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萧景芯知道瞒不过,只好老实交代,“夫人她已在宫中待了一段时间,原是谢珀担心昭王会对他母亲不利,正巧太后近日得了一部梵文新经,召她进宫来译经。”
裴智姝才华横溢,精通佛理,年幼时曾寄居寺庙养病,与一位藩邦师太交情极好。
白宇澜边点头边运笔如飞写下药方,想到路上巧遇谢珀,一时头又大起来,这段时间他真的太忙了,病人还挺多。
“这个方子取药,三碗水煎到一碗,天亮前送来。”
萧景芯看了一眼桐喜,后者会意,接过药方,亲自拿着方子朝太医院去了。
临近年关,皇宫里挂上了精致的红灯笼宫灯,处处沾着喜庆。
叠翠宫里的柳美人伺候着景嘉帝坐起,刚才皇帝做了个恶梦,醒来之后觉得浑身无力,冷汗直流。
“陛下,嫔妾已经派人去召御医了。”
美人在侧,温柔小意地拿着帕子为他拭去额角的薄汗。
景嘉帝摆了摆手,“不过一时梦魇,何需召御医。”
声音沙哑,保养得当的白皙皮肤染上薄红,模样是说不出的成熟俊美。
柳美人娇羞地偎进他怀里,即便这个人不是皇帝,她也甘愿把他当成神明一般仰望,只是柳家不过从四品的京中小官,靠家世她不可能入得了他的眼。
“今天听说你给祥京送了对镯子?”
男人突然问道。
“是的,陛下。”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柳美人还是老实回答。
景嘉帝站了起来,缓步走到窗边,似乎想起什么,朝殿外唤了一声,“蔡慕。”
“陛下。”蔡公公躬身推门而入。
“之前祥京在皇恩寺时病了一场,回来后御医怎么说?”时隔大半个月景嘉帝还记得这事。
“老院正说是风邪侵体,膳食调理就好,如今公主殿下胃口好了些,每日吃食都用了,而且一点不剩。”蔡慕挑皇帝高兴的话回禀,顿了一下又笑道,“谢大人公务繁忙还为公主殿下寻来药膳方子,日日送进宫来,如今公主殿下可比之前康健不少,大雪天里还堆雪人打雪仗呢。”
公主挑食那是出了名的,即便是刚入宫的柳美人都知道,听蔡公公讲起未来的驸马行事,似乎那两人还挺恩爱的。
白日里到琼华宫送贺礼时,公主身边的听说是驸马的生母,公主待她礼遇非常,以小辈之礼待之,可见公主对这个驸马是极满意的。
“天亮之后你去库房里挑些谢珀用得着的物件送去。对了,晏府和礼部也要去看看,朕的万寿节年年过,凡事以公主大婚为先。”
景嘉帝心情很好,还开窗吹了吹冷风。
“遵旨。”蔡慕躬敬地行了礼,伸手为他披上明黄色绣着五爪金龙的厚披风。
柳美人心中震憾,都说皇帝宠爱公主,传言果然不假,连自己的生辰都放在公主大婚之后。
*
谢珀在街上绕了一圈,回到家时已经寅时,心神有些不宁,服药之后睡意皆无,坐在窗下看刑部卷宗。
看了三四份,邻里的大公鸡已经在打鸣鸣了。
“公子,您不歇一会儿吗?”鸡鸣声吵醒了靠着桌案打盹的芋圆,他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带着稚气的圆脸上满是不赞同。
白神医说了每晚至少要歇三个时辰,公子却已经连续两夜没合眼了。
“天亮把这封信送到卫府。”谢珀见他醒来,伸手从桌案边上拿起一封信递过去。
“哦。”芋圆不满他的意见被忽视,直接伸手盖住卷宗,“你不歇下万一又病了,公主担心怎么办?很快就万寿节了,你肯定要赴宴的。”
“小小年纪想这么多,回你房间睡觉去。”谢珀伸手弹了弹他的额头。
芋圆抱住自己的脑袋,一溜烟跑了,连信都没拿。
谢珀无奈摇头,小孩大了开始不听话。
天大亮之时,卫府的下人们已经忙碌了好一会儿,卫绵的大丫鬟从外面拿回来一封信,“小姐,有您的信。”
“谁的?”卫绵弯腰在盆架边净面。
“刑部侍郎大人的。”
信封上虽然没有写着谢珀的大名,京中只要识字的无不以识得他的字为荣,就连大户人家的识字丫鬟也是认得他的笔迹的。
卫绵心里了然,八成又是跟公主有关的事情。
现在谢珀在刑部,进宫不便,或许是有什么事想找公主。
果然等她拆开信封时,信上写着。
“今日午时,福满阁,欲约公主一叙。”
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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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节,又有万寿节在即,许多外放官员携带家眷进京,还有藩邦使节前来贺寿,京城又再度热闹起来,处处都是喜庆的红色,一扫之前因大旱带来的萧瑟。
街头熙熙攘攘,行人如织,福满阁前面的巷道上全是马车,都没有空余的位置。
萧景芯伸出手指撩开车帘望了一眼。
她本来是不想赴约的,又怕谢珀知道实情之后乱了心绪,还不如她吐出实情,若是他着急还可以安慰他一二。
马车找到一处可以停放的地方,那里上面摆着一个木制的脚架,见到公主车驾过来,福满阁的伙计赶紧跑过来把架子抬走。
冬妙笑道:“谢大人还真细心,连马车位都替公主占下来,要是公主不来,岂不是又被御史台参上一本?”
街上纵马不可,街上占道亦是不可。
“他怎知本宫一定会来?”萧景芯提起裙摆弯腰下车,伸脚踏上木櫈。
她今天梳着垂挂髻,簪着两枚紫玉扣,身穿一件新制的冬装,海棠红的色调,领口有一圈柔软的白色狐狸毛,俏皮娇美,配上一张明艳动人的精致脸蛋,像是从画中走出的女仙,路人都看呆了。
大雍立朝几百年,但是提起公主,大多数人只见过祥京公主,别的公主没有她这么落落大方,虽说男女大防不严,但别的公主自持身份,出行都躲在车里。
福满阁里原本正在高谈阔论的食客们都为之一静。
二楼靠窗的位置有两间雅室,齐毓和谢珀同时侧头往下看了一眼。
武唯见到谢珀往下望,也伸长脖子去看了一眼,笑了起来,“你的心上人来了,我该走了,兵部还有事。”
他从牢里出来后,军中暂时回不去了,在兵部担任侍郎一职,兵部尚书年迈,又是主和保守派,什么事都丢给他。
“嗯。”事情谈完,时间正好,谢珀唇角微扬,卫国公府的名头还是很响亮的,如果派他的人送信,萧景芯未必肯出来。
隔壁雅间,萧显璋饮尽杯中美酒,咂了咂嘴,“还是京中美酒够醇,西北的酒烧得人神志不清。”
“王爷这是怕你沉迷京中繁华,每月遣人送关外烧酒入京。”齐毓面色淡然的收回视线,一口干了杯中的西北名酿,俊美的脸上染上一丝薄红。
“这回热闹了,整整八个藩王齐聚京城。”萧显璋嘿嘿一笑,“昭王也有伴了。”
“他就是个箭靶子,偏偏毫无自知之明。”齐毓闭上双眼,体会一路烧入肚中的西北烧酒。
“齐大公子似乎看不上他?令堂可是对他信赖有佳,还帮他稳住了帝心。”
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萧显璋不耐烦地怒斥,“没事别来烦爷!”
正要进去添茶的店伙计吓得带滚带爬,赶紧跑走,差点撞上刚上楼的萧景芯。
她黛眉轻蹙,放慢脚步,刚才隐约听到萧显璋的声音。
想到他那个目空一切的祖父也进了京,不由得一阵头疼。
万寿节来了,所有藩王都会进京贺寿,若此时景融有些什么事,别的王爷也会感同身受,站他那边,以前就是如此。
所以削藩总是要逐个分开,慢慢削弱,但是皇帝寿辰这样的大事,比过年还让他们有借口往京里凑。
萧景芯知道,她父皇不喜欢寿宴大办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没借口阻止藩王们进京,听话的还好说,有八个拥兵自重的藩王哪里管他愿不愿意,若真下旨阻止王爷们前来贺寿那才丢了皇家颜面。
她压下心中的郁闷,推开谢珀所在的雅间,没想到里面除了谢珀,还有别人。
“参见公主殿下。”里面的两人连忙起身,异口同声躬身行礼。
“免礼。”萧景芯微微颔首,端起公主的架子坐到主位。
“臣先失陪,纯之刚才是与臣在商讨京中布防,如今已经有了章程。”武唯走之前忍不住解释了一句。
冬妙和梧悦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原来武大人真的怕公主吃醋。
说什么布防,几时刑部还管京中防务这事儿了。
萧景芯本来心中还有些恼火,望向谢珀的眼神不善,这时候听他这么一说,才惊觉自己是在吃味。
连男人都不愿意他靠近谢珀了。
伙计重新换了新的茶盏和茶叶上来。
谢珀望着低头看着案上茶壶的萧景芯,因为雅间烧了地暖,她褪了外袍,只着一件妃色宫裙,侧看时露出一截细腻白皙的脖颈。
他悄然打量一番,见她无恙才移开视线,为她斟了一盏茶,“公主昨夜睡得可好?”
声音清冽干净,又满是关心。
“还好,”萧景芯轻声回到,心里想的却是如何开口才让他心里好受些。
她出宫时,裴智姝的毒已解,但是人还很虚弱,还要调养一阵子,若是他知道他母亲吃了这样的苦,不知道会怎样地难过。
但是不说他迟早也会知道,白宇澜肯定会告诉他的。
她的沉默让谢珀心中有底,但是没有在脸上露出任何的不快,“许久不见公主,今日约来一见,只是想见见公主。”
两个宫女坐在萧景芯身后掩唇轻笑,谢大人还是很坦诚的,想见就约出来了,不像公主,明明想见面还各种找借口。
“哦。”萧景芯蓦然双颊发烫,猝不及防被他的大胆直白弄得心跳加速,就连贴身的宫女都赶了出去,“你们在门外候着。”
“是。”两人站起来,满脸带笑地退出门去,只留两人在里面。
算起来他们是上一次在公主府见过一次之后就没再见了,说实话,萧景芯还挺想他的,只是这会儿见面竟有些无话可说。
一时间雅室陷入沉静,呯咚的心跳声尤其明显。
“公主用午膳了吗?”谢珀只觉得今天的萧景芯特别文静,比较少见,以前她总是精神气十足,果然是在自责吧。
他按了按椅子旁边的小铜铃,伙计推门而入,“谢大人有何吩咐?”
谢珀经常来这里订药膳,伙计们早就知道这位新贵喜欢店里的吃食。
“可以摆膳了。”
伙计应了一声,起身出去,不多时,两个伙计端上香喷喷的饭菜,虽然比不上宫里的精致,但是香味诱人。
就连萧景芯不吃的八宝鹅都让她多看了几眼。
伙计退下去之后,谢珀笑着看她,“公主饿了吧?”
萧景芯一怔,这人怎么知道她昨晚上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东西?
突然猛地抬头望他,“你都知道了?”
“嗯。”谢珀点头,“这不怪公主。宫中向来是防不胜防。”
即便如此,也好过在昭王府。
“纯之,对不起,我太粗心了,明明你提醒过我。”萧景芯沮丧低头,眼圈发红。
沉默一阵,她问:“是景融?”
“不是。”谢珀摇了摇头,“是不想你我大婚之人。”
不想他们大婚?
萧景芯迷惑不解,有谁不看好她与谢珀的婚事?一时之间她没有一个具体的怀疑对象。
“小傻瓜。”谢珀见她一脸茫然的样子,忍不住倾身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你慢慢想吧。”
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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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傻瓜?
萧景芯不高兴地把头上温暖的大手捉下来,加上前世多活的两年,他们一样大,都是十八,谢珀这家伙怎么表现得像个七老八十的臭老头一样?
她没好气地将谢珀的手摆到桌案上。
“我不想,你今天不把计划说个清楚明白,本宫......本宫就罚你!”
声音软糯,没有丝毫威慑力。
谢珀一直扬着唇,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微笑,任由她发脾气,“快吃吧,等会带你逛街去。”
“谢珀!”萧景芯咬牙切齿,气鼓鼓地瞪他,这人就是这么让人牙痒。
萧景芯用力挠他的掌心,白皙的手掌挠出一条浅浅的红痕。
见她真生气了,谢珀才收起逗她开心的心思,反手握住她柔软的手,凑在她耳边小声道:“景芯这么担心我,我肯定会布置个万全之策以自保,这里不是说事的地方,小心隔墙有耳。”
隔壁侧耳倾听的齐毓皱着眉头,刚才还听到公主的声音,正在关键处却什么都听不到了,可恶!
萧景芯颊边发烫,微微避开凑在耳边的灼热气息,“那你还约我到这。”
“总要演出戏给人看啊。”谢珀笑着为她剥蟹壳,他面前的白色小瓷碟上全是澄黄诱人的蟹黄,他放下手中已经挖空的蟹壳,取过旁边的湿润巾帕慢条斯理地擦手指,而后将小瓷碟推到她面前,“难道公主不想知道我带你去哪里玩吗?”
公主吃瘪的样子无来由的让他心情变好,明明刚才还在忧心母亲,现在发觉有人与他一起忧心的感觉也不错。
“去哪?”萧景芯小口小口地吃着蟹黄,糯香的蟹黄在唇齿间萦绕,让人食欲大开。
“不着急,先把这些都吃了。”谢珀的视线扫过桌上一碟碟色香味俱全的招牌菜。
“你为什么不吃?”萧景芯放下小勺子。
她可不愿意像小孩子一样被他看着吃饭,而且这么多,她一个人怎么吃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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