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宇明本来皱眉听着,听见第三条,突然脸上肌肉抽动,神色明显变了一下,但又不动声色地恢复了原本的表情。他长叹一声:“看来,这魔教当真是重现江湖了。”
宋奇也面露忧色:“只是无人见得那妖女真实面目,如今我在明处,敌在暗处,只怕陷入被动,处处掣肘。”
然而门外突然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并非无人见过那妖女面貌。”
众人不免诧异,齐齐地望向正堂门口。
谢一范大步跨进堂中,脸上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胸有成竹道:“我已与酒肆掌柜交谈过,他说苍龙派众人到来之前几日,酒肆里新来了个年轻人应聘店小二,他看小伙子长相端正,谈吐不俗,就留他干了,没想到林中海他们走了以后,那小二就不见了,连工钱都没领。”
严宇明眼睛亮了:“难道说,这店小二就是那魔教妖女扮成的?”
谢一范点点头:“我认为很有可能。掌柜的还说,苍龙派众人对那小二很不客气,还故意捉弄他,拿他作乐,看那小二很不高兴,不过当时倒是什么也没做。”
严宇明冷笑:“魔教中人心胸狭隘,只怕怀恨在心,隐忍不发,回头找着机会便发泄私愤,说不定也是残害苍龙派众人的原因之一。”
姜斌皱眉道:“酒肆掌柜可没跟我说这些。”
谢一范看了他一眼,颇为不屑地说:“要想让人说真话,只有两种方法,要么利诱,要么威逼。不动用点手段,对方怎么会主动和盘托出呢?”
姜斌张了张嘴,可能是想问他对酒肆掌柜用了哪种方法,但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只忍耐下来,沉默不语。
宋奇道:“这么说,那酒肆掌柜一定看见了妖女的模样。”
谢一范点头:“确实如此。据他的描述,那‘小伙子’生得白白净净,面容姣好,现在想来,一看就是女孩子。她身材瘦高,长得很好看,笑起来眉眼弯弯,很是温柔可爱。”他这时似乎才注意到严微和幼怡站在旁边,不由得内心一动,看着幼怡说:“笑起来,就像她一样。”
他的手已经指向幼怡,屋内人的目光便齐刷刷地向那个一进屋便一言未发的陌生女孩身上投去。
先着急的却是严微。她一步挡在幼怡身前,直面谢一范,板着脸反驳道:“谁笑起来眼睛不是弯的啊,这线索并不能说明什么吧。”
谢一范挑起眉毛:“你要替她出头?”
严宇明此时发话了:“微儿,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她是谁?”
严微连忙转向父亲,解释道:“我在山道上从流氓手中救下她,看她无依无靠,无处可去,实在可怜,所以才带回来的。”
严宇明还未答话,谢一范已经有所动作。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腰间那柄“君子剑”,几乎是转瞬之间,已经一剑直直地刺向幼怡的方向。
他的动作太快了,若是不懂武功之人,根本不可能反应过来,也不可能躲过这一剑。果然,幼怡面色懵懂,连动都没动一下,眼看那剑就要刺中她的眼睛!
“叮”一声,那柄君子剑已经被生生弹开,谢一范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驱使着晃动起来,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一跤,勉强站定以后,才意识到,原来严微的“长生剑”已然出鞘,硬是在那女孩面前迅疾出剑,将谢一范攻势击退。
而幼怡只是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对方才那千钧一发的险境浑然不觉。
“你——”谢一范脸上显出怒色,但严微已挥剑挡在幼怡身前,对他大声叱道:“她不过是个不会武功的弱小女子,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此时严宇明却看向那女孩,仔细端详她的面容,脸上显出困惑之色。但那种情绪很快消失了,他轻咳一声,严肃道:“微儿,收起剑来,在正堂里动武,像什么样子!”
这话看似责备严微,实际上也是在敲打谢一范。谢一范又怎么会听不出这其中意味,只得悻悻地收剑入鞘站到一旁,眼睛却依然盯着女孩看。
这时幼怡才仿佛如梦初醒,脸上显示出害怕神色,畏缩地躲在严微身后,悄悄地牵住了她的衣角。
严宇明毕竟是一庄之主,他沉吟片刻,对在场众人作威严状,沉声道:“如今之计,应再详细询问那酒肆掌柜,并寻一画师,看是否可画出那魔教妖女的画像,按图索骥,必将事半功倍。这事就交与姜兄弟办吧。”他将眼睛瞟向幼怡,似是若有所思,但不动声色,只转向严微,吩咐道:“先安排这位姑娘住在山庄中,务必礼待,不可怠慢。”最后又总结道:“今日就谈到这里,宋老弟,我还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小辈们知道是告退的时候了,便依次行礼,退出正堂,留二位长辈详谈秘事。
谢一范面色阴沉,极速离去。严微与姜斌并排走出,姜斌看着严微,指了指她脸上青紫,关切问道:“这莫不是那妖女干的?”严微摸摸嘴角,苦笑道:“确实。”心中却有种莫名悸动,好像一想起那妖女,就断然无法平息心绪。幼怡跟在吴方和陈永后面,最后一个出来,听见二人对话,露出神秘微笑。
严微告别姜斌师兄弟三人后,便对幼怡说:“给你安排了一间房,就在后院,我带你去。”
幼怡转了转眼睛,突然拉住严微衣角,娇声问:“我跟你一起住,好不好?”
“啊?”严微登时慌张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讷讷地说:“我的房间只有一张床,我怕你觉得太挤……”
“我不嫌挤。”幼怡飞快地回答,看向严微的双眼中突然盈满泪水,看着十分可怜:“我好怕,我不敢一个人睡。”
严微看她样子委委屈屈,好像又要哭,立刻乱了阵脚,只能连声答应下来:“好好好,就依你。”
幼怡又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那脸色变化之快让严微又是愣了一愣。不过,好像还挺可爱的。女孩子都是这样的吗?严微自小生长的环境中几乎没有什么女性,可能唯一稍微熟悉点的女孩就是玄凤观的段佩佩,不过那就是个骄纵的大小姐,与此刻面前的温柔纤弱女孩全然不同。严微心想,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为什么她一见到这个女孩,就什么办法都没有了,好像不由自主地就任她摆布了呢?是那种天生的正义感,以及保护弱者的心态作祟,还是说,这个女孩本身就有种奇怪的魔力呢?真是奇怪,太奇怪了。
不过她还是感到一种莫名的愉悦,于是任凭那女孩拽住她的衣角,二人一起往严微的房间走去。
第7章 疑案再生
严微带幼怡回房,将她安顿下来,自己又去忙碌了一会——风雷堂、玄凤观两位掌门带着各自门徒回到山庄,严微一一接待,并安排好第二天的会见。到了晚上,问道居、玉刀门有弟子前来报信,于是也一并安排在翌日会议上详叙。
如此这般忙到子时,严微拖着疲惫身躯回到房间,却见幼怡依然醒着,倒是洗漱好了,抱腿乖巧地坐在床上,似乎在等她归来。严微心中莫名升起一阵暖意,但嘴上却说:“怎么还未歇息?时候已不早了。”
那女孩嫣然一笑,温柔而又简洁地回复:“等你。”
等我做什么?严微心想,不免又胡思乱想一番,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略带窘迫地“嗯”了一声,又闷闷地说:“我先去洗漱更衣。”
等到严微真正与那女孩一起肩并肩躺在床上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这床确实太小了,二人因为身形都过于高大而动弹不得。只是此时房中并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休息,只能如此将就。
严微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看着床顶帐幔,感到睡意全无,又一动也不敢动。但渐渐听得身边人发出均匀而悠长的呼吸声,知道她大概已经睡着,于是才敢稍微偏过头去,屏息仔细看她面容。
那女孩此时睡得安稳,是面朝向严微的,瘦弱的身子蜷了起来,像是一只没有安全感的猫。月光从窗外倾泻进来,照亮了女孩紧密双眼的脸,严微距离她太近了,近到看得见那白皙面颊上的细小绒毛,嗅得到女孩身上特有的清香。她忍不住数着她的睫毛,那睫毛又长又密,数着数着,就感到困了,于是她就保持着这僵硬而怪异的姿势,渐渐睡着了。
虽然陷入梦乡,但睡眠质量却不怎么好。严微感觉自己一直在做梦,但梦中影像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也记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突然梦境中出现了幼怡的脸,她还是那样温柔地笑着,笑得眉眼弯弯,温柔地看着严微。严微内心一阵欣喜,伸手想去触碰她,但那张好看的脸突然扭曲起来,像燃烧的蜡烛一样融化,突然变成了一条蛇,张开血盆大口向严微扑来。严微一时惊惧,但浑身像是被点了穴道,根本挪不动一步。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一把刀猛然挥来,将那条蛇遽然斩成两截。严微回头去看拿刀的主人,却看见了妖女——妖女穿着一身红衣,没戴帷帽,却没有脸,本该生着五官的地方却只是一片茫然的空白。不知道从哪里发出的声音,那声音冷笑着:“呆子,你要被害死了!”话音刚落,那妖女便挥着手中刀直向严微攻来,那刀准确地击中了她的额头——然后严微从梦中猛然惊醒,睁大眼睛看着床顶,感到心“砰砰”直跳,身上已出了一场冷汗。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转头去看身边的女孩。还好,幼怡还好端端地睡在那里,睡得很香,很舒适,舒适到隐隐发出轻微的鼾声。
严微小心翼翼地坐起来,伸手揉了揉脸,感到一阵怅然的疲惫。此时她才意识到,天已大亮,再一看时间,已过辰时,当即暗叫不好,自己居然起晚了,只怕要耽误准备上午众门派的集会议事了。
严微赶紧起床洗漱更衣,没吃早饭,紧赶慢赶,总算没有误事。山庄正堂中,严宇明坐在正中,段芸、冯波分列左右,宋奇紧跟其后,再坐在后面的便是问道居和玉刀门送信弟子。其余人则负手站在一旁。严微一个闪身在严宇明身后站定,还好无人发觉她几乎要迟到了。
严宇明看众人差不多来齐,便严肃道:“请各位详叙近日探查所得。”
宋奇先说了一下探查林中海死亡之事,与前一日所说并没什么不同,唯一更新的进展是,已聘得画师,正在酒肆掌柜的口述下画像,傍晚应该差不多就能完成。
问道居弟子禀报说周衡已带着一众弟子前往虹月宫所处之地,如果不出意外,今晚就会动手,目前消息都是很小心地保密着,应该能将那些邪派恶人打个措手不及。玉刀门弟子则不甘示弱地声称陈双城和白子明也已动身,这两个人抵得上千军万马,比一群乌合之众要强得多。两个门派竟隐隐有种相互竞争、各不相让之感。
严宇明笑笑,倒也不戳穿。魔教和虹月宫这边都有不小收获,将邪派一网打尽、彻底毁灭眼看是一件越来越乐观的事情了。现在就看七星阁那边的收获如何。
冯波两手一摊,眼睛看着严宇明,那眼神十分真挚,道:“什么也没查着。”
严宇明一怔,忍不住重复道:“什么也没查着?”
冯波点点头,脸上露出苦恼神色,抱怨道:“这七星阁本来就行踪诡秘,不过是江湖传说罢了,哪那么容易查?”
他对面的段芸却早已面色铁青,此时“哼”了一声,冷冰冰地说:“能力如何是一回事,态度不行却是另外一回事!”
众人皆听出她话中有话,便不动声色地看着冯波,看他对此有何反应。
果然冯波面有愧色,讪笑道:“是能力不足,能力不足。”
段芸冷笑:“我女儿佩佩亲自带了一队人马去查,你在做什么?你的人呢?你儿子呢?”
众人看冯波张口结舌,便已心知肚明,显然这冯波根本就没投入任何精力在探查邪派信息上,至于去干什么了,那就没人知道了。
不过段芸好像知道,她看冯波不声不响,便继续发难,很有点得理不饶人的意味:“可有人告知我,冯掌门似乎在城中流连两日,倒是去了那怡红楼好几次!”
冯波眼睛转了转,居然大方承认:“对,我就是去了,怎么样?”
众人皆哗然,当然没有人不知道怡红楼便是城中莺莺燕燕之所,虽说去花街柳巷并不犯法,但一个正派掌门在那种地方流连,总归还是掉了身价的。
段芸一愣,大概是没想到他居然这般厚颜无耻,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来,正欲继续发难,突然有人闯进了正堂中。
众人定睛一看,立刻认出,那人是个小姑娘,此前武林大会的时候站在甄善旁边,应该也是善人谷里的人。
那小姑娘一迈进正堂,便惊慌失措地大喊:“出事了!那妖女到善人谷杀人了!”
严宇明“蹭”地站起身来,失声道:“什么时候?”
“昨天夜里。”那小姑娘在正堂中站定,气喘吁吁,一看就是跑过来的。
“坐下说。”段芸立刻站起来,将那小姑娘引到自己的座位上,让她坐下。座位下首的人赶紧起身让座,让段芸也坐下来。
小姑娘坐定以后,又“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碗茶水,才开始断断续续地讲出事情始末。
原来这小姑娘就是甄大善人身边的得力助手,名叫“郭敏”。昨日甄善便带着她回到了善人谷,但当晚谷中来了个不速之客——是个女人,穿了一身淡红色,戴了一顶帷帽,手中拿着的却是名剑山庄的腰牌。在谷门要道守卫的谷中弟子看见这腰牌,便深信不疑,毫无戒心地放她进去了。那女子进了谷中,径直去找甄善,郭敏看二人站在屋外说了几句话,然后那女子突然发难,二人竟打斗起来。郭敏立时冲出门外,但还是晚了一步,甄善已被割断喉咙,气绝身亡。而那女子则向郭敏瞥了一眼,似乎笑了笑,便脚尖轻点,施展轻功,然后便不见了。
听到腰牌之事时,严微脸色已变,咬牙恨道:“就是那妖女!”显然还在耿耿于怀。不过听完郭敏叙述后,严宇明没有着急下结论,而是沉声正色问道:“那妖女使的什么武器?是一把雁翎刀么?”
郭敏却摇了摇头,回答:“不,是一对形状奇怪的钩子。”
“夺命钩!”这一句惊呼,却是冯波发出来的。
众人齐齐地看向冯波,冯波似乎是自知失言,面色阴沉下来。
严宇明看向冯波,皱眉发问:“冯老弟,这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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