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川拧眉,他自认比较关注晓渔,她与贺余年,应该没什么交集吧,“你问这个做什么?”
晓渔抠着椅子,“唔,他曾经帮过我,阿爷说欠人情要赶紧还上,你就帮我打听打听吧!”
刘晓川虽然疑惑,但是也理解晓渔的想法,沉吟片刻,“要说医术最好的,肯定是在首都了,我记得张营长就是首都人,他父母爷爷都在首都,回头我去请他托人拿着余年的病案到首都医院问问这方面的医生。”
晓渔点点头,张廉虽然对她没好感,但是挺维护刘晓川的,应该比别人都靠谱,“那就麻烦你了。”
一个小丫头,如此知恩图报,刘晓川心中怜惜更甚,伸手揉揉晓渔凌乱的脑袋,“叫我一声哥,就是我妹子了,不麻烦。”
转身离开病房,张廉来探望他的两个下属这会儿或许还在呢,转身去了隔壁病房碰运气去了。
病房恢复安静,晓渔心中没牵挂,顿觉无聊,她从没这么悠闲过,起身摸索着,找到刘晓川刚才用的抹布,把病房里里外外擦了一遍,又扶着墙去外面洗手,顺便熟悉一下地形。
走到隔壁病房门口,就听到里面几个青年在说话。
“排长,我已经给你家里拍电报了,让你未婚妻来照顾,队里也跟上头摇了电话,给弟妹安排了火车票,只等她拿着介绍信去取就行。今天出发,估计最晚后天早上就能到了。”
只听贺余年略有些沙哑的声音道:“多谢你了,如果他们今晚出发,能坐明早早上的火车过来,差不多明天晚上能到福州,你们谁得空,帮我去接一下,趁着这几天天气好,每天都能走船,带她坐后天早上的补给船来。”
刚开始的青年出声道:“成,我回去就让团长再摇个电话,跟福州火车站说一声,如果提早到了,让他们照顾一下,我再乘今晚的船上岸,去车站等。”
贺余年点点头,腿上的伤痛,在期待未婚妻到来的喜悦中也缓解了几分。
第37章 时间的荒野
另一把声音响起,“嫂子要来,咱们要不要给准备些东西啊,岛上缺东少西的,不知道嫂子习不习惯。”
贺余年摆摆手,“没事,你嫂子手里有钱,不缺东西,你们去忙吧!对了,到隔壁帮我谢谢晓渔姑娘的鸡汤。”
他每月津贴都被他分成三份,一份给父母帮衬兄弟侄儿,一份给未婚妻,手里有钱,想买什么也方便,剩下的自己存起来,听说驻地有扩建的想法,将会建家属区,到时候还会有学校,供销社,军・需厂之类的慢慢完善起来,所以他打算明年拼一把,可以升职让家属随军了,再回去结婚,结婚的时候存的积蓄刚好拿出来置办家当。
没想到出了这样的意外,这样也好,他年纪不小了,学历也不高,高中只读了一年就出来当兵,若没有重大战事,往上走的路子也窄,能早点回去结婚,手里有钱,总能把日子过起来。
另一青年担忧地道:“你说那晓渔姑娘是不是看上咱们排长了,好好的,送什么鸡汤过来,只怕她自己都没喝过几次鸡汤呢!”
晓渔摸索着走得慢,不小心听了个全场,心中大怒,站在走廊就吼道:“我看上你老母,姑奶奶从小养鸡鸭,鸡汤都拿来泡脚的,你个瘪犊子才没喝过鸡汤,见了鸡汤当宝贝,还满脑子男盗女娼呢!你有胆子给我出来!”
身边的刘晓川与张廉正搭话,听了这话刚要斥责,被一个爆喝堵了回去。
屋子里众人瞬间陷入沉默,那瘪犊子是个新兵蛋子,脸皮薄,被一个身量还不到他下巴的姑娘当着众人面怒骂,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时间倒流把刚才的话吞下去。
贺余年一乐,扬声道:“晓渔姑娘别生气,他胡说八道的!”
晓渔这才好受些,摸索着继续慢慢走,嘴里不忘解释清楚,“瘪犊子你给我记好了,之前出任务,贺余年帮了我一把,我这人最不喜欢欠人情,趁这个机会还人情而已,谁再胡说八道,姑奶奶把他舌头拔下来叫他吞下去再重新长一回,看看能不能好好说话。”
说完也不管屋子里的声音,骂骂咧咧的扶着墙继续往前走了。
等了许久,听不到声音了,一个脑袋才试探着伸出门,瞧见走廊上空荡荡的,终于松了口气,“总算走了,晓渔姑娘真辣!”
张廉默不作声,的确辣,小王八羔子也没比瘪犊子好多少。
贺余年瞪一眼方才那瘪犊子,“以后说话过过脑子,祸从口出,等真被拔了舌头就晚啦!”
那瘪犊子青年忙不迭点点头。他打小生活在农村,村里三姑六婆最喜欢盯着别人家看,小伙子偷看姑娘都怕被说成是耍流氓,谁家姑娘要敢干这么出格的事,给人送鸡汤,估计要么被唾沫星子淹了,要么第二天就被摁着脑袋嫁过去了。
他真傻,真的,他单知道村里姑娘是这样,原以为天下姑娘都这样,没想到出门遇到的第一个姑娘就遭遇滑铁卢,忍不住捂脸,以后谁再说女孩儿名声重过命,他非要一个大嘴巴子甩过去不可。
晓渔很快就把这个插曲抛诸脑后,开始寻思再吃点什么。
小王八羔子张廉得了刘晓川的请求,也没说什么,到了团长办公室借了电话打回去。
首都的军区大院,张家住在最显眼的位置,四世同堂,张老将军虽然已经荣养,但是还是有不少事情需要他出面,这会儿并不在家。
张家接电话的是保姆张姨,张廉爷爷的同乡,在张家很多年了,看着张廉长大的。
张廉握紧话筒,“张姨,我爸妈呢?”
保姆张姨听出了张廉的声音,“小廉啊,你妈妈跟你爸闹情绪,又离家出走,你爸书也不教,出门去找了,这都七八天了吧,估计又走到哪里旅游住下了。”
张老将军有两子,老大子承父业在海军指挥部任职,老二却一直为人诟病。
取了个资本家小姐,活在张老将军羽翼之下,这些年也就在学校教教书,平日里做的更多的是与张廉的母亲打情骂俏,吵吵闹闹,动辄一个出走一个跟着找寻,打小张廉就是辗转老宅和自家。
大院里周围熟悉的人谁不说,张家老二要不是躺在老爹的勋章上,就他那点本事,养活自己都难,张廉为此极为不喜父母的做法,多数时候是跟在大伯身后,与几个堂哥堂妹一起读书,长大后非要走上爷爷的路子,投身海军,从底层小兵做起。发誓要撑起二房门楣,洗刷父亲母亲带来的耻辱。
这个电话没打成,到了晚上,张廉又打申请再打一次电话,才联系上大伯母,将事情说了,大伯母帮忙去打听一番。
晓茶的蜜三刀吃完了,套环酥稍大稍硬,便开始心心念念惦记起来。
陈石头被念叨多了,受不住,拿了五块钱递给安广柱,“小安,你带她去买吧,路上看着她些,别叫她乱跑。”
说着又叮嘱晓茶,“出门拉着小安的手不能放开,万一走丢了,找不到家了,只能在山里住,山里有蛇,还有毒虫,要是被坏人带走了,就见不到阿爹和小安了!”
晓茶听说可以出门,喜的一蹦三尺高,这会儿陈石头说什么都点头答应。
安广柱接过钱,“阿爹,我听说这买点心都需要点心票,咱们没有,估计人家不肯卖。”
陈石头无所谓地道:“不会,你老海叔在供销社上班,晓渔去买点心从来没见她说要票。”
安广柱无奈,“那老海叔认得晓茶吗?反正他肯定不认得我。”
“唔!”陈石头还真有些不确定,“晓茶跟晓渔一看就是姐妹,要不你去晓渔屋子里找找,看她有没有点心票。”
安广柱有些为难,“我去晓渔的房间不合适,阿爹你来找吧。”
晓茶着急出门,听懂了意思,“我知道晓渔的东西藏在哪里,我去找。”
晓渔心心念念谷玉珠的东西,家里还有一块湖绿色碎布,是谷玉珠在晓茶还小的时候给她做的小衣裳,后来小了,添点布改背心,背心改裤衩,最后终于穿烂了,晓渔也当宝贝,拿来包裹重要的东西,以前与晓茶一个房间,时常拿出来清点。
第38章 时间的荒野
晓茶带着安广柱陈石头走进偏房,晓渔的衣服铺盖都是灰扑扑的,一抹颜色很容易就在衣服口袋里找到了。晓茶笑嘻嘻献宝一样摸出布包,捧到安广柱面前。
安广柱看了一眼陈石头,见他神色不变,才放心接过来,一圈圈打开,只见里面一叠毛票子,还有几张工业券,文具券,肥皂票,还有一点点布票,只有几寸,最后找到几张糖票和月饼票,安广柱有点为难。
陈石头看了看,才记起中秋近在眼前。索性大手一挥,“都带上吧,晓茶难得出门逛逛,又头一回去买东西,看中什么,能买的就给她买。”
“诶!”安广柱答应下来,把票拿了装在口袋里,钱还原样包裹起来放回去。
供销社的船安广柱来过很多次,岛上打渔的都会等船来收,不过来买东西也是头一回,安广柱仔细打量,从船舱侧面一个巨大的窗户窗户从下往上推,支起来还可以当个雨搭,里面一个货架,零星放了些东西,都是些针头线脑,粮油肉蛋很少,还有些需要工业券的胶底鞋,刮胡刀片,手电筒之类的,另外有些小点心,一看就是需要点心票的,估计要不是这里有个驻地,这里的东西还能更少。
晓茶见着货架眼睛睁的老大,她最喜欢存东西,此时见着什么都想要。
营业员往返这里无数次,除了陈海的侄女,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其他年轻姑娘,而且看着白皙秀气,比陈海侄女还好看,不由得多看几眼。
安广柱生怕晓茶一张口就让人发现是个傻的,拉住晓茶,低声说道,“咱们买点心就好了,其他的家里都有,回去我找给你看。”
晓茶忙点点头,点心她只记得蜜三刀,还是因为上面有三道刀痕,“买蜜三刀。”
安广柱松了口气,“有的比蜜三刀还好吃,你没吃过的,我们也买点回去给你慢慢吃。”
能吃到从没见过的其他点心,晓茶自然乐意,乖巧的点点头。
营业员这才发现这两人是两口子,以前怎么不知道岛上居然有颜值超高的两口子?都是油头滑脑的晓渔还有让人肃穆的解放军同志。
“麻烦你,我这里有月饼票,可以买点什么?”安广柱展示出票来。
好看的人总能得到优待,营业员难得好脾气地摆摆手,“没到中秋呢,月饼岸上有,但是这回没带。”
安广柱挠挠头,“那你看我能不能用这个票买点别的?”
营业员想想节日将近,亲戚朋友都在托她换月饼票,问题不大,点点头,“给你按照点心票算吧!”
接过票看了看,“你这是三块月饼的票,三块是一斤,就给你换一斤点心,你看要啥!”
安广柱最后要了半斤云片糕,半斤蜜三刀,营业员为难的看了看柜上,最后蜜三刀用油纸包,云片糕用前些天的旧报纸包。
安广柱付了钱,接过两包点心,见晓茶已经高兴的顾不得其他,就带着晓茶往回走。
“我要吃。”
“好好走路,到家吃。”两人并列走在路上。
晓茶第三次转身拦住安广柱,“我要吃。”
安广柱懊恼的揉揉眉间,“那就吃一块吧,蜜三刀吃了都是糖油,黏糊糊弄到衣服上不好看,等回家吃,我们先吃云片糕。”
晓茶嘿嘿笑的鼻涕都要下来了,“我要吃。”第四次表达诉求。
安广柱小心翼翼的打开旧报纸。
晓茶捏了一块大的,报纸重心位置瞬间空了一块,露出底下的字,安广柱随意辨认了下,瞳孔猛缩。
“晓茶,你把衣服兜起来,哥哥把糕点放你衣兜里慢慢吃。”安广柱哄着晓茶。
晓茶尝了一口云片糕,是与其他点心不一样的味道,听说还能得更多,忙拉起衣兜,四五块云片糕「哗啦」全倒下去。
安广柱这才拿着报纸仔细看起来,只见几个板正的印刷大字,「全面停止斗争,集中精力发展经济」、「第五批平反人员名单已经落实」、「设计师提出改革开放」安广柱几乎要喜极而泣。
这还是很早以前的旧报纸。原来,北方都已经平反了,只要他再坚持几个月,消息就能传到南方来,过去那些住牛棚捡牛粪挨批被斗的苦难让这个年轻人抱着媳妇嚎啕大哭。
晓茶以为哥哥是为云片糕而哭,看看云片糕看看哥哥,看看哥哥又看看云片糕,最终还是将咬了一口的云片糕放衣兜里,腾出手拍了拍安广柱的后背,“别哭别哭,分一半给你。”
云朗气清的秋日,是丰收的季节,也是团圆的季节,他要团圆了。
要问晓渔姑娘这辈子过的最舒坦的日子,莫过于待在医院吃吃喝喝的时候,她的恢复能力极强,原本在医生看来起码要一个月才能视物的眼睛在三四天之后已经能模模糊糊见着人形轮廓,晓渔觉得她壮的能手撕金枪鱼了,可惜医生还是压着她静养。
接下来就是吃吃喝喝,晓渔头一回喝上牛奶,觉得比最鲜美的鱼汤还好喝,而且不用炖,简直人间美味。
小雪第一次闻到牛奶的味道直反胃,不得不承认晓渔姑娘异于常人,大约有本事的人,体格胃口也格外不同。
“晓渔姑娘,我们北方还有一种美味叫饺子,比你们这里的团子好吃多了,细白的富强粉和面,擀成一张张薄薄的皮,韧劲十足,再把各种馅儿包进去,水开了丢下去一煮,一会儿飘起来就能吃,我最喜欢的是韭菜鸡蛋馅儿,还有猪肉酸菜馅儿的。”吃货小雪与晓渔十分契合。
“说起肉,有一种叫红烧肉的,你听说过没,他们说要用冰糖炖,我听说冰糖都是用来炖燕窝的,你说说,什么肉配用冰糖炖,那不是以前只有皇帝老子才能吃的东西吗?”
晓渔吸溜一口口水,一脸神往,“听说炖肉的汤汁拌饭都是美味呢!”
“嗐,你说的那是猪肉,咱们营地就养了好几头猪呢,专门给战士们改善伙食的,回头我跟他们说,宰一头给你尝尝。”
小雪也馋肉了,“不过他们一般都跟青菜白菜土豆盘菜一起炖,很少舍得炖红烧肉。”
第39章 时间的荒野
专门为她宰一头猪,晓渔听说猪很大,顿觉受宠若惊,十分惶恐,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炊事班养猪也不容易,就等长大些给战士们补充营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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