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宁吃了两口燕窝炖蛋,又夹了一块白鱼圆放到嘴里。鱼肚肉捏成丸,炸的火候刚好,外酥里嫩,也不油腻,正合邬宁清淡的口味,她一边吃,一边盯着慕迟。 慕迟脸上的绯红尚未消退,还有愈演愈烈的形势,仿佛雪地里点燃了一把大火,从耳垂一路蔓延到脖颈。邬宁真想拨开他的衣领看看,他身上是不是也这样红。 他大概会惊慌失措的瞪圆眼睛,紧紧捂住自己的衣裳,一定很有趣。 不过,还是别吓着他的好。 邬宁收回视线,语气相当轻快地说:“眼下屋里就咱们俩人,你不用绷得这么紧,现在装文静,有点晚了。” “我没。” “那你就是害怕我了,胆子都不如针鼻儿大,还想进宫吹枕边风?” “……不是害怕。” 他倒不否认吹枕边风这件事,看样子是破罐破摔了。 邬宁笑笑,将那碗燕窝炖蛋推到一旁,端起茶来漱口,并用眼神示意慕迟。 慕迟挺会看眼色,捧起脚边精致的小痰盂递到她面前,一举一动都像只乖巧的小狗,对着有些陌生的主人小心翼翼地摇尾乞怜。 不得不承认,慕迟从头到脚皆是邬宁喜欢的样子,胸无城府,不谙世事,虽没有时刻从容的稳重,也称不上风姿卓越,但实在令人心安愉快。 可眼前这个人,究竟哪里能与日后推翻王朝的慕徐行扯上半点关系? 邬宁真不晓得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都是装的吗? 如果慕迟有这份心计,又何必老老实实的入宫,况且…… “你今晚可有沐浴?” 看吧,轻描淡写一句话,他又红透了。邬宁自觉她再怎么能装模作样,也没法子瞬间把自己变成煮熟的大虾。 “有……”慕迟憋了半天,终于开口:“有的。” 邬宁是打定主意要好好对待“慕徐行”,要让“慕徐行”能为己所用,可看着慕迟,心里痒痒的,莫名很想欺负他。 “下次等我一起。” 慕迟果然不敢置信的睁圆了双目,那眼神,像看登徒子。 邬宁忍不住笑出声,觉得他太好玩了,就算他不是慕徐行,也无所谓:“逗你的,笨蛋。” 慕迟用手背揉了揉脸:“我不是笨蛋……” “好,你是聪明蛋。”邬宁说完,唤宫婢进殿,备水,服侍她沐浴。 御前的人效忠于燕柏,自然看不上这位入宫即得圣宠的慕侍应,因此只管伺候邬宁,对慕迟不予理会。 徐山抓到空隙赶忙凑过来问:“少爷,怎么样,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慕迟已经连喝了三盏温茶:“小山,小山,有没有凉水,最好是刚从深井里打上来的,帮我盛一大碗,我又热又渴,快受不了了小山。” 徐山变戏法似的抽出一把扇子,“歘”的展开,对着慕迟扇个不停:“不行啊少爷,这节骨眼上可不能喝太多水。不然,一会,要方便,多难堪啊。” 徐山后头这句话说的一顿一顿,当真没有比这更言简意赅的,慕迟感觉自己脑袋顶上都要冒烟了。 “少爷,我得走了,你好好的啊。” 慕迟抓住他的袖子,无声的摇摇头。 徐山咬咬牙,狠心掰开他的手,又将扇子塞到他怀里:“别慌,谁都有这么一次,就当洞房花烛了。” 慕迟这才看清扇子上的题字——平心静气。 邬宁沐浴过后,没等头发完全绞干,便将宫婢尽数挥退,她披散着尚且有些湿漉的长发从里间出来,见慕迟两条长腿并拢着,纹丝不动的坐在软榻上,不禁弯了弯眼睛。 “还坐在那干嘛?” 慕迟抬起头,嘴巴红润润的,眼睛也水润润的。 邬宁走过去,牵起他的手。他的掌心有一层薄汗,湿腻,微凉,柔软,轻轻握着,几乎触碰不到坚硬的骨节,修长白皙的手,一如他这个人。 “小迟,别害怕。”邬宁坐到他腿上,轻抚他细密的睫毛:“你会喜欢的。” 慕迟的手开始颤抖,他仍不敢直视邬宁,别过脸看向一旁的琉璃宫灯。 “把灯熄灭吧,小迟。” “……” 邬宁并不着急,她的指尖划过慕迟高挺的鼻梁,落在那丰盈的唇瓣上,轻轻点了两下,和她想象中一样温热柔软。 像是触动了某根麻木的神经,慕迟忽然手忙脚乱的熄灭了宫灯,殿内顷刻间陷入一片寂静的昏暗。 邬宁能清晰的听到他略有些急促的喘息,以及沉重有力的心跳。 “小迟……” 邬宁低下头,亲吻他的嘴唇,轻易闯进他的牙关,像两条小鱼在水中追逐纠缠。 慕迟克制不住的吞咽,那声音在静谧的宫室内格外刺耳。 邬宁笑笑,与他分开,拍了一下他的脸说:“笨蛋,怎么不喘气,你要把自己憋死吗?” “呼——”慕迟长舒一口气,像从鬼门关捡回条命,颇为艰难道:“我,我不能……” “嗯?” “我不能喝太多水……” 邬宁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但这不妨碍邬宁觉得他很可爱。邬宁喜欢慕迟身上青涩干净的气息,喜欢他嘴巴里甜甜的滋味。 虽然前世那些侍君在初夜也不乏有像慕迟一样紧张不安的,但他们眼里更多是敬畏与恐惧,敬畏烂醉如泥的天子,恐惧近在几步之遥的掌印。 而慕迟,邬宁在他眼里感受到了一种纯真的信仰,男女之间的片刻欢愉,在他看来或许是件很神圣的事,所以他没办法放纵自己的身体。 邬宁想,这倒是和慕徐行有一点像了,据那两个异世女子所言,慕徐行身边有许多红颜知己,都为了他守身如玉,终身不嫁,慕徐行完全可以潇洒快意的左拥右抱,偏偏他没有,因此被评价“清高”“了不起”“超尘脱俗”。 究竟是所谓作者以笔杆操控,还是他天性如此,邬宁不得而知。 不管怎么说,应该先让慕迟爱她才对。 可,都到这个份上了,怎么能放开手呢。 “小迟,我们到内殿去,好不好?” 邬宁轻声细语的询问着,动作确实不容置喙的。 慕迟被她领进内殿,又重新见到光,也见到那张垂挂着红绸帐的床榻,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云归楼还真是不太宽敞,过些时日,我给你换个住处,嗯?” “不,不麻烦……这里,挺好。” “是吗?” “陛,陛下……” 慕迟靠着玉枕,衣襟散乱,紧咬自己的下唇,额头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仿佛极力忍耐着什么,小狗似的哼哼唧唧:“不行,真不行……” “怎么了?” 慕迟红着脸,一把推开她,叽里咕噜的翻到地上,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还不等邬宁觉得恼怒,殿外就传来虽极力压制着,但仍难掩崩溃的声音:“少爷——都说了让你少喝点水——” 过了好久,慕迟终于回来了。 他站在屏风后,像做错事的小孩,露出一只眼睛看邬宁。 邬宁忍笑忍的肩膀发抖,干脆转过去不看他。 “我……”慕迟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面对邬宁:“我实在忍不住了……” “嗯,看出来了。”让他这样一闹,邬宁也没了兴致,只拍了拍厚实的褥子,叫他到床上:“方才喊你少爷的,是小山?他病好了?” 邬宁没有拿他尿急的事打趣,让慕迟放松许多:“那个大夫,很厉害,吃几服药就全好了。” “你到宫里怎么还添了个结巴的毛病?” “我,不结巴啊。” “那你好好同我说说话,别吞吞吐吐的。” “……说什么?” 邬宁想了想,笑道:“你今日在宫里都做什么了?” 慕迟也想了想,摇头:“没做什么,真的。” “……” “……” 两人面面相觑半响,到底是邬宁先败下阵来:“算了,早点睡吧。” 她侧身躺着,又拍了拍褥子:“你离我近些。” 慕迟虽听话的紧挨着她躺好,但肢体仍十分拘谨僵硬。 邬宁决定不给他留情面了。 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要是你刚刚一直忍着,弄到……怎么办?” 话音未落,慕迟受到惊吓一般,猛地扯过被子,将自己严丝合缝的裹住。 作者有话说: 有些剧情不是我不想写,是晋江爸爸提着刀站在我背后,那啥,女非男处的精髓不在那一层mo,而是经验!经验你们可懂! PS:这章发二十个红包(我没钱了救命)
第18章 邬宁一直都晓得自己睡觉不安稳,临合上眼之前还同慕迟提了个醒,让他好有个心理准备。 不承想,慕迟竟是位雷打不动的主。 他兴许不习惯与旁人同床共枕,邬宁挤着他了,他就往一边躲,没躲两回便“轰”的一声摔到了地上,这一下子,可是摔得不轻,把邬宁都给惊着了。 邬宁猛地坐起身,只见他毫无所觉似的抱着一床被,双目紧闭,摸摸索索的又爬上来。怎么爬上来的,就怎么睡,侧脸压着手臂,嘴巴像幼童一样撅撅着,喘息不通畅,有微弱的鼾声,但不是令人厌烦的呼噜。 没心事,才能睡得这么踏实。 邬宁简直有些羡慕他了。 自长乐七年起,邬宁清醒时就没好好睡过一觉,有太多人意图刺杀她,只要她一死,大晋王朝就彻底乱了。 任凭是谁,眼睁睁看着信任之人挥来屠刀,几次三番的险些丧命,想必都会和她一样变得敏感多疑。 那两年间,邬宁像个闻风丧胆的惊弓之鸟,身边片刻不敢离人,哪怕行床笫之欢,她也要郑韫佩剑守在殿内。 可到底还是没能躲过去。 邬宁重新躺下,一瞬不瞬的盯着慕迟。 她不能把鸡蛋放到同一个篮子里,慕迟已经在掌握之中了,虽然慕徐行还是个谜团,但总有解开的那一日,不必着急。 现在,她要想一想怎么把郑韫弄回宫。 邬宁从来不怀疑舅舅燕贤对她的眷顾之心,可燕贤再有本事,终究太顾念宗族,将那些终日斗鸡走狗、负暄闲看,与酒囊饭袋无异的燕氏子弟一个接着一个的安插进中枢,让他们身居要职,似蛀虫般蚕食着朝廷,最终酿成几乎倾覆王朝的燕氏之乱。 舅舅不忍大义灭亲,邬宁也不好对扶持自己登基的外戚下手,思来想去,还得是郑韫。 郑韫这个人,真有点像疯子,邬宁被百姓冠上昏庸无道的罪名,一多半是替他背黑锅。 他想杀谁,从不讲道理和证据,大晋律法在他眼里亦形同虚设,凡是被他盯上的,随便寻个由头,便是灭顶之灾,若寻不到由头,也有无数法子叫那人自戕家中,总之都逃不过一死。 郑韫是一把吹毛断发的快刀,用来肃清朝野最好不过。 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把霖京城里的蛀虫收拾干净了,邬宁方能着手去对付九州藩王。 …… 翌日是七月十七,没有早朝。 慕迟从梦中醒来时,邬宁还安安静静的睡着。他看着蜷缩在自己怀里的人,发了好一会愣,才屏住呼吸将胳膊从邬宁的脑袋底下抽出来。 嘶—— 麻了—— 慕迟的脸皱成一团,一边揉搓掌心一边蹑手蹑脚的退出内殿,刚绕过屏风,扭头就被荷露吓了一哆嗦。 “侍应。” “我,口渴。” 荷露早已备好温水,恭敬的呈上,随即又命人伺候慕迟梳洗穿戴。 这御前的宫人和琴棋书画可不一样,训练有素,秩序井然,根本不给慕迟推拒的机会,最重要的是,他们面无表情的低气压,让慕迟心里有点打怵,仿佛自己犯了什么错。 按世间情理,他并没有犯错,可推己及人,他不得不理亏。 毕竟,哪怕刚进宫两日,慕迟也知道那位遥遥见过一面的燕君后是个温柔善良的好人,和邬宁呢,又是青梅竹马的结发夫妻,两个人独在宫里,未必如胶似漆,却也必定是琴瑟调和。 如今被他横插一杠子…… 慕迟暗暗叹息,心想,怪不得有那句老话,叫“宁为寒门妻,不为侯门妾”,给人做小老婆的,就是挺不直腰板。 啊,他算不得小老婆,上头还有两个侍君,旁边还有三个侍应,他该是小小小小小小老婆。 慕迟盘膝坐在塌上,掰着手指头给自己编了号,忍不住“啧”一声。 怎么是老六呢,真难听。 “侍应……”荷露轻声唤他,说:“陛下不定几时能起身,侍应可要先用早膳?” “我,等她一起好了。”慕迟有点受不了这些宫人时刻环绕的目光,他穿鞋下地:“我先到外边转转。” “那等陛下起身,奴婢再去请侍应。” 慕迟点点头,快步走出殿门,还没等在暖意融融的阳光底下伸个懒腰,就被徐山一把拖拽到月洞门后。 “少爷,怎么样,昨儿个夜里没出什么事吧?” “……”慕迟稍一犹豫道:“只那一桩事,我也没有同陛下说太多话,她昨晚还问我是不是结巴了。” 他挺坦然,徐山安了心:“行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徐山讲话比他家少爷更文绉绉,这要归功于慕迟年幼时太过贪玩,成天到晚不是拿个弹弓打小鸟,就是到荒漠里逮跳鼠,学究布置的功课总推给身为书童的徐山。 徐山长年累月的替太子读书,肚子里装了不少墨水,若非要陪慕迟入宫,他都打算去考个功名了,举人或许艰难,秀才不成问题。 “哎,小山。”慕迟叹道:“太难了。” “没那么难,你这一天一宿没说话,不也好端端的吗。” “我的意思是,在宫里做侍君太难了,亏得爹娘还跟我说容易,让我把陛下当成上峰那么溜须拍马就成。” “不成?” “真不成!”慕迟蹲在墙根底下,脸颊又有些涨红。 徐山从他的神情里品出一点深意,暗道糟糕。 昨晚邬宁驾临云归楼,徐山偷偷瞄了一眼,当时心里就想,嗬!这长乐女帝竟还是个实打实的美人!单看样貌和他家少爷很是相配!这宫入的不亏! 现下问题就出在这了。 他家少爷又不是在寺庙里敲着木鱼长大的,就算当了十八年和尚撞了十八年钟,清心寡欲到极点,那冷不丁还俗也吃不消如此大鱼大肉啊。 对天子动凡心!能不出事就怪了! “咳……少爷。”徐山蹲到慕迟身旁,与他勾肩搭背地说:“你得这么想,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12/61 首页 上一页 10 11 12 13 14 1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