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萧景芯却不知道谢珀这会儿是什么情况。
保和殿一直关着殿门,还把伺候的人都遣散避开了。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皇祖母,你听说过弱水谢氏吗?”萧景芯谨慎地问。
谢氏一族长居弱水河畔,是个立族近五百年的世家望族。
“这有什么没听过,前几代中宫之位多是谢氏女。”太后略有些得意,她也是斗过了一位谢氏女才当上的太后。
“哀家听说这个谢珀和弱水谢氏颇有渊源。”太后示意浅芜撤了膳食,上漱口茶。
“对,他父亲是谢氏旁支。皇祖母,为什么朝中除了谢太师就没有其他谢氏族人了?”萧景芯从上辈子就好奇这事。
“你说这个啊。”太后面色有些不自然。
萧景芯一看就猜出她肯定知道内情。
“皇祖母,祥京要嫁的人当然要了解他的家世对不对?”她开始撒娇。
横竖如今的后宫没有谢家人,倒是太后亲族不少,苏贵妃就不用说了,是她姐姐的女儿,安贵妃和姜皇后都与她母家有姻亲。
那些人怎么会帮昭王呢?想不通。
“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太后漱了口,挥退所有宫人,就连萧景芯的几个宫女也让她们退下。
到底是宫庭秘辛,太后只告诉萧景芯。
原来先帝登基前经历夺嫡之苦,谢家站错了位置,支持先帝的六弟,那个六王爷就是谢皇后的嫡子,后来六王爷谋逆,牵连了谢家,那时候谢家还差点灭族,凡是姓谢的都被先帝不喜。
这样的情况一直到先帝驾崩那一年。
那一年有位姓谢的青年,才气逼人,相貌更是如神仙一般,连先帝都能网开一面,点他为状元。
那个人就是谢珀的父亲谢淡。
说起谢淡,太后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笑容,“当年他可是名动京师,多少香闺女郎都想与他一见。你的几位姑姑死活要嫁给他,可惜那样惊才绝艳的人却英年早逝了,那会儿虽然他已娶妻,也哭瞎了不少人,还有人不要名份非要当他外室。”
太后看了萧景芯一眼,“你这夫婿你得看好咯。”
“皇祖母就会取笑人家。”萧景芯面色绯红。
她就知道谢珀的父母不简单,“那为什么前任裴侍郎不喜欢他呢?”
裴智姝与谢淡并不是明媒正娶。
“裴家被吓破了胆,再也不敢与谢家有什么关联,再说当时又值国丧,等国丧一过,谢珀已然出生。”
太后又瞥了萧景芯一眼,“你父皇当时还是太子,极仰慕谢淡的才华,本来是要为他请求先帝赐婚的,只是后来不知道如何没成,没过多久先帝就驾崩。”
这时候浅芜从殿外匆匆走来,附身在太后的耳边轻声说些什么,她笑了笑,眉间却有一丝轻愁,“轻轻啊。”
她也叫起了萧景芯的小名。
和她父皇一样,凡是叫了小名,总是有什么事瞒着她,又要安抚她就会这样,这套路萧景芯很熟。
果然太后继续说:“前边来报,说是谢珀犯了事儿,得先押去刑部大牢。”
一个时辰前,殿中正在审案,谁知道那狱卒却突然发了狂,撞柱而亡,吓了众人一跳。
敢在皇帝未审之前自尽,自然引得九五至尊震怒。
景嘉帝实在没想到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搞事,案子都不审了,直接把所有相关人等押入刑部大牢。
对于这样的结果,昭王也没有办法,这实在是他始料未及。
众人出了保和殿,周澜谊急得直跺脚,“太傅,你看这......”
他话没说完,谢琅悠然经过他们身边,抖了抖玄色官服,站在一边不动了。
“太师。”周澜谊只能俯身作辑。
如今的朝中局势是晏太傅统领御史台、工部,齐睿明手头有吏部和兵部,余下的全归谢琅。
但是谢琅这个人似乎有些淡泊名利,处事向来公正,在正事上按律法说话,刚才皇帝差点怒而杀人,连御史大夫们都不敢直言劝谏,幸亏他说了一句。
他说:“如今人证有变,昭王若是有新的证人就召来,没有的话只能先将案子押后再审。”
谢太师向来温文有礼,却谁都得给他几分面子。
别看朝堂上寒门和世家斗得激烈,谢琅却是地位超然,他哪边都不站,是个从不站队的人,只以律法说话。
他淡淡颔首,朝远处望了一眼。
那边谢珀正由几个禁军押往刑部大牢。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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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牢建在城中的一处山岭,刑部也是离皇宫最远的一个衙门。
山岭的主峰陡峭,立于山巅可以俯瞰整个雍京城,还能看到城外连绵起伏的远山。
凿山石以建牢,砍山木以为栈,山与山之间以栈桥相连,远远望去,山上无遮挡,一眼就望见有人走在栈道上。
押解谢珀的禁军弯弯绕绕才找到刑房,若不是有一个都官员外郎引路,估计走到天黑都找不到。
谢珀神色浅淡,极其配合,负责押解的禁军队长得了副统领的命令,丝毫不敢怠慢他,恭恭敬敬地送他入监房。
“谢大人就在此处停留,”说完又压低声音道,“公主有吩咐,大人若有什么需要,尽管直呼狱卒送来,吃食、纸笔、书卷皆可送来,只是利器不行。”
听到他的话,谢珀的唇角弯起一个淡淡的弧度,“有劳军爷转告公主,她若在宫中设宴,不必等在下,只管摆下筵席就是。”
禁军如实将他的话报给了萧景芯。
等人离去后,萧景芯怒而拍桌,“好大的胆子!”
“公主息怒。”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桐喜等人早就熟悉她的脾气,只管劝她平息怒火。
萧景芯是气他进了大牢还不跟她说实话,也不求助于她,他们不是盟友吗?他身陷囹圄还不老实,顿时有些想让人传话打他一顿板子。
“梧悦!”沉思片刻,她低喝一声。
“奴婢在。”梧悦膝行上前,仰头望她。
“去看一看他,”顿了一下又道,“悄悄去,别让人发现。”
“公主有所不知,刑部大牢戒备比天牢严得多,至今没有听过有越狱劫牢的。”
桐喜吓了一跳,刑部可是谢太师的地盘,听说他曾召集天下能工巧匠,花了三年时间打造出刑部大牢,陛下不信这牢固若金汤,曾做过一次演习,派五城兵马司围攻,攻了一天一夜都没攻进二门。
只因为一上栈桥就被神射手射中,若不是剪断了箭尖,兵士们早就被射成刺猬了,更别说还有重重机关,一不小心就踩到。
公主从来不让梧悦和冬妙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这时候萧景芯也意识到自己关心则乱,掩饰似地玩弄手中的鞭子。
梧悦倒是不怕死,就怕坏了公主的大事,“殿下,说不定谢大人的意思是让您按兵不动,一切照常?”
按照谢大人谨慎的个性,肯定不会直接言明让公主装傻。
这么想似乎也说得通?萧景芯郁闷得很,她哪里还有心思设宴,不过他说得对,还是按照往日里如何就如何。
“备辇,我要去见父皇。”这才是她该有的正常反应。
在萧景芯去找皇帝哭诉的时候,谢珀走进自己的监房。
他所在的这处区域一共有十间监房,用手臂粗的铁栅栏隔开,都是一人一间,里面不大,不见天光,照明用的是火把,光线不亮,但也能看得清,若是有人劫牢或是突然跑进来,一眼就能看见。
十间监房分成两排,每排五间,中间隔着一条过道。不过这里除了谢珀,就只有他隔壁住着一个胡子邋遢的人,看样子住了很久。
那人听到动静时掀开眼皮看了一眼,又事不关己的背靠着岩壁闭目养神。
谢珀也不与他打招呼,自顾自整理牢中的茅草,将茅草铺成床一样大小之后躺了上去,闭着眼睛想事情。
等他把一切理顺之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狱卒送来饭食。
两个一模一样的食盒里面的东西就不一样了,谢珀的食盒里有肉有酒,香气四溢。
另一边的只有两个掺了粗粮的馒头。
“喂,小兄弟。”那大胡子闻到酒味,凑到铁栅栏边上,“你的酒能不能让我喝一口?”
声音倒是不见苍老,年纪应该在三十五到四十之间,谢珀不动声色拿起酒壶,“我的酒很贵的。”
“我跟你换,”那人又凑近一些,身上的镣铐哗啦哗啦地响,“看你是个书生,囚衣都不穿,这身修馔官衣十几年没换个样式了,你很快就能出去了,我有一张藏宝图,你出去就能寻宝。”
他的囚衣破烂,脏得看不出本来的白色,但是牙齿却很白,手指也很有力,很显然不是一个普通的犯人。
谢珀倒是想起一个人来。他进晏府家学那年,雍京出了件大事,世袭武国公一家因为与北狄打了场败仗,爵位被撸,男丁发配边疆,女眷没入宫中为婢,只有一人被关入刑部大牢。
那个人就是武国公的嫡长子武唯。
武唯是当年的武状元,谢琅进言皇帝称他若是发配边疆,唯恐被敌方利用,武国公在军中威名赫赫,他的长子名望还超过他,是个不世出的将才,杀了可惜,发配也不行,所以皇帝同意了谢琅的上书,将人关进刑部大牢,一关就关到了现在。
“谢琅那个家伙跟你有什么关系?”
武唯讨不到酒喝,开始在骂谢太师,骂了一会儿又仔细打量谢珀。
“如果有关系,你是不是准备报仇了?”
谢珀将酒端远一些,仰起脖子抿了一口,“好酒!正宗的京师桂花烧。”
咽口水的声音在安静的牢中格外清晰。
武唯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我跟你说,小伙子,我的藏宝图真的有宝。”
见他一连喝几口,小小的酒壶听声音已经快喝完了,武唯一急,扔过来一个竹片。
远处有狱卒提着灯笼引着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过来,武唯赶紧退回去躺尸装死。
谢珀一愣,他没有想到来人是谢琅。
两人对视一眼,又各自移开视线,谢琅走到武唯的监房边上,淡淡一瞥。
他的目光很温和,但是躺在地上的武唯却有些装不下去,猛地坐起,“好你个谢琅,你来干什么?我已经说过了,那年的事不是我干的。”
两人似乎认识。
“你跟他说,”谢琅侧头看了谢珀一眼,“这位可是你的恩人之子,当年我大哥死前一夜跟你说了什么?”
世人不知道谢琅与谢淡关系很好,他只认谢淡为兄长。
谢珀瞳孔猛缩,顿时明白为什么谢琅送他进刑部大牢了。
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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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里谢琅对他十分冷淡,以前有人欺负他也从不出来为他撑腰,谢珀以为是他不为谢太师所喜。
“不必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谢琅拢着袖子,“我要是对你过分关注才是害了你。”
“我知道叔父的难处。”谢珀施了个大礼,“此事我的人会处理。”
谢琅点头,他知道谢珀手下有不少奇人异士,自保无碍,此次来只是为了查当年兄长的死因。
“哎呦,你们叔侄叙旧,能不能放过我?那年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武唯嚷嚷道。
“那天晩上是不是你给我爹送了一封信?”谢珀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旧纸。
他就是因为这卷书信才去的天牢。
谢琅和武唯同时看向他展开的书信,表情各异,谢琅是诧异,武唯是惊恐,他后退一步,“这......这从哪里来的?”
“我娘送到我家里。”谢珀神色淡然地收起信。
“裴漠写给兄长的信。”谢琅一眼认出那是前任礼部侍郎的亲笔。
信中约谢淡一叙,但是没说地点,很显然是约去裴府。谢珀那夜就是去问裴漠到底与他父亲说了什么。
他听沈家叔父说,他母亲有一日出门会友,他父亲去接,回来第二天发了急病去的。
他母亲的手帕交是当年的卫皇后,按理来说去接的话要么是皇宫,要么是卫府,所以他去确认他爹到底去了哪里。
结果裴漠说他没写过这样的信。
“这信是你送去的吧?”谢琅淡淡地瞥向武唯。
“是,是我送去的,当时有个乞儿拿着信到我府上,我一看是裴大人的笔迹,想着老丈人见女婿还这么曲折,实在离奇,我那时真的只是送了一封信。”武唯赌咒发誓。
“景融。”谢琅一拳打在铁栅栏上。
这个不难猜。
*
雍京最大的一处酒楼福满阁的顶楼雅间,齐毓跪坐在青玉矮案之后,白皙修长的手指间玩弄着一个琉璃盏,神情慢不经心。
这琉璃盏映着灯光颇有些璀璨,晶莹剔透。
“你还敢来这,本王只当齐太尉要打断你的腿。”景融推开移门,大步走进来。
“昭王不是也在这里吗?”齐毓似笑非笑。
“你不是说只要提了公主的婚事,皇帝就会失智吗?”景融口气不善,脸带蕴怒。
“那是平时,今天王爷就没发现殿上多了一人?”齐毓放下琉璃盏,看向景融。
“谢琅?”景融愰然大悟,“这人有这么大的能耐?你想借刀杀人,胃口未免大了些吧?”
“各取所需罢了。”齐毓微微一笑。
景融却觉得他的笑容像一个人。好像那个贱种就是这么笑的,当年也是他命大。
现在给他造成这么大的麻烦。
“王爷还是要小心些,既然一击不中,最好是收拾干净把自己摘出来。”
景融不信,正要反驳,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他的心腹在门边压低声音,“王爷,有可疑之人过来了,武功很高,恐怕我们不能顾全王爷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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