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今晚的女伴。”说着,榊切人伸出手指碰了碰小傀儡。
“傀儡。”
“带着心脏活下来的傀儡,会更加美丽。”
“若挖掉心脏呢?”
“会失去灵魂。”
他还是让人看不透。
这时,隔壁传来杯子摔地的声音,顾远猛地站起,快步走到戚人楚的身边,扶住有些不对劲的她:“戚小姐。”
戚人楚强忍着恐惧,她手指颤抖,低声道:“带我回家。”
“好。”于是,顾远向她的客人告别,然后扶着她离开了饭店。
隔壁桌子,榊切人伸出手指,小傀儡牵住他的手指在桌子上翩翩起舞。手指随着小傀儡而动,榊切人笑意不明:“戚人楚果然出事了吗?也不知道真相大白后,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离开饭店上了车,戚人楚的心绪平复下来。车子开了一段路后,她主动开口道:“那些孩子跟上来了。”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
顾远心道:戚人楚的幻想症越来越厉害了。
第二章
几天后,每半个月来给孩子们看一次病的医生到来。三十岁斯文的西医医生广司阑,提着药箱到戚家给孩子们看病。对于家中多出来的男人,他以为戚人楚终于找到了归宿。经过介绍后才知道是戚家的客人,至于他因何而来,没有说。
一处空房里,孩子们排队等待看病。在木加帮忙下,花了一天时间,广司阑才给孩子们看完病。最后,木加眼中带着一丝哀伤和祈求:“广医生去看看香草吧。”
广司阑答应。于是,他们前往香草病房。里面,戚人楚照看着香草。顾远没有进去打搅,站在窗口处往里面看。
广司阑进去后,戚人楚站起:“广医生。”
把药箱放在桌子上,广司阑回道:“戚小姐,我给香草看看病。”
戚人楚让开:“谢谢广医生。”
广司阑给香草看病,没一会儿,他叹息一声摇摇头。和戚人楚走出门,广司阑说:“香草快不行了。”
戚人楚脸色灰白,无法接受事实:“还有多长时间?”
“最多五天。”
也就是说,五天之内,香草有可能死亡。
听着他们的话,顾远看向房间里,里面,木加握着香草的手,无声无息地落泪。回首转身,他上前:“广医生,戚小姐身体不好,能给她看看吗?”
广司阑答应:“可以的。”
戚人楚摆手:“我没事。谢谢广医生给孩子们看病,辛苦了。”
“应该的。药我已经留给季婶了,只要按时服用,孩子们的身体暂时没事。”交代完,广司阑告辞离开,顾远送他出门。
看他们离开的背影,戚人楚的嘴唇嚅动,她露出洁白的牙齿,拉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顾远把人送到门外。广司阑径自问道:“不知顾先生找我做什么?”对方实在是热络了一点,这让他不得不往别的方向想。
“我想看所有孩子的病历。”
“这些孩子身上的病,无药可医。我给他们开的药,只能暂时延长生命。而且,顾先生为什么要查看孩子们的病历?”
“我是法租界中央巡捕房的探长,戚小姐出了一点事,她托我来调查。”
“你要调查的事情,和孩子们的病有关?”
“此案戚小姐不让我告诉任何人,还请广医生谅解。”
“既然如此,你跟我走一趟。”
广司阑在法租界开有一家医馆,他经常作为私人医生给人看病。戚人楚开始行善后,便请他每半个月给孩子们看一次病。到了医馆,广司阑拿出孩子们的病历交给顾远,顾远翻看起来。
“孩子们的病历都在这儿?”
“如果你想要以往孩子的病历,我都还留着。”
以往?是那些已经去世的孩子们吗?想到这里,顾远点头说:“好。”
广司阑把一沓病历拿出来。在看到病历的数量时,顾远不禁一震:“这些病历上的孩子,都去世了?”
“是的。这沓病历单都是这五年来已经去世了的孩子们的。”
“我能拿走这些病历吗?明日还你。”
“可以的。”
把病历收拾好准备离开,广司阑却叫住他:“顾探长。”
顾远回头。
“我给孩子们开的药,不出意外的话,完全可以延长他们的生命。但是,有一些孩子却没有熬过去。”
“谢谢广医生,我知道了。”
广司阑话不全,顾远却听出了其中的意思:有些孩子,死得不正常。
带着手中的病历回中央捕房探长室,康一臣不在,不知去哪儿了。顾远先把木加他们九人的病历看完后,接着看早已死亡的孩子的病历。病历单上,有孩子们的年龄、性别、各种病因、使用药物等。广司阑写得十分详细,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了他看病的时间,可每一份病历的最终结果都是:死亡。
直到晚上,顾远才把手中的病历看完,之后,拿病历下楼回家。
回家路上,他在外面吃了饭。想到小二哥留在戚家,有孩子们照看着,应该不会出事。只是——
从刚刚开始,他总感觉有人盯着他看。那道诡异的目光如影随形,可他却找不到对方的影子。
离开小馆子,顾远混在人群中闪身进入家中附近的小巷,然后躲在墙后巡视了一遍,没有看到跟踪自己的人。
那道目光的主人是谁?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有些发怵。这种感觉,他这辈子只经历过一次。当年,他与那个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但最终,活下来的人是他。而知道他过往的,除了公输春,都死了。现在,是谁盯上了自己?
如果真是……恐怕,巡捕房是待不了了。
转身往家里走去。进入楼道口,拿出钥匙打开锁头。他推开门,屋子里,逆着窗外的光,一个黑色人影站立在中间。
站在门口的顾远遍体发寒,脸上一滴冷汗滑落。
他打开灯。屋子里,别说人影了,连只苍蝇也没见着。之后,他把屋子里里外外地翻了个遍,但屋子和几天前他离开时一样,没有人动过。
洗了一把脸,顾远躺在床上,不由深思。刚刚,他看到的是什么?人世间的鬼怪?如果是,这是不是可以证明,戚人楚看到的是真的?
可也许,是自己看错了。
带着心中的疑惑睡去,迷迷糊糊之中,他做了个噩梦……
翌日一早,顾远浑身湿透地醒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他起床环视了一圈屋子。里面除了他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的痕迹。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拿起孩子们的病历单去广司阑的医馆交还后,顾远返回戚家。
此刻,戚家里。
顾远刚踏入门,便感受到一股沉重的压抑感。明明晴空朗朗,可戚家却莫名生出了一股森寒。院子里,孩子们不在,但摆着一口小棺材。他内心一跳,快步往香草病房奔去。里面,孩子们眼睛哭得红肿。看到他,小二哥蹭了上来。顾远揉揉它的脑袋。戚人楚拿着手帕抹掉脸上的泪水,她缓缓回头,泪水无声地滑落,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哑意:“顾探长,香草去了。”
床边,站着一个驼背独眼的中年男人,身上还有一股尸气。
走到床边,顾远探了探香草的气息,这孩子,真的死了。广司阑说过,这孩子最多能撑五天,可她却没能撑到第二天。
“节哀。”顾远开口。戚人楚失声痛哭,孩子们也跟着大哭起来。
绝望悲伤的气息,如同瘟疫一样传到每个人身上。收尸人抱起尸体走出房间,所有人目送他把香草的尸体放在棺材里,然后把棺材捆住背起,离开了戚家。
香草尸体运走后,有人晕了过去。
是小春。小二哥汪汪两声,然后趴下让小春倒在自己的身上。顾远上前把小春抱起,看着他脸上不正常的红晕,他大声道:“去找广医生!”
“我这就去!”说完,木加跑出戚家。
顾远把小春抱入隔壁房间放到床上,跟过来的戚人楚泣不成声:“小春,你不要出事啊……”
广司阑很快到了戚家,知道香草去世之后,他脸色白了白,而后上前给小春看病。看完小春的病情,他说:“小春暂时没事,明天他身体若有恙再来找我。”
木加红着眼睛激动道谢:“谢谢广医生,谢谢广医生。”
看了看木加,广司阑眼睛深处满是怜悯,他伸出手揉揉她的脑袋安慰道:“这是我该做的。木加,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了。”
木加忍不住哭了起来。
戚人楚痛苦说道:“香草刚走,小春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啊!”
沉默了一下,广司阑说:“戚小姐,香草这个病,就算撑不到五天,但至少也能撑上两天。”
顾远目光移到戚人楚脸上。他看到她眼角处的眼皮动了动,然后嘴巴扯动了一下,满目悲伤地说道:“这里的孩子,不管是谁,都是我的心头肉。香草这么快去了,或许对备受折磨的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广司阑叹息一声:“也许吧,那我不打搅了。戚小姐,告辞。孩子们要是有什么事,再来找我。”说完,便告辞离开。
广司阑离开后,顾远问:“昨天晚上家里有发生事情吗?”
戚人楚恹恹一答:“没有。顾探长,昨天晚上你到哪儿去了?”
顾远回她:“回了一趟家里。昨天晚上,是谁照顾的香草?”
木加抹着红肿的眼睛,哑声说道:“是我。”
顾远声音放柔:“木加,昨天晚上,房里没事吧?”
木加摇摇头:“没有。睡前娘和弟弟妹妹们来看过香草。”
点点头,顾远不再问。
今天,孩子们没有了玩游戏的兴致。顾远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的树下思考,小二哥蹭上来,然后趴在他脚下。
戚人楚走回宅厅,她躺坐在黄花梨圈椅上,手指轻轻地抚摸自己的脸,然后目光迷离地看着院子里沉思的顾远。
不一会儿,顾远抬起头,看向她。
两个人,就这样四目相对。
顾远那双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你无法看穿这个人,完全不知道他到底在想着什么。只因他破了几桩奇闻怪案,她才会找上他。但现在看,这个男人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吸引人。
顾远看着戚人楚。他在想,从接手查案开始到现在,有没有可能,在戚人楚的身上忽略了什么。
受害者……受害者……如果受害者有罪呢?可问题是,这个罪,是什么罪?这个案子背后的因果到底是什么?还有,他很在意广司阑的话。对方告诉他孩子们死得有点不正常,包括今天去世的香草。
眼前的女人到底隐瞒了什么?
收回目光,顾远站起去找季婶。
看着离开的身影,戚人楚目光继续放空。
季婶在灶房里熬药。对她,顾远早已调查询问。打理宅子上下的季婶,能把家里每天发生的任何事情说出来。从她口中,能听出戚家没有任何秘密,至少,起初顾远没有质疑过她的话。可现在,他想重新问一遍。
进了灶房,顾远拿了张小凳子坐下和木加一起择菜,为午饭做准备。这个九岁孩子太懂事,也太让人心疼。一面择菜,顾远一面问:“季婶,能把家里的事情再告诉我一遍吗?”
正在熬药的季婶一声叹息:“顾先生想知道什么还是直接问吧。当时,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了。您要问的,我要说的,也都还是那些话不变。”
“季婶,这么多孩子死了,为什么能看到去世的孩子而疯掉的人只有戚小姐?这宅子里,孩子们和季婶,可一点事也没有。”
“这……这或许是小姐害怕吧。”
“既然害怕,为什么不遣散孩子们,把他们送走?”
“因为不舍,小姐是个慈悲的人,看不得孩子们受苦。”
“季婶,你真的不知道戚小姐突然为孩子们而发疯的事情?”
季婶眉头紧皱,她说:“顾先生,我唯一知道的是,小姐要是出事,这家也就完了。”这个家,因戚小姐而维持。孩子们都很喜欢她,她也很关心孩子们。她现在变成这样,孩子们不是不害怕,可更害怕她出事。
一直沉默不语的木加满目悲伤地看向顾远:“顾叔叔,娘不会有事吧?”
顾远低声回道:“不会的。”因为,他已经决定查明戚家的真相。
木加低头,继续择菜,她说:“只要娘没事就好。”
突然想起什么,顾远问:“大前天,戚小姐房里丢了东西,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木加的手顿了一下,显然,她是知道的,但季婶已先接口回答:“是护脸用的油。”
“原来是那个东西。”顾远点头。相处好几天,他隐隐记得,戚人楚每天都会在脸上涂抹某种护肤用的香油。大前天出门的时候,她脸上并没有涂抹,当时他也没注意到。
说起那瓶油,季婶不禁多说了两句:“小姐说过,那油很宝贵,是世间独一无二的,有钱也未必能买得到。没想到竟然被偷了,这家里,就我和孩子们,也不知道是哪个小贼翻墙进来偷东西。”
“除此之外,宅子里还丢失过什么东西吗?”
季婶想了想,摇摇头:“没了。”
这样想来,宅子里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除了丢失的香油、戚人楚不时的发疯和香草的死亡外,没有任何异样。
等一会儿!
香油被偷之后,香草便死亡?香油丢失和香草死亡,是毫无关联的两件事啊……
可某种细微的异样,却留在顾远心底。
“季婶,你知道戚小姐的香油在哪儿买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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