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良娣身死一事早就传开,刚传来时,余贵妾第一次看见陈良娣有些失态,似如何也不相信这件事。
提起姜韵,陈良娣眉眼情绪寡淡了些:
“谁知道呢?”
陈良娣眸中不动声色闪过一抹轻讽,若真的是因姜韵,那她们殿下的反应可真慢。
人都香消玉损了,早做什么去了?
第102章
府中子嗣年龄皆小, 付煜特意将西厢院子隔开,付铭、小郡主和小公子皆住在其中。
小主子都金贵,伺候的人都琳琅甚多, 顿时将西厢挤得满满当当。
晗西苑, 自王妃被禁足消息传来后, 李良娣一夜未睡好,翻来覆去, 最终还是坐起来。
安铀听见动静,从地上的被褥中爬起来, 忙忙点了灯:
“主子这是怎么了?”
李良娣揉着额头,面无表情:“小郡主和小公子都被搬进了西厢去, 一个身娇体弱,一个如今是殿下的心尖宝,我的阿铭也不知会不会受欺负。”
安铀哑声。
她半晌才堪堪哑声道:“主子是否有些多虑了,小世子和殿下这么多年的父子情谊,难道还比不过两位刚出世不久的小主子?”
若安铀不说这话尚好,她一说, 李良娣就忍不住唇角勾起一抹轻讽。
多年的情谊?
若殿下当真顾及这些, 她和阿铭又怎么会分开?
王妃是她的死对头,沦落至此, 她高兴之余,也难免有些兔死狐悲、甚至感同身受。
都曾被殿下捧在手心宠过,如今也不过沦落至此罢了。
李良娣深呼吸一口气,她眸底是从未有过的清醒, 她呵笑了声, 说:
“王妃禁足一事传来后, 我忽然就有些后悔了。”
安铀一怔, 有些不解:“主子后悔什么?”
李良娣觑了她一眼:
“后悔,当初王妃算计她时,我一言不发,甚至暗中推波助澜。”
瞧她和王妃的下场。
姜韵再特殊又如何?她和王妃在府中,何曾没有特殊过?
皆是从旁人惊羡的目光中过来的。
最后下场也不过如此罢了。
若论起来,殿下也曾踏雪来探望过她,也曾为了王妃默默扛下人言,哪一点,不比对姜韵特殊?
若顺其自然,若她们不针对姜韵,若不叫姜韵有那么多存在感,许是殿下自然会渐渐腻了姜韵。
是她们将姜韵捧得太高,以至于殿下越来越珍视她。
可如今一切皆晚了。
佳人已经香消玉损,而活人总是争不过死人的。
安铀吓得一跳,忙四周看了眼,她压低声音:“主子快别说了,落入旁人耳,可还得了?”
谁不知晓,如今姜韵和姜良娣几个字都快成了府中的禁忌?
自殿下出宫建府,自家主子就一直跟着,比王妃在府中的时间还久,即使如今落魄,在府中的人脉和根基也不是旁人可比拟的。
就如她们知晓,秀珠其实是秀琦亲自推入井中的,被淬锦苑的小分子亲眼看见。
后来铃铛的纽扣、还有铃铛房间的红花皆是出自小分子之手。
王妃一直以为小分子是她的人,所以使用的毫无忌惮,但却不知,小分子从最开始,就是晗西苑的人,当时王妃尚怀着小郡主闭门不出,淬锦苑刚欲收拾时,她们就在做了准备。
谁知最后,竟一箭双雕,不仅除了姜韵,甚至连带着搬到了王妃。
而且,小分子甚至还未暴露出来。
即使事到如今,安铀都在心中庆幸,幸亏当初听了主子言,早早安排了人手进淬锦苑。
想到此,安铀轻轻摇头:
“谁能想到,秀珠跟了王妃这么多年,居然会背叛王妃。”
当初王妃早产,产房中的那抹暗香就是出自秀珠之事,她早就被苏良娣不知不觉地收买,这件事,还是小分子不小心听见,她们才能得知的。
李良娣眉眼未抬:“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利益足够,再忠心的人都有可能叛变。”
察觉出这话中的消极,安铀噤声,不敢接话。
李良娣眸子中透彻,本就娆人的眉眼,越发让人移不开视线,她眯着眸子:
“我得让阿铭回来才是。”
没有日夜相处的情分,只占着一个生母的名头,又有何用?
况且,李良娣一想起西厢刚搬进去的小郡主和小公子,就忍不住心生烦躁。
这二人情形越特殊,她的阿铭就越容易受委屈。
**********
这日,王府书房中。
张盛站在案桌旁,他将茶水换新,不经意间觑见付煜落笔的奏折,险些惊得手上动作一抖。
幸亏他反应快,才没叫茶水洒出来。
付煜堪堪停笔。
他比往日话越少,这些日子忙累,他许久未曾好生休息,撂下笔后,额角一阵疼,他拧了下眉,抬手抚上额角,在察觉有人走向他身后,刹那间,他竟有些恍惚:
“……韵儿?”
身后的人似一抖,骇得垂下头:“奴才张盛。”
付煜一顿,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甚,脸色黑沉得十分难堪。
张盛跪在地上,噤若寒蝉,大气皆不敢喘一下。
他瞧着殿下似有些头疼,就想起往日姜良娣都这是这般替殿下缓解头疼,也寻思着这般做,谁知竟引得殿下想起了姜良娣?
付煜的语气十分冰冷:
“出去!”
张盛松了口气,立刻起身,还未推开房门,就被付煜叫住,他冷着声音,堪似哑声:
“念儿最近如何?”
这是付煜那日为小公子取的乳名。
念儿,念儿,念的是何人,张盛根本不敢去猜。
张盛有些犹豫:“西厢只有三位小主子,难免有些凌乱,而且小主子们年龄皆尚幼……”
张盛未将话说完。
可言下之意却很明显,小主子们年龄皆小,哪离得生母?
付煜何尝不知这个道理?
以至于,李良娣又一次尝试着想将付铭接回去时,付煜终于未再拒绝。
李良娣欣喜若狂,她亲自带人去接了付铭。
彼时,付煜也在场,看着李良娣和付铭似失散许久的亲人般抱在一起,李良娣搂着付铭,眼泪禁不住地掉,手轻抚着付铭的脸颊。
付铭自幼和李良娣生活在一起,离开李良娣,他也不习惯,甚至经过此事,他好似懂事了许多,再未偷吃过糕点,那抹婴儿肥短短半年时间,竟消了许多。
他扑在李良娣怀里,哭得近乎快要打嗝:
“母妃、想母妃……”
将李良娣的心皆要哭碎了。
她擦了把眼泪,脸上神情极近温柔,她细生慢语地说:“母妃也想念阿铭,母妃来接阿铭回去了,阿铭不哭。”
付煜在一旁面无表情。
他当初将付铭带离李良娣,本就是为了给李良娣一个教训,如今教训得到了,付铭回去,也无甚。
可他也同样想让付铭知道,后院的事不该他插手。
付铭年龄尚小,日后还有机会去教导。
终归之前作为他的独子,他疼爱了许久,如今见付铭哭成这般,付煜自也不会好受。
尤其是付铭怯生生地看向他,小心问他:
“父王,我可不可以和母妃回去?”
往日,付煜来看望付铭时,付铭总会问可不可以回去砍母妃,皆被付煜挡了回去。
付铭印象甚深,以至于,他听见了李良娣的话,依旧有些不确信。
付铭小脸上哭的皆是泪痕,怯生生地看着他。
付煜不知为何,竟觉得这幕有些刺眼。
他捏紧扳指,脸上情绪寡淡了些许:“自是可以。”
付铭倒底年幼,并未察觉到什么,他高兴地扑进李良娣怀里。
倒是张盛多看了眼自家殿下。
自己的子嗣,眼中皆是母妃,即使知晓,这是常态,但搁殿下心中,许是也会有些不得劲。
尤其,在大公子眼中,殿下许还是那个分开他和李良娣的坏人。
冷眼旁观着李良娣和付铭脸上的笑,付煜忽然转身进了一旁的厢房,李良娣本还抱着付铭,余光觑见付煜动作,一愣。
付铭也停下来,他小眼神茫然又有点不知所措:
“那里是弟弟。”
第103章
付泽。
字音同福泽。
是付煜为念儿起的名字, 不足满月,就上了皇室玉蝶。
秋日风很涩,姜韵听说付泽这个名字那日, 怔愣了许久。
半晌, 她才回神, 低声轻喃道:
“付泽……”
姜韵有些恍惚。
她离开王府已经近一月,她只见过她的孩子一次, 如今都快要记不清那孩子的面貌了。
卫椋出现在楹窗前,姜韵尚未反应过来。
卫桘手中捧着几个锦盒, 大小不同,但包装皆精致华贵, 姜韵视线落在卫桘手上,怔了下,遂顿回神,她看向卫椋:
“这是什么?”
姜韵似察觉到什么,手指不自觉颤抖一下,紧紧盯着锦盒一动不动。
卫椋沉默了一瞬:
“明日是岐王府小世子的满月礼, 请帖已经送到了卫府。”
岐王府小世子?
满月礼?
付泽?
姜韵忽然意识到什么:“小世子?”
姜韵惊讶得眸孔稍稍睁大, 紧紧盯向卫椋,她攥紧手帕, 生怕自己听错了。
卫椋轻颔首:
“前些日子岐王殿下请封世子,如今圣旨已经下来了。”
姜韵咬唇回神,堪堪摇头:“昨日卫旬来时,并未说过这件事。”
卫椋冷哼一声, 有些不满:
“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他能知道什么?”
姜韵抿唇不语。
岐王府封世子一事, 这般重要, 若圣旨当真下来了,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见姜韵似还有些不确信,卫椋心中堵了口气,他没好气道:
“我今日在御书房已经见到圣旨了,明日就是小世子的生辰,恐是圣上想要明日再叫人宣旨。”
这是喜上加喜,给付泽抬脸。
毕竟付泽并非是真正的嫡子。
卫椋心中冷哼,他的外孙,如今倒是让国公府占了便宜去!
素安将卫桘带来的锦盒接过去,摆开让姜韵过目,卫椋的话音尚在耳旁:
“我为世子挑的生辰礼,你觉得可还要加上什么?”
明日是付泽的满月礼,也是卫椋第一次见到他的外孙,准备的生辰礼自然是件件贵重,玉镯、金锁,基本皆是贵重福气的东西。
卫椋自不怕贵重,只怕准备得不够充分。
姜韵始终沉默不语。
卫椋这番态度,让姜韵真切认知到,明日就是那孩子的满月礼,可现在她莫说亲眼瞧上一眼,连说那是她孩子的资格都没有。
过了许久,姜韵才敛眸,轻声道:
“父亲素来和岐王府不亲近,如今忽然送如此厚重的礼,落到旁人眼中,许是会平白惹人猜疑。”
卫椋不着痕迹地拧眉。
他之所有受圣上信重,其中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从不亲近任何一位皇子,如今忽然对岐王府送如此大礼,的确过于冲突。
但是……
“他终究是我外孙,难道我只备份薄礼不成?”
他认回女儿,足足一月时间,才叫姜韵改口喊他父亲,虽比不得当初那声亲昵的爹爹,但明知姜韵心中有隔阂,如今这般,卫椋也颇为心满意足。
是以,如今卫椋一门心思弥补姜韵,也让他将付泽看在了眼底。
姜韵摇头:“父亲往日如何与岐王府来往,如今也相同罢。”
“若殿下当真有心,他总不缺这些的。”
卫椋张了张口,想说,岐王准备的和他准备的,岂能一样?
但对上姜韵的视线,卫椋终究沉默,半晌他才道:
“罢了,听你的。”
就在卫椋要离开时,背后才传来姜韵极为低细的声音:“……你瞧瞧他可好……”
即使只有一面之缘,可姜韵却和他认识许久了。
她许是算计了很多,但所有的事,皆是建立在会为付泽带来好处的基础上。
卫椋见不得姜韵这副模样,似眉眼皆拢着抹担忧般,卫椋拧眉道:
“与其担心他,不如先将自己身子养好。”
出了院子,卫桘捧着锦盒,迟疑道:
“爷,那这些怎么办?”
卫椋拧眉,这些生辰里,皆是他精心替他外孙准备的,舍弃哪一件,他都不乐意。
他不爱搭理旁人的看法,但对姜韵的话,却不能不放在心上。
卫椋沉默了会儿:
“去,把卫旬叫来。”
他和岐王府,不能有太多牵扯,但卫旬素来跟着岐王,他代表卫府送再贵重的东西,皆不为过。
卫桘到卫府时,卫旬正和卫尚书在书房议事,两人相视一眼,眸中不动声色微闪。
卫尚书眯着眸子,对着卫旬道:
“你和她接触过,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诞下了岐王府的世子,如今身后站着卫椋,是牵扯着卫椋和卫府的桥梁,无论在哪个位置,姜韵都是至关重要的。
若她是个拎得清的,一切若好说。
若不是,卫府在她身上下注,如何也得细细掂量斟酌。
卫旬想起那日姜韵对他说的话,苦笑着摇头:
“我只能说,她不愧是三叔的女儿。”
卫尚书惊讶地挑眉,这个评价对于女子来说,可不谓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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