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荷不多事,猫在市场部。
可偏偏罗玉瑛去买□□花还没回来,史棣文又和赵总不打不相识,如今是称兄道弟,所以崔阳找不着罗玉瑛,又不敢找史棣文,只好将付荷堵在了市场部。
他指着付荷的鼻子出言不逊,说老子吃不着肉,你们也别喝汤!
付荷识时务,不顾自己,也得顾肚子里的厚福,说是是是,该有福同享才对。
无奈,崔阳还是随手抄了个键盘,就要对付荷动手。
史棣文从天而降,擒住崔阳的手腕。他比崔阳高上大半头,居高临下,一副面孔不嬉皮笑脸,便不怒自威,更何况他这会儿相当……相当之怒。他将崔阳的手腕反折,貌似不费吹灰之力,崔阳整个人却转了一百八十度,一张脸憋到通红,说话也抖了,手里的键盘跟着发出沙锤一般的响声。
最后,崔阳认栽,说哥,我的意思是你们别喝汤,你们直接吃肉多好啊!
这一幕英雄救美,到此为止。
崔阳才逃窜出市场部,史棣文的画风就变了。
他原形毕露,啪啪地甩着适才还像老虎钳一般的右手:“再多三秒钟,我这纤纤玉手恐怕就得抽筋了。”
逗得众人开怀一笑。
付荷跟着笑,只是不知道哪一个他才是原形毕露的“原形”。
下午,付荷和史棣文去约会。于公,这会儿是连扫尾都扫完了。于私,史棣文说就当道别了。付荷说好,说之前多少次的道别都没作数,恐怕就是因为缺少了那么一点点仪式感。
这一天风力四五级。
付荷先下的楼,头发被吹了个满面,便从包里掏出根发绳。绕到最后一圈时,史棣文来了。他拨开她的手,又将发绳扯了开,说这里,这里落下了一绺,笨不笨啊你?就这样,他代劳,重新将她的头发束好。发绳一共绕三圈,第一圈,他弄痛了她,第二圈,他弄痛了自己,第三圈,她的头发又缠上了他的手表……
两分钟过去了,他才打了个响指:“搞定!好看。”
她顺着他:“行,你说好看就行。”
坐上出租车,史棣文对司机说,儿童乐园。
☆、保重
司机问了一句,儿童乐园?
史棣文说对,就某某路的那个。
此后,史棣文便对付荷滔滔不绝,说晚上还得和大家吃一顿庆功宴兼散伙饭,所以满打满算,我们的二人世界只有四个小时。司机一而再地要插话,被史棣文一而再地堵回去:“师傅,速度,我们这儿一寸光阴一寸金呢。”
他又说,付荷,我本来想带你去巴黎、威尼斯,哪怕香格里拉也好,可来不及了,你知道我有这份心意就好了。
付荷皮笑肉不笑,说对对对,心意最重要,我本来也想带你去月球的,可也来不及了。
二十分钟后,史棣文目瞪口呆。
儿童乐园……拆了?!
面对一大片工地,史棣文反咬一口:“拆了?师傅,您怎么也不吱一声啊?”
司机挠头:“我也得插得进去嘴啊!”
付荷哈哈大笑。
末了,史棣文和付荷还是下了车,绕着施工的挡板找有没有可钻的空子。
绕了小半圈,还真被他们找到了一个缺口。付荷一侧身便进了去,人高马大的史棣文蹭了一身的灰。眼前的景象比想象中更糟。付荷想象的是游乐设施被拆得零零散散,或许还别有一番百废待兴的美,但眼前只有黄土。
付荷替史棣文掸了掸灰:“为什么要来这儿?你我都一把年纪了。”
“因为好玩儿不贵。”
“不贵还说得通,但好玩儿?你觉得我现在……现在这种身体状况能玩儿吗?”
“旋转木马不能玩儿吗?”
“史棣文你三岁吗?你的幼稚能不能有个限度?”
史棣文没好气:“你觉得幼稚,她不觉得啊!”
这个她……显然是指付荷肚子里的孩子,是指厚福。
是指他和她的孩子。
这将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唯一一次带他和她的孩子来儿童乐园吧?
顿时,付荷像个小绵羊似的:“这附近还有没有其他公园?”
“算了。”史棣文别开脸,“天要绝我,就让它绝好了。”
说完,他又从那缺口挤了出去,除了又蹭了一身的灰,还差点儿将左右两边的挡板都挤翻。
付荷没有立即追出去,至少要教导厚福一声,在这满目疮痍之下,是那男人的用心良苦。嗯,厚福不得称呼史棣文爸爸,付荷只能用“那男人”来指代。
后来,史棣文和付荷走走停停,耗掉了四个小时。
途中,史棣文买了个机器猫的氢气球送给付荷,也有可能是送给厚福。他将氢气球的绳子绑在了付荷的发辫上,还头头是道:“这个好,这个比送花好,不占手。”
付荷拿史棣文没办法:“万一我年纪轻轻就秃了,一定是今天埋下的祸根。”
最后,那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机器猫的氢气球远走高飞。
晚上,天津方面安排了庆功宴,也是为史棣文、付荷和罗玉瑛践行,同时,也被史棣文和付荷当作散伙饭。三四十人的饭局,人声鼎沸,付荷和史棣文各坐在各的队伍里。
直到史棣文来敬酒,表面上是敬整个市场部,实则只是敬付荷一人。
他说了一句大白话:“保重。”
实则他这话只是对付荷一人说的。
说完,他酒一干,离开了。
这也是史棣文的预谋,专挑这众目睽睽之下,怎么说,怎么大气,以免扣扣索索地泪眼婆娑。对此,付荷只能说一句正合我意。
真的,正合她意。
归心似箭的罗玉瑛当晚便回了北京。
付荷在酒店的房间里将电视开了整夜,静音,只剩下画面,将房间映得五颜六色。她睡也睡不着,动又懒得动,倒并非伤离别,只是即将换一种活法,因忐忑而神采奕奕着。
天才蒙蒙亮时,付荷出发了。
史棣文的房间鸦雀无声,大概是还在睡。
付荷到前台退房,报上史棣文的房间号:“请你帮我转告他一声,我先走一步了。”
前台却道:“这位客人半小时前退房了,也是让我转告您一声,他先走一步了。”
付荷失笑:这厮,临了临了地,又抢先了她一步。
付荷并没有快马加鞭,乘出租车到火车站,途中没有对司机催促一句半句。
但到了火车站,她还是看到了史棣文,看到他等候的似乎是和她同一趟列车。他在讲电话。如果说她没有伤离别的愁云惨淡,那他更没有。不知道电话那一边是谁,他眼角和唇角都带着笑意。
果然又是同一趟列车。
付荷小心翼翼地偷窥着史棣文,他又去了车头,而她的座位又在车尾。
抵达北京,付荷没有再找,也没有再找到史棣文。
人山人海,二人各走各路。
付荷从火车站直接回了爸妈家,一进门,迎面便是一套玩具火车。火车的车身是红蓝相间的,椭圆形轨道起起伏伏。
康芸念叨着:“你爸这急性子,拦都拦不住!这没两天就能把儿童房堆个满满当当,到时候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付有余悄悄打开了玩具火车的开关,顿时,那庞然大物孜孜不倦地绕上了圈,出发,回到原点,再出发,再回到原点……
他在献宝。
至于付荷早有耳闻的那把玩具枪,也在。
“是女儿。”付荷的音量将将盖过了火车的轰鸣。
付有余和康芸双双怔住。
“我去医院查过了,是女儿。”付荷字正腔圆。
付有余张皇失措,回房间的途中,跨过火车轨道,没站稳,一脚踏下去,咔嚓一声。
康芸扑过来抱住付荷:“小荷,小荷啊……”
付荷拢了拢康芸花白的头发:“妈,您这是干什么?”
“你让我想想……想想咱们怎么办。你让妈好好想想。”
“这有什么可想的?女儿多好啊,贴心。我一个人生,一个人养。”
康芸松开付荷,去追付有余,那可怜的火车轨道,又被补上了一脚。
她话是说给付荷:“我要和你爸离婚!”
付荷轻唤一声:“妈。”
康芸便收住了脚。
付荷半真半假地打趣了康芸一番:“您再离,就第三回了。再说了,您和我爸复婚的手续还没办呢是不是?拿什么离?”
康芸换了个路数:“妈跟你走!以后……以后妈跟你过,咱们娘仨过。”
付荷拿上那把玩具枪,摆弄道:“您这是要组建娘子军?快拉倒!妈,人这一辈子就算长命百岁,也不过是一晃眼,就像钱要花在刀刃上,时间……也要花在最重要的人身上才不算浪费。这孩子是我最重要的人,将来和她共度的每一分每一秒,甜也是甜,苦也是甘之如饴。您也一样,和我爸有始有终才不算浪费这命运的安排。快帮我去劝劝他,就说……就说我尽力了。算了,这话还是别说了。”
付荷离开了,带走了那把玩具枪。
在某个漫长的红灯前,她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了住,再不做点什么就要被活活憋死。于是,她端上玩具枪,仿佛将生死置之度外似的突突突一阵扫射,这才喘上口气来。
周一,付荷去上班。
令她意外的是,迎面没有她和史棣文被添油加醋的八卦,背后也没有人戳戳点点,而这要归功于秦思缘。
秦思缘被指引诱未成年人。
相较于如此爆炸性的新闻,付荷和史棣文的八卦不值一提。
至于秦思缘“引诱”的未成年人,自然是毛睿。
付荷找到姜绚丽:“毛睿?不可能!首先,毛睿他成年了。其次……嗯,没有其次。”
关于毛睿和秦思缘的关系,付荷知道有猫腻,不排除男女关系上的猫腻,尽管毛睿还是个大学生,而秦思缘年过四十了。
姜绚丽事不关己:“秦思缘和毛睿有一腿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毛睿的爸妈哪咽得下这口气?又不是一般人家,为了搞垮秦思缘,在儿子的年龄上动动手脚,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这一天,秦思缘没有露面。
付荷操心不了那么多,去到瞿部长的办公室,递上辞职信。
瞿部长连为什么都不问,自欺欺人地将辞职信物归原主:“没看见!我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毕竟,他将秦思缘和付荷视为左膀右臂,总不能一折折俩啊。
付荷直截了当:“部长,我怀孕了。”
瞿部长冒汗:“什么?怀什么?”
“怀孕。”
“什么孕?”
“怀孕!”
“你小点儿声!让人以为跟我有关系似的。”
付荷有腹稿:“部长,往后这一年半载的,您指着我鞠躬尽瘁是不可能了,咱们市场部一个萝卜一个坑,我真是好心好意让出这个坑来。另外,我单身,所以这事儿还得请您保密,一方面是我要面子,另一方面咱们宏利市场部的声誉再也禁不住风言风语了,您说是不是?”
“那你和Steven?”
“以讹传讹。”
瞿部长盯着付荷的肚子:“这也看不出来啊?”
“等谁都看出来不就晚三春了吗?”
瞿部长糟心地摆摆手:“去去去,和小王交接一下!”
付荷回到座位,按部就班地打开了邮箱。在一屏模式化的邮件中,一封来自史棣文的邮件脱颖而出。标题只有两个字:别听。
符合他一贯的行事作风。
那是一段音频。
别听?不听留着过年吗?
☆、最后的收获
付荷戴上耳机,史棣文的声音从音频的第八秒传来,之前的七秒都是杂音。
他是这样说的:“该说的,不该说的,我们都说了八百遍,再说什么都像是画蛇添足,可我落了一句最重要的话。付荷,孩子是付家的孩子,但你是你自己的,将来有机会的话,你还是要找个好男人靠一靠。你就别跟我说什么巾帼不让须眉了,你真的没有你以为的独立和坚强,差远了……差远了你。”
停顿后,史棣文又补充了一句:“没那么独立和坚强,这不算缺点。”
到此为止。
而付荷从杂音中不断得出一个结论:史棣文说这番话时,人在天津火车站。
当时,他眼角和唇角都带着笑意。她以为他在和什么人讲电话,其实不然。其实他是在为她录下这一段音频。
这厮还郑重其事地给她发邮件?
嘁,这是要她珍藏吗?
如今,史棣文已经和宏利互为过去时了。
天晓得他是什么时候递上了辞职信,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搞定了交接、离职的手续。大家只知道,那个有着中英文两用名的钻石王老五挥一挥衣袖,没带走一片云彩,却让多少颗芳心念念不忘。
付荷途径交易部,赶上有人出入,大门开了合,合了开,史棣文空荡荡的办公桌便在她眼前出现又消失,消失又出现。
姜绚丽跑过来:“付荷,你辞职了?”
付荷途径交易部是要去茶水间的:“消息传得这么快。”
“Steven前脚走,你后脚辞职,你们这是双宿双飞?”
“这就是先机的重要性,明明是我先去意已决。”
姜绚丽将茶水间的门一关:“孩子就是他的对不对?”
付荷的答案永远只有这一个:“不是。”
姜绚丽打翻了一整盒胶囊咖啡:“烦死了,走走走,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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