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初的那点气,反倒是消了。
真正惹怒他的是王二的动作,明知道沈菱歌与他同行,还试图挑战他的底线,这样的人就不该活着。
周誉看着眼前,睁着眼满脸无辜的小姑娘,勾了勾唇角没说什么,而是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碗筷,理所当然地吩咐道:“盛上。”
她利用他这么多回,也该她做些事才好。
沈菱歌稀里糊涂地哦了声,手上在给他盛粥,眼睛却没闲着,一直在偷偷打量他的脸色。
确定他真的没在生气,才松了口气,还忍不住地在心里骂了他两句。这人不仅是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还喜欢耍人玩,也不知肖将军是如何忍受他的脾气,跟着他这么多年的。
周誉不挑食,但也没对沈菱歌的厨艺有多期冀,庄嬷嬷有句话没说错,这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哪能是伺候人的料。
她就该穿着这世上最名贵的衣裙,在院中赏花弹琴才是。
他今日火气有些重,晚膳上来时他瞧见了,可那些大鱼大肉的他看着就没什么胃口,这才让撤了。这会也是吓唬了她,想给她留几分面子,才勉强地动了动筷子。
可让他意外的是,山药粥煮得软糯可口,就连他这等往日不喜吃流食的人,也多用了半碗。更不用说那些小菜,清爽下火,尤其是有道凉拌木耳,酸辣过瘾,瞬间让人胃口大开。
等他停下筷子时,才发现桌上的菜基本都吃完了,却仍有些意犹未尽。
难得赏脸地说了句:“不错。”
沈菱歌一直提着心在旁看着,她对自己的手艺有把握,但谁让这位爷的喜好难以捉摸,闻言总算是放下心来。
见他心情好似不错,想着后院还住了对姐弟,乌黑的眼珠子转了转,捏着一对拳头上前给他捏肩捶背。
这事她以前倒是常做,外祖上了年纪,每逢阴雨天腰背便疼痛难耐,她瞧着不忍,每每都会为外祖捏一捏,好让他的疼痛舒缓些。
周誉常年带兵打仗,想必身上的伤也不会少,捏一捏放松放松总不会有坏处。
她反正连布菜试膳都做了,不差捏个肩了,她就当面前坐着的是自己的外祖,心一横,手就落在了他的肩上。
但等她真的摸到,才意识到了不同,周誉浑身紧实,肩膀更是宽厚有力,她那细胳膊细腿的,捏个两下就有些酸了,赶紧偷偷换成了小拳头去捶。
“王爷,这力道如何?”
力道?呵,比挠痒痒还要轻。
周誉闻着她身上淡淡的女儿香,喉间发间,没了嘲笑她的心思,撇开眼随意地嗯了声。
这个香味,他从第一次靠近她时便闻到了,只是那会以为她是刺客,或是会什么蛊术的巫女,不然为何会与他梦中之人长得一模一样,便对她身上的香很是戒备。
等时间长了,才知道是误会,她不是什么刺客巫女,但她也确是冲他来的。
想到她不惜自毁名声也要留在他身边,竟然升起个想法来,若是她能一直如此乖顺,即便贪图富贵,想要个名分,他也不是不能给。
“今日的事多亏了王爷,若不是王爷出现,那些无赖还不知要做何坏事。不知那些人这会如何了,会不会给王爷带来麻烦?”
周誉闭着眼任由她胡乱地捶着,嘴上却没闲着:“你竟也知道何为麻烦。”
沈菱歌听出他话语中的反讽,这是说她多管闲事招惹麻烦呢,心里暗骂他铁石心肠,面上却讨好地挑着好话奉承他:“我这是知道王爷英明神武,爱民如子,定不会眼睁睁看着那群恶棍肆意欺负百姓,这才替王爷教训教训他们。”
好话夸了一箩筐,才听周誉古怪地哼笑了声,她又继续道:“王爷,那对姐弟好可怜啊,您都不知道她们的舅父舅母有多坏……”
沈菱歌的一张小嘴叭叭地说个不停,她故意用了夸张的语气,把两姐弟说的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说得口都快干了,才话锋一转接了句,“王爷,您看她们无家可归,又浑身是伤,是不是可怜可怜她们两,暂时先不把人给赶走。”
说来也是奇怪,周誉很讨厌有女子靠近他,甚至身上还会起红疹子,可沈菱歌靠近他时,他却不会有任何反应。
他也很讨厌别人在他耳边不停地说话,可听她说话就像是珠玉落盘,清脆又好听,连打断她的话都给忘了。
而沈菱歌怕他不同意,还很聪明的想了个法子,“或者她们两的一应开销都由奴婢出,就当是王爷借了奴婢银钱,待回了京定当十倍还与王爷。”
周誉闻言,嘴角忍不住地翘了翘,她这是又在耍小聪明了,竟然已经在为回京以后不离开他,找好了后路。
罢了,看在她这么努力的份上,他也懒得戳穿她这等拙劣的小把戏了。
“那便依你。”
沈菱歌诧异地啊了一声,捶肩的动作一顿,不是吧?她就客气客气,王爷您这么富有,居然真好意思答应啊?
第12章 她怎么会梦见周誉!
不管过程如何,沈菱歌总算是得了想要的结果,周誉没生气,薛秀云姐弟也可以暂时的留下了。
她的手早已捶得没了气力,这会瞧着时辰不早了,赶紧收拾完,提着食盒出声告退。
“王爷早些歇息,奴婢先行告退。”
周誉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眸子闪了闪,随意地闭眼往后一靠,哑声嗯了句。
她才快步地离开了正院,将食盒送回了膳房。没想到都这个时辰了,膳房的灯火也还是亮着的,见沈菱歌进来,两个厨子赶紧迎了上来。
又是替她拎食盒,又是殷切地问她渴不渴饿不饿。
最近兖州城缺水又缺粮,他们也是运道好,才能谋个好差事。他们虽然不知道周誉的身份,但看着做派定是非富即贵,晚膳更是拿出了看家本事,可谁想到,送进屋的膳食又原原本本地退了回来。
他们是生怕隔日就要丢了饭碗,这才在这等沈菱歌回来,也好向她讨教讨教。
此时看她带走的食盒都空了,更是打定主意了要抱好这条金大腿。
“姑娘辛苦了,快些喝碗茶歇歇,您先前吩咐的咱们都记着,您看这会可以上了吗?”
这两人太过热情,倒是把沈菱歌给弄糊涂了,直到他们把之前那些,未曾动过的菜肴端出来,她才想起是什么事。
她还没用晚膳呢。
今日又是遇表哥又是骑马,光是这么折腾就够累的了,要不是得去哄那位爷,她早该用了晚膳歇下了。
可奇怪的是,她这会一点都不饿,若不是他们提起,她甚至都忘了这回事。
她盯着面前精致的摆盘,突然想起了什么,方才周誉故意折腾她,又是让她布菜又是试膳,不算那些菜肴,光是粥她就喝了一碗。她的胃口一向都不大,一碗粥下肚基本也就填饱了肚子……
难道他是故意的。
不知怎么的,她竟然想起了先前肖伯言说的那句话,‘眼见也并非为实’,他说的该不会是周誉吧。
周誉知道她没用晚膳,故意借着挑事,实则是要让她填饱肚子?
沈菱歌想起他那戏谑的眼神,以及轻飘飘的语气,迅速地摇了摇头,立即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给摇出了脑袋。
周誉会关心人?那铁树也能开花了。
为了不浪费食物,她还是让他们将膳食给热了,几人分着用了。
但事实证明睡前不能吃太多,更不能想太多,好不容易能睡上柔软的床榻,她居然做了一宿的梦。
做梦倒没什么惊奇的,她前世几乎夜夜噩梦早已习惯,重活一世后做梦的次数还少了。可她一想起昨夜梦见的人,瞬间五官都拧巴在了一起。
她失神地看着微亮的窗牖,很是苦恼。
谁能告诉她,她为什么会梦见周誉!这算是日有所惧,夜有所梦?
正当此时,屋外响起了下人走动的声音:“姑娘可是起了?爷请您过去。”
刚梦到周誉,就突然听见了他来找,沈菱歌有种心中事被人撞破的心虚,瞬间从榻上跳下,满口答应着:“我这就来。”
等到慌乱地收拾好过去,周誉已经在用早膳了,他还穿着昨日那身蓝衣,看样子是还要出门。
沈菱歌自觉醒得晚了,见他身侧站着个眼生的小童,杵在那不知所措,赶紧上前换下了他的位置。见周誉已经用得差不多,也没什么殷勤可献了,只能道:“奴婢给您盛汤。”
周誉不置可否,只是在她递过来时,轻描淡写地瞥了她一眼,见她脸上有些可疑的红晕,似懂非懂地挑了挑眉,却什么都没说。
倒是把沈菱歌看得浑身不自在,他该不会误会她睡懒觉,故意怠慢他吧。天地良心,要不是昨夜被他吓了一整夜,她也不至于睡过了时辰。
但周誉什么都没说,她也没办法解释,只能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心里暗道,昨晚果然是她想多了。
周誉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关心别人。
等到早膳后,肖伯言带来了两个人,以及一封信函,沈菱歌便识趣的退了出去,趁着这个空隙随便填了填肚子,闲着没事就和院内的下人聊了起来。
知道云姑恢复地不错,又听说她弟弟昨夜醒过回,总算是松了口气,只看后头如何调养了。
除这之外,她最关心的是昨日那几个人,当时周誉将王二的手骨折断后,肖伯言就直接将人给带走了,也不知道如今是死是活。
那个王二如此嚣张,看着有些来头,他当街被带走,只怕要引来不少麻烦,且还影响了周誉的计划。
她这会是有些后悔了,早知如此,她昨日就不这么冲动了,现下该如何是好。
“小哥,你知道城里如今是何状况?我是跟着公子来兖州游玩的,谁想到昨日刚上街便惹了事,只求公子别为此赶了我走才好。”
那下人眼珠子转了转,凑近她压低声音道:“姑娘放心,近来城内不太平的很,隔三差五便有乱子,县衙的人忙着收银子呢,根本没空管这个。”
“收银子?这会也不是收赋税的日子,为何要收银子?”
“姑娘有所不知了,兖州都有一个多月不曾下雨了,您可知为何?”
沈菱歌很配合地问:“为何?”
“自然是龙王爷不高兴,听说县太爷不知从何处请了位真神仙,要在县内开坛求雨。许多人都见过,这神仙厉害的很,只这求雨都祭品难凑,不就得各家各户出银子了。”
这说辞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沈菱歌赶紧装出恍然大悟的模样,连连点头:“求雨是好事,出银子也是应该的,可我们都进城一日了,怎么也没听说这事啊,该不会是你编出来唬我的吧。”
说到后面又一副不信任他的样子,那下人见她不信,立即解释道:“求雨之事关乎天机,可不敢到处宣扬,就算知道也得装不知道,到时泄露了天机,这雨可就求不到了。不瞒姑娘说,我家二舅姥爷就在衙门当差,没有比这更真的了,您且等着,保管一会就有人来上门求见公子了。”
沈菱歌终于明白了,刘县官对外营造,兖州不缺水不缺粮的假象,引人进城,待进城之后就以求雨的名义来征取银两。
而后再用这个法子堵住众人之口,也就难怪朝廷丝毫不知大旱和他私下征银之事,恐怕就连周誉派出的人,也被这障眼法给瞒了。
她还想问问如今城门能不能进出,就见院外有人匆匆而来,进屋不过片刻那人又出来了。
不过这回,周誉也一同出来了,他面色平淡与往常无二,那人在前头带路,引着周誉往外去。
沈菱歌刚从下人这套出话来,正打算告诉周誉,见他要出门,就想着路上说也行,这十之八九不是王二的人来闹事,便是衙门来人了。
可没想到,周誉径直从她面前走过,像是全然没瞧见她一般。
沈菱歌愣了愣,等他的身影走出几步远,才回过神来追了上去,“爷,您要出去?”
许是她的问题过于浅显,他连嘴都懒得张,脚下不停地继续往外去。
等出了院门,沈菱歌才发觉不对劲,他不是忽视她,而是压根没想带她去。
她虽然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但不外乎那几个地方,她也不清楚周誉了解了哪些情况,若这么贸贸然地赴约,恐怕会出事。
周誉出事与否与她无关,可他若是出事,她就等于失去了庇护,便是为此,她也绝不能让他有丁点闪失。
“爷不带奴婢一道去吗?”
闻言,周誉终于不堪其扰停了下来,侧头看她反问道:“为何要带你。”
沈菱歌一时语塞,她总不能说自己可以预知后事吧?她攥紧着手心,想不出理由来,见周誉还在审视着她,只得故技重施。
“昨日的事都是奴婢闯的祸,怎么能让爷独自去冒险,奴婢虽身无长技但唯有颗真心,愿随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梗着脖子红着脸,表着忠心。
迎来的却是周誉一副,早已看穿了她心思的神情,只见他拧了拧眉松口道:“想跟,便跟着吧。”
顿了顿又略带无奈地加了句:“担心便直说,少学你表哥那套奉承人的话,听着头疼。”
第13章 她和周誉睡一屋?
直到坐上马车,沈菱歌都没想通,她怎么就担心他了?
而且他还一副对她了如指掌的神情,让她很想撬开这位爷的脑袋,好瞧瞧里面是不是装满了,昨晚喝的山药粥。
但眼前还有正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只能暂时把这口气给憋了回去,其余的都得等解决了正事再说。
她很快便从肖伯言的口中,弄清楚了来龙去脉,来请周誉的确实是那位刘县官,但用的不是求雨征银的理由,而是以王二的事,请他过府商谈。
“昨日那几人,可还活着,如今在何处?”
肖伯言看了眼闭目养神的周誉,见他没反应,想来应是默许了,才小声地道:“关在后院的柴房,死活已经不重要了。”
有些人活着比死还要痛苦。
沈菱歌品了品这句话的意思,瞬间了然,得罪了这位爷的,又有哪个是有好下场的,不过这些人根本不值得同情,他们犯下的罪恶和杀戮只会更多。
肖伯言说的隐晦,一是王爷的事,他不能透露的太多,二是怕沈菱歌听了会害怕。
可没想到她看着柔柔弱弱的,听到如此可怖的事,居然能面不改色,果真是不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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