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认出自己,李焕笑道:“我还当你认不出来了呢!”
流韵低下头,讷讷不说话,即便遇到熟人,她还是不想说什么。
旁边的审讯官见自家大人与这姑娘是熟识,又有几分亲热之色,他立马收起自己摆出的严厉之色,青白的嘴巴也弯了几分。
李唤坐在流韵一旁,说道:“我已经查过秦筝了,她与你徐家的关系我也找你父亲谈过,现下只是找你来问问她与云生夫子关系如何,可有什么仇怨?你莫要害怕,如实说来便可。”
流韵虽是女流,可也知道大理寺神通广大,秦筝的背景来往恐怕他们已全部知晓,更何况她压根不相信秦筝会是凶手,现下隐瞒,说不定还给她带来麻烦。
想起来时娘亲嘱咐自己的话,流韵轻轻摇头,终于说道:“秦筝是我娘……继母的女儿,今年她才来书院念书,所以我与她关系尚是不错。可她性子冷清,在书院里未曾有什么好友,更没有听过她与夫子有什么纠纷。再者她不住徐府,我也不知夫子出事那晚她在哪里。”
李焕听了,微微蹙眉,像是在思考流韵话里真假。
想了想,他还是问道:“不住徐府?那她是住在哪里?”
住在哪里?她怎知她住在哪里!流韵丧气想到。
可是脑海间又突然想起了曾经在书院外角见过的那一幕:她紧紧抱着一个男人。
想到此,流韵耳根一红,却是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大人若是不信,也可再问我爹爹去。”
李焕轻轻笑笑,只再问了几句秦筝交友之事,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便让她离开了。
大堂空空,审讯官将今日姑娘们的说辞呈上,李焕却是一张未翻,他叹了口气,道:“不用了,皆不是什么有用的东西。”
审讯官想了想,道:“依属下看还是动作快些,那姑娘是历阳人,还是先去历阳找人,把人带回来问个清楚!”
“历阳?”李焕双眸有黑沉之色,“你说得是,不管有用无用,先去历阳找一找!”
审讯官得令退下,只留男人一人在大堂里,想起了白日里徐家人和这些少女说的话,他眼中流露出几分玩味,倒真是有意思了,一个孤女孤身百里来都投奔亲人,却又是住在外头,不受亲人接济,她来都城究竟是做什么?
李焕又如何想得明白,他也只是秉公处理此事,将云生夫子一事写入奏折,一并交了上去,因此等皇帝看到这封奏折时,却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放下笔来,红墨染到了桌面上,男人也没管,只冷声道:“着大理寺李焕进宫!”
李大人私下没来过御书房几次,来时还有疑惑,不知陛下为何召见,可听到皇上问他云生夫子遇害一事,他才在心中感叹原来皇上也是十分看重此事,当下便将来龙去脉一一道来。
最后他说道:“我已派人去历阳寻人,待找到秦筝,必会问个清楚。”
皇帝紧紧闭眼,眼睛两边的穴位跳个不停,一股剧烈的疼痛寻上脑门,他压着声音,问道:“你说云生是中毒而死的?案发现场可还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那下毒之人恐怕不是为财,他家中的古董字画都没有丢,应是寻仇,可据贴身小童说,夫子身上一直挂着的金铃没在了,这一点实属奇怪……”
他还在喋喋不休说些什么,可高瑾城听到“金铃”二字便听不下去了,痛意如利斧一般将他的脑袋生生分成两半,男人面目狰狞,青筋暴露,在痛苦到达顶峰时,脑中的一根弦终于绷断了,他倒在龙椅上,没有了意识。
再醒来时,胡灵在一旁伺候,忠心的老奴眼里有泪水,见他醒来,欣喜得赶紧去让御医进来,待成群的御医们一番望闻问切后,终于得出一个结论:陛下切不可再多思多想,大喜大怒了!
高瑾城起身,胡灵赶紧过去扶住了人,让他靠坐在龙榻上,众人退下,只留李焕一人在帐外听话。
男人声音沙哑,却还是字字清楚说道:“云生一事勿用再查,他年纪大了,一时吃错东西,这才误毒了自己。你会大理寺便速速结案,人证物证俱是自己安排。”
李焕听得目瞪口呆。
可也是浸淫官场多年的人了,虽然十分不明白为何一国之君要掩盖此事真相,可连陛下都出手安排了,想必里头有自己不能知晓的,李焕暗自叹气,却还是拱手辞君,说自己现下就去处理。
待大殿只剩这孤家寡人时,高瑾城已是精力散尽。
秦筝留书离开,他猜出她恐怕已知晓父亲是为君而死的了,所以她不能原谅自己,这才离开。
可是离开前,云生死了,他身上的金玲也没了,方才听李焕说到此处,即便他没有证据,可还是第一时间想到秦筝,这恐怕真的是她的手笔了。
深入骨髓的仇恨,她终究忘不了,放不下,她要讨回那些生死债了!
第41章
奔赴西南的车马不敢耽误时间,一路疾驰,自打从金安出发,闵文一行已走了快了三月了,现下他们已经到了零陵,等这两日出了边水关,便入邓州境了。
陶安在心里算了下时间,总算舒了口气,连日阴雨,他们的速度慢了许多,原本当心不能如约到位,可现下算了时间,他还是能如期回去的,只是旁边这二位,却是有些难了……
男人的黑马小跑在了后头,不能看见前方疾驰的女人的表情,可看她总是行于前首的架势,还是能猜出这女人脸上定是有些焦急之色了。
男人微微回头,听得马车里有谈话声传来,是他新娶的“妻子”和郡主的“夫君”在里头。
来时本是各坐一辆马车的,毕竟男女有别,又各是□□,人夫,怎么可能坐在一处,可没有办法,半路上朱朱坐的马车受颠簸太多,车轱辘坏了,剩下的两辆马车装的俱是公文图书,灰尘太多,也没有坐的地方。
陶安有些为难,没有车马了,难道要朱朱骑马不成?
可还没等他想办法,那人竟大大方方撩开郡马的车帘,见里头有好大一块空处后,她看也不看他,只走到郡主面前,问她可不可以上她的马车。
那时闵文骑在马上,听这身材娇小的少女如此问道,她亦是有些吃惊,只扬起柳叶眉来,有些好笑地看了一眼陶安。
“你……去罢,我倒是不上马车。”她笑着应了。
陶安皱眉,这怎么行!
正要出言阻止时,闵文说道:“这路上都是去了西南便回不去的人了,侍郎大人还怕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污了贵夫人的清誉吗?不过是在一处坐辆马车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还是说让贵夫人在马上受累都要比那所谓的名声重要?原本以为大人是个干实事的能将,可到底是之乎者也读多了,到底有几分迂腐呢!”
女人不再多说,只骑马走开,临行前还朝他看了一眼,那里头,有讥笑,有嘲讽,还有不屑,陶安是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见这侍郎夫人大大方方上了自己的马车,杨怀恭先是有些不适,后来倒是好多了,反正是郡主让他上马车的,关他何事!
于是他总算找了个打发时间的法子,便是同这小夫人说说话聊聊天。
说的最多的还是杨怀恭,他一会儿讲自己对金安的不舍,一会儿又说自己坐马车坐得腰酸腿疼,问她可有缓解的法子,一会儿又聊起了自己在书上读过的随州之样,说起那里“丑虏”遍处时,男人脸上好像还有惊惧之色。
朱朱杵着下巴听他絮叨,总算明白为何郡主不在里头坐了,这人如雅雀一般聒噪,听他说完这些话后,她是连吃饭的欲望都没有了,因此等马车休息后再度启程时,她主动跑去陶安面前,说不想坐马车了,要在外头透透气。
陶安抿唇,不坐马车了,难道是要骑马吗?她一个女子,如何会骑马,这是要与他同骑一马的意思了?虽说他们已经成婚,可却并未有夫妻之实,这如何能坐在一处?
看着陶安发呆,不知想些什么,朱朱也只当他同意,便走到后头,坐上了一匹无主的马儿,那是从驿站带来过来,专门替换那些生病难治的马匹。
见女人熟练的跨上马鞍,拉着马缰过来,陶安只觉惭愧,看来这次同行的女子可是一个都不能轻视啊,个个都是身怀本领不可估量。
闵文见了,笑问朱朱的马术是谁教的。女人抿唇,想了想道:“小时候我爹教过我骑马,所以会一些。”
她谈吐自然,虽知道面前是郡主问话,可也不卑不亢,让人不敢小觑。
闵文一甩马缰,笑道:“等有机会请你一同去赛马!”说完,长发轻扬,再见已是前方佳影。
随行之人离得远,陶安过来,轻声问朱朱可要回历阳去。
“邓州远离中原之地,夏日炎热,冬日苦寒,瘴气丛生,百姓孤苦,便是官员都没有顿好饭吃,那不是什么久居之地,你去了怕是会后悔,现下还有时间,你若是不想去,我现在就派人送你回历阳。”
朱朱诧异,原来这人是做这番打算的。
她摇摇头:“我不回去,我不怕吃苦。”
陶安耐心再劝:“若是担心自己孤身难行,这也不怕,我可写和离书,并赠你黄金,等你到了历阳,也有依靠。”
女人一脸认真地看着他:“我会回历阳,可不是现在回去!”
她骑马前行,不再理会。
陶安也不意外,这女子孤身一人来金安寻他完婚,这下怎么会轻易离开呢,更何况,他的婚约之事是有人暗中安排的,他也没有再劝,只想等回了邓州再做打算。
进了邓州地界,主人公陶安客气地请郡主和郡马留下,休息好了再行出发,那憋了三月的郡马听了喜笑颜开,正要答应时被闵文截住了。
“不必了,再耽误下去就不能如约到随州了,若是有人因此上谏,郡马难免要吃苦头的。”她婉言拒绝,只让陶安再多配些马来。
杨怀恭一脸委屈,因此等出了长青门后,他便一直在后埋怨郡主不把自己当人看也就算了,还不把他当人看,这番紧急赶路难道是要赶着投胎去不成!
他平时这般说时闵文绝是不理会的,可今日不同,女人回首,眯眼看他,竟有些虎狼打量牛羊的样子,杨怀恭被看了发毛,还未说完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作何这般看我?”
女人冷笑一声,抛过去一样东西,杨怀恭下意识接住,低头一看,竟是一根马鞭。
“圣旨上让你冬月十六日入职,现下快入冬月了,我们要赶时间到达。马车走得太慢,你也一同骑马吧!”
杨怀恭下巴都要掉了。他可以和金安富贵子弟去猎场上骑马,展现些许男儿风姿给一众贵女们看,可要是在山路上如此风餐露宿,那可是不能忍了!
不干!
男人将马鞭扔在地上,转头就要钻进马车里 ,可环顾一周,却连马车影子也没看到。
闵文早已骑上骏马离开,身边的人十分听她的话,见她人先走了,也跟在了后头离开,杨怀恭迫不得已吃了一嘴马蹄带起的黄沙,见众人全然不理会自己了,没有办法,只捡起了沾灰的鞭子,驾马跟上。
就这样,一番辛苦,二人终于到了随州涂阳,那里,正是杨怀恭的官邸之处。
还在县城外面,男人就一直嘟囔怎么无人出城接应自己,再看看郡主的脸色也是不好,他心里倒是有些得意,哼哼,这涂阳小官得罪我倒不是什么大事,得罪郡主大人可就不好了,可他哪知闵文心情。
自迈入随州境内,她的心就跳个不停,没有一天安稳下来,以前想着前方之路艰险,可今天走到尽头,才发现已到悬崖,生死一线,要以命相搏才活得下去。
进了涂阳,才看见此地百姓穿着多样,有青年穿着大楚读书人才穿的灰色长衫,也有老妇带着繁复花样的头巾,同男子一样穿着长裤。随便找个人问县衙在哪,也是说着二人听不懂的方言,还好从路边找了个算命先生,才磕磕绊绊找到了地方。
杨怀恭一脸难受,难道以后升堂断案,也要找个人专门在自己旁边小译一番吗?
听说新县令来了,县衙里当差的都来迎接,杨怀恭在一边应付着,闵文只借口身子不适,找了处客栈休息,没有跟去。
当她刚到客栈收拾东西时,一只利镖从窗格穿过,女人头部一偏,竟将其稳稳接在耳边。
她没有开门查看是何人送来的,只将镖上插着的书信取下,上面只有几字:华灯起,碧潭寺,佛香处。
第42章
杨怀恭今日第一天赴职,男人胆子奇大,才来第一日就敢接了城中富户为他“接风洗尘”的贴子,去了城中酒楼喝酒去了,闵文已经不打算理会他,她换了一身城中妇女穿的朴素长裙,又在头上裹了长巾,遮住了半张俏丽白皙的脸庞,这么一看,倒是与城中妇女无异。
西南之人多信佛,因此三州多修有佛寺,大大小小,不及其数,可无论是金砖玉瓦修筑的名寺,还是破瓦就地搭建的小庙,每日都会有人上香拜见,而碧潭寺,就在城中西南角一处。
其是涂阳县的一个员外在其母六十大寿时出钱修建的,里头有一尊大佛,那里香火最盛,只因大佛刷上了金漆,看起来好生气派,比那些石头雕刻的好看多了。
身着青色长袍的女人跪在蒲团上,也不点香,只双手合十闭眼念经,她在金安随太后吃斋乃佛,自然熟得经书,闻着大殿的香气,好像又回到了宫中的佛堂。
突然,耳边几声叮当响,女人微微抬头,见一男子朝功德箱里扔了几枚铜钱进去,她起身准备离开,却听那男子说道:“姑娘是外乡人吧,我们随州的人拜佛时若是不上香,可是要捐点功德钱的。”
那句外乡人让闵文停住了脚步,她回首,却是不说一句话。
男人不惧她的打量,只说道:“若是姑娘不嫌弃,可到寺内一坐,我可同姑娘讲讲随州风俗。
他手一摆,指的是大佛后面。
闵文提步,朝里走去,男人跟在后头,多年保持的警觉还是让他多心地回头多查看了两眼,确定无人跟随,他才走了进去。
从大佛外进去,便是如寻常百姓家的布置,有园林,有水池,有回廊,闵文不知该往哪里走,男人上来,手里拿着一块黑布,说道:“姑娘失礼了,只是我家主人有规矩,不带黑罩不得入内。”
闵文冷笑一声,将黑布扯了过来,自己系在眼睛上,曲曲折折走了一段路,再睁开眼时,她却已到了一片山林,天色已黑,山林幽深,一辆马车停在土路上,两盏灯笼挂在上头,灯光微弱,连路也照不明。
男人又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闵文明白,只犹豫一下便上了马车,那里头的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今日的高瑾行只穿了一身青袍,头上有只白玉簪子,看起来甚是儒雅,可尽管扮相年轻,脸上的皱纹与两边的白鬓还是一眼可见。在他的衬托下,一旁的向遇倒是年轻了几分,再者这人生来肤白,五官耐看,一比之下,像是个出行游玩的富贵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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