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州平记得上犯罪心理学的时候,教他们的老师说,坏人也是人,在他们犯错之前,和其它人没有两样,谁也不是天生就坏。
正常人有的同理心、恻隐之心,他们也有,他们只是没有良知而已。
成州平眼前这个贵州小伙小超。他贩毒,纯粹因为身边很多人都干这个,没人出事,他没见过因为毒品家破人亡的人,所以没觉得毒品有多不应该。
成州平之前帮小超拉过几回货,他也感激成州平,听说成州平家里有事,虽然很为难,但还是说:“锋哥,我也不能保证,但我一定会跟川哥提的。”
成州平揉了一下他的头,“谢了,兄弟。”
在成州平说对小超说了他的“困境”以后,小超第二天就跑去跟川子说了。
成州平怕自己多问几句露馅,小超从川子那里回来后,他也没催促。就这样过了一个礼拜,成州平都打算放弃了的时候,小超从外面跑进来,“锋哥,川哥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成州平从床上跳下来,在宿舍其它二人的注视下,出门前往川子办公室。
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川子尖锐的门:“进来。”
成州平推开门,一股空气清新剂味道扑鼻而来。他走到川子办公桌前,说:“川哥,你找我?”
川子抬头看了眼他:“你不是急着用钱给你妈治病吗?”
成州平点了点头。
川子佝下身子,从桌子底下翻出一个牛皮纸袋,扔到成州平面前。纸袋被里面的东西撑出方方正正的棱角,成州平第一反应是:这是□□。
川子说:“我临时只能拿出两万,你先给你妈把药买上,抗癌药不能拖,这我清楚。”
成州平的目的不是钱,而是尽快参与到他们的贩毒活动中。
他拿起牛皮纸袋往里面看了眼,又扔回桌上,“我没钱还你。”
川子眉毛一竖:“谁指望你个拉货车的还钱了,拿去吧,以后少给我惹事就行,我没钱还能再挣。”
在成州平前往闫立军身边之前,老周问过他这样的问题——
「你会被毒贩用金钱和美色收买吗?」
他的答案是不会。
可紧接着,老周又问——
「那要是他们对你,比队里对你还好呢?比你亲爸亲妈对你还好呢?」
作者有话说:
九点二更
第72章 (二更)
成州平是缉毒警察。
这是他的命。
所以,不论毒贩给他的是什么,他都不会被收买。
尽管他因川子给他钱的举动而震撼,可他没有被收买。他理智地思考,要怎么才能让川子带他去交易。
既然他都说了这是他妈的救命钱,不收肯定是不行的。成州平把钱拿在手上,说:“川哥,这钱我肯定会还你的。你是头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川子“嘿”了一声,“这话我爱听,但我不让你干啥,你踏踏实实过好自己日子,就当报答你川哥了。”
成州平没想到一个毒贩开始给自己灌起了心灵鸡汤。
他把钱往桌子上一摔,“我知道你有挣钱的渠道,骆驼和小超他们能干的,我也能干,而且我干的比他们好。”
川子摇了摇头,语重心长的问他:“刘锋,知道我当时为什么同意招你吗?”
成州平说:“不知道。”
“你这孩子老实,我第一眼见你就喜欢的紧,本来我还犹豫要不要你,但你跟我坦白了你跟过闫立军,当时我就想,不能让你再碰那玩意儿了,只有我两只眼睛盯着你,你才不会再碰那玩意儿。”
这个答案成州平也是委实没有想到,他差点暴露了自己的震惊。
他咽了咽口水,低头看着川子,面无表情地说:“川哥,我只想挣钱,碰不碰那玩意儿,我无所谓。”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那玩意儿,是人能碰的么?”川子忽然动怒。
成州平心想,原来毒贩也知道那玩意儿不是人能碰的。
他能看出来,川子不吸毒,他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呈现出健康的富态,笑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缝,两只小眼睛里全是光,生气的时候眉毛竖起来,眼睛瞪得圆圆的,更好笑了。
成州平算是碰壁了,他只能一边往宿舍走,一边想办法。他怀里揣着钱,视线扫过一排排蓝白相间的活动板房,忽然身旁的房子里传来争吵声。
打架斗殴这种事,在车队并不少见。
成州平的心里迅速形成了一个计划,他加快步伐回到宿舍,换了身衣服,就出门去市里了。
他在网吧待了一个下午。
他年轻时候也打游戏,还打的很好,为了那次任务,号也卖了。他注册新号玩了一局,就发现自己真的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退出游戏后,成州平随便开了部电影,他闭眼睡了会儿,心神难安,被噩梦惊醒。
无聊的等待中,他点开了网页,骨节分明的十指敲击键盘,打出「海德堡」三个字,搜索结果的第一条,是一张带有河流和教堂的照片。
他不敢多看,匆匆浏览了一下,就关掉了网页。
时间差不多,成州平离开网吧,去快餐店吃了饭,就回了造纸厂。
刚好天黑,成州平进到宿舍,对床下铺的徐坤正在看手机,成州平拉开衣柜,翻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他突然哐一下关上衣柜的铁门,转身走到徐坤面前,“我钱呢?”
徐坤说:“什么你钱,没见。”
成州平说:“我走的时候救你在宿舍,你是不是拿我钱了?”
徐坤脾气爆,成州平一激他,他扔下手机,从下铺钻出来,“你他妈别没事找事。”
成州平揪住他的衣领,把他往后推,“你是不是偷老子钱了?”
他刚说完,徐坤就推了他一把,一拳砸在他脸上。徐坤先动手,成州平立马还击。
徐坤根本不是他对手。但成州平依然很谨慎,他没有用格斗技巧去攻击徐坤,而是一通乱打,另一个广西人回来,才把他们拉开。
徐坤被成州平打断了肋骨,在医院吼着要告成州平,后来川子出面,让成州平出了医药费。徐坤早看成州平不顺眼了,不依不饶,非要报警。
造纸厂是干什么的?怎么能惹警察。
川子主持公道,让成州平赔钱。
成州平这一赔,把这大半年攒的身家都赔了进去。
川子开着他的小轿车带成州平回造纸厂,嚷嚷了一路,“你跟他动什么手呢?有什么事非得动手解决?出门在外,忍一时海阔天空,知道不?”
成州平说:“他拿了我妈的救命钱。”
他一口咬定是徐坤拿了钱,反正宿舍又没监控,是是非非,全凭一张嘴。
徐坤平时手脚就不干净,川子还是信成州平的,但是,他无奈地说:“他不认,宿舍又没监控,你说咋办?”
那毕竟是他的钱,川子也很惋惜。
成州平看着窗外,说道:“川哥,我真的没办法了,你让我走吧,我去别的地方挣钱。”
川子能预见让他走的后果是什么。在车队待着,都不安分,去别的地方,只怕又会走上歪路。
川子说:“下个月我要去趟凭祥跟越南人做生意,你跟着我,佣金咱俩四六分。”
成州平说:“谢谢川哥。”
川子冷笑了一声,说:“让你见识一下干这个挣钱有多不容易,以后就踏实了。”
临出发前一个晚上,川子才从傅辉那里收到交易信息。成州平没能拿到具体的交易信息,不过,这是个好开头。
只要他能进入到交易中,就可以取证。
他把行程同步给了高远飞他们,对高远飞他们来说,这显然是个好消息。晚上成州平和高远飞通了一次电话,高远飞再三嘱咐:“越南人凶残,和他们做生意,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成州平说:“好。”
高远飞又把老周和刘队的关心转告给了他,那些关心,在一定程度上,给了成州平支撑。
在那个无人问津的七年里,即使没有关心,他依然不急不躁地做事。
而现在,一切变得不一样。
他感受到自己状态的变化,为了不影响这次任务,成州平在出发前,把和小松有关的一切都清空了。
其实也没多少东西,不过就是把她送他的手绳和衣服留在了宿舍而已,再多,便没有了。
百色去凭祥有四个半小时的路程,成州平开车,中午就抵达了凭祥。
车上有货,川子胆子比成州平想的还要小,他寸步不移守在车上,吃饭的时候,他让成州平自己下车去吃饭,给他打包带回车上。
成州平趁吃饭的时候,和孙阳通了次电话,还是那句话——
安全第一。
成州平从饭店出来,看到路边有卖菠萝蜜的摊贩,便买了一斤菠萝蜜带回车上。
川子从袋子里拿出一瓣菠萝蜜,笑眯眯地说:“你还挺细心的。”
成州平边点烟边说:“看到就买了。”
川子端着盒饭坐在副驾驶座上吃,成州平在一边抽烟,他手里夹着烟,撑住方向盘,转头问川子:“川哥,你为什么会干这个?”
川子和他以前接触过的毒贩完全不同,他是个乐呵健康的人,健谈又真诚。成州平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他能轻易识别出他的真诚不是装出来的。
川子边吃边说:“还能为啥?赚钱呗。”
他说的理所当然,不以为耻,也不以为然。
“你知道我为啥秃头不?”川子忽然问。
成州平说:“我怎么会知道。”
川子说:“我这儿是长毛的。”
他说完,还特地举起筷子,指了一下自己锃亮的头顶,“我对象,化疗,头发掉光了,本来就不好看,秃了更丑,我就寻思着吧,让她好受点,就把自个儿头也给剃秃了。”
根据成州平拿到的资料,川子跟着傅辉贩毒,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如果他对象那时候化疗的话,现在人大概已经没了。
他问:“那你对象现在呢?”
“投胎了。”川子说,“她走的前一天,跟我说,菩萨给她托梦了,说她下辈子肯定能去个好人家。”
说着说着,他忽然掉起了眼泪,泪水和着盖饭,川子吃得越发大口。
成州平最害怕人哭,女人的哭他都搞不定,别说一个老爷们在他面前掉泪。
为了让川子赶紧恢复正常,他说:“女人没了还能再找,又不是找不了了。”
川子一直没说话,直到吃完饭,把饭盒装塑料袋里,往车外的臭水沟里一扔,他问成州平,“你处过对象吗?”
成州平不解地看着他。
川子说:“我指的,是你下辈子还想和她结婚的那种。我对象她一走,我觉得这世上就没女人了,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比她更爱我。”
川子像是炫耀般的问了他一句:“刘锋,你碰到过这样的人吗?”
成州平是自负心很强的人,他吸了口烟,说:“碰到过。”
成州平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竟然在这里和一个毒贩谈感情问题。
川子问:“那怎么没在一起?”
关于他和小松之间的事,他无法说给这个毒贩听,但此时此刻他有一种强烈的倾诉欲,因为他知道,除了这个毒贩,没人相信他是真的想和小松有以后的。
成州平说,“她家人不同意。”
川子叹了口气,“只要你好好过日子,勤勤恳恳,他们家肯定会同意的。”
成州平淡笑了下,点点头。
交易时间在晚上十二点,地点是边境的一个村子。成州平和川子提前过去,去了他们才知道,那是个废弃的古村,村里没有通信塔,手机一进来就没服务了。
二人在树林里等了三个小时,十点的时候,看到两辆面包车开进村子里。
川子眉头竖起来,“咋来了这么多人。”
成州平也产生了强烈的不好的预感,那两辆面包车少说得有七八个人,而他和川子就两个人,今天死在这,都不一定有人知道。
川子一声不吭地抽着烟,到了十一点半,他抽完了整整一包烟。
“刘锋。”川子掐灭烟头,“待会儿我去找他们,十二点半的时候,我要还不回来,你赶紧开车走,听见没?”
成州平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只听川子宣布遗言似的说,“我干这个第一天,就知道我肯定不得好死,你跟我不一样,你还年轻,以后多的是选择。”
尽管成州平极力拒绝这个毒贩的影响,但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对方的一些话,确确实实入侵到了他的心里。
成州平说:“川哥,我跟你一起去。”
川子提起脚下的袋子,一掌拍上成州平脑门,教训道:“别倔,现在不是讲义气的时候。”
成州平必去不可。
这一趟川子一直像母鸡护食一样护着装黄皮的箱子,成州平根本没办法取证。
他当下先答应了川子,川子带着箱子下了车,他的身影笨拙地穿梭在密林里,然后上了其中一辆面包车,成州平迅速拍了两张照取证。
等待的过程中,他尽量不让自己焦虑,抽了一根又一根烟,脚下全是烟头。他意识到时间过了很久,成州平拧了下车钥匙,车上的仪表盘和照明系统亮起,他看了眼时间,12:40分。
川子还没回来。
他下了车,打开后备箱,从后备箱翻了半天,只翻出来一把水果刀。他拿着水果刀下了车,朝密林另一侧的面包车走去。
看到有人靠近,车上的越南人开了门,川子大吼一声:“你来干啥?赶紧滚!”
他被两个皮肤黝黑的越南人压在最后一排,牛仔裤被鲜血染红一片,肥胖的脸颊因为痛苦而变形。
“朋友?”面包车第二排,一个穿着老头衫的厚嘴唇的男人开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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