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牵起阿呜柔软的小手:“既然那么好奇,猜来猜去,不如我们下去看看?”
走廊门口的雪被清扫干净堆积在了一角,大约是撒了融雪剂,融化的速度要比其他地方更快一些。
门前铺着一条几米长的红毯,唐芋拉着阿呜的手走出地毯覆盖的位置,踏进绵软的雪里,小心翼翼地走到灌木跟前。
唐芋把泼墨似的黑发拢在一边,蹲下身,轻手轻脚地扒开叶丛。
枯叶和腐烂树根交错铺就的叶丛底部,团着一只乳酪色的小猫。
一大一小两个人的呼吸同时凝滞了一瞬。
小猫紧紧闭着眼,把头埋进柔软的尾巴里,像只毛团子。不过是只沾了泥水和污雪的脏团子。
它的呼吸十分孱弱,胸口小幅起伏着,微微颤抖,模样煞是可怜。
阿呜试探着伸出手,想碰似乎又不敢,到底没摸过去。
“看样子像是出生一两周的小猫,不知道为什么被主人遗弃在这儿了。”
“可能没有人养呢。”阿呜眨了下眼,声音猝然低了下去:“可能是猫妈妈嫌它累赘,把她扔在这儿不要了呢?”
“”
小姑娘心思浅,藏不住情绪。唐芋看着满身低落的阿呜,抬手摘下裹着的围巾,小心翼翼地把小猫卷了进去。
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惊到了小猫,它张了张嘴,却也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像是没了力气。
“姐姐,我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阿呜追在唐芋后边,急得眼尾泛红。
不过对于基本上等同于没有童年的唐芋来说,有关宠物一方面的问题她是完全一筹莫展。只依稀记得听谁说过三个月内的小猫要喝羊奶粉。
寒冬腊月要去哪买羊奶粉,就算网购最快也要两天。
她低头看一眼怀里蜷缩着的乳白小猫,小家伙这个状态能不能撑过那么久还是两说。
“总之先抱进去给它暖和暖和,缓过来了再说别的。”
“好。”
只是无法确定医院里能否允许带进宠物,唐芋不敢往里走,只在走廊尽头找了处挨着空调口进的长椅坐下了。
坐好后,阿呜扒着唐芋的袖口探头看向她怀里。
唐芋慢吞吞地卷开围巾,露出里面呼吸孱弱的小家伙。
唐芋把小家伙搂在怀里,摸出手机百度该怎么喂养小猫。一旁的阿呜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回走动,末了,捏紧小拳头,蹬蹬跑了出去。
“我去想办法!”
-
十分钟后。
电梯口传来叮得一声,在静谧的午后显得格外脆生生。
唐芋抬头,瞧见被阿呜扯着袖口一路拽过来,连办公时才会戴的细框眼镜也没来得及摘的宋渺。
“”
“宋医生,你快一点!再慢就出人、猫命了!”
“阿呜,我还有其他事要去住院楼忙,别胡闹”话说到一半,透过平光镜片,宋渺和坐在长椅上的唐芋对上视线,余下的话就被咽了回去。
“什么事?”宋渺在她跟前站定,无奈地揉了下落在镜框上的细碎黑发。
唐芋一噎,“阿呜,这就是你想的办法吗?”
“我自己想不出来办法。”阿呜理直气壮地撑了撑腰:“所以请专业医生来想办法。”
“那人家是给人看病的,也不是宠物医生”
唐芋无奈地叹了口气,探出指尖轻挠了下小猫的耳尖,低低地柔声道:“醒醒。”
宋渺一怔,长腿一跨迈到了唐芋跟前,弯下腰,扒开围巾看了眼。
“不像是有伤口,看模样是冻得,加上饿的时间过久。你们从哪捡的小家伙”
宋渺抬起头,一头撞进了唐芋温温柔柔的乌黑瞳孔中。
像是打翻了墨瓶。
因为他的姿势,两人间的距离被缩到了最近。
骤然迎面扑来一股淡淡的药草香气,夹杂着冷泉的气息,似乎是某款男士香水的味道,随着宋渺弯腰的动作,同阴影一并压了下来。
唐芋险坠湖中。
是他眼中的春水湖畔。
默声半晌,率先错开了目光:“它在后院的灌木丛里藏着,周围也没有母猫,看着它快冻僵了,实在没办法才抱了进来。”
“嗯。”宋渺站直身子,微敛下颌,掏出手机快速点了几下屏幕,“这么小的猫其实喝1阶段的婴儿奶粉也可以,我在附近的超市配送下单了一桶,电话就留你的吧,我还有事,先离开一会儿。”
唐芋没有犹豫地报出了一串数字,旋即点了点头:“好,谢谢宋医生。”
等宋渺走远后。
阿呜望着他的背影,捏起个拳头,“啪”地锤进掌心里。
“电话号码,get,可以的宋医生。”
“”
第10章 芋圆 我早就已经离开舞台了。
半小时后,外卖电话打了进来。
唐芋让阿呜抱着小猫,出去取了趟奶粉,等她再回来,发现小猫已经在温暖的病房里睁开了眼,雾蒙蒙的黑眼球像两只玻璃珠,透澈又清亮。
阿呜蹲在床边,眼中满是惊喜,小心翼翼地伸着根食指,慢慢揉着小猫头顶柔软的毛。
幼猫呈现出一种头大身子小的姿态,脆弱的脖颈还不足以支撑头部,它挣扎着爬起来,终于发出了一声孱弱的叫声。
“喵~”
细小又微弱。
听得人一颗心都软了下来。
唐芋找了只不用的塑料杯接了热水冲奶粉,又找医生借了只最小号的细针管,吸了半管羊奶,轻轻捏住小猫的嘴,把针管的尖头往里送。
她的动作放得很轻,但或许是手指过于冰凉,又或者因为刚从外面回来沾了一身冷气。
方在阿呜的安抚下静下来没几秒钟的小猫再度喵喵叫唤了起来。
唐芋清楚自己打小就不招小动物待见,却也不成想会被抗拒到这种地步。
她愣了愣,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阿呜眼珠子一转:“姐姐,要不我来吧?”
“好”
小姑娘接过针管,轻挠着小猫的下巴,似乎在安抚它的情绪,慢慢把针管塞了进去,一点点向外推着。
“阿喵听话,乖乖喝奶才能暖和过来,暖和过来了才能活下去,才能好好长大,让抛弃你的妈妈后悔。”
阿呜碎碎念着,也不知道是在和小猫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唐芋注意到那个可爱的名字,只听这两个字似乎便能感觉到和小生物本身一般毛绒绒的手感。
不过
“因为小猫会喵喵,所以叫阿喵?可爱是可爱,就是,有点随便?”
“才不随便呢,我是阿呜,它是阿喵,喵呜组合!”
“怎么还把自己放在后面了”唐芋失笑,试探着探出指尖轻揉了下阿喵的头顶。这回,它没有反抗,或许是知道跟前两个人并没有恶意,顺从地晃了晃头顶,趴在床单上舔着针管上的羊奶。
半晌,小猫吃饱喝足,身子也没有之前那么僵硬了,翻了个身露出肚皮,从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响,像是睡过去了。
唐芋松了口气,慢慢坐了下来。柔软的床单缓缓下陷,她的动作很轻,生怕惊醒睡梦中的小生物。
刚坐下,病房门口闪过一袭白。
唐芋抬头,同时,两声轻轻的叩门声响起。宋渺倚着门,晃了晃手腕。
被他拎在手里的塑料袋一并哗哗作响。
阿喵也随着这点动静,从喉咙里泌出声孱弱尖细的叫。
唐芋连忙抬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拢在一边的鸦羽黑发,随之向下滑了一绺,摇晃着落于一边的锁骨上。
宋渺愣了愣,本能压低了声音:“抱歉。”
唐芋:“没事。”
他在走廊里拿出来塑料袋里的东西,把袋子扔在外面的垃圾桶里,拿着个电子加热垫放在病床上。
“用的时候小心点,加热到一定温度就可以保持了,不用了记得拔掉插销。它现在还小,可以放在房间里养,等三个月能脱离奶粉后——”
话茬稍顿了顿,继续说:“医院不允许病人饲养活物,不过不用担心,可以送去门卫大叔那里,医院里很多猫都是他喂出来的。”
“好,谢谢,麻烦你了。”唐芋弯唇笑了下:“我大概也住不了那么久。”
“”
察觉宋渺的沉默,唐芋心下一沉,低头摸了摸阿呜头顶的花苞,“你看着阿喵吧,晚饭想吃什么,我出去一趟,顺便带回来。”
阿呜的黑眼珠滴溜溜转了转,“想吃炸糕。”
“好,什么口味?”
“绿豆茉莉味、酸奶味的,都想吃。”
唐芋点点头,站起身往外走。宋渺也自然而然地跟了上来。
-
雪稍停了些,比起之前也更冷了些。
唐芋裹着风衣外套和围巾,穿着条修长的浅驼色长裤,也不敢穿高跟鞋了,老老实实换上了棉绒的帆布鞋。
一脚踩进绵软的雪中,整个小腿向下沉了一截,陷进了冰雪当中。
卖炸糕的地方在一条小吃街,街两侧整整两排小吃店,价格实惠分量足,常言说一个城市的特色正在小巷的角落里,却是如此。
唯一的缺点就是离医院不近,加上唐芋走的速度不能太快,两人步行了将近二十分钟才到小吃街。
炸糕店在最里面,弯弯绕绕的路,唐芋费了些功夫才找到。
油锅周围一圈的雪融得干干净净,老板握着长长的木筷给油炸糕翻面,身后打杂的小姑娘灵巧地运用手掌按压面团,从几个放着不同馅料的盆里挖出来馅料放进面团里。
唐芋盯着挂牌上五花八门的馅料,一个个望过去,感叹道:“现在连炸糕都有这么多神奇的口味了,记得我读书那会儿只有红豆和白砂糖两个味道。”
边说着,把阿呜的点单完成了:“老板,来个绿豆茉莉和酸奶味的。”
顿了顿,唐芋看向一旁的宋渺。
接收到她的视线,宋渺摇了摇头。
“小姑娘还要别的吗?要不尝尝我们新出的芸豆玫瑰味的?”
“行。”唐芋笑:“那就要个芸豆的,再来个红豆泥的。”
“好嘞。”
油锅里滚着的那几个恰好就有唐芋要的馅,不到三分钟就炸好了。老板把炸糕夹到滤网上滤好油哦,单个分装进纸袋,然后用塑料袋装好递给唐芋。
“谢谢。”
炸糕烫手,回程路上唐芋又总想嚼些什么占占嘴,四下张望着。
白皑皑的雪地中,路边某个卖车轮饼的红白摊位显得格外扎眼。唐芋正找着方便吃的东西,一小只纸袋递了过来,握着它的手关节分明又白净。
“谢谢”
唐芋接过纸袋,咬开车轮饼糯糯的饼皮,露出里面甜腻的红豆馅,烫得舌尖麻麻的。
等到了医院,那只掌心大小的车轮饼也刚刚好吃完。
从冰天雪地豁然走进医院温暖的走廊里,唐芋有一瞬间的呼吸不畅,她舔了舔唇角残留的红豆渣,慢吞吞开口。
“宋医生,我的脚,是不是好不了了?”
宋渺脚步一顿,张了张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末了,开口道:“目前的情况虽然不太乐观,但尚且不能断言,只要你有复健的信心——”
“没关系。”唐芋拢了下耳边的碎发,淡声笑了笑:“反正,我早就已经离开舞台了,也没有再站上去的打算。”
第11章 芋圆 柴可夫斯基。
“不仅限于临坛市,我们甚至是省内最好的骨科医院,专家组的高医生最近出差在外,等他回来再说也不迟,兴许还有转机”
宋渺似乎不想就这么轻易放弃,继续劝道,模样稍显焦灼,与他平时淡然的神态全然不同。
“宋渺。”唐芋唇线拉直,那点子温温和和的弧度落下来,笑也随之淡了下去。
她微微后稍半步,同跟前的人拉开了些微妙的距离:“其实,我现在过得挺安稳的,没什么起落,对芭蕾也早没了往年一腔热血的劲偷头,实在不必再做无用功。”
“可——”
唐芋截断他,哈出口白雾。
雾珠凝于睫上,勾出白茫茫的睫尖。
“好与不好,个中滋味,还不是身处其中的人说了才算。我觉得这样也挺好,宋医生觉着不好吗?”
“”
她清落落笑了,好似已经对这个结果有所释然。
转过身,提着那兜子热滚滚的炸糕,鞋尖踢着雪往回走了。
宋渺站在原地,遥遥望着唐芋被雪埋了一半的脚腕。
肩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霜,他似是毫无察觉,只落下声悄无声息的轻叹。
呢喃似的散在风雪中。
“可我觉得你一点也不快乐。”
-
“姐姐,你们回来啦。”
踱回医院时,两人之间的气氛正低沉,阿呜欢快的声音隔着老远就从病房里跃了出来,恰时打破僵局。
小姑娘从房门后探出颗圆滚滚的脑袋,还有另一颗毛茸茸的头,也一并从她怀里钻了出来,冲着唐芋“喵~”了一声。
声音绵绵软软的,听着没什么力气,却也比刚捡回来时好了许多。
“啊,好烫。”阿呜接过塑料袋,迫不及待地从里面摸出只炸糕,一口咬下去,烫得她泪眼汪汪,“好奇怪的味道是鲜花馅儿的吗?”
“嗯。”唐芋被她的吃相逗得心情稍显愉悦些,莞尔:“是玫瑰,小馋猫也就在这种时候才会格外敏锐了。”
阿呜小辫子翘上天,不做声,嚼得腮帮子鼓鼓的。一口吃完了,抬起头,好奇地看着唐芋,再看一眼沉默的宋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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