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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侬软语——诗梳风

时间:2022-01-10 14:02:57  作者:诗梳风
  “哥哥,是我。”
  木门是紧闭的,隔着厚重的酸枝木,隔得很远,哪怕有着一把柔软如水的声嗓,依旧铿锵有力。
  随着门锁转动,来自室外的光投进幽暗的书房,在地毯上留下一线金黄在花纹繁复的地毯上,而后不断扩大,尘埃随即中有了形状,在光芒中跟着流动的空气缠绕互斗。
  而后一只藏蓝色的Manolo Blahnik踩上阳光铺设的大道上,双排扣的西装裙下,流畅紧实的腿部肌肉为白皙长腿增添了几分力量的压迫感,走近的每一步都带着挟制的味道。
  终于,阮语整个人踏进书房,她背着光,里面的人并不能第一时间看清她的脸。
  周辞清把玩着手中的砗磲手串,在阮语一言不发反手把门关上的瞬间宣布:“她来了。”
  他的厄里倪厄斯,他的复仇女神,来了。
  “砰——”
  门关上的同时,茶几被猛地撞了一下,随便放在玻璃台面上的茶杯应声而下,滚烫的茶水霎时浇湿地毯上那朵怒放的妖冶的黑玫瑰上,让那些黑色变得更加幽深。
  幽深得狰狞。
  “你、你……”
  光线被隔绝在外,阮语的脸终于在众人适应的黑暗中渐渐显露。
  她故意化了浓妆,戴了她不常戴的美瞳,从不僭越的眼线飞扬而起,衬得一双英气的眼睛分外咄咄逼人,只轻轻扫一眼就能让人心惊胆战。
  把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看清后,阮语平静的脸上裂出一丝冷冽的笑容,微微抬起下巴开口:“各位,好久不见。”
  说这句话的时候,阮语没有看吴观山,反而是看着那个用手指指着自己的许靖雅。
  得益于周辞清的地位,她已经很久没试过这样被无礼地对待过了。
  她在这些年里锻炼出战斗用的矛与盾,可这些可笑的人还停留在过去,还觉得她是那个按着打的那个小女孩。
  阮语缓步走上前,直逼许靖雅走去,越来越快。
  “你、你想干什么!”许靖雅被她凌厉的眼神吓得连连后退,最后被身后的凳子一绊,直直倒在那张软椅上,不得不大声反抗,“你离我远点!”
  阮语停下脚步,双手抱胸,鞋尖直指许靖雅的脚,是防备,也是进攻。
  “许阿姨你真的很好笑。”阮语歪着头看惊恐得狼狈不已的许靖雅,“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您都很喜欢让我在自己的地盘里滚远点。”
  周辞清还是那副隔岸观火的清闲模样,好心提醒:“那是我太太的专座,你妨碍她坐下了。”
  “她是你太太?!”
  许靖雅看向书桌后的周辞清,摸不清他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真相。
  “说到这个份上了,许阿姨还是不肯让座吗?”阮语冷笑,自言自语道,“果然鸠占鹊巢这种事做多了会上瘾吗?”
  “你说什么!”
  许靖雅恶人先告状似的从凳子上跳起来:“谁鸠占鹊巢了?坐你一个椅子就在那里冷嘲热讽,你妈就是这样教你对待长辈的吗!”
  “这跟我妈没什么关系。”看不出喜怒的阮语奋力踹倒许靖雅身后的座椅,铁制的椅背哐当撞上旁边的沙发,直直倒在吴观山脚边。
  在慌乱的尖叫声中,阮语抬眸看着那个还没回过神来的男人,不加掩饰的憎恶完全写在脸上:“你不能要求一个出轨男人的女儿能有什么好家教。”
  时隔近六年,父女再次见面,吴观山对上阮语充满仇恨的眼睛,第一感觉还是胆战心惊。
  那年他这母女俩赶出出租屋时,被人按在地板上的阮语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凶狠,毒辣,仿佛一把刀,刺进他的胸膛,将他的心剜出踩烂。
  那时候的他不以为意,一个小女孩能做翻出什么风浪?
  况且他们还有血缘关系,他一点也不相信那个曾经在他怀里膝上玩耍撒娇的女儿会对他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可现在,他不敢肯定了。
  书房陷入和晦暗光线如出一辙的死寂,周辞清嫌火烧得不够旺,随手在几乎窒息的火焰中浇上滚烫的油:“那么,你们还打算让我太太帮忙找人吗?”
  书房里还有两个局外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争执吓得不明所以,但偏偏主导这场戏的二人都不想这么快揭开谜底,硬要把阴阳怪气四个字诠释得清清楚楚。
  管家在阮语进来后就离开了,歪倒在地的软椅无人热心扶起,阮语缓步走到书桌前,直接坐在了台面上。
  “他们要找的是人吗?”阮语翘起二郎腿,绑在右大腿上的腿环从裙摆下露出,斜着眼睛看如临大敌的夫妻,“恐怕是惦记着我的肾吧。”
  “小意……”
  “闭嘴!”
  听到这个称呼,阮语想被点燃了什么激动情绪,脸色一变大声呵斥,“别用这个恶心的名字来叫我!”
  吴意侬是吴观山亲自想的名字,在她出生前就已经定好了。到时候不管生出来是男还是女,都要起这个名字。
  我喜欢你。
  多么浪漫的一个承载,可惜通通都被这个起名者破坏了。
  “你有什么资格再想起这个名字!为什么要用虚伪的表情站在我面前,你不觉得自己恶心吗!”
  垒在书桌一脚的文件夹被阮语一手扫落在吴观山面前,她跳下书桌再一脚踹向已经瘫倒在地的软椅。
  这次她再也没有留情,朝天的凳脚直冲吴观山而去,撞得他连退几步。
  “吴意侬你疯了是不是!”许靖雅再次被她的暴力吓得不住大叫,“他可是你爸爸,你打他是要遭雷劈的!”
  “那你们俩叫人把我按在地上打的时候怎么没被雷劈死!”
  阮语已经杀红了眼,伸手一把揪起许靖雅的衣领,像一头正在捕猎的狮子,随时要将猎物脆弱的颈部咬断。
  “许靖雅,我妈妈被你的人打到腕骨骨折的时候,我就发过誓。”
  阮语手上一用力,直接将已经吓到腿软的许靖雅按在墙上,死死掐住她的咽喉,看她不停挣扎。
  “终有一天,我要把你身上每一寸骨骼敲碎!”
  “阮语!”
  背后接连有人叫她的名字,唯独没有周辞清在其中。
  阮语咧出一个诡谲的笑:“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她扭头看向不敢上前的吴观山,一字一句道:“我要你们眼睁睁看着女儿被尿毒症折磨至死,我要你们也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说完,她一把推开许靖雅,转身走向吴观山。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见状,吴观山连忙跑到这里唯一的救世主面前跪下:“周先生,我们不要小意去配型了,也不会再伤害她了。您能不能大发慈悲,在黑市帮我们找一个合适的救救我的女儿。”
  所有人,包括阮语,都没想到吴观山会做到这个份上。
  见阮语真的停下脚步,知道自己求对人了,他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出女儿透析的视频给周辞清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若还不到六岁,还没感受过世间的美好,周先生您舍得看着她就这样死去吗?”
  周辞清没看手机,只垂眸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人,连交叠的二郎腿也没有要收回的意思,欣然接受他的下跪。
  “你确定?”
  明明是一个问句,可吴观山却听出了威胁与陷阱的意思。
  他侧目看了看身后的阮语,那只放在腿侧的拳头紧握着,连青筋都清晰可见,已经做好随时将他击倒的准备。
  “我确定,只要周先生帮我找到一只合适的,我做什么都可以!”
  周辞清扬眉:“什么都可以?”
  “是!”吴观山硬着头皮,“不管多少钱,我都可以出!”
  “钱?”一声讥笑在几近凝固的空气中流动,周辞清倨傲地双手抱胸,“我是缺钱的人吗?”
  “黑市里更适合以物换物。”他审视的目光移到许靖雅身上,鞋子却抵住吴观山的腰,“你们夫妻之中选一个人出来割肾换肾。”
  “你们都他妈一群变态的疯子!”
  喉咙的痛还在肆虐,许靖雅听完周辞清的话,扯着嘶哑的嗓子边走向大门边大喊:“我现在就去报警,把你们全部抓去坐牢!”
  “咔擦——”
  子弹上膛的声音细微而利落,在许靖雅话音刚落的同时清脆响起。
  周辞清把枪口对准门口之上的吊灯:“西苑明里暗里有无数保镖,你走得出这里再给我豪迈放言也不迟。”
  许靖雅不敢再动,连已经握上门把的手也应激似的藏到身后。
  周辞清从不为难听话的人,再次拉动枪身将子弹退膛,然后低头看仍旧跪在脚边的吴观山,笑了。
  “说实话,如果你第一时间跪的是阮语而不是我,我倒可以考虑免费送你一个健康合适的肾脏。”
  阮语看着周辞清用枪抵在吴观山下巴,那些报复成功后的快感在一瞬间升到顶峰,像夜空中爆裂绽放的烟花,从眼里一直到大脑皮层,都被这些璀璨冲击着。
  许靖雅说得对,现在的她是一个疯子,疯子做什么都是情有可原的。
  她迈开脚步走向周辞清,施施然坐在他腿上,让下跪的吴观山直面自己。
  很可惜他似乎有那么一点羞耻心,故意低头躲闪,让阮语无法看到他的窘迫。
  “你当初那么急着要离婚,也没有跪下来求我妈。”阮语脚跟触地,尖尖的鞋头来回上下摆动,“今天却为了女儿的一个肾,愿意跪在另一个女儿面前乞讨,真是个好爸爸啊。”
  她想极尽嘲讽嗤笑,眼眶却不听话地酸痛起来。
  刚来柬埔寨的日子,她还会梦到小时候一家三口的开心回忆。
  吴观山会撑船,每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都会带她们母女坐上乌篷船,在家门口的水道上来回穿梭。
  而阮仪则会用竹篮装好三个人的饭菜,等到烈日当空的时候,吴观山把船拴好,三个人就在乌篷里吃着粗茶淡饭,笑声永远能随着水流奔向各方。
  那是阮语永远不会忘记,也舍不得忘记的日子。
  所以她才这般痛恨吴观山,恨他破坏她所以为的世间最美好——
  那些东西明明都是他亲手创造的,为什么要这么狠心把精心绘画的斑斓捏碎成齑粉,让她的念念不忘变成一个可耻的笑话!
  “许时若会有今天也是你们的报应,你们破坏家庭的报应!她受多大的苦难也是你们咎由自取,你们活该!”
  “吴意侬你给我闭嘴!”
  这一声声诅咒铮铮撼入许靖雅的心里,她气急败坏地冲向阮语,斑驳美甲化为利爪抓上前去:“你敢诅咒我女儿,我要杀了你!”
  “姑姑,你冷静点!”
  许时风终于反应过来,拦腰抱住暴跳如雷的许靖雅。
  阮语恍若未闻,眼睛死死盯着不敢抬头的吴观山,看到他微微颤动的肩膀,嗤笑:“哭?你有什么脸哭!”
  “你小女儿被病魔折磨几年很可怜?还是你在许家只能低声下气当只狗很可悲?”
  阮语站起来,揪住吴观山的衣服逼他抬头直视自己,“那你有什么想过我这几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在这种地方过非人的生活,不需要日日夜夜受尽折磨!”
  “凭什么我可以璀璨无比的人生要为你的不忠买单!为什么——”
  清脆的回音在偌大的书房里沉浮,阮语看着吴观山脸上的红肿,比她刺痛的手掌还要严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变成一件乐事,无暇发现身后的周辞清在听到她的话后一瞬间白了脸。
  如果不是吴观山逼他们出国,成绩永远名列前茅的她可以考上最优秀的高校,接受最好的教育,认识各种优秀的人,或许也会遇到和宋毓瑶一样热心公益的人,在朗朗乾坤下做自己想做的事。
  而不是每天担惊受怕,游走在死亡边缘,与不知沉睡与否的雄狮同床共枕,夜夜都要害怕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她原本可以不这样的!
  人生最痛苦的是原本我可以,却无辜被剥夺了光明的前途,被迫走上通往深渊泥淖的歧路。
  他吴观山有什么资格掉眼泪!
  “对不起,小意,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
  “收起你那鳄鱼的眼泪!”阮语一手将吴观山挥倒在地,拔出别在大腿上的左轮直指对着吴观山的眼睛,“当年在乡下,是你让人按着我的头,告诉我哭是没有用的。”
  阮语瞪着吓得魂飞魄散的吴观山,抬脚用力踩住他的肩膀阻止他后退:“跑什么?不是想求我卖你一个肾吗?”
  枪口抬起,阮语平稳举起的手移到书桌后被许时风紧紧抱住阻拦的许靖雅,欣赏她暴怒的表情霎时变成惊愕慌张,宣告游戏规则:“你们夫妻俩辩论一下,到底谁才是第一个犯错的人。”
  阮语像一条毒蛇,吐着信子露出充满毒液的尖牙:“争论出是谁先犯错,谁就把肾交出来。”
  最新评论:
  -完——
 
45.再见霓虹
  至少……他拥抱过屋顶上的明月。
  一个巴掌拍不响,吴许二人都是共犯,谈什么先错后错。
  吴观山要依仗许家,哪怕许靖雅对他再差,他也不得不忍气吞声。
  她不信,在危及生命的时候,自私的吴观山还会这样逆来顺受。
  就类比探春评价贾府,他们这样的关系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才能一败涂地!
  阮语就是想看他们这对恶心的男女自斗自乱。
  果然,发令枪一响,还瘫倒在地的吴观山迅猛起身,立刻指责还在犹豫的许靖雅:“小意,你不能忘记小时候爸爸对你有多好,爸爸带你爬树带你游船,连出门做生意都带着你们母女俩的照片,如果不是许家逼我,我肯定不会抛弃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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