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她评价倒是高。”
卫旬摇头:“能不倚仗任何身份,就叫殿下待她如此,如今多了一层身份,她只会越发如鱼得水。”
“况且,如今她在殿下心中的位置,恐不是旁人可比的。”
卫尚书明白卫旬的意思,但却不得不说出一件事实:
“但这都基于姜韵身死的情况下,若殿下知晓她没死,殿下可未必是这般心思了。”
卫旬和卫尚书对视一眼,他眯眸道:
“孩儿明白,良娣心中也很明白,所以,她根本从未想过短时间内出现在殿下眼前。”
待时间一长,殿下认定了姜韵已死,届时再出现,就只会剩下失而复得的惊喜。
卫尚书这才点头:“既然你三叔派人寻你,你就过去吧。”
稍顿,他才添了一句:
“替我向良娣问好。”
卫旬惊讶地抬头,父亲竟这般重视姜韵?
*******
岐王府,小公子满月礼办得十分隆重。
满朝文武近乎皆来参加,也是在这时,圣旨姗姗来迟,众人才知,岐王为小公子请封了世子。
彼时,付铭正在内室和嬷嬷说话,付泽和小郡主就在他旁边,待听清圣旨后,他有片刻迷茫。
因为在他心中,小世子一直都是他的称呼。
皇室子嗣年幼就启蒙,他懂的只会比寻常人家的四五岁孩童要多,所以,他听得出圣旨何意。
他有些茫然地问:“世子?”
他身边的嬷嬷脸色变了几番,看向摇篮中的付泽,也拧了拧眉。
自己伺候了那么久的小主子,早就把付铭当作了府中的小世子,而如今这圣旨一下,她们才恍惚中意识到,这个所谓的世子,不过一直是他们闹的笑话罢了。
付铭拉住嬷嬷的衣袖,不解地问:
“弟弟是世子,那我是什么?”
嬷嬷尴尬地扯着嘴唇,半晌,讪讪地说不出来,只能无奈地苦笑道:
“世、公子,日后,小公子才是府中的世子。”
付铭虽年幼,但他却知晓世子代表的含义。
就如同,他母妃和正院中的嫡母妃一般,同是府中的公子,可身份上却是差了一截。
年幼尚可不分你我,待日后长大,这便是见面即要行礼的差别。
这些话,皆是嬷嬷曾对他说的。
对他说,他的身份尊贵,与众不同。
可如今,这道圣旨却明白地告诉他,他根本不是什么世子。
世子,是他这个新弟弟。
付铭倏然咬紧唇瓣,他尚年幼,心中如何想,情绪难免透了些出来。
这时,张盛带人进来抱走付泽去走满月礼的流程。
付铭忽然问嬷嬷:
“他抢走了抢走父王,如今又抢了我世子的身份吗?”
他早就将付煜对付泽不同的态度记在心中,只是他年幼,不知该如何表达。
还未走出内室的张盛,将那个“抢”字听进耳中,他不着痕迹地拧眉回头看了一眼。
恰好撞见付铭仰头看向嬷嬷的视线,天真又残忍,似天生骨子中透着皇室的薄凉。
张盛忽然步子一顿。
嬷嬷立刻挤出一抹笑:
“大公子年幼,偶有失言,公公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第104章
嬷嬷到最后也不知, 张盛有没有把那日公子的话告诉殿下。
殿下的心思素来不是他们可揣摩的。
谁也没想到,那日岐王府小世子的满月礼,会是近一年来, 最后一场的庆宴。
这期间, 卫椋寻回他的独女震惊了长安城, 因为卫椋用了一个“独”字,是彻彻底底不承认卫翰的存在。
卫氏早就将卫钰上了族谱。
卫氏打的什么主意, 卫椋心知肚明,姜韵上族谱那日, 他只沉默了半晌,一言不发地默认了。
圣上身子越来越差, 他不可能不为姜韵考虑。
若说这一年中发生最大的事情,那只会是圣上忽然驾崩,事发突然,朝中大臣皆未反应过来,连立储的圣旨都未下,那段时间, 皇宫一片兵荒马乱。
卫椋几乎日日不沾府, 他手握兵权,近乎长安城周围的军队皆听他令, 他的一举一动皆举足轻重。
饶是姜韵待在卫府,都禁不住心惊胆颤。
似远远就听得见从皇宫中传来哭喊声,皇子内斗,消耗不知多少, 那段时间, 连宫墙都欲染上暗红。
新皇登基前一日, 姜韵顶着夜色, 来到书房。
“新皇登基,父亲可想过以后?”
卫椋眸色暗得似深渊,他只不咸不淡地说:“先帝在位,我忠于先帝,新皇登基,我就忠于新皇。”
姜韵轻轻拧眉。
她是知晓,付煜对卫椋其实并非那般满意,似对他的行事作风早就有了意见。
卫椋看出她在想什么,嗤得声摇了摇头:
“阿钰,你要知道,臣子和后妃不同。”
“他会要求后妃近可能地完美贴心,但当权者,却不需要一个十全十美的臣子。”
他叩着桌面,一字一句甚慢道:“尤其当这个臣子手握重权时。”
姜韵刹那间了然,她轻拧眉,将卫椋的话记在心中,低声道:
“是我短浅了。”
卫椋听不得她这般说自己,反驳道:“不是你短浅,只是有局限罢了。”
“你日日只待在后宅,又年纪轻轻,能看多远?”
他和姜韵近乎十年未见,但许是血脉相连,只短短时间,他就比任何人都看得清姜韵的心思。
卫椋淡淡地说:
“适合女子看的书,绝不止《女戒》《女德》。”
姜韵倏然抬头,震惊地看向卫椋,父女两人四目相视间,姜韵紧紧攥住了手帕。
时光冉冉。
距离新皇登基早就过去了大半年,长安城中势力早就进行了一番洗牌。
但出乎旁人意料的,所有人都以为,新皇登基后,卫三公这般嚣张肆意,必然会被新皇不喜。
可先帝心腹倒了许多,卫椋依旧在朝中如鱼得水。
就如同,众人也未想到,半年前,贤王和岐王之争时,卫椋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岐王这一边,奠定了局势。
********
御书房中,付煜俯首处理政务,翻开一本奏折时,他顿住,抬手捏了捏眉心,冷声呵道:
“朕刚登基不久,这些人倒是心急!”
张盛站在他身后,不经意觑见奏折上的“选秀”二字,立刻讪笑,不敢接话。
当初先帝驾崩得太突然,后来被查出,先帝欲立皇上为储君,这消息却被传进贤王耳中,所有才有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皇上登基至今,已有半年,而后宫中却还是只有旧邸跟上来的那些后妃罢了。
有些朝臣未得利,自然想送自己族中的女子进宫,圣上膝下皇嗣甚稍,若族中女子稍得宠,或诞下一男半女,岂不是一族近百年的荣誉?
况且,催促圣上的,可不止朝臣,否则圣上也不会那般怒气。
外间传来动静,张盛出去了一趟,又回来,脸上神色有些讪讪地:
“皇上,太后派人来请您过去用膳。”
付煜脸色顿时稍沉:
“让人去和太后说,朝务繁忙,朕明日再去给她请安。”
张盛苦笑,却不敢不应话。
他也知晓,近日太后不断催圣上选秀,让圣上心中有些烦躁不耐。
张盛走后,付煜翻了基本奏折,其中一半是说他子嗣单薄,请求选秀的。
付煜有些恼。
他并非不愿选秀,而是如今刚登基不久,这些人不将心思放在朝政上,却一门心思盯着他的后宫。
付煜能高兴得起来,那就怪了!
“启禀皇上,卫大人求见!”
付煜不咸不淡地应了声,依旧烦躁地捏着眉心。
卫旬一进来,就瞧见这幕,他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梢:
“皇上这是怎么了?”
付煜觑了他一眼,不知怎么的,他忽然问了句:
“你可见过你三叔的女儿?”
卫旬动作稍顿,险些以为付煜怀疑了什么,他不着痕迹地试探:
“皇上该知晓,三叔将堂妹藏得严实,莫说微臣了,连家父都未见过一次。”
付煜嗤了一句:“见都未见过,就敢上族谱,倒是乱来!”
卫旬只讪笑着,却也知晓付煜未察觉什么,只是随口问上一句罢了。
卫旬扫了眼杂乱的御案,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皇上这是因选秀一事烦躁?”
付煜背靠龙椅,耷拉着眸眼,没有说话。
“若微臣说,既然他们想要皇上选秀,皇上应了就是。”
付煜只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怎么?你卫氏也有人要进宫?”
他和卫旬相识多年,无人时也不会过分客套,但这话他问得很平静,也不知他是何情绪。
卫旬眸色不动声色一闪,他忙忙摇头道:
“皇上说笑了,微臣只有一位嫡妹,已经许了人家,若无变故,许是明年初就会大婚。”
换言而之,他卫府可没人会参加选秀。
至于姜韵?谁都知晓,卫椋和卫府是不同的。
若卫府也想送人进宫,付煜心中不舒服,觉得他们皆有自己的心思,如今听卫旬斩钉截铁地说卫府不会送人进宫,他心中倒又有些不得劲了。
付煜眯着眸子,似笑非笑道:
“朕记得,你那位嫡妹一直未说亲,怎忽然就许了人家?”
他及冠时,卫府嫡女年龄尚小,否则,正妃的位置还不知会落到谁身上,他也心知肚明,卫府嫡女最后很有可能进了他的府邸。
毕竟,卫府曾有意无意和他透露过这个消息。
倒是如今,不声不响地就和旁人结了亲?
怎么?他这后宫,就是龙潭虎穴不成?
卫旬和他相识多年,哪里不清楚他的性子,他嫡妹本来的确是要进宫的,凭借家世和圣上的情谊,他嫡妹初进宫,至少也可搏贵嫔位。
初入宫,就封妃的人,在本朝近乎没有过。
可卫氏已经有了姜韵,注定要帮姜韵的话,他嫡妹入宫的作用也就不大。
进宫搏宠,本就风险甚大,他娘亲也心疼这唯一的女儿,如今刚好,不用送进宫,倒也两方欢喜。
是以,卫旬苦笑道:
“这早就是年前的事,只是今年事多,一直未敢声张而已。”
付煜对他那嫡妹也没甚兴趣,听他不愿多说,便也没再继续问。
卫旬偷偷抬头看了眼付煜,犹豫半晌,他才低声道:
“微臣虽未见过我那堂妹,但听说,她和其生母十分相似。”
付煜有些奇怪:“你同朕说这作甚?”
卫旬抬手抵鼻,犹犹豫豫道:“微臣见过三婶的画像,她的相貌,许是殿下会有几分眼熟。”
付煜被选秀一事烦得不行,着实不耐听这些女子家的事情,不耐打断他:
“行了,说正事罢。”
卫旬噎住。
罢了,总归他提醒过了。
半个时辰后,卫旬出了御书房,他抬头看了眼天,稍稍摇了摇头。
丰禹元年四月,新皇下旨选秀,但凡五品官员以上家中满十五的女子陆陆续续涌进长安城。
第105章
“圣上刚登基, 不想在此时大张旗鼓,因此这次选秀并未大办。”
卫椋坐在书房中,和姜韵一点点分析着这事。
书房中有一面书墙, 姜韵稍倚着书架, 不紧不慢地翻着书册, 近乎一年时间,她身上似发生了许多变化, 是书香沉淀后的平静。
饶是姜韵年幼时发生过很多,但她的确从未有机会去接触这些各种才艺和书本。
在宫中时, 她不知废了多大的劲,才学会识字。
可那一手字却写得叫人不忍直视。
回到卫府后, 卫椋给她请了最好的教书先生,用最好的笔墨,锦衣玉食养出的娇姑娘,眉眼稍抬间皆是韵味矜贵。
半晌,姜韵才轻轻细细地开口,透着股软糯腔调:
“父亲想让女儿通过这次选秀进宫?”
姜韵透彻的眸中一片平静:“可初选, 女儿就没法通过。”
初选验身, 女子身上有任何瑕疵,都不可能通过初选。
而她, 早就不是完璧之身。
不知何时,卫椋竟站了起来,走到她旁边,忽然弯腰, 将她头上有些倾斜的发簪认真地别正, 才道:
“你上族谱近半年, 却从未在外露过面。”
姜韵稍稍敛眸, 抬手轻轻碰了下发簪。
卫椋的话还在继续:“你是卫府的嫡大小姐,也该让旁人见见你。”
“再有半个月,就是你祖母的生辰,你刚回来,该去给你祖母拜寿。”
祖母?
姜韵回来后,连上族谱那日都未亲自去,所有想见姜韵的人,皆被卫椋一句她身子不好给挡了回去。
所以,哪怕是卫府的人,都未亲眼见过姜韵。
姜韵顿了下,才反应过来她这位祖母是何人。
卫老夫人,尊贵的一品诰命夫人。
她的寿辰,往年圣上还是岐王时,近乎每年都会亲自到场。
姜韵离开书房时,已近午时,六月正是最热的时候,外间的太阳近乎要将人烤化,卫椋朝外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拧眉:
“用过午膳,再回去罢。”
姜韵立即打断他,她低敛着眸眼,轻声细语:“不用了,父亲。”
卫椋倏然哑声,半晌,他才堪堪地放行。
他知道,姜韵如今能和他心平气和地说话,却不代表已经原谅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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