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腾出一只手,拿出包子啃了一口,想起什么似的,忽然抬头,问:“陈璟死了么?”
陈璟,死了么?
“啊?”邱从澜先吃了一惊,片刻后,讪讪笑着说,“将军又没下死手,璟世子不至于这么羸弱。”
“醒了吗?”
“醒了。”
颜云楚冷嗤一声,似乎心情很好,说:“命够大的。早知道下手重点。”
忽然,军中紧急号角响起,有敌军突袭。
颜云楚赫然抬眼,眸中明光闪动。
她薄唇微启,又是激动,又是迫切。一贯清冷明艳的面容,微微泛了红色。
终于,来了。
……
边北镇,关羌营驻守之地,一座看似不起眼的小城,却是应朝戍边的重要关口。失了它,就等于失了半个应朝。
“将军,城门被攻破了!”
“让他们进来!”
这个做法的确大胆,但绝不是一时之意,她为这一刻,筹划太久了!
手下的将士,没有一丝犹豫,严格执行命令。他们对颜云楚的信任,胜于他们自己的性命。
待那群蛮人自以为胜利,开始攻城掠地时,街道上的百姓瞬间改换行装,反攻而上!
一个个英勇无畏,势如破竹!
“不是说他们不少兵挨了军棍,都是些残兵伤将吗?”
“大将,我们被骗了!”
“谁报的信?!”
城楼上,乌发飞扬的女子斜靠在城墙边,替他们回答道:“哎,你们的细作被本将军失手打死了,来报信的,自然是我们的细作。”
颜云楚居高临下,微微笑着。
“她,是颜将!撤!快撤!”
“撤个屁!我们二十万大军,还怕打不过他们?”
“敢退者死!”
……
此刻,城门咻而封闭,将内外势力切成两股。
颜云楚一箭射断敌方军旗,喝到:“要降,还是死。”
敌方仍在拼杀,不肯屈降,只听一声炮响,敌方营中突然一片反水,开始自相残杀。
那其实是颜云楚早就安排埋伏在内的将士,她原本不打算走这一步的。
人群散乱,她盯了许久,终于在其中找到一张眼熟的面孔。嗜血的笑意在她嘴角微扬,凌空一跃踩上城墙,举箭连发。
“……大将死了!”
“大将死了!”
“降了吧,再不降都得死!”
……
主将已死,军心瞬间涣散。
这群蛮人本就是为了各自利益结合在一起,尽管有二十万之多,也只是一盘散沙。
五个月前,他们绸缪攻打边北镇,只是有诸多顾忌,迟迟不攻。小半年,颜云楚揪出了敌方埋伏的细作,同他们演了几个月的戏。昨天,是最后一场。
趁着全体仗刑,‘失手’打死几个。留下两个真的,混着几个假的,回去报信。
关羌营这般伤重,不就是最好的进攻机会吗?
邱从澜忽然赶来急报。
“将军,敌军副将带兵突围,挟持了太子殿下和璟世子!”
颜云楚眸中闪过阴鸷。
还有奸细!
他们将陈骥和陈风绸团团围住,一刻不敢松懈,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们是在军厨营和第九营的后房找到二人的。
那围作一团的蛮人中,并没有一个眼熟的。那带路的奸细藏的深。
太子昨日才入营,同时知道太子和世子身份的人,能有几个?
奸细身份不低。
“放我们走,否则将你们的太子杀了!我们同归于尽!”
颜云楚站直了身,扫视下方,冷淡地说:“谁告诉你,你抓的人里面,有太子?”
那蛮人冷笑道:“少来诓我,若这里头没有太子,至少也有两条垫底的人命!陪我上路,不亏!不想他们死,全都给我放下兵器!”
他一众八人,并不算多,但各个都有武器,利端全指着陈骥与陈风绸,若是强攻,两人必死。
颜云楚看了眼重围之中二人,面色冷峻,抬手扣摆,全军放下兵器。
颜云楚说:“你手里两个都是伤者,我放你们走,你也不方便带。不如,你现在交出一个,另一个出了城再放。”
邱从澜欲说什么,被她拦住了。
只见下方交头接耳一阵,然后那领头的问:“这两个谁是太子,谁是世子?”
也不知是试探还是真不清楚。
颜云楚说:“他们身上有伤,伤重的,就是太子。”
那蛮人不信,“既是太子,你怎么敢伤他?”
“在关羌营里,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按军法承办他,不徇私,这才是对太子的尊重和爱戴。”
蛮人说:“我们两个都要带走,出了城,毫发无损的还给你们!”
颜云楚冷笑,俯身撑着城墙,说:“本将军准你们带一个走,也只能带一个走。若是不想,就都杀了吧。太子若死在这里,也算杀身成仁,成就一段佳话!”
……啊?
太子,未来的天子啊!
她说弃就弃了?
素闻边北颜魔王是个不按常理出牌,喜怒无常之人,类似之举她不是没有做过。真怕她撒手不顾了,几人争论该留哪个。
陈风绸咳嗽两声,引来瞩目,他嘲讽道:“真他娘啰嗦。就算留下的是个世子,难道就没有价值了吗?要知道,恒王世子的辈分,连皇上见了都要尊称一声皇叔。本……太子还得叫他一声堂伯呢!”
那几人面面相觑,此刻他们的细作已经隐退,也不能再暴露,只能靠他们自己确定。
领头的说:“我素闻恒王世子年纪轻轻辈分却是很高,但再怎么样,另一个是储君,未来的天子!当留太子。”
最后,他们将陈骥推了出去。
邱从澜来接人,那蛮人又将陈骥拉回去,说:“伤重的不好带走。”推陈风绸出去。
颜云楚眼中一动,恰到好处地松了口气,同时拿捏着语气:“甚好。”
几人见她如此,又将陈风绸拉回来,把陈骥交了出去。
颜云楚也信守诺言,给了他们一辆马车几匹马,送出城去。
这几人握着军中重要信息,只要他们逃出去,还能有无数个二十几万的散民重聚在一起。
邱从澜相信将军深知其中厉害,况且那些蛮人根本不是守信之人,璟世子恐怕,再难回来了。
因此,她大胆提议道:“将军,此刻放箭,还能断了他们的后路。反正璟世子……怕是回不来了。”
颜云楚目光追随马车,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只要她一抬手,将万箭齐发,断了那群蛮人的生路。
陈璟,也就真的死了。
抬手,下扣。
这是她常做的动作。但这一刻,手臂却异常沉重。
“你以为横蛮国只有这几个头目?”颜云楚声音沉冷,“他们是臭水沟的老鼠,杀之不尽。”
太子吵嚷着上了城楼。
“颜将军,世子是因本宫被抓,本宫命令你,立刻派人救他!”
马车已经到了莫及的距离。
如果说后不后悔,她是有些后悔的。
倘若昨日对陈璟下手轻些,凭他的武功,尚有生机。
颜云楚转过身,思绪已经飘远,“殿下放心,末将拼了命也会把璟世子的遗体带回来。”
太子瞪大眼睛。
待她走下城楼,不见了踪影,陈骥才回神,问旁边的随从:“她和璟堂伯,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怨?”
“小的也是道听途说。据传当年颜将军与青楼女子同床,又恰好被人撞见,殷都快报写得满天飞,就是璟世子的手笔。自那以后,大家都知道颜将军喜欢女人。”
殷都城,皇宫大殿。
皇帝龙颜大悦,亲自下殿给颜云楚授予功勋,又对一旁的太子道:“你这小子,别的不行,运气倒好,沾了颜爱卿的光了!”
太子闷声不说话。
皇帝又问:“颜爱卿现今已经封无可封了,可有什么心愿未能实现的?”
“没有。”
皇帝笑道:“就算是婚姻大事,你要是看上朕的哪个……女儿了,朕也是可以考虑的。”
颜云楚犹如遭了当头一棒,唰的就跪了下去,说:“那臣斗胆,请皇上将璟世子许配……请皇上为臣与璟世子赐婚。”
朝野上下一惊,纷纷念着:颜将军不是喜欢女人么?颜将军不是和璟世子不对付么?
皇帝犹豫片刻,似乎想确认一遍,“颜爱卿是真心想与朕那小叔叔成亲?”
回答无比坚定:“是!”
第4章 龙阳之好
这个消息传到陈风绸耳朵里时,他正在恒王府小憩。
先是一愣,继而冷笑。
“真是越发有心机了,竟然拉我垫背。”
又问:“皇上下旨了?”
陈渣道:“皇上深明大义,应是知道世子与颜将军往昔不合,只说三个月后,若颜将军还是这样想,便下旨赐婚。颜将军也觉得可行。”
陈风绸窝在太公椅上,偏着头想了一会,说:“你来接我的时候,有看到别的踪迹吗?”
陈渣说:“属下一路跟着那群蛮夷人出了国境,没有发现其他兵马。”
他隐瞒了一些事,撒谎的时候鼻尖很痒,又不敢伸手去挠。
恒王百般叮嘱,不能让颜将军与世子关系缓和。所以,颜将军亲自来找过世子这事儿,还是不提了吧。
陈风绸似乎也料到会这样,但又觉得不该这样,沉着脸哼了一声,冷着道:“本世子怎么说也是替太子受罪的,她竟然找都不找一下……还有脸向皇上请旨赐婚,鬼都不信。”
“听太子那边说,后来颜将军也派了一队人马来找您。”
陈风绸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说:“我琢磨这婚事……是她故意借我之名,抵挡殷都城内传她喜欢女人的事实吧?”
陈渣肯定地说:“世子放心,这婚事,老王爷绝不会同意的!”
恒王一心想给世子找个温柔贤淑、才貌双全的夫人,但不是嫌弃这个的容貌,就是嫌弃那个的才情。找了好几年了也没有称心如意的。以至于世子单身至今。
不过,一直排斥颜将军与世子接近,这一点倒是始终如一。
恒王最宠爱世子,只要世子不同意这门亲事,哪怕圣旨下来了,这婚也不一定结的成。
毕竟,恒王是当今皇上爷爷辈的兄弟,见了面皇上还得尊恒王一声皇叔公。
恒王穿着深色蟒纹锦服,身后跟着一众丫鬟,老态龙钟地往这边走来。
陈风绸就脑袋一疼,耳朵习惯性痒了起来。
“儿呀,赐婚那事,你别放在心上。爹知道你不喜欢颜家那丫头,喜欢哪家姑娘就去追,爹都支持你。”命人把陈风绸爱吃的糕点瓜果摆上,恒王面露慈色。
陈风绸懒懒道:“你又知道了。”
“诶,你是爹的亲儿子,你心里头想的什么,我会不知道?总之你不用操心。明儿为父进宫见你皇侄,定要将这事做个了结。”
他爹一向比较自以为是,陈风绸偏不顺着他说,坏笑一声,道:“爹,我要是同意这门婚事呢?”
恒王正要说什么,一听这话就怔住了,看着陈风绸好半天,见他虽然笑着但又颇为认真,一时不知他的话是真是假。
“这…唉……颜家祖辈为国捐躯,颜家在朝中根基深厚,以后在政事上倒也能给你不少帮助……”大概是在安慰自己,恒王尽力往好的方面想,想着想着又忍不住道,“只是,那颜家丫头太过泼辣了些,为父怕你治不住她。况且,颜家血脉就剩她一个了……”说着便忧心忡忡。
陈渣会意接着说:“世子,王爷是怕您入赘。”
陈风绸也没想到,他爹竟然考虑了这么多,难怪一向不待见颜云楚。
他上头有个大哥,是父亲与娘亲成婚十几年仍无子嗣时,从外面抱养的。
大哥比他长十岁,他六岁的时候,大哥入赘了公主府。现在,孩子都快到能娶妻生子的年纪了。也不知是怨恨,还是刻意的生分,大哥很少回来。
爹因此恨极了入赘。
但能让他入赘的,整个应朝算下来,唯颜家那丫头有这个资历。
倒了杯茶,递给父亲,陈风绸说:“您明儿还是进宫和皇上唠唠吧。”
恒王顿时松了口气,露出宽慰的神情,说:“嗯。这次关羌营大捷,你去的正是时候,怎么着也得捞个功勋吧?”
“我进的是军厨营,论功……似乎有点困难。”
“啊?军厨……那不就是烧火做饭的兵?岂有此理!那颜家丫头竟然让本王的儿子当厨子。”恒王拍案而起。
“爹,不干她的事。”陈风绸轻拍老爹的手背,恒王重新坐定,仍臭着张脸。
这事确实与颜云楚无关。
军厨营不与其他营同时训练,颜云楚也不会到军厨营专门训练厨子,他执意进了军厨营,目的就是不被颜云楚发现自己到了她的地盘。
恒王还气着,忽又想起关羌营在应朝中的地位,的确连皇上也插不上手。一时不知该气关羌营没有眼力见,还是气儿子不争气。
自己老来得子,儿子不争气也是自己宠坏的,这样想来,又没气了。
恒王叹气,说:“那什么时候走啊?我早些命人备好你爱吃的东西。”
“这次能回来,是皇上念在太子与我虎口脱险,又有伤在身,额外特许的。三日后就要回营。”
“这么着急啊。”恒王皱了皱眉,“这几日你就在府上好好养伤,爹找了应朝最好的大夫给你重新配药,听陈渣说,你脚上的伤有小半月了,还没好尽。还说在军中挨了军棍……”
陈风绸侧过头,剐了陈渣一眼。
恒王唠叨不停,又一次成功的让陈风绸安然入睡了。
恒王替他掖了掖毯子。
把陈渣叫到一边,神情严肃地嘱咐道:“保护好世子,若是这几日他要去什么春花楼明月楼找姑娘,一定要保证都是干干净净的姑娘。若是远远的见到颜家丫头,尽量避着点走。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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