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把烤好的韭菜从筷子拨了下来,放到盘里,嗯,浓郁辛香的烤韭菜那味儿,非常地道了。
她可以出师了,要不在汴京开烤串店吧?
顾昀倒了杯酒递给她,把问题甩了回去:“夫人有什么见解?”
她的见解?
陆雨昭喝了口小酒,漫无边际地想,唔,深夜放毒?
第07章 子推燕与洞庭饐 清明春游便当
陆雨昭想和顾昀探讨一下形婚夫妻和平相处的可能性,结果撸着串喝着小酒又喝醉了。
第二天醒来,岁微红着脸在床边笑,“娘子,昨夜里你醉了,是郎君把你抱到床上去的,还过了夜。”
啥?陆雨昭第一反应掀开锦被瞅了瞅,哦应该什么都没发生。
岁微端了一个碗过来,“郎君今早起来,特意嘱咐我煮二陈汤给娘子解酒。”
陆雨昭往背后塞了一个引枕,靠着床头坐了起来,“他人呢?”
岁微:“许是去给太夫人请安了吧。”
顾昀的确是去老太太那儿晃了一圈,一去就听到素秋正和老太太讲:“刚刚听二郎院子里的人说,二郎早上是从陆娘子房中出来的。昨夜二人小酌,气氛挺好,早上二郎还贴心叫了二陈汤。”
老太太听罢就满意笑了。
顾昀走进去,老太太对他和颜悦色了不少,念叨了半天和新妇好好相处,夸陆娘子温婉柔弱,别让她受委屈。
温婉,柔弱……顾昀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浮现出的无不是她狡黠的样子,哪儿哪儿和温婉柔弱沾不上边,但……有趣极了。
顾昀但笑不语,老老实实听老太太碎碎念一样的教诲,点头称是。
不知何时,守在外边的仆妇说:“大郎从宫里回来了,宫里举行了赐火仪式,听说大郎分到了火种。”
老太太喝了一口茶,终于停止了唠叨,“寒食禁火,清明取新火,是官家的恩宠。”
顾晖和妻子姚氏恰好踩着老太太的笑声进来,他笑着谈起殿前几个小孩儿钻木取新火、比赛谁先钻出火苗儿,官家赏赐获胜的小孩儿一个金碗的趣事。
姚汐打趣说:“新火起厨烟,郎君不若把火种借我,即是清明了,在出城踏青前,我去做些洞庭饐和子推燕。”
姚汐的贴身侍女屿月来院子传话,让陆雨昭去大厨房和姚氏一起做糕饼时,她一口答应下来。
对于吃食,尤其是新鲜的、没见过的吃食,她一概十分感兴趣。
冬至后第一百零五日前后为寒食,寒食过后便是清明。
时人有寒食禁火期过,清明取新火的传统。
皇家出城祭祀皇陵、普通人家有新坟的,也在这一天扫墓祭坟。因都城人皆要出城去往郊外,逐年又形成了郊外踏青探春的习俗。
陆雨昭一去大厨房,就系了襻膊帮忙姚汐打下手。
她跃跃欲试,等会出城去春游,这不就是做春游便当吗!
姚汐又做了麦糕、枣糕,并着炊饼一起放在蒸笼上蒸着。
此刻灶里烈烈生的火,就是官家赐予的恩宠——大郎带回来的火种生的新火。
陆雨昭在路上就听了一耳朵,岁微和屿月叽叽喳喳讲的这事儿,生火这事拔高得怪神圣的,古人真讲仪式感啊。
“雨昭,我们先一起做些子推燕。”
姚汐放下手中的捣槌,捣臼里似是碾碎了的叶子,已经捣成叶汁,散发出柑橘的清香。
陆雨昭凑近嗅了嗅,“莫非是柑橘叶捣碎的?”
姚汐笑:“正是呢。”
陆雨昭嘿嘿一笑,颇为得意。
姚汐刮了一下的鼻尖,开始教陆雨昭、还有岁微和屿月做子推燕。
陆雨昭学得很快,只是不解,“嫂嫂,这不就是枣糕吗?”
不过花哨一点,做成了飞燕状。
如是想着,随口道:“做这么俏皮,都不忍心吃了。”
话毕,三位年轻女郎齐齐看过来,诧异地瞧着她。
岁微不由道:“娘子,子推燕不是用来吃的!”
而后,在三位年轻女郎的取笑下,陆雨昭才得到了科普。
屿月绕口念一般说:“子推饼能吃,子推燕不能吃,子推饼非子推燕,子推燕乃子推饼,子推饼子推燕是一样的东西,也可以说是不同的东西。”
陆雨昭快被子推两个字绕晕了,“……子推饼又是什么?”
屿月:“回娘子,子推饼便是枣糕!”
陆雨昭:“……”
姚汐掩唇笑,“子推燕做好后,要用柳条串起来,插于门楣处的。”
哦,是一种习俗,陆雨昭终于懂了自己闹了什么笑话。
她讪讪一笑,“子推来子推去的,是有什么典故吗?”
姚汐就和她说起子推的典故,寒食节的起源。
“这要追溯到春秋时期,是晋国公子重耳和介子推的故事。”
“公子重耳为躲避祸乱四处流亡,辗转于各国之间十九年。这十九年间,介子推始终追随左右,甚至在重耳饥寒交迫时‘割股啖君’。后来,公子重耳归国成为晋文公,然介子推不求功名利禄,与母亲归隐山林。晋文公几次派人请他出山,子推都不肯出来。晋文公便想出了放火烧山的法子,欲迫其出山……”
陆雨昭:“然后呢?”
姚汐:“但因子推意志坚决,拒不出山,最终被烧死在柳树下。”
陆雨昭默了默:“……”
她没想到是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结局,她只想说一句,这……大可不必,古人这么喜欢以死明志嘛。
可真是个槽点太多以至于她不知道从哪里吐槽起的典故。
姚汐有些好奇,“雨昭从未给听过?怎地连这些也不知晓?”
陆雨昭心里咯噔一声,节日习俗都不知道了,露馅了?
还好岁微好不委屈道:“娘子出嫁前,家里姐姐妹妹做子推燕,娘子从来只有一个人闷在房里的份儿,没人邀请娘子……”
姚汐摸了摸陆雨昭的头。
四人一同做了好些子推燕,用柳条绑了,插在了门楣处。
适时麦糕、枣糕、炊饼蒸好了,取出来装进食盒里,姚汐这才开始带着大家做洞庭饐。
姚汐不久前捣的柑橘叶汁便是在这会子用的。
陆雨昭揉好了糯米面,叶汁和入面团,加入适量蜂蜜,面团渐渐染绿,直到表面光滑不沾手,姚汐才示意面团揉好了。
然后便分成若干团剂子,搓圆,姚汐还留了一部分柑橘叶,裹住团剂子,便一片翠意地上了蒸笼。
“夏天做这个,我们可以采莲和柑橘叶同捣,会多了分莲的清香。”等待的间隙,姚汐说。
陆雨昭望着蒸笼,慢慢反应过来,这和青团的做法差不多呀!
不过是没有馅儿,青团用艾叶染的。
陆雨昭便问大家可知青团,大家一同摇头,陆雨昭不由暗忖,这洞庭饐不会是青团的前身吧!
她跳起来,对姚汐说:“嫂嫂,我能否能在洞庭饐做些改编?我们不若试试加点馅料?”
姚汐怔然,须臾点头。
因为事出临时,在陆雨昭的说明下,只在大厨房找到豆沙和芝麻。
陆雨昭点点头,“这些便也够了。”
最传统最经典的青团也是豆沙馅儿和芝麻这些甜口的了,等以后闲了,她再琢磨做咸口馅儿的!
再重复一遍洞庭饐的步骤,揉面,捣汁,分面剂子——
在这一步塞入绵软沙滑的豆沙和芝麻,继续点缀以柑橘叶,最后上蒸笼蒸。
岁微:“呜呜,我好想尝尝裹了豆沙的呀。”
屿月:“无馅儿才是正道!”
两个人瞪对方一眼,一边儿巴巴盯着蒸笼,一边儿各自据理力争起来。有馅儿党和无馅儿党争得脸红脖子粗,只差撩起袖子打一架了。
陆雨昭乐了,没想到在后世的甜咸之争之前,会在这里见到馅儿的有无之争呢?
作者有话要说:
洞庭饐(yi,四声):做法有参考《山家清供》。
枣糕又名“子推饼”
介子推也是寒食节的起源:子推死后,晋文公感念忠臣之志,将其葬于绵山,修祠立庙,并下令在介子推死难之日禁火寒食,以寄哀思,这就是“寒食节”的由来。
第08章 梅子饭团与子母春茧 金明池踏青
洞庭饐蒸好也是吃不了的,屿月和岁微眼巴巴望着,姚汐依旧面不改色地悉数装进了食盒。
“现在不许吃,踏青的时候再给你们。”
陆雨昭几乎看到两个小丫头瘪了瘪嘴,但还是乖巧点头,“娘子说的是。”
陆雨昭今天起晚了,旁人都用过早膳,她还空着肚子。
见旁边的灶上蒸着米,不由问:“谁蒸着米?”
岁微答:“掌厨要给守家的仆子们做的午食。”
哦,员工餐啊。
陆雨昭转念一想,不如去讨点蒸熟的米,做些饭团填肚子,顺便也做点带去踏青。春游便当嘛,饭团是标配。
说起饭团,她的脑海里就浮现日漫日剧里时常出现的梅子饭团,饱满杏红的一颗腌梅子,点缀在雪白的三角饭团里,漂亮又清新,莫名就感到治愈。
她看过一部叫深夜食堂的美食日剧,里面的店老板也做过另一款梅子饭团,是把腌梅子切碎了,混入米饭里一起捏的。碎梅香米,杏白交裹,也是好看的。
腌梅子在这里十分好寻,不必强求日式腌梅子。
宋人的蜜饯果子可太好吃了,不管日式腌梅子也好,还是后世做的乌梅梅干,都过做不到这般美味。
如此想着,陆雨昭便示意岁微去找些蜜饯梅子来。
屿月忍不住问:“娘子又准备做什么?”
陆雨昭笑:“就做些普通的饭团子而已。”
她说得平淡普通,屿月却还是好奇不已。
姚汐道:“雨昭过谦了,你总有巧思,我拭目以待。”
陆雨昭摆手嘿嘿笑,“不敢,不敢。”
她也没做过,以前吃饭团,大多时候只是应急充饥的即食产品,去便利店就买得到,微波炉加热,饭团质量不定。有时候新鲜好吃,有时候放得太久,味同嚼蜡。
岁微很快就端了碟蜜饯梅子来,陆雨昭依照记忆力的步骤效仿,还好捏饭团不是什么技术活,裹了整颗梅子的、和切碎了梅干和米一起捏的,她一样做了一些。此时是没有海苔的,于是用柑橘叶代替裹之,包在了三角饭团底下。
边做边吃,第一个她自己吃的,毫不客气朝饭团的尖尖咬下去,一口咬开了梅子,先是微微的咸,咸味却更好地勾出了梅子的酸与甜,清爽而开胃。
嗯,阴差阳错取材对了,这大约是盐渍梅子吧?日式腌梅子的做法和中国的盐渍是差不多的。
陆雨昭这才大胆分给她们尝,“余下的就带去吧,梅子饭团冷了也别有风味。”
姚汐捏着这个被称作饭团的三角团子,放在眼前细细打量。它像从食点心,却是直接用饭米粒捏的,做法再简单不过,乍看的确平平无奇。
轻轻咬了一口,唔,米粒裹挟了梅子特有的香气,清新沁人,再往下一口,品出一丝咸酸,咸酸里又裹着甜,格外回味绵长。
嗯,带去踏春再适合不过了,想必阿晖会青睐这道点心,待会儿让他尝尝吧。
岁微和屿月没有过洞庭饐的嘴瘾,此刻尝到了梅子饭团,眼睛都瞪圆了,还不忘一人一句含含糊糊地夸赞。
“娘子真真厉害!”
“哪里普通了?分明内有乾坤!”
不至于,不至于,在后世不过是普通吃食而已。
内有乾坤不至于,她现学现卖而已。
陆雨昭心满意足看着她们吃,又摆了摆手。
-
大约巳时,除却守家的,顾宅几乎倾府出动。
家里主子都乘车骑马往城外金明池去,金明池在都城西的顺天门外。与金明池紧连着的,还有琼林苑。
陆雨昭头一次出城,她像个没见识的,掀开马车的车帘往外望去——
汴京城里,家家户户皆插柳满檐,御街车马纷然,走走停停。喧闹的街市间,她看到不少卖稠饧、枣糕、炊饼、麦糕、乳酪的摊贩。
大约都是挤在同一天出城郊游或扫墓的,陆雨昭笑,堵车这一幕多么熟悉,节假日的交通管制该出现了。
正这么想着,就看到开封府的知府大人擦着满脑门的汗出现在视野里。
陆雨昭懒洋洋地趴在窗沿,没忍住抿唇笑了下。
“笑什么?”一道熟悉男声传来。
陆雨昭一惊,偏头,这才发现她马车旁边的顾昀。少年郎白衣白袍,骑着骏马,一直随性马车徐行。
顾昀:“我怎么感觉,你对什么都感到新鲜?”
嘿,被你猜对了。
陆雨昭心里这么想,嘴里却不知作何回复,于是干脆拉上了车帘,回到车内。
她和姚汐,还有岁微、屿月两个小丫头在同一个马车。
姚汐垂首捏着本闲书看着,岁微和屿月叽叽喳喳,从顾宅大厨房的某个厨娘的寡妇表姨母和勾栏跳杂剧的年轻后生勾缠在一起了,扯到她们在后门口见过一只叫阿黄的流浪狗,她们竟然同喂养过……
陆雨昭登时眼皮子一沉,昏昏欲睡。
隐隐约约之间,她感觉一双温柔的手给她轻轻盖上了薄毯。
-
“娘子醒醒,到啦。”
陆雨昭一睁眼,岁微正凑在她跟前准备摇醒她。
她揉着眼睛下车,外面已是另一幅天地。车马已经出了城,停在金明池堤畔。
池中彩舟画舫,有隐隐乐声萦绕。
金明池四处是人,各岸堤有人,曲廊长桥亦人挤人,摩肩接踵,不要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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