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在一个坊里,驱着车,庆延街很快便到了。车夫心中暗道这笔生意划算,将她们的行李搬进后屋摆好便离开了。
店铺内空荡荡的,前几天见到的摆满干果的架子已经全部清空了,江杳杳比划着位置,想着要如何装修一番。
店铺后是个小院子,刚好可以安置大黄。可惜这院子着实小了些,不然还可以自己垦地种点蔬菜。不过倒是可以在院墙边搭几个木架子,种点丝瓜和扁豆角。
院子后连着的是屋舍,推开门是一间侧卧并着一间厨房,最里头是一间主卧。之后会在前面店铺里搭灶台,这间厨房就用不上了,江杳杳盘算着改成一间仓库,可以搁置点东西。
原先的床榻和柜子定契时便已约好了留给她们,虽然落了点灰,但还依然结实耐用。江杳杳和阿锦打水将房间都洒扫擦拭了一番,终于能铺上铺盖。
忙碌了一上午,两人皆是饥肠辘辘,疲惫不堪,赶紧出门寻点吃食。
正午时分,又值夏季,街上早已无小摊小贩的踪影,江杳杳拉着阿锦,钻进了不远处的一家毕罗店里。
毕罗是一种包了馅儿的面制点心,最早是由西域传来的,很快便流行了开去,每座坊里,那必是有几家毕罗店的。毕罗的馅儿各式各样,有甜口的如樱桃毕罗、玫瑰毕罗,也有咸口的如蟹黄毕罗、羊肉毕罗等,可以蒸可以烤也可以油煎,最简单的也有直接在里面包些小葱的。
江杳杳看了看价格,咬咬牙要了两个烤的羊肉毕罗。
羊肉毕罗二十文钱一个,形状有点像卷成长条的馅饼,但面皮要比馅饼薄上许多,是半透明的,透过面皮可以看到里面的馅料。羊肉提前腌制过,染了层淡淡的酱色,经过烤制渗出了汁水,肉质鲜嫩,带着些许特有的膻味,却反而增添了一些奶香。面皮里似乎和了鸡蛋,有微微的黄色,原本暄软的口感经过烤制,带了些韧劲。
两人细嚼慢咽地把羊肉毕罗吃完,又喝了些店里免费提供的汤水。看着阿锦连蘸在手指上的羊肉汁水都嘬得一干二净,江杳杳在心里定了个小目标,争取早日实现羊肉自由!
*
店徒四壁,江杳杳又花了几日进行了一番装修和改造。寻了工匠将原本有些斑驳的墙壁粉饰一新,地上旧的青石砖若要全部换掉预算不足,于是便只略修补了破损之处。
操作的案台找木匠进行了定制,做成L型便于操作,另又定了几套小巧的桌椅。虽然食肆主打的是拿了就走的小吃类产品,但也定会有食客想要坐一坐。
灶台也已经搭好,又做了排风的烟囱,这一番下来,又花了江杳杳不少钱,好在锅碗瓢盆之前便已添置了不少,只需再去买些打包用的油纸。油纸并不便宜,不过羊毛出在羊身上,江杳杳的定价,比起没有用油纸的店家,是要高上一些的。
原来油纸大多被拿来做伞和糊窗,自江杳杳用油纸包食物后,食客们才发觉这油纸干净方便,也愿意为此多花些钱,毕竟这坊里附近住着的大部分都是富庶人家。有不少店家或小贩现在也学着江杳杳的样,开始用起了油纸。
而这几天江杳杳也没闲着,继续卖着鸡蛋饼,同时也给即将开业的食肆做做宣传。
有不少人已是她的老食客了,譬如现在面前这一位书生,每日去书院前必得来买上个加两个蛋的鸡蛋饼,一手拿书一手拿饼,边看边走边吃,托油纸的福,没有弄脏书卷。
书生正挑着酱料,听江杳杳说她马上要开食肆,高兴道:“这下可好了,再也不用担心下雨天小娘子会不出摊了!”
江杳杳在饼上刷上他要的番茄酱,仔细装好递过去,笑着请他多多来捧场。
她的酱料已由最初的一种发展到如今的四种,甜面酱,黄豆酱,海鲜酱,滋味最特别的,便是这番茄酱了。
这个朝代虽已有番茄,却很少入菜,多半是和果子一样啃着吃了,图个充饥解渴。江杳杳见市场上有卖番茄,便买了几斤回去试着做番茄酱。
番茄去皮后切成小块,找了个舂米的臼,将番茄捣碎后,连着汁一起倒进锅里,大火熬开,待咕噜咕噜滚起泡沫后,将火灭小,加入糖和少许的盐,边熬边搅拌开,番茄汁慢慢变得粘稠,待快熬好时,加入一点点的白醋,将熬好的番茄酱装入瓶中密封好,放到阴凉通风处,因着糖的防腐作用,能保存好一段时间。
这样做出来的番茄酱带着点沙沙的口感,酸甜可口,开胃得很。
刚熬完番茄酱,江杳杳便迫不及待地炸了份薯条蘸着吃。土豆切成条用冷水浸泡后,加盐煮至八成熟捞出沥干,裹上一层淀粉,起锅热油,待木筷放入油中冒起小气泡,倒入土豆条用筷子轻轻翻动,待炸至浅浅的金黄色,捞出再复炸一次,炸好的薯条外壳酥脆,内里软糯,蘸上酸甜的番茄酱,直把阿锦吃得瞪大了双眼。
炸完的油江杳杳舍不得扔,加入一碗面粉搅拌后静置,待杂质沉淀下来后,将上部分澄清的油保存好,这油用给食客是万万不能的,不过可以自己用来做酥皮点心吃。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店铺就开张!
第16章 香酥鸡柳、脆皮年糕
这几日,裴敬之遣人来买过几次鸡蛋饼。
来的是那个江杳杳见过好几次的仆从,见的次数多了,便知道了他叫阿飞,从小开始便跟着裴敬之了。
阿飞长着一张方方正正的脸,浓眉大眼,看上去有些木讷,相处多了便发现他实则话痨得很。
他将每种口味的都买了几个,第二日来,便笑嘻嘻地说郎君喜欢番茄酱味,他自己则喜欢甜面酱味的。说完又怕江杳杳误会,连忙补充道:“另外两种口味也好吃的!”
“你们每种味道都吃了?”江杳杳一边舀了勺面糊摊开,一边随口一问。
“那当然了!”阿飞拍着胸脯,“这么好吃的鸡蛋饼,我和郎君每种口味各吃了半个呢!郎君吃得直打嗝,嘿嘿。”
也不知道裴敬之此刻会不会打个喷嚏来着。
阿飞又说道裴敬之近来很忙,经常戌时才回府来,回了府后又一头扎进书房,烛灯半夜才渐熄。
“不过郎君说了,江娘子店铺开张那日,他定是会来给您捧场的。”
“那便替我谢过你家郎君了。”江杳杳做好了他要的两只鸡蛋饼递给他,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爬了老高了,奇怪道:“今日你家郎君不上值吗?”
“郎君一大早便出门啦,今日给我放了一天假,嘿嘿,”阿飞咧开嘴露出灿烂的笑容,“我便来买鸡蛋饼吃啦!还有一只是给阿素带的,她一直念叨着你呢,说她也要学做菜,将来要当个厨娘。”
大益朝虽然民风开放,为厨者不拘男女,但因厨师其实也是个力气活,加上一直以来的偏见,大户人家或者酒楼饭馆,更愿意雇佣男子,女子哪怕为学徒的都不多见。
但厨娘中也不乏佼佼者,譬如贺府上的田厨娘,就有一手好刀工,片出的鱼脍轻薄如纸,切出的文思豆腐细如毛发,府上其他男性厨师皆不如她。
阿素有这个志向,也是好事,若有机会,江杳杳还能教教她。
“我去给阿素送饼咯!”阿飞边嚼着饼,边挥挥手跑了开去。
*
六月初六,已入了伏,到了一年中最热的三伏天。天空湛蓝,白云如团,艳阳高照。
庆延街上,一间小小的店铺门口,正热热闹闹的。
只见是间十来平的小食肆,门口摆着张长条案台,案台的一端连着炉灶,一位系着围裙的小娘子,正在大油锅前挥动着笊篱,捞起一勺金灿灿的长条形炸物,接着另一只手拿起一只铲子,将炸物悉数铲入油纸袋中。
而案台的另一端立着个梳了双髻的小娘子,十二三岁的模样,接过油纸袋,细心地询问面前的食客可食辛辣。若吃辣,便淋上些茱萸酱,不吃辣,则淋上些番茄酱。
淋好酱,插上一根竹签,微笑着递给食客:“惠顾十八文。”又递上一个荷叶包着的糕点,“今日本店开张,特赠送茯苓糕,可以健脾宁心。”
食客付了钱,拿好低头一瞧,这“无骨香酥鸡柳”色泽金黄,冒着热气,用竹签戳了一条往嘴里一送,刚出锅的鸡柳烫得在舌尖上打了个转,但是随即,便是酥,香,脆,嫩,鲜,香得他舍不得吐出来,连呼了好几口气,咽了下去。
鸡柳提前经过腌制,带着些微微的咸味,外酥里嫩,本身已就十分美味,而加的茱萸酱增了辛味,与油香混合,刺激着味蕾。
一条条鸡柳飞速下肚,若不是太烫还得吹一吹,眨眼间便能一扫而空。
他又好奇地打开荷叶包一瞧,里面是一块菱形的糕点,糕体白中带着浅黄,中间夹了层棕红的馅,有着淡淡的枣香和桂花香。
店铺前贴心地搭了个遮阳棚,这样排队的食客便不至于直接暴露在烈日下。水也是可以免费提供的,只要自己带了葫芦或水囊就成。
两位小娘子搭配默契,油锅滋滋地响着,香气沿着街飘了好远,引得周围几家铺子的伙计都放下活悄悄来看。
若是觉得这无骨香酥鸡柳贵了些,食肆里也有卖炸薯条,是土豆切成条状炸制,同样香酥味美,只要十文钱。
食客们托着油纸袋拎着荷叶包,嘴唇上皆冒着油光。
还有不少食客是之前买过江杳杳酸梅汤、冰粉,或者鸡蛋饼的,当下便夸了起来:“这江娘子,做的吃食真是一顶一的好吃!”
这一顶一好吃的香酥鸡柳,裴敬之没有吃着。
当他来到这间小食肆时,鸡柳已卖空了,装食材的大盘子里空空荡荡,只剩下几根土豆条。
江杳杳正坐在案台前埋头数钱,听见有人过来便抬起头来:“裴侍郎,说好的给我捧场的呢?”
裴敬之回想着刚才她数钱时眼睛放光的样子,忍着笑,看了看空盘子:“似乎也不需要我捧场呢。”
“可惜东西都卖完啦。”江杳杳将钱仔细收进盒子里藏好,站起身来,“要不我给您开个小灶?”
她去后院取食材,裴敬之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了。
食肆内装饰得很简单,桌上摆着盆小盆栽,椅子上放着竹席垫子,墙壁粉刷得干干净净,挂了几个竹篮子装了些蔬菜水果,又挂了几幅画,画面线条简单却活泼可爱,寥寥几笔便勾勒出几样吃食。
江杳杳重新回到炉灶前,将大铁锅换成小锅,煮开一锅水,放入两条切得扁扁的年糕,煮软后捞出甩干水,下油放入年糕,用筷子不停翻面,待到两面金黄焦酥,用筷子轻轻一敲能听到脆壳的声音,便夹出放到盘里。
她将竹签平平插入年糕中,将年糕两面都刷满酱料,回头问裴敬之:“裴侍郎,茱萸酱您可吃得?”
听得肯定的回答,江杳杳又刷了层茱萸酱在上面,撒上些白芝麻,放在盘中端过去,在裴敬之面前坐下。
“您尝尝这脆皮年糕,虽然用的食材普通了些,但味道却很好。番茄酱刷在年糕上有些不太搭,我便换了甜面酱和海鲜酱。”说罢江杳杳自己先拿起一串吃了起来,外壳焦焦脆脆,甜面酱和海鲜酱混在一起,甜咸交加,却毫不冲突,茱萸酱又带来浓郁的辛香。
说起来,这大益朝已有了许多泊来食物,却唯独没有辣味的辣椒,只有些甜青椒之类,实在是太让原先爱吃麻辣火锅的江杳杳难过了。不过后来她发现这里的人们也吃辣,只不过用的是之前只在诗里见到过的茱萸。
裴敬之见到这个竹签犯了难,以前从未吃过这样的吃法,正有些踌躇,却见江杳杳已经拿起吃了开来。
见状,他也伸手拿起了年糕串,刚一咬,便尝到被满满酱料包裹着的年糕,又脆又糯,米香十足,果然好吃。就是,江娘子这茱萸酱,刷得有点多啊?
江杳杳哪知道裴敬之所谓的能吃茱萸,只是在菜中略放那么小半颗提提味而已。她美滋滋地吃完,却到裴敬之脸色发红,强装镇定地问她:“有水吗?”
原来这位是个吃不了辣的主,江杳杳憋着笑,给他拿了碗牛乳:“您喝这个吧。”
一口牛乳下肚,喉咙和胃里顿时感觉温润了不少,他正要继续吃,江杳杳拦住他:“哎,我重新给您做一份吧。”
“不用,这份便很好。”倔强的裴侍郎一生要强,怎可折在这区区的茱萸之下。
配着牛乳,裴敬之一口一口把年糕吃了干净。这茱萸虽然辛辣,但辣过之后,倒让人回味无穷,产生一种欲罢不能的感觉,难怪郑言那么喜欢吃茱萸来着。
把最后一口牛乳饮尽,裴敬之看到一只小手在他面前展开:“裴侍郎,您吃好喝好,不赏点什么吗?”
江杳杳脸上笑嘻嘻的,弯弯的眉今日描画过,唇上因刚才吃了茱萸不点而红,因着天热,只在半臂外笼了件薄衫,隐隐可见玉藕般的手臂,十分娇俏可爱。
裴敬之不动声色地从袖中摸出一只小木匣来,放在眼前晃悠的手中。
“这是?”江杳杳打开木匣便愣住了,里面赫然是一支玉簪,通身如白若凝脂,光泽无暇。
“贺你开张之喜。”
作者有话说:
作者:裴侍郎,你的脸怎么红了?
裴敬之:咳咳,茱萸给辣的。
第17章 棒棒糖、葫芦鸡、玉尖面
“这这这太贵重了,我我我怎么能收呢。”江杳杳话都结巴了,虽然她对玉石毫无研究,但眼前这根簪子一看就不是凡品,说不定能买下好几间这样的食肆呢。
且簪子……江杳杳联想到以前经常看的古装剧里的各种桥段,这玩意,好像不是随便就能送的吧?!
不过大益朝与她所认知的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都有所不同,或许在这里,送簪子也是很常见的,并不是什么暧昧的事?
“收着吧,这样我以后来蹭吃蹭喝就能心安理得了。”裴敬之神色镇定地拿起江杳杳放在边上的一个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江杳杳偷偷打量着裴敬之的神色,见他神色如常,动作优雅地斟着茶水,放下心来。也对,自己也太自作多情了些,裴敬之这样的身份,怎么想也是和她凑不到一块的,只有“吃”这一事,才是维系他们良好关系的纽带。
她便谢过裴敬之,将木匣子合上收好。只是这簪子如今肯定是戴不得的,也太过扎眼了些,待到她挣了大钱,再拿出来也不迟。
“这茶水怎会如此之苦?”裴敬之刚抿了口茶,就面色一僵,眉心紧紧蹙在了一起。
江杳杳看了眼他拿的茶壶,里头装的是她泡的莲心茶。伏天闷热,莲心茶清心解热,味道嘛,的确是苦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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