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一下子花没了几乎全部身家,谢恒却一点都不心疼。
不但不心疼,见她笑着看镯子,还想再买几只,甚至想盘下整个荣宝斋。
陈昭妧把镯子摘下,放在侍者递来的两只小锦盒里,转身去问掌柜:“那两只镯心,能雕成玉佩吗?”
“自然是能的,郡主想雕刻成鸳鸯佩吗?要什么图样都可以。”
“图样…”陈昭妧思忖片刻,瞥了谢恒一眼,“问他吧。”
谢恒想了想,道:“过几日,我会送图样来。”
陈昭妧虽然疑惑,仍未问什么,待出去后才好奇地看向他。谢恒才踏出一条门槛,便勾住她的手指,低声道:“我想试着画一对图样。”
“你会画?”
“试试,毕竟是鸳鸯佩,做成千篇一律的样式有些可惜。妧妧有喜欢的样式吗?”
陈昭妧也觉谢恒说得有道理,便道:“我现下也没什么想法,你若想好了,画便是了。”
谢恒应好。
才走出没多远,就听见熟悉的声音,陈昭妧一回头,果然看见芝儿着急地跑过来。
陈昭妧立即松开手,背到身后去,又不自然地垂下手。
“小姐,小姐…”
芝儿跑了几条街,终于找见小姐,累得气喘吁吁。
“出什么事了,这样急?”
“小姐,徐伯今早让人来,来教小姐看账目,被我们搪塞过去了,现在人又来了,芸儿在挡着,我来找小姐回府。”
“看账目?”
“是啊,小姐,徐伯说是世子交代的。”
陈昭妧无奈道:“我这便回去。”
“妧妧,”谢恒把锦盒给她,“这个,喜欢便戴着。”
让他能看见,让所有人都能看见。
“嗯。”她接过盒子,抱在怀里,小心地护着。
芝儿想去接过来,只接到了马的缰绳。她眼神尖,一眼就看到小姐和谢世子的马,它们的鬃毛应该都是出自小姐的手。
二人又是从荣宝斋出来的,谢世子给了小姐东西,还这般唤得亲密。
险些让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一件件事,很难不让她联想一下。
天哪,她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谢恒目送着陈昭妧离开,没想转头就看见了祖父的身影,虽然离着老远,但他不会看错,祖父正望着这边。他立刻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上马回府。
陈昭妧回到府上,见了徐伯派来的嬷嬷,才推辞了两句,就见嬷嬷面露难色。
“郡主,可是您该学着管家的本事了。”
“嬷嬷也知道,我一连十日都不得休息,好容易睡了半日,此刻还困顿得很。”陈昭妧捏着眉心,“今日就先算了罢,嬷嬷别担心会为难,我自会去和哥哥说。”
嬷嬷这才松口:“那郡主好生歇息,奴婢告退。”
芸儿送嬷嬷出去,回屋给陈昭妧添了壶茶。
这茶不比上午喝的清甜,下次再去得问问谢恒是如何烹的,陈昭妧想着,放下杯子,拿起小锦盒里的镯子,映着落日余晖看,镯子上泛着晶莹的闪光。
“芸儿,拿五十两银子做定金,送到荣宝斋去,我定了两只玉佩,不赶工期,请师傅慢慢雕刻。”
“是。”芸儿应下,见芝儿张圆了眼,又问道,“小姐,现在备膳么?”
“嗯,去吧。”陈昭妧仍在瞧镯子,没注意到她们都眼神交流。
芝儿跟着芸儿出来,迫不及待地抓着她溜到墙根底下,还东张西望确认了四周没人。
“芸儿,我刚去找小姐的时候,看见小姐和谢家世子在一块!”
“小姐和谢世子是同僚,自然是熟络的。”
“可谢世子给小姐买了镯子,男子送给女子镯子不就是定情——”
芸儿赶紧捂住芝儿的嘴:“不许乱说,送个镯子怎么了。”
芝儿扒下芸儿的手,压低了声音:“可是小姐刚说她定了玉佩,这一来一往的,不就是…”
芝儿说不下去了,委屈巴巴地看着芸儿。
“小丫头乱想什么。”芸儿戳戳芝儿鼓起的小包子脸,“若真是那样,谢世子和小姐,不也是挺般配的么?”
芝儿撇着嘴,道:“确是门当户对,可咱们小姐该和世间最好的男子般配。芸儿,你日日跟着小姐,可见那谢世子怎么样?”
芸儿摇摇头道:“日久才见人心,现在还看不出什么,单是从样貌家世看,满上京也找不出比他更好的了。”
“这倒也是。我知道不该多言,只是芸儿,你比我识大体,一定莫要让谢世子欺负了小姐。”
她那日听到贺兰赤昙说谢家男子流氓,还惊心小姐怎么和这样的人是同僚,如今更是担忧。
“这个自然,你放心吧。”
芸儿安抚了几句,便去做陈昭妧交代她的事。
第52章
安国公府上,晚饭过后,林杭领着两人来见谢恒。
是荣宝斋的掌柜,带着一名伙计,一进屋就立刻给谢恒赔罪,说自己眼拙没认出世子。
谢恒让他坐下喝茶,他才停了话,坐下饮口茶。
“世子,这是您的,这个是郡主才派人送来的定金。”他把谢恒的钱袋子和一只荷包交给林杭,林杭又递给谢恒。
谢恒把那荷包拿在手里看了看,确认是妧妧的针线,便揣进了怀里。
掌柜见谢恒没说什么,又叫人呈上账簿,道:“世子,这是小店这半年的收益。”
谢恒翻着账目,看着记在上头的数字,眉头微蹙。
掌柜见状急忙道:“前些日子,重整铺面消耗了一些,待下月便好了。”
只听谢恒道:“我今日买的镯子,原本并不贵重是么?”
大水冲了龙王庙,掌柜的也没想到啊,但他已经把银子都给世子了,转念一想,觉得世子并非因此不悦。
“世子,这镯子本是难得的羊脂白玉料子,再加上打磨的工艺,是值这个价的。再者,郡主喜欢,便也值了。”
这经商里面的行情,谢恒不大懂,但掌柜既然敢拿来账簿,想来也不至于骗他。
掌柜又让人呈上一本册子,向谢恒禀告道:“拙荆在经营时,细心记下了各家小姐的喜好,从第一页起就是郡主的。”
谢恒还回账簿,接下了这本册子翻看。
只见妧妧从前买的多是金银翡翠玛瑙,只在几月前买了一只白玉镯,应该是上元节送人的那只。今日这对镯子,他还算买对了。
荣宝斋的掌柜出去后,迎面就和管家打了个照面,两人互揖一礼。管家猜出大概,加紧了步子。
管家把怀里捧着的小匣子敬上,谢恒一抽出匣子,纸张几乎要溢出来。
全都是商铺的地契,谢恒拿出来看,有一大半是布铺衣铺,还有好几家首饰铺子,荣宝斋就是其中一家。
“世子,公爷交代,以后这些就由世子保管了。”
谢恒把地契都放回匣子里,不愿收下也不好弗了祖父一番好意,只得先请管家替他谢过祖父。
管家应下,接着道:“公爷还说,聘礼该提前备下。”
谢恒怔了片刻,道:“祖父说得是。”
管家告辞后不久,谢恒翻着地契,清楚了这究竟是多少铺面,谢恒猜测,祖父怕是把家底都交到他手上了,越发坐立不安,便去找祖父。
谢闵猜到他会来,没等他开口便说:“给你了就收着,权当是祖父的一点心意。你小子也是,给人家买东西怎么还扣扣搜搜的。”
谢恒无言反驳。
谢闵笑道:“姑娘家,都喜欢一些首饰玩意儿,你隔三差五地给她买些,她会喜欢。还有什么胭脂水粉,文玩字画,需得投其所好。”
谢恒无言以对。
他没想到,祖父想得这般周全。
“我记下了。”
谢闵见他紧绷着一根弦似的,拍拍他的肩头,又道:“祖父也是从你这个时候过来的,谁还没年轻过?”
谢恒万分惭愧,他哪配无耻之名,顶多是无知。
谢闵还是得给孙儿留些面子,便称自己要休息,放了他回去,独自感怀道:“都是缘分哪。”
自此之后,谢恒便觉一旬也不是很久了,转眼就到休沐,能再见到她。
然而相见却越来越短暂,几旬之后的某一天,陈昭妧只留了半个时辰就要走。
谢恒想挽留她,转念一想,不得不松口道:“妧妧认真学着管家的本事,以后家里的账本就劳你看了。”
陈昭妧笑弯了眼睛:“哦?账本在我这,那你的月俸可也要算在里面。”
“自然。”
“那我想想,每月只给你一两银子。”
“好,都听你的。”
陈昭妧见他半句怨言都没有,有些于心不忍,揉了揉他的脸,道:“你不嫌少呀?”
谢恒覆住她的手:“你给多少,都够。”
陈昭妧收了手,不忍再欺负他:“我要你的月俸做什么,你自己留着用吧。”
谢恒干脆找出钱袋子,放在她手心里:“听说上京都是女子管家,这些你拿着。”
陈昭妧像接了个烫手山芋似的,想扔又不能,塞回他手里道:“成亲以后再说。”
谢恒攥着钱袋子,红了耳廓。
“我先走了,”陈昭妧翻身上马,“下次休沐的时候,我尽量早些来。”
“嗯。”谢恒点头道。
可陈昭妧没等到她的下次休沐,就被革职了。
自陈旭上了一本奏折,请陛下肃清六部之后,陛下便下诏,让各部尚书自行裁员调度。
兵部革去了主事之位,陈昭妧就这么丢了官职。
丢了官职还是次要的,麻烦的是,陈旭竟以怕她无聊为由,找了几位女先生教她琴棋书画女红。
再加上学看账目,陈昭妧烦心透了,还不如在兵部看文书呢。
一天到晚没个躲空闲的时候,想出去逛街也摆脱不了被暗卫盯着,若不是陈昭妧偶然认出了白鹄,她都发觉不到自己被人跟了一路,一问才知,竟有三名暗卫跟着她。
“你们跟着我做什么?我只是出来散散心。”
白鹄颔首道:“属下只是听命办事。”
“你的伤好了吗?怎么能出来,快回去休息。”
“多谢郡主挂念,属下已经无碍。”
街上人来人往,陈昭妧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妥协了,让他们跟着。
不多时,街上的人忽然多起来,且都是朝着一个方向跑。
陈昭妧拦了一个路人问询,那人答道:“有灾民进城了!赶紧回家关好门吧姑娘!”
她还没来得及再问个细致,那人就忙不迭跑走了。
“快去找哥哥,他应该在兵部或是京兆尹府,你们分头去。”陈昭妧向暗卫三人道。
那三人中的两人领命前去,留着白鹄一人陪着陈昭妧。
“郡主,不能去城门,那里正混乱。”白鹄见陈昭妧逆着人流走,急忙拦下。
陈昭妧心急如焚,被人群堵着却走不得,只能先且应着白鹄,回府后寻机会牵马溜了出来,抄近道赶去城门。
城门处,赵家的施粥棚早被掀翻了,白花花的粥洒了一地,饥饿的人们扑地争食,竟有抢不到的人,抓狂地挤了一圈寻不到空地,直扑向赵嘉欢。
赵嘉欢愣在原地,见那人朝她跑来,腿已不听使唤。
“啊——”她正扬起手要防卫,猛地腾空而起,被扔到马上。
待她又落回地上,抢粥的人早已四散而逃,整齐列队的兵卫抓到了几个灾民,等陈旭发落。
“带回去,严加审问。”
陈旭下令后,正要调转马头,被赵嘉欢拦在前面。
“等等,你救了我,我向你道谢。”赵嘉欢福身一礼,“但他们只是灾民,饿了太久才会抢吃的,并非有意惹出乱子。”
“是否有意,有无人指使,审过便知。”陈旭瞥了她一眼,驾马带兵离去。
等陈昭妧赶到的时候,只看见蓬头垢面收拾烂摊子的赵嘉欢。
另一旁,宁水仙从躲藏着的棚子里出来,怔然许久才回神。
那抹身影在她心头多年,仍鲜活依旧,他曾经驾马游街,如今策马领兵,勒住缰绳时的每个动作,挺直的脊梁,颔首的弧度,还有蹙眉俯视的神态,都丝毫不差。
甚至他拎起赵嘉欢,再甩到马背上的连贯动作,都一气呵成。
为什么刚刚在那里的不是她!
她为了能与他般配,苦学诗书,得了上京第一才女的美名,此刻还不如一个纨绔子的纨绔妹妹。
陈昭妧帮赵嘉欢收拾好摊子,才发现对面盯着她们的宁水仙,她并未在意,又询问赵嘉欢有无伤到哪里。
赵嘉欢扑扑身上的灰尘,摘下几根马毛,摇首道:“没事,没伤到哪儿,刚刚世子来得及时,还救了我,你替我谢谢他。”
又补充道:“你哥哥可真是和你一样的脾气,我向他道谢,他都不理我。我又和他说灾民并非故意生乱,他还硬是让人捆了他们押走。”
“身在其位,难免谨慎一些。”陈昭妧难得没有呛她几句,“这些天,你一直在施粥吗?”
听到有灾民到了上京的消息,陈昭妧原也想去施粥的,只是一直未得空闲。
“是啊,今日的人格外多,他们争抢着,才乱了起来。早知道就把这棚子做大些了。”
地上还有许多被碾成泥的米粥,一想到还有那么多人吃不上饭,她看着都揪心。
“想来朝廷会管施粥的事,你也不必担忧。”
赵嘉欢叹了口气:“但愿灾民都有粥吃。”
在城门处帮完忙,陈昭妧又去了趟裕王名下的善堂,叮嘱了管事救济灾民的事宜,才回到府上。
正好陈旭下值,两人碰个正着,陈旭不问也知陈昭妧去做了什么。
对视片刻,陈昭妧也知道,她一举一动都躲不过哥哥的耳报神,便实话实说了,顺便问了一下圣上有无旨意。
陈旭回道:“陛下派我去芜州赈灾,离上京不远,最晚三个月后便归。流入上京的灾民会由户部和京兆尹着人安置,你且安心。”
前世这时候,芜州灾荒,是谢恒去赈灾的,八月十五之前便回了京城,如今换成陈旭去,陈昭妧也不大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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