担忧也不是没可能。”
说着他装腔作势端详阿桃,阿桃抬起眼来,冬天呵出的热气里蒙着她的一剪秋瞳,看得元皓愣住了,没察觉脚下湿滑,竟然翻到在地上,摔个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
阿桃哈地一声笑出来,趁其他人还未赶过来,顺手从梅花的树枝上迅速团了个雪球砸在元皓脸上。
元皓在地上翻腾了几下,好容易站起来,又被不知哪里来的雪团再次砸倒。
阿桃偷笑着避开众人往前赶,忙忙叨叨地撞进一个人的怀里,阿桃身子一歪,也要栽倒,幸好被那人扶住。
阿桃不必抬头,就知是谁。
燕珩的呼吸就在头上,缭绕在阿桃的周围,她的耳朵忽而有些烫。
那景帝走到了梅花山岗上,身旁拥着一个美人妃子,那妃子正在高处往下瞧见了站在雪地里梅花树下的燕珩和阿桃。
那妃子道:“陛下,你瞧,他们二人真是郎才女貌,这样对着,像一幅画一样。”
景帝哈哈笑了,冲燕珩道:“还不牵着你的婆娘上来。”
阿桃皱眉,面上讪讪,暗骂一国皇帝居然如此粗鄙不堪。与此同时,躲开燕珩伸过来的手,自己搭着宫女两三步冲上了梅花岗,进了避雪亭。
景帝见阿桃一人先上来,哼了一声,指着她对妃子道:“没规矩!”
那妃子捏着绢帕捂嘴笑了,低声道:“姑娘家家的闹别扭呢。”说完将绢帕放了下来,阿桃这时才看清那妃子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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