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姨大名郭珍珍,至于真正的名字,没人知道。见林晨耍宝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她离家已经第九个年头了,家里也有一个女儿,女儿如今应该也跟小晨差不多大,还记得她走的时候是夜晚,将熟睡的孩子托付给丈夫,许诺若三年之内不回去,就让丈夫当她死了,再娶一个,当初那人攥着她的手,说要等她十年。
如今十年之期将近,而她的归期仍然遥遥无期,国际・上对华・封锁的厉害,中华吃穿用度全部自给自足,对岸也不死心,在大陆・肆意暗・杀・破・坏,北方这些年肃清还好些,南方仍旧有很多风险,尤其是,人才匮乏,他们的研究进展缓慢,眼看长崎海上石油基地要计划建设了,他们仍旧在蛰伏。
想家吗?答案无疑是肯定的。还记得分别的时候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孩子的脸庞,最终还是狠下心跟着警卫走了,这些年,不能探亲,不能写信,甚至不能与外人交流,也不能打探家里的消息,她见着林晨,几乎把所有的关爱都转到林晨身上了,总忍不住,对她宽容,林晨也有眼力劲,就单求她宽限,先紧着老乔和老许的书先学。
郭珍珍用带着笑意的目光拂过林晨的脸庞,“那行,下次来先背老乔老许的书。”
老许一脸不赞同,“老乔咋能拍在我前面?先背我的。”
这下老乔也不干了,“咋的,我出的试卷你没贡献题目啊!还跟我分那么清!”
说着就拉着林晨,“小晨来,咱们复习一下上回学的关于气体高压下成分变化的条件。”
老许忙凑过去,“我给你出了个课题,蒸馏石油在不同时间温度下的析出成分以及用途……”
林晨在这里待到下午,一直在画钻井机模型的小徐拿出珍藏的一罐雀巢咖啡,冲了一大瓷缸子,几个想喝的人都凑上去倒一些。
正在拆国家最近刚买的一台磕头机的林坤问着味道精神一震,“给我来一杯。”
说着就放下工具,走过去,一手的机油,也顾不得洗,反正喝一杯还要继续干活。
林晨见状忙给林坤倒了一碗,送到他嘴边,林坤也不客气,就着林晨的手,咕咚咕咚喝水一样一口气干了。
“谢谢我林晨妹子,妹子心灵手巧人美心善,不知道将来便宜哪个臭小子。”林坤随手用袖子一抹嘴,忍不住叹气道:“若是早知道我有喝速溶咖啡也甘之如饴的一天,当初怎么的也要把各种咖啡豆,拿铁,卡布基诺,蓝山,牙买加咖啡机,威士忌,囤一船带回来!”
老乔看一眼林坤,没有说话,大家虽不知林坤的底细,但是看他平日生活就知道,起码曾经是个富家公子哥,如今自愿呆在这不见天日的研究所,隐姓埋名,还有什么可苛刻的!
林晨也跟着笑笑不说话,她喝不惯这个,她记得当初自己家乡的人都喜欢喝茶,西南这边倒是有不少种植咖啡豆的。
林坤又去忙碌了,将所有零件拆下来,记好顺序编号,小徐凑过来,详细记录零件用途,又用游标卡尺量尺寸,有些国内没有的零件,就画下图样,标记好数据,晚上会有人来,交给他带出去,就会有模具厂的老师傅照样子给生产打磨一个。
林晨与众人告别之后,得了一包奶糖,一包麦乳精,一瓶橘子罐头,一小块布料。
还是郭珍珍更懂女孩子,居然给她一包卫生・巾,林晨小时候劳累过度,发育不良,到了研究所养了一段时间,才开始来例假,女性特征也才真正的发育起来,穿上了郭姨做的贴身小衣,几乎所有的生理卫生知识都是郭珍珍教的。
“月事来了不许下水!”郭珍珍嘱咐。
林晨刚开始不懂,月事期间疼的死去活来,郭珍珍至今还习惯给她攒红糖。
林晨也不与他们客气,大包小包的带走了,回头碰上更好的东西肯定会带给他们。
郭珍珍那里就有一颗海底捡的蓝宝石,还有一块砗磲,无数南海珍珠,都是林晨下水碰到,带给她的。
虽然归期遥遥无期,但是心里总有个盼头,能多攒下些好东西带回去,才能更好的缓解这些年抛夫弃女的心理罪。
林晨走出厂区,路过供销社,想起乔爹酷爱的香烟,虽然他从不在她面前抽烟,不过闻着味道就知道他喜欢。
干他们那工作,经常一个课题假设就要没日没夜的捧着一把算盘和纸笔,反复不停研究计算,没有香烟茶饼咖啡,还真熬不下去。
第111章 时间的背后111
走进供销社,意外的看见早上扶她的那个,很容易脸红的姑娘,这么腼腆的人居然能在供销社当营业员。
林晨上前打招呼,“你好同志,我要两盒刘三姐香烟。”
说着就掏出包里郭姨给她缝制的小钱包,外面一圈串绳子,两头一拉就能收紧,简单方便。
那女孩儿显然也认出了林晨,抿嘴一笑。
轻声说道,“三块钱!”
林晨找出香烟票,又数出三块钱给她。
那女孩儿手下钱票,拿了香烟仔细包好递给她,“我叫林芳,你叫什么?”
林晨一乐,“巧了,我叫林晨,本家啊!”
林芳笑意更浓,“你是工厂女工吗?”
林晨摆摆手,“我是罐头厂车间主任家的表侄女,经常过来给他们打扫卫生烧顿饭,眼下在柳州鱼粉厂做临时工。”
林芳点点头,“石主任我见过,经常来买东西,没想到他还有这么漂亮的表侄女。”
想起石主任矮墩墩的样子,林晨也忍不住捂嘴偷笑,“叫他知道了,又要撺掇表婶骂人了。”
石主任有点小干部的架子,平日里端的厉害,自然不屑与人争论,但是又生恨别人编排他长相,因此总喜欢跟家里那泼辣堂客诉苦,他那堂客也是个一根筋,哪里能忍,所以家属区到处都说主任家的泼辣,不能惹,主任在家日子过的苦。
林晨跟林芳有说有笑的告别,才匆匆往码头走去。
这会儿恰好是交接班时间,上夜班的匆匆赶来,下班的急着回家,因此整个码头到处都是人,很是热闹。
林晨就挤在这些人当中,身量纤瘦,扎个大辫子,穿着普通的灰布衣裳,脚踩千层底绒面布鞋,一点也不显眼。
等登船到了陆地,林晨与码头一个有三道抬头纹的管理员点点头,这才脚步匆匆的上岸。
这会儿天色暗下来,路上行人少了许多,林晨将将走到一条巷子,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听声音起码有两个人。林晨快,他们就快,林晨慢,他们也慢。
林晨没有停顿,转身向与往日相反的方向一拐,撒腿跑起来。
她原本速度就不满,加上这一年多来吃的好,被照顾的好,长高许多,长腿一跨,跑的更快,身后那串脚步立刻追上去,还有个人试探着喊:“陈晓渔!”
林晨几乎立刻可以确定她暴露了,带着人在这里跑一圈,路过一户没有刷漆的木门人家时,伸手一推,锁住的门与门槛之间就露出一拳宽的距离,林晨丢下一个纸包,就快速拉上门继续跑了。
重要的东西送到,林晨心里没有负担,终于敢放下心认真对待身后那两人。
只见她在一处巷子里,纵身一跃,熟练的扒住墙头,手臂收紧,就爬了上去,年少时经常干这事,如今长高了,更不在话下。
林晨居高临下,探头观察那两人,只见那两人脚步快又轻的跑了过来。
这是条死胡同,那两人对视一眼,显然诧异,林晨去哪里了!
接着就开始分头对着两边的房子做标记,打算最近重点监视这里。
就在两人背对背在墙上画符号之际,林晨从天而降,咬紧牙关绝不发出任何声音,利索的落到其中一人背上,双手握掌对着那人双耳用力一拍,那人立刻眩晕,头痛作呕,仿佛脑震荡一般。
不等背后那人反应,林晨纵身跳到那人身上,一个手刀打在脖颈处,放倒那人。
就在这时,又是一串脚步声,林晨不知是敌是友,忙踩着一人纵身攀上墙头。
“林晨同志,是自己人!”
此时天已经黑了,巷口传来一个男人压低的嗓音,林晨趴在墙上,灰色的衣裳几乎与墙体融为一块,默不作声,纹丝不动。
那两人检查一番地上的人,低声商量了几句,说了一声,“走!”就一人拖着一个猫腰往外走。
林晨仍旧趴在墙上,死死盯着巷口,果然没有五分钟,又有身影折回来,仔细检查一番,才狠狠锤一下墙,转身走了。
林晨仍旧趴着不动,竖起耳朵听着外面动静,静静等着,不出预料,没多久就听到外面的搏斗与惊呼声,这才如潜伏的鲨鱼,纵身而起,在墙上跑的飞快,眼看着那几人被自己人堵在隔壁两条巷子里,林晨也不绕原路,直接大步跨越,从墙头上轻巧的宛如掠水的海燕,几步跨过去,瞄准时机眼看着假装诈她的那人全貌露出来,这才从背包里摸出一把三棱刺飞身而下,一刀刺入那人后背,只听那人急促惨叫一声,正面朝向扑倒在地。
其余几人纷纷被拿下,林晨这才爬起来,生怕扰民,也不逗留,就把几人带了回去。
回到基地,才发现自己胳膊擦伤了,基地队长冷战第一个发现她衣袖湿漉漉的泛红渗血,忙喊卫生员给她处理,他自己去看敌特审讯情况。
到了晚上,林晨准备回房睡了,冷战才匆匆回来,“小晨留一下。”
林晨一脸郑重,“今天这事有主了?”
冷战点点头,“你暴露了,他们冲着你来的,很可能一路跟着你,就是不知道他们跟了多久,知道多少!你想想最近有什么反常没有,或者有没有接触到什么陌生人?”
林晨弓着腰背低着头,闭着眼睛沉思,这几日的出行迅速在她脑子里上演,如走马观花一般,又如放大镜,被她仔细放大每一个细节。
“我一直待在队里,要么就是去研究所,没有接触到陌生人,要说反常——”
“有!”她认真思索,缓缓说道,似乎还陷在沉思里。
冷战也不打断她,等着她的下文。
“瀛洲供销社,有个女孩儿叫林芳!”
林晨仔细回忆那女孩的细节,“那女孩儿很腼腆,我冲她笑一下,她就脸红了,却能在供销社做营业员!”
林晨皱紧眉头,“我坐船遇到过她起码三次,每次都是在我身后三排左右,绝不坐前面,也不会远离,更不敢靠近。”
过去她为别人扶灵归乡,也曾忐忑不安,怕被训斥又不想远离,就会挑那人身后或者身侧不远的地方坐着。
冷战皱眉,“你们有过近距离接触吗?”
林晨点点头,“今早登上码头的时候有点挤,我差点摔倒,她扶我一把,等我下午到供销社买烟,就看见她在柜台上,她还问我的名字和工作。”
第112章 时间的背后112
冷战脸色肃然点点头,林晨补充道:“我按照组织给我的说辞告诉她,我是石主任家表侄女,隔三差五去给他家当保姆。”
冷战整理好手上记录的资料,说不定他们这里有内鬼,“最近你就不要出去了,上面或许会对你的岗位重新做安排,这件事也别再跟任何人说起,若是有人问你,你就来告诉我,其他的等通知!”
林晨点点头,“那我还能下海吗?”
冷战温和一笑,指指她的胳膊,“再喜欢水,也要养好伤才行。”
林晨无法,这点小伤对曾经的她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自打到了这里,就被护的密不透风的,用了好长时间才适应。
回到房间,林晨又摸出很久以前的旧报纸,上面有一个角落记录了如今的琼州岛,看着黑白灰的图片里,村长和解放叔还有陈嗲嗲满是皱纹的笑脸,林晨轻轻抚摸过去,心中一阵熨帖。
虽然比瀛洲岛还差许多,但是如今的琼州岛也与往日大相径庭。
张廉又一次接到了家里催着探亲的电话,这次是直接打到他办公室,用的理由居然是祖父病了。
张廉敲击了几下桌子,还是决定走一趟。
不过在去之前,有些工作要安排妥当。
张廉走出营地,经过家属区,就看见贺余年正在与媳妇争论什么!
经过两人不远处,贺余年还没有看到他,仍然在训斥张如芳。
“结婚之前就说好,要攒津贴还给晓渔姑娘的,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
“可是你也没说要还三千块钱!”只听那女人尖锐的嗓音怒斥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嫁给你不是为了帮你一起还债的,我弟弟结婚,就要二百块钱彩礼,怎么就不能拿出来一点寄回去,况且那家人都死绝了,你攒钱烧给鬼啊!”
张廉闻言大怒,“吵什么吵?”
张如芳迅速哑火,缩了缩脖子,像是被捏住了喉咙,涨红了脸,快速垂下头,贺余年也迅速站直了脊背,不敢说话,接受训斥。
“对不起,旅长,是我内务不到位。”贺余年诚恳道歉。这些年,晓渔就是张廉的逆鳞倒刺,但看他年年上山烧纸,升职了还屈居一个破岛就知道了。
要是以前,刘晓川还在,能帮他说几句话,也能走近张廉,如今张廉连续立功升职,已经不是他能够得着的了。
张廉面若冰霜,“要是吃饱了没事干,就去负重绕岛两圈,要是管不好家属,就回老家种地去,别住家属楼!有问题吗?”
贺余年站直了标准军姿,大声答道:“报告旅长,没问题!”
张廉冷冷瞥一眼张如芳,转身走了。
越往岛的最南面走,越是荒无人烟,这两年,以北面驻地为重心,慢慢扩建开来,岛上居民也迁居到新房子里,过去那些石头房子虽然还倔强的矗立不倒,却也破败不堪了,庭前草都淹到膝盖了。
张廉继续往前走,这条路他曾经走过无数次,每次都不是一个人,他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山,那条被人踩出来的山路也渐渐被草覆盖,他曾在那里看过,一个女孩儿洗澡,还拦着她说过话,说过的话现在还叫他悔恨不已。
走到最前面一排房子,张廉径自走进第二家,推门进去,这家倒是与众不同的干净。
打晓渔走后至今,两年的日子里,他时常来这里,有时候到院子里坐坐,有时候要出危险任务,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他也会来这里,权当与她告别,他每次来都要打扫这里,不让一丝杂草出现,屋子里被擦的纤尘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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