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林芜有些惊讶的眼神,许景吾笑着说:“我就在那个破庙里,遇见了天下最尊贵的人之一,当然当时他身受重伤,我一个乞儿也救不了,就和他坐在破庙里聊天,他有不少抱负,但我那时候一心只想吃饱。”
“后来,他把我带回了东宫,交给了师傅,然后我就有了名字,许景吾。”
林芜愣了,原来他是这样的吗?
许景吾没有等她说话,接着说道:“后来,我就开始学武,我天赋好,学得快,然后有一天,师兄告诉我,我要学会杀人。”
林芜猛地看向他,他依旧一副笑意满满的样子。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我才十岁,杀得还是一个与我而言是无辜的夫人,我现在还记得,她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以及,恐惧,但是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师兄与我恩重如山,师傅与我亦是如同父亲,可是那些人,我本来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就要对着他们刀剑相向,最开始我也迟疑过,后来我再也没有迟疑,我不是好人,我做不到问心无愧,对不起他们还是对不起师兄和师傅,自然是师兄和师傅更为重要。”
“阿芜,我不是好人,我杀人甚至不需要理由,我可怕吗?”
林芜愣住,看着面前笑容满满的男子,突然有些心酸,他是为了什么呢?
心中所想,她就问了出来:“景吾哥哥,你是为了什么?”
许景吾愣了一瞬,笑道:“不为了什么,对我而言,师傅和师兄便是与我最重要的,我心很小,装不了天下其他人。”
林芜顿了顿,安慰道:“景吾哥哥,你这样也很好。”
许景吾点头,笑着说:“阿芜,那你又是为了什么呢?”
林芜低头沉默,许景吾也不着急,就等着,不一会儿林芜抬起头望向江面:“景吾哥哥,给你讲个故事吧。”
第46章
四十六章
“我很小的时候,是和我娘生活在一起的,在我记忆里,小时候住在林家的老宅,还有我的祖父,林关友。”
说到这里,林芜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看着外边的江面,继续道:“迟予谦就住在林家老宅隔壁,那时候我经常和他见面,但是他和我不一样,他每天要读很多书,而我不用,我每天就在家里面胡闹,那时候我母亲疼我,舍不得我做些什么,学什么也是由着我来。”
“后来在七八岁,我也不知道是几岁的时候,我知道了我有一个哥哥,只不过我没有见过,之前我还很小的时候,是生活在京城的,后来哥哥出事,我不过三四岁,一点也不记得了,母亲心伤,便到了江南,父亲留在了京城。”
“我从小在京城的记忆并不记得太多,只是,最开始我在江南,我以为我是高兴的,直到我发现了一个秘密,我的祖父,林关友,他恶心!他,他竟然觊觎我的母亲……”
林芜攥紧了拳头,语气中全是恨意和愤怒,许景吾一怔,柔声道:“阿芜,别说了,不用说了。”
林芜摇了摇头:“那个时候,我去找迟予谦,我自小和他就熟悉,我以为他能告诉我怎么做,他却高兴极了,悄悄告诉我一个秘密,说是他的娘亲是贱人,和别人苟合生下了他,他说,他也和我一样,对他娘亲恨之入骨。”
“那个时候,我以为我们有了相同的秘密,我越来越和他亲近,一直到我七年前,我娘受不了祖父的折磨,投井自尽,原来她之前一直隐忍,竟然是为了我,那个混账告诉我娘,如果我娘不顺着他意,他就会对我,对我……”
“我只记得,那个时候,府里多了一个人,叫做黑雲,他是叶家人,娘的母族,有他在,我不会再有危险,娘却一心求死,我娘一死,我爹便辞官回了江南,但是我不甘心,都是林关友,若不是林关友,我娘会一直陪着我。”
“迟予谦告诉我,他有一种毒药,可以察觉地毒死毒死他人,我悄悄地用在了林关友的饭菜中,现在爹回来了,还有黑雲在,他不敢对我怎样,我看着渐渐卧床不起,渐渐说不了话,然后终于有一天,他死了。他死之后,我仗着任性,把娘亲迁出了林家祖坟,葬在了城外西山,那里风景好,我觉得娘他应该会喜欢。”
“在毒杀林关友时,我真的好高兴,他终于死了,迟予谦也很高兴,他说我们是一样的,都是无父无母的,他告诉我,我们是一样的,那个时候,我想我和他是一样的。”
“我恨我爹,他怎么不一起回江南,只要他和我娘一起回江南,我娘就不会出现这些情况,我也恨叶家,他们对我母亲不管不顾,任凭她一人在江南受难,我娘她那时候该多绝望啊。”
“她本可以抛弃自身一切,却不得为了我受辱,为什么呢,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了,为什么还要让她遇见这样的事情呢?”
许景吾看着林芜单薄的身影,听着她发抖却狠厉地说着每一句话,像是要将自己狠狠地剥开一般,去看看自己内心是否就是和迟予谦一般,冷漠且疯狂。
他突然想上前抱一下她,但也只是伸了伸手,没有动作,轻声道:“阿芜,不用说了。”
林芜转头看向他,目光澄澈,许景吾心口跳了跳,林芜接着道“我知道,我想明白了,我娘的仇我已经报了,我只是对我爹有些怨气,也明白他或许是不爱我娘,可他做到了一个丈夫该做的,那些年京城乱,他把我娘送回江南才能更好地保护我娘,他喜欢他人,但他一直没有忘记自己已经成家,对我娘,他也算尽心尽力,对我,虽然少了几年教导,但这几年对我是有求必应,处处顺着,他作为父亲,也在尽力护着我了,只是,怨气终究散不了。”
许景吾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林芜接着说:“景吾哥哥,可以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吗?我不想让我爹知道林关友的死与我有关。”
许景吾沉默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林芜这才放下心来,露出浅浅的真挚地笑容来:“我娘这辈子最后一句话就是告诉我兴兴地活着,我一直想要活得开开心心的,所以我才觉得,迟予谦的疯狂,终究与我不同。”
见林芜似乎心情放松了些,许景吾才开口吐槽一句:“我觉得他大概脑子有疾。”
似乎将事情说明白后,也笑得真挚了不少,跟着笑道:“许是吧,我这些年是越来越烦他了,常来和我说些胡话。”
“景吾哥哥,你说你心悦我,现在还喜欢吗?我一点也不好。”
许景吾默然了一会儿,才看着她的眼神认真回答:“我才来江南时,知道自己有一门婚约,我觉得是谁并不重要,师傅觉得好就行,第一眼觉得你很好,第二次见你,与我第一次见面时有些不一样,每一次见面,我都觉得你很好,我又与你有婚约,我觉得至少你是极好的,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但是这是我第一次觉得和你成亲,我很高兴。”
林芜脸微微一红,没有说话,微微躲开了许景吾认真的眼神,许景吾接着说:“今日这事,我没有资格评判,我本就不是一个好人,但至少,现在,我还是觉得,你很好,想和你一起去看春花秋月。”
林芜没有接话,她只觉得自己心跳的有些快,但是这些年做林家家主的经验让她冷静了下来,她点了点头,看向了江面,一时间,乌篷船中安静下来,外面的江风吹过的声音那么大心跳得那么的那么快。
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许景吾率先开了口,笑着说:“我去撑浆,再去逛逛吧,你刚才都没怎么逛街,你之前不是很喜欢的吗?”
林芜点了点头,坐在乌篷船内,看着许景吾探出乌篷,站在船头,撑着船桨,红色的祭服在风中荡漾,他身姿极好,一时间颇有名仕之风,林芜看了一会儿,笑着开口:“景吾哥哥,要是你会唱曲儿,那真是一番妙景。”
许景吾撑着浆对着她大声道:“我连个陶埙都吹不好,要说唱曲儿,怕是明年就会传出柳江上闹鬼的传说来了。”
“话说,阿芜,你会吗?”
“我自小便懒得出奇,琴棋书画是样样不通,景吾哥哥,你看还是算了吧。”
许景吾大声笑道:“那真是可惜了,这等美景,竟让我两个样样不通的人来遇见。”
林芜跟着笑:“哈哈哈,那这样也行,景吾哥哥俊朗不凡,我姑且也算得上美貌,也是不负这番美景。”
许景吾船桨一撑,煞有其事的附和:“说得在理。”
说罢,两人对视一眼,然后笑出了声。
俩人一人在乌篷之中,一人站在船头上,撑着船桨,只是那掌舵的技艺着实不佳,只能靠着风力,本来小盏茶的时间,被他划着划着,用了半个时辰才靠岸,将乌篷船还给了船夫老伯,又多付了些银钱,两人结伴又去了集市。
许景吾在街头找到一家林家的铺子,将买的零碎玩意儿放在店中,陪着心情明显好转的林芜走上了大街。
“景吾哥哥,你看这个是不是很好看?”林芜蹲在一个木雕小摊前,举着一个木雕的小狗说道。
“我记得一个多月前,好像还买了一个木雕的猫。”许景吾想起了自己枕头旁边那只粗糙的木雕小猫。
“啊?是吗,我忘记了,老板这个多少钱?我要一个。”林芜不解地眨了眨眼,去解开自己的荷包。
“姑娘好眼光,这些里边就属这狗,老夫我雕的最好,收您四文,您收好。”摊主笑呵呵地将木雕送到林芜手上。
林芜将铜钱放在摊主放钱的铜罐里,举着小狗看了一眼,收了起来,笑着说:“景吾哥哥,这下就不止你有了。”
许景吾无奈一笑,附和:“那看来是了,前边有卖花灯的,去看看。”
林芜眼睛一亮:“好啊,只是现在还算早,现在放花灯还是太早了,就先看看吧。”
“行。”
集市里,人来人往,许景吾走在后头,前面是林芜一脸兴起,东看看西瞧瞧,偶尔买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路过林家店铺时,就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店里,让之后送回去。
今日遇见的个个都是满面笑意,许景吾也算放开了些,偶尔和林芜开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林芜也不介意人玩得开心,一道从街头逛到街尾。
看见天边夕阳垂下,许景吾看着前边满眼惊奇看着戏法的林芜,看着她专心致志的样子,在逐渐亮起的灯光中,她目中有光,嘴角带笑,偶尔随着表演惊呼一声,许景吾有些就这样一直看下去的冲动。
但是他还是上前,站在她身边,低头问她:“阿芜,可饿了?”
芜笑得开心,闻言带着笑抬头:“你说什么,景吾哥哥?”
许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你饿了没有,阿芜?”
林芜这会听清楚了,点头:“有些饿了,我们去吃些东西吧。”
许景吾点点头,往表演戏法的铜罐了投了些铜钱,拉住了林芜的手腕,他心跳的有些快,但还是装作无事发生一样,拉着她走出了人群。
林芜还有些恋恋不舍地回头看,走了一截,她才转过头来,看着拉着自己的大手,抿唇抬头看了一眼身前的红色背影,没有挣开。
两个人都沉默着,但是却意外地很和谐,许景吾走得不快,林芜也能跟上,一前一后,前面的人为后面的人当着来来往往的人,将后面的人护得严严实实。
不一会儿,找到一家店家,许景吾松开了林芜的手腕,林芜安静地放下手,许景吾的脸有些发热,他轻咳了一声:“咳咳,阿芜,想吃什么?”
林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偏头看着店铺,轻声说:“随便吃些吧。”
“那,两份混沌?一会儿再去街上买些小食?”
“好。”
两人的交流很短,不一会儿便相对无言下来,许景吾不敢去看林芜,专心等着混沌。
林芜亦是如此。
第47章
四十七章
天已经全黑,天上挂着一轮月亮,不圆,但格外明亮,月光下是灯火阑珊,火树银花。
江畔放灯处,许景吾和林芜各执一盏花灯,在放灯处,有不少年轻男女在放灯,莲花模样,山药模样,月季模样,各式各样的花灯,有的已经被点燃了蜡烛,放进了江中,随着江风在江中荡漾,此起彼伏,甚是好看。
许景吾看了一会儿,把自己莲花形状的花灯放在脚边,看着周边的男男女女都在写着祈语,他看了看自己精致的花灯,没有去拿放在一边的笔墨。
他在怀里摸出买花灯时送的火折子,叫着林芜:“阿芜,我要点灯了,你要点吗?”
林芜闻言站起身来,许景吾正要伸手去扶,林芜已经蹿了起来,拍了拍裙摆,捧着花灯:“好啊。”
许景吾吹燃了火折子,靠近林芜的花灯,为她点燃,又单手点燃了自己手中的花灯,吹灭火折子,他顺口问道:“阿芜,你写了什么祈语。”
林芜蹲下,将花灯放入江水之中,看着花灯在江风中越飘越远,一闪一闪地消失在众多花灯之中。
“我没写。”她轻声道。
许景吾一怔,笑着说:“我也没写。”
两人相视一笑,林芜率先开了口:“要不要去看灯?江大人去年修建的观灯台,那边是个看灯的好地方。”
许景吾看着她明媚的笑容,笑着答应:“好。”
……
迟予谦府中。
看着窗外那一轮要圆不圆的月亮,有些寒冷的秋风吹进了迟予谦的房间,他此时□□着上半身,如玉般的肌肤上全是淤青。
一个小厮正小心翼翼地给他抹着药膏,手法极其温柔,似乎担心碰破了一点迟予谦的皮肤。
他整个上身,处处乌青,最严重的更是左腰上那一块红色夹着乌黑的伤,小厮动作轻柔,可伤本身就很疼痛,迟予谦望着窗外的月亮,低声喃语:“阿芜,为什么呢?”
他声音太小,小厮误以为是在叫他,低声问道:“公子,何事?”
迟予谦回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小厮,冷漠道:“放着吧,我自己来。”
小厮手微微一抖,随即放下药膏,弯着腰离开,轻手轻脚地带上无声地退去。
听见外面无一点声音,迟予谦自嘲地牵起一个笑容,看着桌面上的药膏,大手一挥,将其挥落在地。
“啪!”的一声,陶瓷瓶坠落在地,白色药膏落得满地,迟予谦面无表情地抬脚踩上带着瓷片的药膏,脚尖用力,撵着药膏。
似乎是出了气,他嘴角翘起,多了一些不明所以的笑容,他看着药膏,脚下用力,低声说道:“阿芜,你怎么能说我们不一样呢?你为什么会对那样一个人动心呢?你本来应该属于我,你就是我的,你怎么就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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