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素渠脸上显出了怒色:“萧洵!我一再忍让,你别太过分!”
萧洵慢悠悠的:“二娘子也不是头一天知道我这个脾气,既要嫁我,还是早些习惯些好。”
刘素渠脸上阴晴不定,忽地站起身来:“今日话不投机,亲事改日再谈!”
她转身便走,第五城捂着嘴,连忙跟出去,紧接着又有七八个人跟着出去,大凉坐席上稀稀拉拉,只剩下四五个人守着刘凤举,刘凤举垮着一张脸,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萧元贞不动声色向他举起酒杯:“我们中原人最看重长幼尊卑,二娘子虽然军功赫赫,可说到底也是大王子的妹妹,二娘子的事,当然得由大王子这个长兄做主,岂能由着二娘子任性来办?”
刘凤举多年来一直被刘素渠的军功压着,当兄长的反而得看妹妹的脸色,早就窝了一肚子火,此时被他拿话一挑,顿时有了底气:“不错,我是她大哥,她的事当然是我做主!”
堂中语声忽高忽低,萧元贞与刘凤举说笑着商议起婚事,堂外大道上,第五城一把扯住刘素渠:“萧洵太不是东西了,你真要嫁他?”
“你少管我的事!”刘素渠甩开他,大步往前走。
第五城追上去:“还没做亲,他就这般不把你放在眼里,你还指望他将来对你如何?”
刘素渠依旧冷冰冰的:“关你什么事?”
第五城气极:“好好好,你不听我的,将来你吃了亏,可别找我给你出头!”
刘素渠瞥他一眼:“找你?你连我都打不过,何况是他!”
第五城顿时噎住,半晌,气急败坏:“谁说我打不过你?我那是让着你!”
刘素渠没理他,迈步往前走去,第五城憋着气,本待不跟上,眼见她大步流星越走越远,连忙又喊了一声:“喂,你等等我呀!”
他登登登几步,跑着追上去,树后,萧洵慢慢走了出来。
原来,第五城竟是对刘素渠有意。
“六弟,”萧怀简跟着出来,瞧着消失在远处的刘素渠,“我听说前阵子崔氏和严凌勾结,意图谋刺你?”
萧洵语气淡淡的:“二哥好快的耳报神。”
“听二哥一句劝,别再留着崔氏了。”萧怀简道,“女人跟男人不一样,男人喜新,女人念旧,尤其严凌还是她头一个男人,结发夫妻……”
话没说完,萧洵转身就走。
萧怀简连忙赶上:“你怎么还是这么个脾气!”
萧洵笑了下:“二哥,我可没管过你被窝里的事吧?”
萧怀简被他噎得愣了一下,哑然失笑:“罢了,我不管你,让大哥跟你磨吧,反正你从来都只听大哥的。”
他跟他并肩走着,又道:“严士开能从镜陵逃掉,看来严氏手里还有许多底牌我们不知道,明天我得审审严凌。”
“随你。”萧洵在堂前站住步子。
堂内,萧元贞一指正在歌舞的几个美貌伎人:“大王子来得匆忙,身边服侍的人怕是不够,她们几个以后就是大王子的人了。”
刘凤举大喜:“太子真是痛快人!”
他靠近些,压低了声音:“这么说吧,你要定襄、并州没问题,早就说好了陪嫁,不过长平王突然杀了刘彪,我阿耶面子上不好看,这事吧,须得磨上几天咱们再定,这几天你让长平王哄哄我那妹子,好歹服个软,给她点甜头。”
“好说,”萧元贞笑着举杯,“那么这桩亲事,就这么定下了?二娘子不会再有什么异议吧?”
“定下了!”刘凤举也举起酒杯,“我是她大哥,她敢不听我的!”
萧洵转身离开。
战场上他如鱼得水,这些朝堂上的勾心斗角,他素来没什么兴趣,但生在帝王家,有些事注定躲不开,一切都可以拿到案上来谈,一切都是博弈的棋子。
不由想起三年前山洞里度过的几天,那时候只有他和她,什么也不用想,什么都由着性子来,那几天,可真是快活呀!要是时间能停在那时,他没有离开,她也没有嫁给严凌,就好了。
萧洵出前院,穿过月洞门,远远看见东屋还亮着灯,快步走进去,崔拂独自站在院中,微微踮着脚,目光越过围墙,望向前院的方向。
她是在等他?心尖上一软,萧洵快步走近,从身后抱住她:“阿拂。”
他身上带来的凉气扑上来,崔拂鼻子上有点痒,小小地打了个喷嚏:“忙完了?”
萧洵伸手,揉着她鼻梁的位置:“着凉了?”
“没,冷风扑了一下,不要紧。”崔拂扒着他的手腕,回头看他,“别揉了,你手劲儿大,都揉疼了。”
灯光照着她的唇,异常娇艳的红,萧洵低低笑起来,低头吻住,不轻不重地蹭了几蹭:“我可不止手劲儿大。”
崔拂一下子涨红了脸,伸手推他,又被他抓住,大笑声中,萧洵一把抱起她,飞快地向屋里走去。
帘幕掀起,满床的暖香气扑上来,崔拂被丢在床里,萧洵的脸凑得很近,一双笑眼里盛着她小小的影子:“猜猜我还有哪里力气大?”
……
醒来时床账外一片白,天已经亮了,崔拂刚一动,立刻听见萧洵的声音:“醒了?”
他一支胳膊撑在身侧,嘴角带笑,盯着她光裸的肌肤上几点暧昧的红:“醒的这么早,看来我力气还是不够大。”
崔拂脸上一红,连忙去拉被子,萧洵一把拽开,低头吻住,声音便含糊起来:“再试试,看看能不能让你昏睡一整天。”
“大王。”碧桃在外面敲了敲屏风。
萧洵没有停,鼻子里嗯了一声,轻轻重重继续吻着,崔拂死死咬着嘴唇,忍住不发出声音,耳边听见碧桃说道:“太子殿下要大王早些起,陪刘二娘子去黛山猎狐。”
第18章 野种
上山的路上,崔拂终于看见了萧洵熬的那只鹰,蜷缩在铁笼子里,由兽奴抬着往上走,闻到久违的山野气息时,苍鹰疲惫呆滞的眼睛猛地睁大,拼起最后的力气向铁栅栏撞去,啪,萧洵一鞭子甩过去,苍鹰嘶哑地叫了一声,不得不重新退回角落。
萧洵收回鞭,重重搂住她的腰:“看见了吧?这就是熬鹰,不准吃喝,不准睡觉,只给它两条路,要么死,要么乖乖听话。”
崔拂一霎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摧毁,而后,屈服。
可她不想死,她的路还长,她也不想屈服,他不信她,他还恨她,在他身边,过得太辛苦。
心里闷得透不过气,崔拂转过脸不肯再看,耳边听见萧洵慢悠悠的声音:“这样熬出来的鹰,才能去尽野性,终其一生服从主人,绝不敢背叛。”
绝不背叛吗?崔拂想起方才匆匆一瞥时苍鹰眼中的冷光,岔开了话题:“阿洵,你这么带着我,到时候没法打猎,还是再给我找匹马吧,我在边上跟着你。”
“不要,”萧洵回头看了眼落在后面的刘素渠,“谁还真陪她打猎?我是为我大哥的面子。”
前头走着的萧元贞听见了,回头看了一眼:“刘帆,给崔娘子找匹马。”
刘帆很快牵来一匹马,带到萧洵面前,崔拂想要下去,又被萧洵搂紧了,动弹不得,萧元贞拨马来到面前:“阿洵,让崔娘子下来!”
崔拂也软语央求:“让我自己骑吧,我一定跟着你,不会乱走。”
“不行,”萧洵依旧搂着她,“山上雪还没化尽,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那就送她回去,”萧元贞皱了眉,“今天你要陪刘二娘子,本就不该带她来。”
“让她一个人待在家里,我更不放心。”萧洵咧嘴一笑,“大哥,我自有主张,你就别管了。”
“胡闹!”萧元贞低叱一声。
他看了眼后面的刘素渠,眉头越皱越紧:“这门亲事你若是不想做,我也不是不能给你推掉,但你既然要做,就该有个做亲的样子,刘二娘子也是女中豪杰,你公然带着房里人在她面前晃,岂不是打她的脸?”
“又不是我上赶着跟她做亲,”萧洵满不在乎,“她要是不能忍,不做也罢。”
身后,第五城拍马赶上刘素渠,咬着一口白牙:“那蛮子这般羞辱你,你能忍,我可忍不了!”
刘素渠望着萧洵,若有所思:“我有些没弄明白,萧洵到底想做什么?若是真爱崔拂,何必娶我?若是不爱,又为什么不弃了她?”
“管他想做什么!”第五城怒冲冲的,“你可是我们大凉头一份的人物,凭什么受他这份鸟气?跟我回家去,召集起儿郎,打他个狗娘养的!”
“你打得过他吗?”刘素渠清清淡淡回了一句。
第五城顿时语塞,半晌,悻悻说道:“他有什么好,非得嫁他?”
刘素渠语气还是淡淡的:“你看我那几个兄弟,像是能成事的吗?等我阿耶年岁上来,大凉也就完了,我得早做准备。”
第五城听得似懂非懂,正要问时,刘素渠忽地加上一鞭,五花马箭也似的冲出去,她回头向他一笑:“再说这天底下,他是唯一能打败我的人!”
第五城愣在原地,只觉得头晕目眩,满心满眼,都是她如寒冰乍裂般的清冽笑颜。
五花马一路带着风,眨眼间来到萧洵面前,刘素渠手中长鞭一指前面的山口:“萧洵,我们比一比,看谁先到那里!”
“不比。”萧洵一口回绝。
“不比,”刘素渠瞬间靠近,手中马鞭向他马身上重重一击,“是吗?”
乌骓马乍然受惊,猛地蹿出去,崔拂低呼一声,险些摔下去,又被萧洵搂紧,他一手控制马匹,一手搂着她,明显起了怒色:“坐好了!”
长笑声中,刘素渠一马当先向山口冲去:“萧洵,带着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你还能行吗?”
话没说完,一阵疾风席卷而至,掠起她鬓边的发丝,刘素渠心里一跳,余光里瞥见萧洵两人一骑,如同一团浓黑的乌云,霎时间越过她,向山口奔去,刘素渠一咬牙,重重向马身踢上一脚,催着五花马紧紧追上,眼前纷纷乱乱,全是一年前的情形。
那时她一口气拿下萧氏三座城池,正是士气高涨的时候,突然接到刘轨急诏,道是大邺调来萧洵主战,要她加意提防,刘素渠虽然听说过萧洵的名字,但她一向自负无敌,并没有放在心上,孰料当天夜里萧洵从天而降,长平军悍勇无匹,霎时攻开她的营寨。
她披挂了拍马迎敌,纷乱的火光与刀光中,就见一人银盔银甲,所到之处,大凉将士如同狂风卷过的禾苗般成批倒下,正是萧洵。
刘素渠在黑暗中与他交手,又被他一刀劈在左肩上,若不是几个部下拼上性命挡住萧洵,只怕早成了他刀下之鬼。
随后几天,萧洵势如破竹,一口气收复她先前夺下的三座城池,又趁势夺了大凉一个郡,她伤重难以支撑,不得不返回凉州养伤。
刘素渠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肩,萧洵那刀劈在那里,到现在阴雨天气还会隐隐作疼,让她在不甘之中,每每又有一丝怪异的感觉。
她一向只要最强的,天底下最强的战将,便是萧洵。
思绪纷乱着,再抬眼时,萧洵已到了山口,刘素渠正要赶上,忽见他微一眯眼,猛地拨转马头。
乌骓马四蹄翻飞,冲向对面的刘素渠,风声呼啸着从耳边掠过,崔拂两只手死死抓紧雕鞍的把手,听见头顶上萧洵低声叮嘱:“坐好了!”
下一息,刘素渠恍惚沉吟的脸突然拉到极近,身后,萧洵骤然出刀!
崔拂脱口叫道:“阿洵,不要!”
电光石火之间,崔拂看见刘素渠急急向马背上倒伏,避过刀锋,随即抽刀出鞘,当一声响,两刀相撞,火花四溅,远处的萧元贞大喝一声:“六弟住手!”
萧洵骤然收刀。
刀锋撞进鞘中,萧洵看着刘素渠:“这是还你刚才那一鞭。”
他抬手理了理崔拂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慢悠悠说道:“我这个人一向睚眦必报,二娘子最好记清楚了。”
崔拂偷眼去看刘素渠,她脸上并没有预计中的恼怒难堪,反而笑了一下:“果然是萧洵。”
马蹄声杂沓纷乱,第五城箭一般地冲了过来,没到跟前就跳下马,撒腿跑向刘素渠:“你没事吧?”
刘素渠道:“没事。”
她看了眼正往这边赶来的萧元贞,补了一句:“长平王没有恶意,只是与我切磋。”
“他都这么对你了,你还替他说话?”第五城气急败坏,脱口说道,“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值得你这么……”
啪,刘素渠一巴掌掴在他脸上,打断了他后面的话:“闭嘴!”
环抱着她的双臂骤然一紧,崔拂抬头,看见萧洵阴沉的脸。
第19章 她不想有孩子
第五城当天就被赶回了凉州,崔拂私下猜测,大约是刘素渠害怕萧洵对他痛下杀手,所以送走他保命,只是如此一来,反而越发显得第五城那句野种大有玄机。
萧洵的生母慧妃出身名门,膝下有萧怀简和萧洵两个儿子,在后宫中的地位仅次于萧元贞的生母王皇后,为什么第五城会那样骂萧洵?崔拂百思不得其解。
许是刘素渠对此事心中不安,亲事很快定了下来,双方即刻休战,大凉照先前说好的陪送定襄、并州二城,大邺则需在大凉与窦君璋开战时,出兵相助,婚期定在来年三月,萧洵将在二月返回镜陵,筹备完婚。
如今,已经是十二月中旬了,崔拂心急如焚,面上又不能露出来。镜陵是萧氏的根基,防守严密,一旦去了镜陵,想逃就越发不可能,也不知道师父有没有帮她找到一条逃走的路?
软帘一动,碧桃走了进来:“崔夫人,大王要你去前面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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