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夜总是含着微光,不似外面漆黑。卓颜叫白术将窗户彻底关上,她看着跳跃的灯火,眸中含着淡淡的思念。
半夏剪了两盏灯,屋内亮光大减,很适合入睡。她回身道:“姑爷和姑娘总是心意相通的。”
卓颜垂下眼无声笑了。
叙言为她仓促间铲出一条道,她慢慢铺上青砖就好。所谓夫妻便是携手共进。
第156章 扶远县挖沟渠
嘉州府内全依靠飞灵江, 府内百姓活命是此,丧命也是此。
这般多年下来,为减少洪水猛势, 飞灵江又衍生出不少支流。而扶远县的上游正是飞灵江分出来最大的一支支流。
按理这支支流下方是不该住人,但是在扶远县存在的时候,飞灵江那支支流还不存在,为了保全嘉州府, 只能将洪水引走, 倒霉蛋就是扶远县,是以扶远县至今仍是下县。
扶远县里有点门路的人都移居了,剩下的百姓只能硬扛。如今县中挑不出足够的人手修坝,只能从别县调。
程叙言听着县令详细汇报,眉头紧蹙。县令后心已经汗湿, 还保持着躬身的动作。
知府大人有令, 让他全力配合程钦差,不得有半分违抗。他一个小县令哪敢。没有知府大人的吩咐,他也会老实办事。
扶远县在整个嘉州府都排不上名, 甚至好多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县。那日知府携众官员去码头迎接钦差, 扶远县的县令未去, 不是扶远县县令藐视上官, 而是知府忘记派人通知他。不过因此扶远县知县没跟着奔波一整日。
程叙言起身, 打算去上游大坝看看。县令犹豫片刻还是跟上去。
县内地势还算平坦,程叙言邀请县令同乘马车, 盛夏时节鸟语花香。程叙言撩开车帘,远处稻田里的稻苗长势颇好。
县令却绷着一张脸, 仿若那些稻苗已经枯萎般。
程叙言放下车帘, 看见美景的愉悦也蒙上一层淡淡阴影。眼前的一切是否存在全看天意, 若天公不作美,再好的良田,再好的稻苗都是水中月,一戳就散了。
之后马车内一直沉默,两刻钟后,马车到地儿,程叙言从车上下来,县令跟在他身后。
隔着一段距离,他们都能听到大坝上男人卖力气的吆喝声,程叙言走近,领头的衙役微惊,迅速向他行礼。
程叙言摆摆手,又往大坝更近些去。衙役欲言又止,还是道:“大人,前方危险。”
虽然现在没有泛洪,水面平静,可若是钦差大人不小心掉水里受惊,也够他们喝一壶了。
时明拦住衙役,“放心吧,我家大人知道轻重。”
眼前是飞灵江分出来的支流,威势大减,所以整个大坝比寻常的小一些。
有不少汉子陷在水中劳作,程叙言问:“他们这是?”
衙役刚要回话,瞥见县令大人,立刻住嘴。
县令道:“这是打木桩。”
程叙言眼力好,他瞧着水波拂过木桩的横截面,出现层层叠叠的纹路,程叙言似笑非笑:“这木桩是今年的?”
县令心头惴惴,含糊应是。
“方县令真当本官不通俗物不成。”程叙言冷下脸:“你敢让人把木桩拿上来给本官仔细瞧瞧吗?”
县令骇的跪下,忙不迭道:“程大人,下官也是没法子。上头拨下来的东西就是如此,下官哪里有多余的银钱重新置换。”
周边衙役也跟着跪下,只有劳作的民夫不知道发生什么,茫然无措。
程叙言看向时明,时明立刻奔向残缺的坝上,他每样物料都取了些,又灵活折返。
时明严肃道:“程大人,东西拿来了。”
程叙言之前已经探查过嘉州府各地的防洪材料,心中有底,但亲眼看到一群民夫将如此朽物填入坝中还是气闷。
扶远县如今地利尽失,人祸逼近,别说天险,只要稍微大一场的雨,扶远县便危矣。
“停下。”程叙言下令。
民夫们虽然莫名,但能休息半日,他们是高兴的。
程叙言命人将一部分朽物送往嘉州府知府衙门。
洪知府听闻程叙言派人给他送礼,他还有些
得意。心道姓程的果然不是什么干净东西。
然而心腹来时面色怪异,洪知府不解:“怎么了?”
心腹迟疑:“大人,程大人送来的东西在院子里。您…您去看看罢。”
洪知府不疑有他,大步向院子去,然而看到院中的秸秆条石和木桩,把他激了个倒仰。
洪知府胸口剧烈起伏,指着院中木桩的手都在抖:“什么意思?”
“姓程的什么意思!!”知府的吼声传遍整个府衙。下人们缩缩脖子,干活更仔细了。
心腹道:“大人,程大人是不是嫌您给的太少。特意借材料一事讹您。”
上次心腹给程叙言送银钱,大几千两,程叙言可是收了的。
“大人,程钦差出身平平,恐怕这辈子第一次见几千两。”心腹低声道:“人心无底。程钦差估摸着是见您出手大方,便想要更多。或许是一万两,又或许是几万两。”
洪知府面皮颤了颤,双目通红:“老爷又不是聚宝盆,哪有那多钱给他。”就算有,他也舍不得!
心腹:“大人的意思是,不搭理程钦差?”
洪知府捋了捋胡须,随后道:“重新给扶远县送一批材料去。至于以后,见招拆招。”
心腹想也只能如此了。
很快扶远县收到一批上好的木桩条石。程叙言命人立刻换了。
同时,程叙言拿着从洪知府那里得来的钱,给民夫改善伙食。
扶远县的大坝必须要修,但民夫也是真辛苦。程叙言只能想办法调和。
当太阳升到正空,一晃不晃的日光撒下,所有人全身大汗。他们甩了甩胳膊回到岸上。
“希望今儿晌午有馒头。”稀粥咸菜委实不顶饿。
一群民夫用方言叽叽咕咕交流着,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喧闹,所有人心头一凛。
“发生何事了?”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大步向前,他叫张帆。是本地民夫里颇有威信的人,平时有个什么也是他出面,其他人很信服他。
然而事情并不像张帆想的那么不善,反而出乎他意料。
发出喧闹声的民夫捧着一大碗干饭喜不自禁,干饭上还浇了一大勺菜,拇指大的肉看得人眼馋。
他美滋滋的走到旁边去,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吃起来。后面排队领饭的人群出现骚动,被衙役一喝又老实了。
待终于轮到张帆,他才发现肉菜居然有两个,一定的量下,他可以自己选。
张帆两样都来了一半,他捧着饭菜走到边上坐下,还有些恍惚。
这还是他几回被征召里,第一次吃到这么好的饭菜。他直觉跟那位钦差大臣有关。
“好香…”旁边的小子吃得头也不抬。
张帆也顾不得其他,大口大口吃起来。
下午时候,程叙言明显能感受到民夫们更卖力。
张帆接过条石置入凹处,大颗的汗珠砸落水间,消失无踪。半下午他的肚子还有饱意。就算晚饭是稀粥,也不会半夜饿醒了。
然而黄昏时候衙役叫停,他们被叫上岸吃饭。
张帆捶了捶腿,大半天时候他都待在水里,就算年轻也有些撑不住。
好不容易轮到他,打饭的妇人问:“吃饭还是馒头?”
张帆看着菜色,精神一震,忙道:“饭。”
妇人给他打上满满一碗饭,又给浇了一勺菜。
张帆同他其他人坐下,捏自己一把。
“帆哥,你干啥?”同村的小弟问。
张帆摇摇头,“就是觉得……算了,没什么。”
有好的材料,有足够的人手,大坝逐渐成型。想来再要不了多久,大坝就修好了。
程叙言在县衙翻
看本地的舆图,治水一般讲究堵不如疏。扶远县的水忧已成定局,现在是想办法在这个局面上改动。
良久,程叙言以食指圈住一个地方,他打开书房的门,对时明道:“去准备马车,我要出去一趟。”
时明:“好。”
县令收到消息时程叙言已经离开了。
师爷神情复杂:“原来钦差也是这般繁忙。”
县令没吭声。
不怕钦差忙,只怕钦差不忙。
当然,对于洪知府那些人来说,恐怕盼着钦差天天流连青楼,醉生梦死。
程叙言按照舆图上的地方实地考察,发现此地可深挖沟渠,将扶远县上游支流的水再次分流,不仅解了水忧,还方便当地县城百姓取水和乡下人家灌溉田地。
其实在程叙言之前,未必没有人想到这个法子。只是挖沟渠要人手,不说其他,就是民夫每日饭食也是一笔开销。只县令那点俸禄肯定撑不起。
再者,若有人想以水患谋利,又怎肯让扶远县的人顺利挖沟渠。
恐怕这才是真正的难点所在。
不然县令跟县下百姓说明利害,再鼓励富商支援一部分银钱,事情也能做起来。
眼下程叙言银钱有,权力更有,该他促成此事。
是以大坝修好后,程叙言并未让民夫离开,而是召集民夫在指定地点挖沟渠,每日包饭食,一日三十文钱。
这个价钱不算高,但也不算低。
原本还有些犹豫的民夫立刻应下此事,反正他们回家后还是要去各处寻短工。更别说官府提供的饭食很好,外面不能比。
张帆同村的几个小弟都变壮了,瞧着很精神。
他们兴奋的算着钱,“一日三十,十日就是三百文,那一个月……”有的人算不清了,反正他们有钱拿就是。
自此,扶远县的沟渠一点点挖出。
随着时间推移,饱满粉嫩的蜜桃坠在枝间,方县令亲自给程叙言送来,他面带赧然:“本地没有什么好东西,只这蜜桃还算可口,还望程大人莫嫌弃。”
程叙言叫时明收下,之后方县令又说了一会儿话才离开。
程叙言捧着桃子,想起卓颜和程偃。这个时节,庄子上的桃子也应该长好了。程偃尝了没有?
黛黛在宫里能尝到吗?
卓楠星莫名打个喷嚏,加快脚步。很快看到熟悉的小院,他飞奔上前:“大姐姐。”
半夏给他开门,卓楠星笑盈盈进院。白术见状紧张的挡在卓颜身前,唯恐卓楠星刹不住脚。
卓楠星咕哝:“我心里有数。”
他将手中的篮子放下:“看看我带什么了?”话落他撤掉上面的软布。
白里透粉的蜜桃诱人极了,散发着浓郁果香。
卓楠星道:“偃叔让人从庄子里摘的,叫我带进宫给你尝尝味。”
卓颜顿住,关切道:“爹最近还好吗?”
叙言外地赴任,她在宫中。家里除了程偃,就只剩程青南高粟以及豆豆了。
“偃叔精神尚可。”卓楠星净手后给姐姐削桃子,忽然他想到什么,道:“豆豆在外面找了个媳妇儿。”
卓颜主仆齐齐看向卓楠星,卓楠星瘪瘪嘴:“不仅如此,豆豆它媳妇儿也揣上了。”
卓颜主仆:………
程偃特意去翻阅禽类书籍,又算算日子,发现豆豆的孩子从产卵到孵化可能比卓颜肚子里的孩子出生早。
卓颜默了默,半晌憋出一句:“豆豆当真不一般。”
第157章 捉拿洪知府
夏日里的第一个蜜桃爆出汁水, 嘉州府辖下的中等县――永隆县县衙深夜时候被人踹开大门。
县老爷急匆匆从女人肚皮上爬起来,衣裳都没穿齐整。他打开屋门看着外面明亮的火光,怒喝:“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来人, 来人――”
夜色中传来冷幽的声音:“本官来了, 县令大人有何话说。”
火光逐渐映出来人的脸,面如冠玉, 俊朗非凡。
县令大惊, 随后大怒:“程大人,你这是干什么?”他看着程叙言身后的官兵, 未知的恐惧让他血液快速循环。
什么时候?
姓程的哪来的兵?!
程叙言不与他多说,挥手喝道:“给本官通通拿下。”
县令踉跄一步:“你不能,我是朝廷命官,你不能.....”
县令被两个壮汉牢牢架住, 他惊怒:“没有朝廷旨意,你们不能拿我, 你们这是藐视皇权, 是造…”县令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不敢置信的看着程叙言手中的令牌,“怎么会?”
他喃喃念着“不可能”,连同县衙师爷一并被拿走。
程叙言将人交给时明看管, 又前去下一家。
嘉州府上上下下“一心”,腐败不堪。程叙言挑了几个腐败的最厉害的下手。
他要顾虑的东西多,再者, 水至清无鱼。
天边泛出一抹白时,心腹急匆匆敲响知府的府门。
洪知府从梦中醒来, 震怒十分:他最好有什么要事。
“大人, 大人不好了。”心腹连滚带爬趴在洪知府脚边, 鬓发散乱。那副狼狈模样让知府的怒火都短暂压下去。
洪知府惊道:“你这是怎么了?”
“大人快跑。”心腹抓着他的裤衫,“程钦差带着官兵来了。”
洪知府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官兵?程叙言哪来的官兵?
然而还不等洪知府细想,明亮的火光向他袭来。程叙言的脸熟悉又陌生,全然不见之前的温和,倒像是那日在第一楼雅间逼问他时的狠辣,但今晚却更添冷厉。
洪知府惊怒交加:“程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程叙言冷冷挥手,一队官兵上前将洪知府他们团团围住。洪知府怒骂:“你们瞎了眼,本官是一府知府!”
然而官兵一个刀背打在他背上,洪知府顿时白了脸,整个府内哭声叠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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