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像个白痴一样。”景舒把客厅的灯打开,还是回来了,两个月以前想要离开的决定变成泡影。
景舒翻看着宁默发给她的照片,他们沿路到西藏的各种抓拍,黄鹤楼前的剪影,汉口江滩的夕阳,羊卓雍错的雪山,大昭寺的转经筒,在车里困倦的眉目,几人玩牌时的大笑,还有各种奇怪的物件。很是宁默的风格,他的审美很奇特,着入点总是另辟蹊径。
屏幕停留在最后一张照片上,那似乎是在休息时练习演奏的时候抓拍下来的画面,她在路边演奏着大提琴。背景是成海的格桑花,深深浅浅的粉色花朵连成整片,那样稚嫩而生机的绽放。高原的阳光映出耀眼的光圈,白衬衫,丹青蓝色牛仔裤,随意抓起的头发在高原的风里,飞扬的毫不含蓄,她侧脸垂目,舒展着笑容低头演奏,指缝间满溢出的音符飘向空中。不远处是吉恩,微长的中发拂在脸颊上,视线牢牢的锁在她的身上,那是一种复杂温柔的眼神,伸出手,想要走近却没有靠近。
他们只距离一米,那么近。他们却距离一米,那么远。
景舒的指尖点在屏幕上,想要透过屏幕抚上吉恩的脸颊“小舒,只要等到以后回想现在,没有后悔就好。”叶苑那天对她说,没有奉劝,没有阻止。
她不后悔,也不能。如果连自己都后悔,那还有什么能来支撑着她走下去,还能有什么能来支撑她爱下去。
夜晚的市郊,靠废弃车场不远的空地被用来做‘碰碰车’的场地再好不过,一场人声鼎沸足以驱散她所有不想碰触的情绪,虽然只是暂时,拖一时是一时。
熟人杰德向着走近的景舒挥手“就等你了。”景舒和吉恩一样喜欢最后踩着点到,虽然这样的守时很好,但很吊人胃口。
吉恩并不是很热衷于碰碰车,自从上次带景舒来过之后就没有再来过,倒是修会经常约景舒来作为消遣。
“晚上车不好坐你知道的。”景舒耸耸肩,她只是怕修特意来接她会有些不妥才决定自己过来比较好“我是哪辆车?”景舒顺手把包丢在了地上爽快的问。
“只剩一辆了,不知道你开的顺不顺手。”杰德说指着广场边形单影只的车。
那是一辆Jeep,顶棚已经不知所踪只剩下骨架,杰德主观的认为这辆车并不适合景舒。他正在考虑修因为这个先天优势赢过景舒的概率。要知道,修从没赢过这个柔弱的baby doll,这是件很诡异的事情。杰德很匪夷所思,他一度认为修是故意输给景舒,但这又没有道理。
“不,我很喜欢。”这样的车景舒开起来很顺手。
修上半身探在车窗外,看见景舒上了车便把手中的雪茄按熄等待开局。
他其实很讨厌在开车时外面那些应景的尖叫,很烦人。但他却享受撞击时的震动和车身松散的响声,不必多虑的思考,只要凭借本能。
厌烦和享受撞车时,总是要二选一的,总不能因为一些小小煞风景的事情放弃令人愉悦的放松。
和往常一样修被景舒淘汰出局“好在今天我没押你。”杰德幸灾乐祸的拍着修的肩,他已经习惯在有景舒玩的时候直接押景舒赢了,这个baby doll异常的适合这个游戏。
景舒总是给人一种奇怪的违和感,杰德把赌局的分红给了她“记得请我喝酒。”他打趣着说。
“随时恭候。”景舒拎起丢在地上的包,拍掉了灰尘准备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离开。
“我送你。”修接下去的一句话直接截住景舒想要下意识拒绝的话“这个钟点不好坐车。”
红色的法拉利靠在路边出挑的一如既往,完全没有想要低调的意识。
“......好吧。”景舒纠结了一下在太晚回家没有车坐和坐修的车尴尬冷场中选择妥协,可这两种情况她都不愿意面对。她默默低着头跟在修的身后,景舒还在想着什么没有注意到修已经停了下来,鼻尖直直的撞上了修的后背。
她捂着鼻子抬起头看到修无可奈何的表情“上车吧。”
坐在这辆车上就会令景舒不由自主的回想起那个傍晚,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修,在发生那样的事之后,在修的面前狼狈不堪。
可是她就是懦弱了,她就是胆怯了,在无法面对的时侯,景舒想到的只有逃避,躲一时,是一时,这样自欺欺人的想法足够让她蜷缩在自己的壳中,假装很好。
修隐晦的温柔让她迷惑,就连吉恩去中国也必定是修透露了她的去向,修这是在帮助她吗?又或是这只是景舒在自寻烦恼,身侧的修看起来很淡然,和以往一样。
“最近忙吗?”狭小的空间里修只是默默的开着车,景舒想是不是该聊点什么好,打破这种尴尬的状况。
“老样子。”修一直如此的话语简洁,不愿在能够表达意思之外再多说些什么。
再度的冷场,景舒也不再开口只是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路灯。还是别多说什么了,你和他们离的很远,她这样告诉自己。
就这样一路无言直到到了公寓楼下,景舒在包里翻找着她去西藏的手信,是一把牦牛梳。
“手信,谢谢。”景舒把装梳子的纸盒交给修便没有多说什么,但她知道修一定知道她想说些什么。
修不是中国人自然不会知道在中国送梳子的含义,古时寓意的私定终身,而今的相思结发纠缠到白头,可景舒别无他意,对修来说这只是一份旅行的手信罢了。
“谢谢。”修拆开了纸盒,端详了一阵,粗粝的牦牛角被手工精心打磨成为粗犷不失别致的梳子“我很喜欢。”他把梳子放进副驾前的抽屉里,修放柔和的声音告诉景舒他现在心情很好。
“你喜欢就好,晚安。”景舒回以微笑准备离开。
“对了,舒――”修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景舒回过头用眼神询问。“去学车牌吧,以后带你去跑Nürburgring。”修揉了揉景舒的发顶,掌心温热安抚了景舒疲惫的心神。
她回来了,回到了吉恩的公寓,代表着她回到了吉恩的身边。修看着景舒没精打采的样子甚至在想把景舒回国的消息告诉吉恩到底是否正确,他只知道,这样下去景舒会是第二个自己,重蹈覆辙。
夜的烛火燃尽,欢愉之光蹑足站在迷茫的山巅。但那不是曙光,离去存活在留下待死之间,她选择留下实现这死,心之所向。
“好啊。”景舒露出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告诉自己,这样很好,告诉修,我没事。
第二十章 三年
时间是游走在记忆里的浪子,你抓不住,也不能掌控他,只有任由他在指缝中流走。
‘纽约是那个让你又恨又爱的小b.itch,时而风骚,时而凛冽。’景舒想起“New York I Love You”的一句影评。有时恨不得每分每秒和她耳鬓厮磨,有时又厌倦到再也不想见到她。
如若只看纽约的表面,黑乎乎的地铁,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和随处可见的涂鸦,都难以将这种感觉和喜欢联系在一起。
可曼哈顿的繁华,长岛的幽深,皇后区浓郁的生活气息,布鲁克林混杂的美式风味,布朗士的平民色彩,斯坦顿岛的海山风光,却又让人被牢牢的N住心神。
景舒走在法拉盛的路上,好像回到了数十年前的中国,街边的餐馆商店,鳞次栉比;广告招牌一律汉字,有繁有简;
正值5点,嫩绿的芹菜,艳红的草莓开始大减价,店里的伙计吆喝着“全部一块钱”路人递上硬币,塞满了一袋芹菜,或是一盒一磅的草莓,心满意足离去。
街边行人熙熙攘攘,南腔北调的话音,空气中弥漫着中国的味道,艳阳还当空,暖风熏人醉,醒目的星条旗迎风招展,这里是美利坚。
景舒坐在一家餐馆门前和60多岁的老板喝茶,听他讲古,911令唐人街的衰颓和法拉盛的兴起。
为什么来纽约?
女人为了征服男人,男人为了征服世界。前者不一定缁珠算计,后者也未必目光远大。
Tequila在美国巡演的最后一站――纽约,似乎也关乎征服世界 。
景舒乖顺的跟随吉恩,似乎也关乎征服男人,只是用征服这个字眼并不太合适。
时间差不多,她和老板告别,搭着地铁前往演唱会场“我会站在距离舞台最近的地方看着你”这是景舒给予吉恩第二个承诺。
之前的数十场演出景舒作为为乐队伴奏的大提琴手同他们一起站在舞台上,而这次她想作为一个Fans,一个爱慕吉恩的人,用目光追随他,捕获他的光芒。她在后台合上琴盒,准备前往观众区,吉恩现在一定还在休息室里不能去打扰,走廊上修正和一个年轻女人亲昵的拥抱,带着景舒没见过的温柔微笑。也许是景舒太年轻,她从没看透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她融入不了她们的世界,可却没有勇气迈出离开的脚步,她所有的勇气已经用尽,在她决定回到吉恩身边时。
修还在和年轻的女人说着些什么,景舒想要出上前打招呼的念头也被扼杀在了摇篮里,她不声不响的走出后台。
演唱会场里一直充斥着尖叫,景舒站在A区,紧紧靠着舞台。当灯光熄灭,暖场的音乐声响起之后,所有的人好像疯狂一样的被引爆。
几束紫色的追光灯开始扫过人群,掠过胶漆的荧光棒和手写着乐队名称的纸板。
在调试乐器的工作人员已经最后确认,几人陆陆续续走上舞台,站在既定的位置上,包括吉恩,他站在舞台的最前方,在昏暗的光线下寻找景舒的方位。
列夫已经敲响前奏的鼓点,在音乐响彻的那一刹那,舞台上所有的灯光好像闪电一样的亮起,布景上的人工烟火好似瀑布倾泻下的水流,瞬间光华。
快要刺破耳膜的尖叫声,前排的人不住的想要挤上舞台,想要靠近,想要触碰,像是朝拜。
吉恩在瞬间明亮的视线中捕捉到景舒所在,视线相撞后吉恩露出心安的笑容,开口合着节奏演唱,舞台上堆叠了满满的巴洛克式落地灯,而顶上也错落高低的垂下同样的水晶灯,折射出的灯光,流光溢彩。
潮水一样的人浪涌动,被名为Tequila的诱因推动,起伏。
葛兰在舞台的右侧,低着头兀自微笑拨动琴弦,列夫还有空余在鼓点的间隙向着台下抛出飞吻,引来阵阵尖叫。修只是一如往惜一样的站在原处,身侧是一盏紫黑色的落地灯,印着他的银发变成了钢灰色,有些距离却又让人不由自主的将视线汇聚在他四周,他不爱和台下互动,只是将视线偶尔扫过人群,更多时候注视着他手中的贝斯。
吸引最多视线的永远是吉恩,他穿着一件缀满亮片的黑色上衣,只扣了一颗纽扣在胸前,已经有些长的亚麻色头发垂在肩头。他拖着麦站了舞台最前方的圆弧边,手指圈圈饶绕划着麦上缠绕的紫色丝带。
有跟着吉恩一起歌唱的人,有失控掩面哭泣的人,有不停尖叫的人,也有晕倒的人被保全从人群里拉出来抱出场外。
景舒置身在这里,她比这些人幸运,可以离台上的人更近,她可以和他们没有顾忌的聊天喝酒,也可以站在舞台后方替他们伴奏,可她也比这些人不幸。景舒没有和fans一样的尖叫,只是一直用视线锁住吉恩,和他一起唱起每支曲子,Tequila的每一首歌,每一段旋律她都牢牢的印在脑海里,不会忘记。
吉恩一直站在舞台的最前端,任由人群扯着他的裤脚,景舒好笑的觉得那条原本就缀满破洞的裤子会在演出结束之前就寿终正寝。
气氛不断的高涨,吉恩脱掉的上衣扔进人群里又引爆一阵骚乱,光.裸着上身,低腰的牛仔裤卡在胯间,紧紧贴着麦用低哑的嗓音唱着“love me,touch me,kiss me,f.uck me,kill me...”做着让人联想的动作,肢体语言是隐晦的邀请,眼神紧紧勾住景舒,吉恩指尖指着自己的唇,拇指情.色.挑.逗的划过唇瓣,不明真相的Fans只是更加卖力的尖叫,而这赤.裸.裸的调.情让景舒爆红了脸颊。
最后一首安静的Encore曲唱到一半时吉恩更是直接把景舒拉上了舞台,这一首歌对景舒来说是再熟悉不过,那首吉恩用巴赫大六改编的乐曲,景舒堪堪的站在台上,她似乎觉得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饱含着嫉妒与羡慕,皮肤上有种针刺一样的感觉。
她的求助的视线在台上乱扫,可无奈的发现无人应援,修和葛兰装作只是正常的互动不加举动,列夫更是一脸看好戏的神情敲着面前的嚓片,景舒只好凑上麦开始唱歌。
“Can I give you a kiss?I really love your voice!”一曲完毕,吉恩忽然抱住景舒,假装不认识她一样用礼貌的语气询问,可实际上吉恩却不等景舒点头同意便低下头直直的吻了上去,台下的尖叫已经到了一个不能再高的音调上,所有人都希望这个被吉恩主动索吻的幸运儿会是自己。
为所欲为,吉恩从来如此,他不在乎绯闻,也不在乎他人的看法。
一吻结束,他不太尽兴的冲着景舒暧昧一笑便放开景舒让保全带她离去。
谢幕结束后吉恩回到后台休息室便被景舒一罐运动饮料砸过来,他熟练的接住。“舒,我真的很爱你的声音。”
‘没脸见人了’景舒只有这么一个念头,所以在被保全带出演唱会场时她直接找出工作证跑进了后台吉恩的休息室,不敢出门。
这个暑假她的实践课程算是作为Tequila在美国巡演的大提琴伴奏乐手,所有的伴奏乐手都是跟着Tequila一路巡演过来,她都熟识,刚刚的举动只会被大家一如既往的认为吉恩在发.情,但也一定会被调侃的,她烦躁的揉着头发,愤懑的瞪着在旁边用纯净水浇着自己头发的吉恩。
“会感冒的。”她看着吉恩的举动还是出声说。
“我还以为你会继续生闷气。”吉恩放下水瓶拉住景舒把她按在墙上接吻,他捧着她的脸颊,纠缠吻咬着柔软的舌尖,演唱会亢.奋后炙热的体温灼烧着她,理不清思绪。吉恩站在台上时看见景舒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自己,看到她目光里只印着自己的身影便想抱住她狠狠的吻她,想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吉恩送过景舒很多香水,无一例外的全部是YSL的鸦片,只想让景舒染上和自己一样的味道,染上他的味道。
“我回去酒店了。”景舒推开吉恩,这是她认识吉恩的第四年,吉恩这种亲昵的行为已经很自然,可是她依旧只是吉恩的baby doll,连修都会称她为吉恩的兔子,不清不楚的关系,这是多么尴尬的境地。
吉恩也没有挽留,一时半会他还没办法离开,拉回景舒在她的唇上轻咬一下便放景舒先回酒店。
夜晚十点的纽约,华灯溢彩,抬眼可见的帝国大厦亮着整身的银色彩灯,密集的霓虹灯和电视宣传板交相辉映,这是美国,浮华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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