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你吧, 殿下这几天被皇上缠住了, 半步都没离开大殿门口, 你能猜出何缘故?”陆冬元笑嘻嘻的。
罗饴糖略顿了顿,低下头绞着手指, “陛下他...可能误会了。我和殿下...不是那种关系, 只是我很奇怪, 陛下他既然如此怕殿下知道,为何还要和荣安侯合谋于我?”
“朝权之事错综复杂, 在下很难用三言两语向你说明。只是在下好奇的是,你到底跟殿下是何关系?既然你说皇上误会了, 但你方才却又担心殿下知道了会大费周折找你, 那就说明你和殿下绝非一般关系。”
“不是皇上认为的那种关系, 那么,你们是何关系?”
面对状元郎的殷殷双目,她有口难言。
“哦,在下也只是好奇,想要了解一下这些情况,毕竟,在下办这些事是没有知会殿下的情况下擅作主张的,若是你的筹码不够大,在下做的这些会成了笑话,殿下知道也会质疑在下能力的。”他微微笑道。
说实话,当他说完这些权衡利益的事情后,罗饴糖反倒能松一口气,把事情全都告诉他,因为,她需要的是一个能明明确确能同她谈交易的人,他越是把这些里子亮出来,她就越是能安心。
等罗饴糖说完她和凤剑青的那些过往,陆状元沉吟片刻,立马就替她规划好一条绝佳的路。
“大晋与南国交战,通境的边关门虽然紧闭,但是,由于南国佛教起源早,比较兴盛,中低层之下的人较为信奉,早前群臣商议过后便实行一个政策,大量征集佛僧前往边境,一方面给伤重兵卒以安抚作用,一方面则是,让南国人对后方僧士集合之地有所顾虑。”
“刚好这项任务殿下已经交给在下统筹,在下可以,把你以抚军僧侣的身份,安全无虞送往南国,你觉得如何?”
“我...真的可以去南国?”她再次怀疑道。
“当然,这不是难事。”陆冬元笑道。
罗饴糖没想到,事情这样一兜转,她就又能去南国了,先前她明明觉得事情很难,但是...怎么可能这样轻松就说能去呢?
小凤哥他明明权势和能耐都凌驾于状元郎之上,可是那时候...他也说他没法送她去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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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剑青为筹划僧侣输送战场的事能够完善,留守在宫中同皇帝、各方大臣进行激烈的商讨定下方案,预计八月十五日送完最后一批僧侣。
这些日子他没有回过王府,每次,啸风在外殿想递消息进去,都被安公公安排的人挡了回去。
终于在敲定事情一切就绪后,凤剑青有些疲惫地望了一下窗外月色,又看了看高坐殿上同他一起熬了几天,身体明显虚弱支撑不下的新帝,他突然起身,“陛下,这几日辛苦了。剩下的事情,陛下也不要着急,先休息,臣回去准备一下。”
皇帝一听,吓得咳嗽更激烈了,慌忙从龙座上起来:“皇叔!你...咳咳咳...咳咳咳...朕...朕还想与皇叔请教一下前线的人员调配...皇叔你...”
“陛下,这事情只要交给兵部负责就好,这种事您只要捏好大的方面就好。”
凤剑青说着,还是要走。
“皇叔!皇叔...”皇帝已经从丹陛上走了下来,“还有粮草的问题...”
皇帝最后又强拉着凤剑青,定要他继续留下。
凤剑青起初这些天都忙得没有时间回府,一方面是他真的忙,如今小皇帝长大了,他要一步步计划着把手里的东西掰碎了,整明白了交到他手里,这次与南国开战的事情恰好是个教导新帝的好机会,他要教皇帝,就会比自己操作这些耗费更多的心思。
而第二个方面则是,有些东西似乎正在悄悄脱离他掌控的范围,他下意识地要去逃避。
“好吧...”他叹息一声,回想起那天停在绣珍坊铺门的王府车子,回想起自己当夜的行为,“关于粮草筹集的相关制定,臣再给陛下讲讲。”
皇帝心道好险,然后望着殿外,急得不行,小安子到底什么时候把人找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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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安侯果然在罗饴糖被劫走第二天,就派暗卫到王府查探了。
只是,他只能查探到西院和中院的情况,东院是摄政王的主要起居地方,守卫要较西院和中院要森严,他一探东院就会惊动人了。
“殿下他廉洁清正,他只是不愿浪费不必要的资源,反正西院和中院对他而言只是虚设的地方,他希望把更多的资源投入到合适的位置。”
面对陆冬元跟她说的,还没等状元郎说什么,罗饴糖就急着替凤剑青辩解。
而陆冬元只是对着她笑。
“居士不要紧张,在下不是许大人那一类,在下是理解殿下的人。”
“按你说八月十五是最后一天的话,那么,今天,荣安侯父子大约会动用手里一切的人手,把整个京城找遍,这时候按理说你更不应该出城。”陆冬元道。
“但是,你不是说,今天是最后一批僧侣出城吗?是最后的机会了...”罗饴糖急道。
“嗯,反正不管你留在王府,还是留在这里,早晚要被荣安侯父子找到,冒险一下,今晚,我们就从水路出发,绕一个圈到城外的僧侣集合点。”
“嗯。”罗饴糖感激地点点头,“还有...我有一个包袱在西院翠月庵,是我师父的交代我要送到南国去的遗物,陆相公你能不能...帮忙带出来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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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冬元去王府途经绣珍坊,看见门口聚满了手捧贺礼的人,他还遇上一个落榜的旧时同窗好友。
同窗好友告诉他:“科考落榜后,想弃文从武,听说这家店铺的副掌柜即将成为秦千夫长的女婿,便想着先从他这儿攀下交情。”
“这家店的副掌柜,据说起初还是王府前院的粗使小厮,不知怎地就被王爷慧眼识中,提到了这家店当副掌柜,如今听说还要提起来,当秦千夫长的女婿呢。”
“那千夫长的女儿听说长相...不怎么样,因为相貌问题,二十来岁始终嫁不出去,不过,这家掌柜能攀上千夫长,也算高攀了。”
陆冬元望了一眼店铺内神色恹恹的少年,隐约记得罗饴糖同他提过他的名字。
“这位掌柜,可是叫德州?”陆大状元问。
好友点点头,“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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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陆冬元约定好的时间快要到了,她得在相约时间到指定的渡头去会面。下午他就让几个乞丐模样的江湖人,把她的包袱丢进院宅中,并且把如何抵达那渡头的路线图、编入僧侣队伍的文牒和一套男装藏进里面。
傍晚,罗饴糖包了一个五仁的,用野菌子做成肉馅的月饼,换好衣裳,从角门出去。
她望了望天边初现的圆月,心想今夜是最后一天同小凤哥在同一片天空下观赏这轮圆月了。
回想起儿时的中秋,那时候她馋那种五仁有肉馅的月饼,但师父没银子给她买,她就强行拉着小凤哥下山,让他舞剑赚取银子买月饼,结果小凤哥那张脸臭的,等她再用救命之恩强迫他时,他那次走到半路就直接把她丢下了。
山下的路她都不认识,那时候她只是人小任性,被不着调的师父养得一副臭脾气,又因为凤剑青平日不与她计较,她才总会不知天高地厚逮着凤剑青薅羊毛的。
那回一下子落了单,她心里着急得不行,喊了好久始终没人回,哭着认错了,也没人理她,然后她就扭到脚了。
在扭到脚那一刻,躲藏起来的凤剑青及时出现,扶了她一把。
最后,她看着他满脸不耐地,把她抱了起来,抱到了肩头。
还是下山被人当成猴戏,耍剑卖艺去了。
然后那天,她就光坐着收钱,等赚够买两个月饼的钱,她就从后方拉了拉他的手,破涕为笑道:“小凤哥,够了够了,咱们去买月饼吧...”
凤剑青一看她手里只够买两个月饼的银子,冷笑一声,跟着她前往买月饼了。
结果买了月饼回去后,她把一个分给她师父,另外一个则都给了凤剑青。
她眼角还有点哭完过后的余红,眉眼却已完全舒展,笑道:“上回村长家小胖分我吃了一角,可好吃了,我也很想让小凤哥和师父尝尝。”
凤剑青想试试看她是不是真的,就大口把月饼一整个吃掉,结果她只是满眼兴奋地追着他问:“如何?如何?是不是跟我说的一样,各种果仁配合肉味,吃完喉咙都是咸香...”
来到渡头,罗饴糖看见前方聚集了许多人,有几个劲服打扮的男人抓住渡头上的人就拿上画像在比对。
她知道那些可能是荣安侯的人,于是赶紧抱着包袱躲藏在树后的大石上。
不知等了多久,眼看着圆月从树梢升至当空,估摸着时间时间快将来不及,城外那些僧侣大概子时之后就会趁夜出发了。
她开始着急,但是一看那边,那几名男人似乎还守在那里抓人,而陆冬元也没有看到,一时间,她都不知如何是好。
终于,月亮逐渐回落,荣安侯所说的吉时已经过去,那几名男子也离去了,她又在大树后观察了一会,确定那些人不会再回头后,慌忙跑前去。
可这时候渡头早已没人,船夫都已经回去歇息了。
她望着黑夜中沉静的江面,泪光一点点涌出。
她这是...迟了?不能去南国了吗?
因为太着急,她走着走着,走到江边的时候,被一石子拐到,差点扭了脚,然后,这时船舱里一位戴着斗笠的男子及时上前扶了她一把。
罗饴糖看了登时惊喜,“船家!原来你还在,能不能把我送往城外渡头呢?”
那位身材伟岸的船夫把帽檐压了下来,浑身透着冷得不行的气质。
罗饴糖见他在盯着自己手里仅有的一个月饼,于是很大方地把月饼递给他道:“这是五仁肉馅的,今天是中秋节,船家,送你吃,节日快乐。”
第33章
船夫听完她的话, 气息更冷了,一句话也不说,月饼也没接, 转身就进了船舱。
罗饴糖见状,立刻一瘸一拐地跟着,爬上船。
在爬上船沿的时候, 她又差点摔, 那船夫大概看不过眼, 执起竹篙捞了她一把, 她双手抱住竹篙, 对他一笑:“谢谢你。”
此时夜已深,天上的银月像是被揉碎了撒下这江面,发光的银屑便被江风吹拂匀得遍江面都是。
“船家, 送完我这一趟, 你就早点回去过节吧, 今天是中秋佳节, 回去同家人一起赏月。”
罗饴糖坐在船沿, 把手里的月饼搁到旁边的小桌子上,同船头撑船的船夫攀起了交情。
“现在我们过去, 子时以前能到城外渡头吧?”她又问。
“船家, 你们这个季节营收挺好的吧?”
这个船夫从上船到现在, 一句话也不同她说,她以前也坐过船, 通常这些船家因为营生关系,通常都很健谈, 她是头一回遇见这么“沉默寡言”的船夫。
放弃跟他攀谈, 罗饴糖开始检查自己脚踝处扭的伤, 她带的包袱中没有伤药。
正当她苦恼着,船头那气质“高冷”的船夫突然用脚踢过来一个铁盒,罗饴糖吓得赶紧伸手接住。
打开一看,里头金疮药、铁打膏,纱带什么都齐全。
她感激地朝船头一看,“谢谢你。”
罗饴糖帮自己上完了药,感觉痛感好些,已经没那么痛了。
可这时候,她发现船夫把船往一块礁石划去,那线路好像逐渐偏离刚刚的。
“船...船家...你是不是...驶错方向了?”罗饴糖心里越来越慌。
可是船头的男人始终一句话也不说。
她害怕极了,抱着怀里的包袱,开始琢磨着要如何逃生。
船貌似驶出有些远了,要是她这时候跳船...
她悄悄挪至船尾,想在船上看是否能捞到些能当武器的物件,结果这时候,船泊上一座孤岛,船身剧烈往岛上礁石一撞,罗饴糖一个踉跄,把船尾一个竹篓子踢翻了,里头一堆圆饼状的东西洒了出来,咸香扑鼻。
船头被挂上了一盏灯笼,罗饴糖终于能看清楚那竹篓子里装的原来都是月饼,有些已经被她坐扁了,五仁肉馅全挤了出来。
“这...”罗饴糖愣圆了眼睛。
船头的男子扔下竹篙,一步步朝她走来,颀长身影在她脸上投下阴影。
“你...”罗饴糖见他低头,却看不清晰他的脸容,下一刻,她就看见自己包袱里的文牒掉了出来,她慌忙去捂。
谁知男子先她一步把文牒拾起。
“船家...实不相瞒,在下其实是负责运人出城的小官,因为出来的时间晚了,所以才大夜里走水路去城外,城外的官簿上有在下的名字,在下要是赶不过去,朝中便会有人彻查此事,要是此事牵扯到船家身上就不好了,所以船家你还是赶紧把我送往渡头吧。”
罗饴糖佯装镇静下来,学着陆冬元平日说话的语气,想着唬一唬这个男人。
谁知这男人一点不为所动,也没有把文牒还给她,而是走过去,直接把文牒扔下江水。
“不要...”罗饴糖闻况激动地冲了过去,却在男人转侧身的时候,看清了他的脸容。
“殿...殿下...您...怎么会在这???”
罗饴糖瞪大了眼睛。
她没来得及消化这些,下一刻,凤剑青又把地上的月饼一个个捡回竹篓,然后干净利索全都扔下了水里。
罗饴糖:“......”
这些五仁肉馅月饼,得罪他了?
在看得目瞪口呆的时候,凤剑青走过来,单手架着她,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提起大步登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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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上架着火在烧,罗饴糖坐在距离凤剑青一丈外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烤鱼。
火焰毕啵,她看着他的脸,想找话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大概是等的时间长了,凤剑青终于忍不住出声:“你没有问题想问吗?”
这是他今晚说的第一句话。
“回殿下...贫道...问了呀。”罗饴糖小心翼翼低着头道。
凤剑青眉心再次肉眼可见地蹙起。
罗饴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对她的事知道多少,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有太多太多的问题,她都无法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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