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这些传言是自然流传还是有心之人刻意为之,单是那句鹣鲽情深,她听着就颇为不妙。
鹣鲽情深向来只能说夫妻,可婕妤说穿了只是陛下的妾。
想到嘉惠皇后那后宫之主的凛冽气势,薛嫣不觉得那位会让这康婕妤风光太久。
果不其然,没过两日,宫里便发生了一件让满宫都震惊的大事儿。
薛嫣虽为正二品镇北将军,但作为准沇王妃,她现在是不用上朝的。
她现在的事情就是准备婚服,等待成婚。
但亲自绣婚服是不可能的事,哪怕拿十把刀架在她脖子上,薛嫣也不觉得她能完成这种难于上青天的事。
这日她正百无聊赖地蹲在院子里瞧那池塘中刚冬眠醒过来的老龟,薛远山下朝回来了。
“嫣嫣,嫣嫣过来。”
薛嫣抬头,瞧见她爹有些古怪的神色,拍拍掌心刚拔起的草叶,走了过来,“怎么了爹,今日有人弹劾您了?”
薛远山瞪她一眼,“瞎说什么,你就这么希望你爹被弹劾么?”
薛嫣安慰地摆摆手,“说句玩笑话,您老别当真啊,怎么了,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
薛远山神色更古怪了几分,“朝中倒是没什么事,是陛下的后宫出了事。”
薛嫣脸一黑,“爹,怎么连您也没事讲这些闲话。”
薛远山连忙解释,“爹怎么会是那种爱说人闲话的人,这事若是同你无关,爹定不会同你说这些糟心事。”
薛嫣指了指自己,“爹,同我有关?您认真的么?我自小到大总共也没进过几次皇宫,去那后宫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陛下的后宫怎会同我有关?”
薛远山还没想好怎么说,薛嫣又思索了一下,“该不会是同七皇子有关吧?”
薛远山冲自己闺女竖了个大拇指,“我闺女真聪明。”
薛嫣不想听这些毫无意义的话,“爹,您挑点重要的说。”
“咳,今日不是康婕妤很受陛下宠爱么,这事你该知道吧?”
薛嫣点点头,“满京都传开了,连街上的稚童都知道,我自然也是有所听闻。”
薛远山神神秘秘地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宫中近日有个传言,说陛下格外宠爱那康婕妤的原因,是因为康婕妤的那双眼睛。”
薛嫣回忆了一下康灵萱的长相,那双眼睛,确是她五官中最突出的部分,灿若星辰,顾盼生辉。
“她眼睛的确生的好看,只是那眼睛同七皇子有什么关系?”
薛远山回忆了一下自己听到的事,“说是康婕妤那双眼睛,同七皇子已故的母妃一模一样。”
薛嫣愣了一下,突然就想通了一些事。
她当时瞧着康灵萱就觉得有一点熟悉,还因着这小姑娘嫁了年岁能当她爹的陛下而不舒服过好一阵子,后来更是因听见侍女说她的闲话而不高兴过。
她一向聪明,这次却才反应过来,那双眼睛原是同潇长枫有些相似。
只是,潇长枫的母妃,不是已经故去许多年了么。
“拿一个已故多年的妃子说事,还是在七皇子马上要行册封礼的这个节骨眼上,怕不是偶然吧。”
薛远山点点头,“定然是有心人故意的,当初七皇子的母妃是正二品的昭仪,匆匆暴毙,甚至连葬礼都未按制操办,仓促得很。
宫里给出的解释是七皇子母妃得了急症,怕染给了其他宫妃,才急忙下葬的。
但解释是这么解释,信的人没几个,大家都说七皇子的母妃是皇后害死的,理由是不容她诞下了一对龙凤胎。”
薛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瞧了自家亲爹半晌,感叹道,“爹,您知道的陈年秘辛还真不少啊。”
薛远山老脸一红,假装生气道,“别在这调侃你爹,说正事呢!”
薛嫣连忙点头,“爹您说,我不捣乱。”
“这次有传言说康婕妤是七皇子母妃的转世,是来同陛下再续前缘的,且……康婕妤的生辰,正好就是七皇子母妃薨了的那日……”
薛嫣听完这一番言论,缓了缓,字正腔圆地吐出四个大字,“胡说八道!”
第68章 康灵萱晕倒
流言愈演愈烈,最终还是传到了楼馨慧和潇乾的耳朵里。
年过三十的楼馨慧早就不复当年的青春貌美,虽说贵为皇后,但在容貌这件事上,没有女子能真正做到洒脱,更何况还是身在后宫这种百花争艳的地方。
自万寿节那日开始,康灵萱就是楼馨慧埋在心里的一根刺。
康灵萱年轻貌美娇俏可人,尤其是她那双眼睛,总能让她想起许多不愉快的往事。
如流水般的赏赐隔几日就往那祥和宫送一趟,祥和宫的内侍宫女走在宫里都是抬头挺胸,脸上满是神气。
潇乾更是日日宿在那祥和宫,丝毫不把太后劝解他的「雨露均沾」四个字放在眼中。
足足一月,潇乾都没踏入过旁的宫殿。
一日给皇后请安时,康灵萱因着前夜睡的太晚,是以早上有些起不来,来的晚了些。
忍了康灵萱多日的楼馨慧终于抓到了机会发落她。
“本宫瞧着康婕妤近日似乎有些恃宠而骄。”
森凉的语气,叫跪在那请安的康灵萱后背凉了凉,急忙开口赔罪,“嫔妾不敢,求皇后娘娘恕罪。”
楼馨慧显然没打算这么轻易地放过她,“你不敢?你什么不敢?所有人都到了就等你一个,还只是个婕妤就如此放肆,日后晋了位份这整个后宫怕是都装不下你了!”
康灵萱不傻,虽说她眼下圣眷正浓,但她也明白,后宫从来就不是个能靠深情活下去的地儿。
帝王之爱,向来比那随波逐流的浮萍还要脆弱,是以她向皇后和太后请安时从不敢怠慢分毫,唯恐被人揪住错处。
也就是昨日夜里,陛下不知怎的,硬是折腾了她一宿,崔祥在外边大着胆子提醒了多次时辰到了,陛下也跟充耳不闻似的。
说句不好听的,她差点以为陛下是吃了……吃了那种药……
直到天色将明,她才带着浑身疼痛疲惫睡去,谁知这一睡就过了头。
但她能这么跟皇后说么,肯定不能。
“嫔妾知错了,求皇后娘娘开恩,饶了嫔妾这一次。”
楼馨慧不为所动,“那你且说说,你错在何处。”
康灵萱一噎,跪在那一时不知说什么,她总不能说是因为陛下她才起晚的。
若真那么说了,听着就仿佛是在示威一般,皇后绝对不会放过她。
康灵萱垂着头默不作声,旁边的宫妃们也都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谁不想让这位最近独自霸占陛下宠爱的婕妤吃吃苦头呢,是以连一个替康灵萱求情的人都没有。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皇后也没叫她起来,“怎么,康婕妤是想不出自己错在何处,还是明知错了但不肯悔改?”这句说完,没等康灵萱再求情,皇后又说道,“本宫执掌六宫,断不能容忍后宫中有人恃宠而骄,狐媚惑主,亦容不得有些人用上不得台面的言论来祸乱宫闱。
康婕妤知错犯错,且不敬中宫、不知悔改,便去凤鸣宫门前跪着,跪倒想清楚自己错在何处为止。”
康灵萱有口难辨,楼馨慧也根本不想听她辩解,直接遣散了众人。
一群莺莺燕燕磨蹭着不肯离去,都想瞧瞧这位正受宠的婕妤是如何丢脸的。
在这偌大宫中,想等来雪中送炭不太容易,落井下石的却比比皆是。
康灵萱面无表情地跪在凤鸣宫前,瞧着牌匾上那烫金的三个大字,觉着颇为刺目。
宫中传言汹涌如潮,她自是有所耳闻,但这传言出自何处,她却当真不知道。
平日谁晚个一时半刻的,压根就没多大事,她明白今日皇后这一出是刻意刁难,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谁让皇后为妻,她为妾。
只是这为难中,有几分是因为她受宠,又有几分是因为那些传言刺了皇后的耳呢,这还真不好说。
以不敬皇后为名被罚,那陛下今晚也不好再去寻她,便是不去旁人的宫殿,也好过再宿在祥和宫。
楼馨慧原来的打算是想让这康婕妤跪两三个时辰,好好铩铩她的威风。
谁想康灵萱不过跪了半个时辰便晕在了凤鸣宫门口。
听见内侍禀报,楼馨慧只担心了一瞬又满不在乎起来。
首先这天气还没热起来,但也不算冷了,便是跪在那两个时辰都不应当晕过去。
康灵萱又不是个体弱多病的,怎的跪了半个时辰便晕了。
楼馨慧抚了抚自己被精心保护的指甲,语气中满是嫌弃,“即晕了,那便差人挪进来,去传御医吧,也省的传出去说本宫苛待宫妃。”
内侍刚领了命要出去,便听见外面一阵兵荒马乱的。
楼馨慧拧起眉毛刚要呵斥,就瞧见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抱着康灵萱进来了。
楼馨慧手一抖,下意识跪了下去,“臣妾参见陛下。”
潇乾冷着脸将康灵萱放在了凤鸣宫正殿的软塌上,“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这些虚礼?还不速速去请太医。”
楼馨慧脸色白了白,“是,臣妾这就派人去请。”
楼馨慧使了个眼色,她的心腹高宝山便要去请,结果潇乾挥手制止了,“崔祥,你亲自去太医署请王太医,要快。”
“是,奴才这就去。”
崔祥小跑着出去了,楼馨慧站在一侧,瞧着潇乾伸手探康灵萱的额头脸侧,越瞧越气,手不自觉攥成了拳,连平日很是金贵的指甲攥断了半根也没觉出来。
王太医是太医署的太医令,平日里只给潇乾一人瞧病。
她康灵萱何德何能,居然要劳动王太医。
潇乾脸色尚算不得差,但语气已经很不好了,“皇后今日又是闹哪出?左不过是康婕妤迟来了半刻,何至于就罚了跪,传出去也不怕旁人说你这皇后气度忒差。且她今日来迟也是因为孤的缘故,皇后这一罚,可是在对孤不满?”
楼馨慧即便有千万句话想说,此刻也只能捏着鼻子咽下去,“臣妾不敢,一切皆是臣妾的错,臣妾只是想提醒提醒康婕妤,谁承想不过半个时辰,康婕妤便晕了过去,陛下来之前,臣妾正要命人去请太医。”
第69章 身孕
潇乾懒得听楼馨慧解释。
他知道楼馨慧只是因着自己连续一个月宿在祥和宫,动了肝火想要罚一罚这康灵萱。
再过段时日,楼馨慧便是将康灵萱禁足在祥和宫,他也不会说多余的话。
但他近日正宠着康灵萱,楼馨慧作为皇后,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挑这个时候去招惹康灵萱,这是在明晃晃打他的脸。
楼馨慧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她就是不想等,尤其是在听到那个传言之后,她更不想瞧着康灵萱得意。
王太医来的很快,毕竟是崔祥亲自来请,想来陛下就在那候着呢。
进了门,王太医刚要往下跪,就被潇乾制止了,“不必多礼,快来看看康婕妤。”
王太医心里跳了一下,方才崔祥只说在凤鸣宫,却没跟他说是谁,他还以为是给皇后娘娘瞧病,没想到却是给康婕妤。
至于康婕妤怎么会病倒在皇后的宫里,这就不是他该去想的事情了。
一旁的宫女非常有眼色地在康灵萱腕子上搭了条丝帕,王太医伸手探上去,过了一阵,拧起了眉毛,“这……”
潇乾开口了,“王太医有话直说便可。”
王太医垂下头,“臣技艺不精,尚不能断定,斗胆请陛下允许撤下这帕子。”
潇乾略一皱眉便同意了,“撤便撤,不可忌医。”
丝帕被撤掉,王太医的手再次搭上康灵萱的腕子,片刻后,王太医脸上露出了喜色,收回手后退一步冲潇乾行了个大礼,“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啊,婕妤这是喜脉啊,臣估着得快有两月了。”
就在王太医说出恭喜二字时,楼馨慧就已经紧紧掐住了自己的掌心。
其实方才她就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了。
康灵萱能连续承宠一个月,想来身子骨该是康健的,不应当只跪上半个时辰便晕过去。
若非她是真的身子不舒服,那边只能是……
潇乾听到这话,脸上也是露了一丝喜色。
虽说他并未想让康灵萱有孩子,但宫里已经许久未有皇子公主诞生了,这也算是个喜讯。
周围宫人跪了一地,口中都呼着「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楼馨慧便是再不愿意,也咬着牙福了福身,“臣妾恭喜陛下,康婕妤当真是好福气呢。”
潇乾扫了她一眼,语气淡如水,“你即知道她是个有福的,没旁的事就别去招惹,如今她怀了身孕,你且好生照料着。”
楼馨慧几欲呕血,硬是咽下了喉中的腥甜之意,“臣妾遵旨,臣妾定然会好好照料康婕妤,不让陛下忧心。”
潇乾略一思索,吩咐崔祥,“康婕妤温恭多仪,姿淑含章,晋为昭仪。”
崔祥双眼一眯,笑的喜气洋洋,“恭喜陛下,奴才斗胆,替康婕妤、啊不,是康昭仪谢陛下隆恩。”
潇乾点点头,“嗯,除了该有的,你再从孤的私库里挑上几样好东西送到祥和宫去,顺便瞧瞧宫人够不够用,不够用再去内侍省挑几个得用的去,务必照看好康昭仪。”
崔祥领了命,当即喜气洋洋地办差去了。
潇乾事多,也不准备多留,吩咐了宫人等康灵萱醒后叫人用步撵仔细着送回祥和宫。
吩咐完后,也没再瞧楼馨慧一眼便径自离去了。
楼馨慧瞧着潇乾的背影,眼睛气的像要淌出血泪一般。
她的结发丈夫,方才吩咐了她不够,还吩咐了旁人,生怕他的妻子照顾不好他刚怀了孕的妾室。
二十多年的夫妻,这叫她怎能不恨。
康灵萱躺在榻上还未醒,楼馨慧站在一旁,眼底的寒凉之意仿佛腊月中一桶混了冰的水,叫人瞧一眼都惊心。
康灵萱醒时,她的贴身宫女玉尤正侍候在侧,而楼馨慧已经称不舒服去了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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