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繁也在北京上大学,这次放暑假之所以没留在北京打暑假工,是因为香茶太婆婆身子骨越来越不好,得需要人照顾。
他们为了哄香茶太婆婆开心,买了电视,连了宽带,将最新的京剧片子放给香茶太婆婆听。
太婆婆总是摆手:“这人不真哦。”
在太婆婆的印象里,唱戏的戏台子应该离她几步远,而不是隔着冷冰冰的电视。
常繁知道,太婆婆想早些年挑着唱戏的头面在各个村子游走的戏班子了。
可现在哪里能找到这样的戏班子?压根就没有。
然而就在常繁决定放弃寻找时,村长开会说北京有所大学京剧系的学生要来几个村子唱戏,还是免费的。
常繁立马将好消息告诉给了香茶太婆婆。
太婆婆老了,健忘的很,可唯独一听这事,太婆婆龇着无牙的嘴,笑着一脸开心。
“对,就是她们,我们约好的。”
太婆婆拄着拐杖来到屋脚:“就在这,我跟你三婆婆,还有城里来的唱戏小姑娘们在这拍得照片,我还以为她们食言了呢,没想到她们还记得我这个老婆子。”
回忆结束,常繁对钱萍笑了笑。
“我记得小时候您带着队伍走后,太婆婆和三婆婆一帮老人还哭了呢,说舍不得你们这些优秀的京剧人,后来,她们天天在大榕树下排您教给她们的戏,你们没来之前,她们会的也就那一两场戏,你们走后,她们会的可多了!”
顿了顿,常繁有些愧疚:“我们这些做子女的在外边忙着挣钱,没时间陪,老人家又都不会用手机,每天的消遣就是靠听戏,磁带坏了不会修,那就自己学着唱,你唱一句我唱一句消遣时光,说句真心话,戏曲更像是她们的子孙后代,每人都围着它们转。”
钱萍叹了口气。
常繁姐弟两走后,蓝姗姗跟着去了,接下来的暑期实践中,蓝姗姗每晚都会扮做青蛇去香茶太婆婆家唱一曲。
在太婆婆眼里,蓝姗姗俨然成了自己的三妹。
她的三妹真好看,唱得也好听。
京剧艺术先锋代表蓝姗姗后来接受采访时说道:“我人生中最该感谢的人有两个,一个是红缨学姐,她对我来说,亦师亦友,是她鞭策我勇敢地站到了舞台之上,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我。”
记者:“那第二个呢?”
“香茶太婆婆。”
“谁?是唱京剧的前辈吗?”
“她是个京剧票友。”
记者笑笑:“爱听京剧的婆婆?”
蓝姗姗抿嘴:“票友可不是一般爱听戏的哦,她们还会唱,香茶太婆婆和她的一帮老姐妹就是这样的存在。”
“我最擅长的《白蛇传》,很大程度上是受了香茶太婆婆的影响,那个暑假,我每天都去她那唱戏……练胆又练功。”
记者:“票友还能指导您唱戏?”
蓝姗姗:“为什么不能?香茶太婆婆这种几十年戏曲经验的票友有时候并不输给台上的正角。”
-
蓝姗姗去香茶太婆婆家的第三天,风红缨寄来的第二批物资来了。
当风红缨这个正主提出由她来分配物资时,村长吴大有脸色讪讪。
吴大有搓着手难堪地问:“你这娃难不成不相信我这个村长,以为我私吞?”
风红缨笑着摇头:“没有。”
她倒没有怀疑吴大有私吞,而是觉得吴大做事不仔细。
就好比艺术团寄来的京剧娃娃玩具,留言写得清清楚楚,这批京剧玩具送得对象是留守儿童,吴大有倒好,压根就不看留言。
这片戈壁滩一共有6个村子800来户,每家每户都能拿到电风扇不现实。
风红缨尽量将物资平均分摊下来,过程中多多照顾晓晓和吴翠花这样的祖孙组合。
有了宽敞的遮阳棚,一行人终于不用在烈日下暴晒唱戏。
遮阳棚底下的戏台子在六个村子里轮流开唱,一月后,她们在六个村子走了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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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风红缨躺在凉席上吹风。
唐初夏重重松了口气。
“红缨,姗姗,等我回了北京,我要歇半个月都不唱戏……太累了,天天都唱,那些村民听没听厌我不知道,反正现在谁也不能再让我上台唱《锁麟囊》,谁要我唱我跟谁急,我真的是……唱吐了。”
天天到香茶太婆婆跟前报道的蓝姗姗说话声音比之前要大。
“我也是,我现在闭眼是《白蛇传》,睁眼也是《白蛇传》,初夏学姐,我应该比你还严重,我是听啥都觉得像《白蛇传》。”
风红缨噗嗤一笑。
“那完蛋了,我和初夏还打算等这边结束了去杭州西湖逛一圈呢,看来不能约你了。”
“红缨学姐,你别在我面前说西湖这个字眼!!”
蓝蓝姗佯装痛苦的样子捂住脑袋:“我现在听不得这些!”
风红缨哈哈大笑。
“红缨,你确定结束了还要出去旅游?”唐初夏眨眨眼。
风红缨:“为什么不?”
她五套房的租金到手了,现在的她,是个大富婆!
这个世界的任务她已经完成了一半,等进度拉到100%,她就会离开这儿,原身不能死而复生接替这具身子,那她的钱怎么办?
难道要被恶心人的风爸风妈继承去?
如其这样,她还不如及时行乐。
唐初夏龇着大白牙:“还旅游?你忘了昨天你直播的时候粉丝怎么说你的吗?你现在不是风红缨了可知道?你现在叫风黑缨。”
风红缨:“……”
她不就是防晒工作没做好,晒黑了个度嘛。
没事,唱戏的时候化浓妆,穿得严实,压根就看不出来她晒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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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号,晒至烫脚的戈壁摊上站满了人。
钱萍挥手:“回去吧,不用送了——”
村民只当没听到,继续扛着学生们的行李箱行走在黄沙漫天的窄小山路上。
行李箱里装满了村民的谢意,各种山货应有尽有。
风红缨不是没带行李箱嘛,村长就往风红缨的双肩包以及那只‘大妈买菜用的’单肩包里塞。
望着两个鼓鼓的大包里装着的瓜果,风红缨笑了。
有时候这些廉价包包的作用并不比亏掉的奢侈品牌包包差劲。
看,几十块的包里装满了吃食,盛得都是淳朴村民对她们的感谢,是心意。
坐上三轮车,她们就真的要分开了。
村民站在路口不停招手,吴家的晓晓抱着风红缨送给她的京剧泥人追了老远,边哭边追。
多年后,永泉村走出了一位闻名国际的蜡像师。
总有人问晓晓:“晓晓,名人蜡像馆中很多蜡像都由你做主位操刀,你能说说你最满意的是哪一位名人的蜡像吗?”
胖嘟嘟的晓晓不怕得罪人,直言道:“目前令我最满意的蜡像我还没做出来,等她接到名人蜡像馆的邀约,我一定要做出一个完美的蜡像给她看。”
记者:“哦?能告诉我们这人是谁吗?”
晓晓嘘了声:“暂时保密,但我能透露一点,她的蜡像有朝一日一定会陈列在名人蜡像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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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分别的气氛太过浓重,上苍都为之落泪吧。
三轮车驶出戈壁滩来到小镇上时,天上飘起细雨。
不止风红缨她们欢呼不止,当地的居民一个个敲锣打鼓出来庆祝,在一片笑语中,她们坐上了前往火车站的大巴。
戈壁摊上,香茶太婆婆在常繁常简姐弟俩的搀扶下走上高地,老人嘀咕了一句:“三妹走了……”
常繁:“太婆婆,三婆婆明年会再来看你的。”
蓝姗姗和她约好了,明年暑假还会来。
老人摇头:“这次该换我这个老婆子去见三妹咯。”
常繁愣了下。
老人拄着拐杖步步往家里走,嘴里含糊不清的唱着:“雨过天晴……湖山如洗……”
回到家,老人需抱着风红缨和蓝姗姗留下的白蛇青蛇的两套戏服才能入睡。
这一抱就是一年。
第二年暑假到来之前,老人永远的闭上了眼。
常繁后来跟风红缨说:“你和姗姗送给她的那两套戏服都被摸出了浆……”可见老人有多喜欢,有多想曾经一起在大榕树下唱戏的三妹……
她们姐妹俩终于团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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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香茶太婆婆逝世的噩耗,蓝姗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风红缨喉咙哽了下,好久才平复心情。
给常繁打了个电话,安慰了几句后,两人这才说起正事。
常繁:“你放心,你是因为信任我才将‘少年京剧行’的公益事业交给我打理,我不会叫你失望的。”
风红缨:“辛苦你了。”
常繁:“为公益事业奋斗是一件无上光荣的事,谈不上辛苦,要说辛苦,属你们这些在前方拉赞助的京剧人辛苦。”
去年从戈壁滩回来后,风红缨被网友质疑开直播消费京剧。
风红缨直接将物资派送的单子往网友脸上砸。
谁知,这些人不依不饶。
[这绝对是诈捐门!现在谁做好事一声不吭?]
[我也觉得有假,暑假你每晚都在直播,为什么当时你不说你已经将‘少年京剧行’直播拥有的所有受益都捐出去了?一般人到了捐助地,不都会拍几张和当地百姓的合照吗?你的呢?]
风红缨懒得和这些黑粉吵。
当时不说,是因为没人问,她就没想着去说。
现在既然有人怀疑她,她当然要解释,不能因为这些人的指责而停了直播。
当天,一组九宫格照片传上了微博,有收据,有照片,另有一则声明。
[从今日起,‘少年京剧行’直播获得的所有受益都将由北大xx系常繁同学代理进行公益活动,另,风红缨本人已向‘少年京剧行’公益活动单独捐赠十万用于永泉村挖井。]
常繁转发了此条微博,并添上了永泉村挖井施工的现场视频。
施工现场拉了一条视频,上面感谢的并不是风红缨,而是‘少年京剧行’。
看到这一幕,黑粉止步了。
也许这世上真的有人不图名不图利在默默的做好事。
经此一事,‘少年京剧行’账号粉丝一夜之间突破了三十万大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某短视频平台随手刷一个都是‘少年京剧行’直播截出去的视频。
网友们并没有出现视觉疲劳,只因这个账号下的视频不是一个人在播。
有男有女,今天有青衣小姐姐教你各种优雅的京剧姿势,明天则是白净小生……
账号背后的中戏京剧系x班全体学生私底下还拍了个换装视频,这个视频在短视频平台点击破了千万,好多网友都在用同一个bgm拍摄京剧换装视频。
京剧之美,正在慢慢走向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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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唐初夏捏着票进到宿舍。
苏流星抢过票一看:“嚯,这不是闻人大师的专场票吗?!你哪里搞的?我爷爷只弄到一张,都不带我!”
唐初夏:“是钱老师拿得内部票,我磨了好久才磨来四张,咱们一人一张,这周末晚上七点,国家剧院不见不散!”
崔玉和苏流星两个小姑娘拿着票又蹦又跳,就差在唐初夏脸上留啵啵印了。
雀跃声少了一个人。
唐初夏:“红缨人呢?”
苏流星叹气:“除了图书馆还能在哪?大家喊她论文精真的是一点水分都没掺,她现在已经从论文精进化成论文魔了……”
崔玉:“那能怎么办?谁叫上头又将她的论文给驳回来了?”
苏流星:“告诉你们哦,有小道消息说,国家最近在咱们系挑人给百年前的京剧前辈们做‘音配像’,红缨好像被选上了,但是吧——”
唐初夏:“但是什么?”
苏流星挠挠头:“上边要求红缨不要再写‘废除女旦跷功’的论文,因为论文不可能通过,如果红缨一味坚持写,那个名额估计会给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 ①“雨过天晴湖山如洗……”本文多次出现,标注下:出自京剧《白蛇传》选段
第40章 少年志在,国粹不死(15)
唐初夏掸了掸手中的票,低语道:“‘音配像’是国家弄得大工程,咱们这样的小年轻一般很难有机会接触到……”
苏流星:“那是肯定的啊,咱们国家启动‘音配像’工程都秉持着先子女,后弟子,再外人,红缨拜师还没到一年就能接触这种大项目,该说她幸运呢?还是说她幸运呢?”
崔玉:“那现在怎么办?要不咱们劝劝她,让她放弃写论文?”
“得了吧,没用。”
苏流星嗤了声:“她倔得跟头牛似的,咱们仨一起发力都未必能将她拉回来。”
崔玉没学过跷功,对于风红缨和唐初夏竭力想废除女旦跷功的想法其实有点不理解。
“初夏,真的有必要弄到废除的地步吗?”
崔玉挠挠头:“虽然这门表演艺术有裹小脚的审美内涵在,但现当代的戏曲爱好者绝大部分应该都不是因为喜欢小脚才喜欢看跷功。”
想了想,崔玉继续说:“我的意思是红缨在这件事情上花了不少时间,写得论文都能堆成山了,可你们瞅瞅,上边的人依然不答应,这是为什么?”
苏流星是个不错的捧哏:“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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