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牧身边的臣子一个个口舌生剑,开始弹劾起来。
“陛下,若非怀家有意为之,又怎会出现此种情况?”
“臣附议,怀家拿家风门风辩解,放眼这整个朝堂,哪个臣子不是清清白白,一腔尽忠之心?”
莫说这些大臣,就连皇帝此刻心里都没底,这些人到底是不是怀牧派人去杀的。怀牧不解释,放任这些大臣一句一句反驳,自己就是有心想要救怀家,也救不下手。
大臣们又争了良久,终于,殿外的太监尖着嗓子道;“大理寺卿,龚约到——”
龚约一来,大臣们便止住了争吵,眼睛都随着他的脚步移动着。就见他双手呈上一张厚重的文布。
龚约不偏不倚道:“陛下请过目,这是昨日怀述入牢以来所发生的事,其妻所查证据皆为有效证据,大理寺判定怀述无罪。今日早上牢卫被暗杀一案,可认定与怀家无关,具体证据都已写在判文中,陛下明鉴。”
皇帝只想赶紧办完这件事,好回去歇着,随意看了几眼,便道:“龚卿有心了,既然这事与怀家无关,那便都散了吧。”
大臣们当然不愿就这么退下。
皇帝将手中的文布丢到了为首大臣的脚下,“自己看吧。”
几个大臣围在一起看了,虽怀家已经摆脱嫌疑,但他们也不想就此退下,“陛下,即便是如此,怀家在起了风暴那日也犯了错,若不是怀家那日疏忽大意,便不会再生后来的事端。”
皇帝的手微微握成了拳,心道怎么还没说完,他语气中带着点怒意,“依你认为呢?”
“臣以为,怀家应当领罚,以正朝纲。”年老的臣子不怕死道,“如今南方战事未平,不如给怀家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彻底平定了江南,便能戴罪立功。”
怀牧听着,不由自主地也觉得此法甚好,这样下来怀家又能出兵立功,便道:“那日我小儿确实犯了错,既然有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我小儿求之不得。”
那臣子不晓得怀牧居然直接跳过了他自己,把错都归结在怀述身上,把这出兵的机会也给了怀述,达不到他原本想要的效果。不过怀牧已经说了,他再去反驳便显得别有用心了,只好闭了嘴不再说。
皇帝一心只想抓紧离开这里,怀家已无大事,对他来说,让怀述去江南一趟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随口便应了。
怀牧转过身去,斥责道:“还不赶紧谢恩?”
怀述谢了恩,脸上却并无半分谢恩的意思。怀牧看得心慌,却又说不得什么。幸亏皇帝一心急着要走,并不在意这些。
怀牧和怀述同众人一同退下。
马车上,怀牧终于解决了事情,猛松了一口气,心情也随之好起来。
坐在他侧边的怀述一脸苍白,马车每动一下,他的眉头便跟着皱一下,似乎是动到伤口了。
说起来,怀述的年龄还小,仔细想想这些年来,怀述的表现不可不谓出类拔萃,若不是怀家有意压着,将风头都给了怀殷,这个儿子在京城中当也是个出色的年轻人。
这些年来他都偏心于怀殷,不只是因为怀殷是长子,更是因为他从怀殷身上看到了少年的自己。一样地坚持着心中的真理,一样地将怀家视为首要。
眼见怀述这般虚弱,他不仅没有生出点疼惜,反倒更加埋怨起来。他已经忘了最初怀述去救这些将士时,自己是责怪他的。他怀牧何时在众位大臣之间这般卑微过?
怀牧面色沉沉道:“依照陛下的意思,是希望你尽快下江南,这两日准备一番便出兵吧。你这事本身也不太好听,你哥的婚期还有三月就到了,你得快些。”
第20章 出征 只是这一瞬间,她忽然很想上去抱……
怀述回到怀家时已经入夜,苏拾因在院子里等了许久。
用餐时,怀述道:“我明日便出兵下江南,你在怀家好好养伤,上次为你看伤的怀家军医留下来给你,他的医术高超,有他在,你的身体不会有什么问题。”
苏拾因本还在想着这两日该给怀述再请一次医师,看他的样子,身体似乎不太乐观,哪知怀述明日就要出兵,“能不能拒了?你这身体如何能出兵?”
怀述摇了摇头,“皇上已下诏,收不回的。”
苏拾因当即吩咐道:“如素,你去将医师请来。”
往常怀述要出兵前,半夜便要去军营里点兵,今日他身体不适,只吩咐了怀良去代他点兵。
医师为怀述配了接下来半月的药,嘱咐道:“所幸这些伤痛是通了些,却没有伤及筋骨,前几日难耐些,再过十日只要不动得厉害,便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不用说十日了,怀述连一日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苏拾因道:“可还有什么法子能好的快些?将军明日便要出兵,怕是养不了伤。”
医师皱着眉头,“倒是有,不过是剂猛药,今晚怕是不好受,明日一早便兵马操劳,将军怕更是受不住。”
“无碍,去配药吧。”怀述道。
也只能如此了,出兵并非儿戏,江南最近不太平,谁也不能保证下去会碰到什么,若是带着一身伤去,哪还有精力再御敌?
医师下去配药,一个怀牧手下的侍卫走了进来,向怀述递去一个白色瓶子,道:“小将军家主特命我送来西域的金疮药,希望小将军保重好身体。”
怀述收了药,“知道了。”
苏拾因刚嫁过来怀家两日,怀家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她这两日来回奔走,马上他又要出征,怀述带着歉意道:“这两日你受苦了,待我回来,一定好好补偿你。”
苏拾因又好笑又有些心疼,虽说两人已经成亲,怀述也认真得很,但是她就是忍不住站在长者的位置来看他,譬如此时。或许是年纪还小,尚未沉淀,成年人开口的话他会满腔赤诚地脱口而出。正是这份少年特有的承诺,让苏拾因觉得难能可贵。
诚然,怀述并没有做错什么,她也从来没有怪过他,毕竟怀述也深受其害。
苏拾因跟着认真点了点头,“我等你回来好好补偿我。”
怀述不会想到,他在一同生活了十几年的怀家人身上感受不到的理解和包容,会在一个刚相识不久的人身上得到,这个人,是他的妻。
他下意识地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此刻的语言是苍白的,他本就不擅长与人交流,更不会处理关系,便是想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直到最后,他也只是应了一句,“好。”
等了许久,医师终于端着药上来了。
怀家他不敢惹,配药的时候几乎是慎之又慎,这副药下去,绝不会对怀述的身体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
怀述喝了药之后,照着医师说的,平躺在了床上。不出一刻,痛意便自身体深处渗开,在四肢百合横冲直撞。
他擅长忍痛,苏拾因只能从他细微的表情中看出个大概,知道药效上来了。
正是夏日,怀述身上盖着两层厚厚的冬被,身子凉得像冰一般。苏拾因握着他的手,试图给他递去点热。
她不放心问:“身上这么凉,可有异常?”
医师上前诊了脉,“并无异常,这药发挥得甚好,再两个时辰,药效过了,伤便能好个大半。”
这两个时辰于怀述来说实在太长,朦胧间,他感觉到有人在替他问着医师,时不时握着他的手,和他说着话。
有时候他清醒些,还能和苏拾因说上几句话,但大部分时间都身处混沌,不知身处何处。
两个时辰终于过去,医师来检查无碍之后,交代了几句日后要注意的,便离开了。怀述沉沉睡去,苏拾因折腾到半夜,很快便睡去。
天刚亮,怀述推开了身上的两层冬被,去冲洗了一番,回来时苏拾因也醒了。
怀良一早到了院子里同他说着昨晚的情况,“此行并不算真正的出征,上头只批了五千人,都是曾经和小将军一同上过战场的兄弟。”
经过昨晚,怀述身上的伤已经不那么重,动作也不那么迟缓,“亲眷都安抚好了吗?”
“都给了物资,将士们再半个时辰便于城门口处列队。”怀良道。
将士整装待发,这次出兵对于怀家来说算不得是大事,怀家和往日一样,并无不同。怀牧照例上朝去了,赵柔自始至终没有出现过,怀殷仅仅是派人来送了东西,说有要事缠身,就没有其他动静了。
怀述早已习以为常,他就绪后翻身上马,怀良跟在他身后。
苏拾因随着他到了怀家大门的巷口,怀述驾马的动作利落干脆,根本看不出来身上还带着伤。苏拾因知道怀述不愿让人知道自己身上还受着伤,他也是在强撑罢了。
怀良对苏拾因道:“夫人放心,末将一定会至死护着小将军,不让他受半点伤。”
苏拾因回:“有劳了。”
怀述勒过马头,转过身去。他面色沉静,“等我回来。”
苏拾因想起那日在关苏时怀述在雨幕中孤行的背影,随后,他便在黄江城碰到了张寇的几万大军,将士皆陨于此。此行茫然,她不知道怀述会碰到什么,只是这一瞬间,她忽然很想上去抱抱他。
她学着那日的话,对怀述道:“祝将军一往无前。”
怀述笑了一下,转身扬起马鞭,马蹄声在巷子里响起,他策马离开,衣摆飞扬。
这是少年意气风发的年纪,即便是他身上压抑着再多,承受着再多,策马扬鞭的那一瞬间,仍是有着如风的快意,带着京城夏日的热烈,喧嚣而又灿烂。
这日傍晚,苏拾因收拾起了怀述的院子。
怀述院子里的花长得随意,从前下人们觉得院子里光秃秃的不太好看,便去买了花种和树种,到了夏日,百花开,院子里红红绿绿的一片,乍一看什么品种都有。
这些花颜色浓丽,姿态万千,偏生院子又修得雅致,乍一看有着不伦不类之感。
怀述从来不在意这些,下人们怎么开心怎么来,但苏拾因闲下来了,忍不住开始打理。
她列了一张单子,让下人一一去买了回来。
苏拾因从小爱折腾,吴思也爱,两人对着一堆刚买来的东西翻了半天。
吴思翻出了一个莹白的小花瓶,闲聊道:“小姐,我觉得这个小将军对小姐可好了,别看他年纪小,长得可俊俏,我跟着小姐这么些年,还从见过有生得如此好看,能力又如此超群的人呢。”
苏拾因替怀述接了夸赞,“是很俊俏,我甚满意。”
吴思瞧着苏拾因洋洋自得的模样,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如素从院子外进来,看到了这一幕,忍不住怔了一下。她在京城这么多年,从五岁开始便服侍起了人,受了太多冷眼,从未见过像苏拾因这般随性的主子。
初时她觉得苏拾因是她碰过的最难处的主子,这么些天来,却完全改了观。
如素走到苏拾因身边,道;“苏家送来喜帖,后日二小姐要嫁与长缙王,希望小姐能去。”
苏拾因惊讶着,“这么急?她才刚十五,再等一年也无妨。”随即她便想到了,依照苏家的行事风格,这事也不足为奇。
说起来,苏家同怀家都差不多,人心冷漠,不把子女放在眼内。
如素继续道:“二小姐说想来看看夫人,随后便到。”
苏拾因扫了一眼凌乱的院子,默了半晌,“那便来吧。”
吴思见她破罐子破摔了,起身拍了拍衣服,“我去备些点心招待一下,小姐你的衣服上都是土,要不要换一身?”
吴思话音刚落,便听见院门处一阵动静,是苏余因来了。
大抵是心情不好,苏余因只随意地挽了一个发式,脸上没有半点妆容。她一进门,表情生动了起来。
怀家好歹是高门大户,怀述的院子却是此番景象,就是往前走一步都不知道脚该放哪。
吴思将石凳上的东西清开,擦了擦,上前去,“二小姐坐这儿。”
坐定后,苏余因看着满园的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刚刚搬过来的,忍不住问:“你过得不好吗?”
“甚好。”苏拾因答,“可有什么事?”
她与苏余因并不相熟,苏余因会来,她是想不到的。
“那日你跳山了,隔日就被送到怀家来,我被关了两天,听说了怀家这两天的事,就过来看看你。”苏余因的眉目精致,说话时自有一种艳丽之感。这艳丽又不会俗气,看时只会觉得满室生辉。
苏拾因惊讶于苏余因的惦记,解释道:“我那日是被推下山的,并非我跳山。”
苏余因并不惊讶,“我也怀疑过,不过那日人太多太杂,我看得不清楚。”
两人语言生硬地聊了好一会儿,客套之意甚明显。苏拾因料定了她来这儿定是还有其他事,便直接问:“你是不是有事找我帮忙?”
这下苏余因的脸上也有了点尴尬之色,她的性子向来说一不二,在京都的同辈里,也都是别人簇拥着她,今日还是她第一次自己找话题,没想到一下便被戳穿,“是有一事相求。”
苏拾因心下了然,“你说吧,我尽量。”
苏余因就不再多言,“后日我成婚,我希望你能来。”
苏拾因道:“我自然会去的。”
“长缙王有个表妹,已有两月身孕。大婚那日她也会去,前几日她同我说了,无论如何也会找长缙王讨要名分,我怕她会在婚礼上闹着要名分,爹娘好面子,不想留下善妒的话柄,定然是会应下的。若是有那时候,我希望姐姐能帮我拒了她。”
苏余因能来这里求她帮忙,定然是已经走投无路了。再如何说,苏余因也是她妹妹,同受苏家压迫,这个忙她是愿意帮的,“这事你放心,便是你不说,我见到这事也会帮你拒掉的。”
苏余因心怀感激地朝她道了谢。
苏拾因让如素取来了成亲时的嫁妆,“我在京城也没有其它的东西可送你,你挑几件,就当是我送你的贺礼。”
苏余因拒绝道:“无需。你当知道,苏家给我的嫁妆与你的比只多不少。”
苏拾因只好作罢。
晚些时候,送走了苏余因,苏拾因早早躺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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