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副轻蔑的言辞以及刺眼的笑容,就连薛酒都觉得虚情假意极了。
从没经历过这般难堪的薛酒,神智宛如被耳边的嘲笑声变作了一块实心的木头,眼圈通红,不知所措地木愣在那。
最后的最后,乔夫人开口替薛酒解了围。
但早已经晚了,乔夫人开口的那个时间点,薛酒已经把能受得羞辱都受了。
这顿晚餐对薛酒影响很大,她虽然性子软和但从小到大成绩优异,有妈妈和哥哥温暖的疼爱,薛酒从没生过自轻之心。
但这次一点也不愉快的晚饭过后,当天夜晚薛酒躺在陌生的大床上。
两眼无神睁着,脑子嗡嗡的响,怎么都睡不着。
她心底争先恐后冒出一个又一个的疑问。
薛酒开始自我质疑,质疑自己是不是个失败者,质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差……
仅仅一次的会面,薛酒不仅生了自轻之心,更被名为自卑的蛀虫在心里扎了根。
前世,薛酒在这个别墅里被关了两年,她内心崩溃到千疮百孔的地步,这一切的源头都有迹可循。
这次不会了,狐酒上上个世界好歹是上市集团的董事长,应付西餐礼仪这种东西简直是游刃有余。
“今天是小酒回归乔家的日子……”
乔父端起大家长的架子,神情肃重,说着早前就想好的言辞。
所幸,乔父并没有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简单欢迎过丢失的女儿回归后。
顺带提了一下乔家大哥乔绍璟,因公事繁忙没有赶回来的事情。
狐酒听着这个拙劣的借口,嘴边清浅的弧度轻嘲,言语却是善解人意的表示没关系。
反正有他没他都没什么区别,狐酒垂着眼,漫不经心的想。
“小酒,这些年你流落在外,爸爸妈妈都自觉亏欠你许多,这张卡是我和你妈给你准备的见面礼,密码是六个七,你收好了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乔父将手里的白金卡交给乔夫人,乔夫人笑着递到狐酒面前,声音带着一个母亲的温婉道:“收着吧。”
“那我就收下了。”
狐酒丝毫不推脱,浅笑着将那张白金卡接过,然后随手装进牛仔裤口袋里。
乔夫人脸上的慈母笑一僵,慢半拍地收回停在半空中的手,装作不在意地转回视线。
内里暗讽,到底是普通家庭教养出来的,一点礼数都不懂不,连句谢谢都不知道客套。
乔夫人的目光朝乔乐宁看去,气质乖巧的乔乐宁一入眼。
乔夫人霎时觉得气顺了不少,还得是她亲自教养出的女儿出落的好。
乖巧,大方得体,知礼数,就是带出去都有面几分。
别人赠与自己东西或帮助,需要礼貌道谢客套的时候。
狐酒当然懂得并且会说,但让她以薛酒的身份对着乔家人说谢谢。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即使那声谢谢是虚假的敷衍。
乔家人是杀死薛酒的凶手,这世上,从来没有受害者向凶手道谢一说。
这张卡前世乔父也给薛酒了,薛酒手足无措的推脱不下便收着了。
但直到死,她都没有动卡里的一分钱。
前期是薛酒不想去花他们的钱,后面就算薛酒想大手大脚的肆意花费,被时刻管在房间失去人身自由的她也无能为力。
但狐酒不同,这张卡她收的心安理得,并且不会让它变成一个装饰品。
狐酒来薛家的目的就是为了给薛酒收点前世恩怨的利息。
而且就算她这次不来,到乔乐宁做手术的时候,乔家人也会将“薛酒”绑到手术台上,强制取/肾。
有钱能使鬼推磨,狐酒深知这个道理。
毕竟,上上个世界她不就是单用钱,坐在幕后悠哉哉看戏似的,瞧着齐远一步步走向死亡吗。
现在处境倒是调转了过来,她成了有钱人的猎物……
第35章 伪骨科文里的真千金(
狐酒幼时没少成为别的妖物眼中的猎物,这久违的感受倒是让她觉得身体里的血液都有些沸腾。
乔家是根基很深的权贵,他们想要一个毫无背景高中生的肾。
纵使高中生本人不配合,他们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强行把高中生的肾取出来。
前世不就是如此,薛酒出逃他们便将薛酒抓了回来。
软禁并断绝了她能与别人交流的一切机会,彻底使她与外界隔开来。
等到了乔乐宁身体做手术的最好时机,他们直接把薛酒迷昏弄到黑心医院。
铁环锁住她的手脚,薛酒被困在手术台上,四肢张开,任由他们案板上的刀俎鱼肉般切腹取肾。
狐酒将她与乔家之间的位置看的很清楚,也知道自己如今这个普通高中生的身份,想要反抗乔家有多无力。
但狐酒向来不喜欢把自己的处境摆在弱势的一方,更不喜那种无能为力任由别人摆布的感觉。
所以,早在来到这儿的那一天晚上,狐酒就想好了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保证即使面对庞然大物的乔家,她也能走的依然安稳而踏实。
——
“好了,吃饭吧。”
乔父正式宣布这顿晚饭的开始。
乔夫人他们纷纷拿起餐具开始动作,餐桌上响起细微的餐具碰击声,并不嘈杂刺耳。
包括乔父在内,他们看似在自顾自吃着,但视线还是不自觉地向狐酒的方向飘去。
尤其是乔乐阳那两只眼睛里都明晃晃的写着看笑话,而微垂着头的乔乐宁虽然表面不显,但眼睛里也是期待的幸灾乐祸。
狐酒心思迅捷,绝不是什么五感迟钝之人,她当然能敏锐的注意到那些视线。
迎着那些混着恶意的目光,狐酒好似没察觉到,纤细修长的手指自然从容地勾起银叉。
几乎在她动作的一瞬间,那些似有似无的视线就彻底停在狐酒身上,其中有些甚至火热的快要凝成实质。
狐酒微敛眼睫,将手里的银叉抵在牛排边缘处,稍发力,亮银色的银叉便没入肉里。
一只银刀落下停在银叉附近,接着便见那银刀没有任何犹豫地嵌进肉里。
锋利的刀尖上下微微一划动,那块鲜嫩多汁大小刚好可以入口的肉块,便与整块的牛排分割开来。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般连贯,快捷的同时,还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你们不吃,盯着我看做什么?”
少女像是终于注意到了那些存在感极强的目光,抬头看去,疑惑奇怪的眼神从侧边乔夫人绕到乔乐宁,桌上的人一个都没落。
“没什么,小酒接着吃。”
乔夫人依旧端着那张慈和的姿态,但眼里虚假的爱意似乎转换出几分实质。
狐酒扫了她一眼,敏锐觉出了那细微的不对劲。
世上不爱孩子的母亲是极少数的,当然这爱也不都是如同复制粘贴般对等,有深有浅。
而乔夫人对薛酒的爱便是极浅的,她身为富贵太太,有许多事情占据她的心间。
比如对乔夫人最重要的钱财,如果多爱薛酒几分便会让她的钱财减少。
那乔夫人只会漠视薛酒,毅然决然的选择钱财。
乔夫人对薛酒是有感情的,只是这点感情跟她心里的任何东西去比,最后的结果都只会是薛酒输。
如今多出的那几分感情是因为狐酒方才优越大方的表现,如果狐酒下一秒的举动出了错处,那些新添的感情就会消失。
甚至会让乔夫人生出厌烦的情绪,怨恨“薛酒”丢了她的脸面,巴不得她从未出现过得才好。
薛酒在乔夫人心中的分量,连她虚无的脸面都比不上。
其实,也不光是乔夫人,乔家任何一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狐酒很清楚这个事实,她打一开始来就只是为了收前世的利息,顺便陪他们玩几天散散心。
狐酒当然能让乔家人改变对她的看法以及态度,但她从没想过展示自己的才能去博取乔家人的好感度。
所以,就算察觉出乔夫人态度上细微的变化,狐酒也只是眼神停顿了一下,然后不在意的收回视线。
狐酒左手微抬,启唇咬住银叉上的肉块,鲜嫩莹润的触感碰撞在唇齿间。
是好吃的。
嚼着嚼着,狐酒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她抬起头,狐疑的目光在乔家人之间来回打转。
震惊还留余心里的乔家人,察觉到狐酒的视线纷纷看过去。
成功引起他们的注意后,狐酒施施然地咽下嘴里的食物。
这才准备开口,她清冽的眼神里藏着很深的玩味,语气讶然地提出疑虑:“你们刚才盯着我诧异的眼神,该不会是认为我不懂得或者不应该懂得法餐礼仪?”
似是也不觉得乔家人会给她一个不含糊的答案,狐酒食指漫不经心地轻敲着触感冰冷的叉柄。
自顾自地道:“你们是不是忘记了,我哥经验着一间规模还算可以的饭店,一顿西餐而已我们还是吃得起的。”
狐酒放下手里的刀叉,刀叉轻击在瓷盘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在这安静的餐厅内格外明显。
“你们对我的误解似乎不止这一个,我觉得我有必要着重说一下。”
狐酒将“着重”二字咬的有些重,她扫视着餐桌上的乔家人。
轻眨了下眼睫,缓缓道:“我们家的确远远比不上你们乔家的富贵,但也没有拮据到只能解决日常温饱,我们就是普通的小康家庭,其次,我有妈妈有哥哥,我不缺爱更不缺一些虚情假意的爱。”
“还有就是,我在学校的履历从小学一年级到这次国庆节前的月考为止,次次都是年纪第一,数学物理考满分更是常态,你们谁能做到?”
狐酒弯唇,敷衍意味十足地笑了笑:“所以,如果不能,那就请不要再用鼻子看着我,那副眼比天高的样子真的惹人厌烦极了。”
说到惹人厌烦极了,狐酒的眼神意有所指的在乔乐阳身上打转。
这一番无差别攻击的言论,听的乔家人都静了静。
乔夫人凝视着手边平静的少女,心里从未平息的怒气烧的更旺。
什么叫她有妈妈有哥哥,不缺虚情假意的爱,明明自己才是生她的母亲,背弃忘义的白眼狼。
而乔父审视般地打量着狐酒,目光落在她熟悉又陌生的五官面容时,他眼神一僵浮现更复杂的情绪。
乔乐宁也看向事件中心的狐酒,楚楚可怜的眼睛里不可控制的,显现出幸灾乐祸以及得意的恶毒。
这个“薛酒”,似乎比自己想的还要蠢些。
原本乔乐宁目睹少女悠然自若切牛排时,还以为自己的计划落败了,没想到七拐八弯她自己把自己给绊进去了……
“你说什么呢!”
不同于其余三人的默不作声,乔乐阳被狐酒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激怒到。
他扔下手里的刀叉,猛然站起身。
身下的椅子向后快速滑去摩擦地板,发出刺耳而急促的声响。
但就在乔乐阳怒吼的质问刚落下,不语沉思的乔父便冷下脸,声音发沉,连名带姓的命令:“乔乐阳,坐下!”
乔乐阳立刻转头看向乔父,圆瞪的眼睛里是化不开的震惊和惊诧。
捕捉到乔父眼中的严肃以及若有似无的威胁,他不忿地咬咬牙,向后抬脚,勾回椅子憋屈地坐回去。
这嚣张到憋屈的状态转换不过两秒钟,实在太过滑稽……
不单是狐酒觉得这个场景好笑,乔夫人和乔乐宁也觉得有些好笑。
但不同于狐酒直接毫不掩饰的嗤笑出声。
乔夫人与乔乐宁却是顾着乔父的威仪,强忍维持着脸上的表情,在心里憋着不敢显露。
所以……
那声不轻不重的嗤笑,在安静的餐桌上就格外突兀且响亮。
笑完,狐酒就感觉许多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丝毫不觉得尴尬和慌张。
理直气壮的挨个回视过去——看我做什么?
乔夫人跟乔乐宁是最懵的,看向狐酒的眼睛里充斥着震惊。
她、她就这样肆无忌惮的笑出声来,真是没有一点眼色。
倘若狐酒知道她们心里所想,只会觉得她们脑回路不太正常而且莫名其妙。
她不想讨好在场的任何一人,为何要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别人的脸色行事。
时刻将自己的定位放在低微的方位,不管真实情况如何,迟早也会真的落在那个位置。
狐酒在乔家的自我定位很明确,她不图乔家的钱,不稀罕乔父和乔夫人的那点爱,更不图乔家大小姐的身份。
前两者是不屑,后者是因为她这具身体本就是那个身份。
当一个人对待你的态度是无欲无求时,那结果只会是顾忌左右的你败下阵来。
因她无欲无求则无畏无惧,心中有所求所盼才不敢轻举妄动。
狐酒现在对乔家的心境便是前者,她什么也不图什么也不求。
所以她无所畏惧,更不怕惹着乔家人不满。
且,狐酒知道,乔家能用软手段使她屈服自愿配合乔乐宁做手术,就不会实施强硬的手段。
就像前世薛酒刚来到乔家的时候,短时间内,乔家多少还是要维持着表面的假象,不会有实际行动伤害胁迫到狐酒。
乔家对狐酒有所求,那他们所求的东西便是狐酒的保底符。
有这张铁打的保底符在,狐酒可以在乔家当个肆无忌惮的滚刀肉。
“小酒成绩这么优秀啊,真不亏是我乔恩怀的女儿。”
乔父对乔乐阳冷着的脸,转向狐酒时冰霜瞬间融化,并且严肃的脸上少见的挂着慈爱笑容。
如狐酒猜测预想中一样,乔家短时间内不敢动她,不仅不敢动还要维持虚假的表象,哄着她开心。
不过……成绩好跟你有什关系?
我们不过刚刚才认识,就算你是这具身体的血缘生父。
但我们之间也不过是陌生人的关系,就算有其他关系也只是仇人。
狐酒心里腹诽,英气冷冽的眉眼却攀上笑意,谦虚两句,欣然接受乔父的夸赞。
乔父嘴边也挂着宠溺的笑,语气乐呵呵地跟狐酒交谈。
乔乐宁紧紧攥着手中的银叉,目光灼灼地盯着其乐融融交谈着,气氛好到旁人似乎都插不进去的“父女”。
29/128 首页 上一页 27 28 29 30 31 3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