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恶意,但又不那么友善。
他是真正的局外人,既不像裴蔺那样对林琅有种天然好感,也不像周围那些人,打心眼里觉得林琅是个贪钱的捞女。
所以当他问出那句:“我其实还挺好奇的,你是怎么让徐初阳和裴清术都喜欢上你。”
她也不觉被冒犯。
太多人好奇,好奇的出发点也只是想确认她到底用了什么腌臜手段。
有人说,可能裴清术也对蒋杳有意,所以才和徐初阳一样,喜欢上同样眉眼的林琅。
也有人说,因为林琅床上功夫了得。
你看,裴清术那样清心寡欲的人,不也倒在她的裙底了吗。
林琅长期伏案作画,视疲劳极其严重,到了夜晚感光比普通人差许多。
就像是夜盲症一样。
她其实看不太清四周。
“谁知道呢。”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中响起。
然后江栩斯斯文文的笑开了。
他说,祝你好运。
一无所有的穷学生,没有任何背景,也敢大无畏的跨进这场杀人不见血的名利角逐场。
他亲眼见过不接受拆迁款影响项目推进的钉子户一家人间蒸发,也见过资产百亿的老板一夜负债,最后割腕草草结束一生。
昔日多辉煌,死后也不过一捧黄土。
裴清术代表的是整个裴家。
他不是什么拯救他人的神佛,他是裴家花费二十多年精心培养出的继承人。
他的人生,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不单单只属于他一个人。
“他和我们这群纨绔可不一样。你看看裴蔺,他家对他的要求就是别到处闹事给家里丢脸。你知道裴清术之前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吗。”江栩光是提起就觉得可怕,如果人生是场生存游戏,裴清术早就把寻常人好几辈子的苦难都给度过去了。
他之所以只有徐初阳这一个朋友,不仅仅是因为二人性格相仿合得来,而是他家里人只允许他交徐初阳这个朋友。
连交个朋友都得重重考量,各方面合适才能准允点头。
更别说是恋爱和结婚了。
但这些江栩没有和她说全。
他这人就这样,凡是都爱点到为止,不想当坏人也不想当善人。
除非裴清术当真有心想去护她,不惜和家族决裂也要和她在一起。
他站起身,笑说裴蔺那狗东西也不知道在外面琢磨什么好玩的,这么久了都没动静,他得出去看看。
房门打开又关上,四周归于一片诡异的安静中去。
林琅琢磨起他刚才说一半留一半的话来。
裴清术之前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
他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吗。
想到他不管对谁都宽厚温和的性子,林琅一直以为他这样干净心善的人,是在充满爱/的/家庭中长大。
所以,他之前的人生是怎样的呢。
整栋屋子并不安静,不时传来裴蔺咋咋呼呼的声音。实在找不到人在哪了,只能耍赖大叫。
“你现在主动出来的话我可以考虑满足你一个愿望。”
没人应。
于是加大筹码:“两个。”
还是没人应。
他说:“差不多得了啊,就三个,不能再多了。”
他极富穿透力的声音将房内的安静给打破。
对于黑夜的恐惧也逐渐消散,林琅坐在床上,听着墙上挂钟走动的声音。
心里希望快点被找到,这样就能结束这场游戏从这里出去。
走廊外,同时响起两道脚步声,分别从不同的方向传来。
说不清是因为太聪明,还是太过了解裴蔺。
他能想到的绝妙方法,在当下这两个人的眼中,不过孩童过家家般的幼稚。
这场游戏也没打算认真参加,找到林琅便提前结束。
都知道她怕黑,不希望她独自在那间房子里待太久。
房门就在一侧,他们都停下来。
沉静的目光落在彼此身上。
“裴清术,要赌一赌吗。”
徐初阳的眼里看不出太多情绪,夜色太过厚重,烛光也没法稀释。
他低沉的声音甚至比夜色还要浓稠。
裴清术始终平静的眉眼,没有太大波动:“赌什么?”
他挑眉,不紧不慢的开了口。
“就赌,你和她走不到最后。”
第四十九章
在林琅快被黑暗压到喘不过气来的时候, 是裴清术推开门进来。
走廊里,黯淡烛光被气流带动轻晃。
屋子里的可见度稍微强了一些。
感受到没开空调的阴冷,裴清术脱了外套过来, 给她穿好之后, 才在她身前蹲下。
他好像很喜欢这种向上仰视她的感觉。
不论是平日里交谈, 抑或是做/爱。
他都爱将她放在一个需要自己去仰望的位置。
因为知道林琅介意什么, 弱者的自尊心在别人看来确实可笑。
可他却从来不主动去问,也不需要她明说。
而是用行动来告诉她。
你看, 现在是我在仰望你。
明明他就近在咫尺,这张温柔的脸,自己抬手就能碰到。
可林琅总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如同看着海市蜃楼,轻轻一挥, 便都成了云烟。
裴清术,不过是她病入膏肓之后, 做的一场荒诞大梦。
但是那又怎样呢。
至少在当下, 他是真实存在的。
她想抱就能抱住。
林琅问他:“我好像听到徐初阳的声音了, 他说什么了, 他是不是为难你了?”
他握着她的手起身, 在她身旁坐下,柔软的床面微微陷下去一点, 无奈道:“我在你眼里这么无能吗, 谁都能为难我。”
“那他说什么了?”
裴清术笑了笑:“他祝我们百年好合。”
林琅不信:“骗人。”
小姑娘看着不问世事, 但又不好骗。
尤其是在关于徐初阳的事情上, 他们对彼此的了解, 是旁人插入不进去的。
想到刚才裴蔺开口之后, 徐初阳下意识的反驳, 他说林琅怕黑。
他们那么熟悉, 曾经也有过无比亲昵的日子。
裴清术并不是介意,他只是有点嫉妒。
想到林琅对他的依赖,曾经优先给过另一个人,那种嫉妒就在他心底扎了根,然后日渐壮大。
他觉得自己该死,从小禅读的佛经在此刻都被抛到脑后。
戒骄戒躁戒妒戒淫邪戒妄语。
戒什么呢。
他全破了。
裴清术抬手揉抚她的脸颊,往日清浅的眼底此刻糅杂深邃,分不清是情还是欲。
他低下头与她耳鬓厮磨,声音柔得不像话。
他说:“那你想和我百年好合吗?”
林琅是在此刻突然生起一种近乎吊诡的情绪来。
如果是他,如果是裴清术的话。
哪怕是死在他手上,她也绝无怨言的。
“想的,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死了也要和你埋在一起。”
她是这么回答他的。
他喉间发出低笑来:“按照我家的习俗,夫妻死后会合棺,我就当你刚才是在向我求婚了。”
她突然不恨徐初阳了。
人在幸福的时候,果然是会宽容到原谅全世界。
-
这场游戏的最后结果,是裴蔺他们组胜出。
保险丝已经接好了,别墅重新恢复光亮。
客厅里,裴蔺兴奋不已,说他居然同时赢了他哥和初阳哥。
这两人从小就是跳级天才,人人称赞的天之骄子,他居然一下赢了两个。
江栩见他这么兴奋,在一旁友好的提醒他,死之前记得提醒后代,把今天这事儿写进墓志铭里。
裴蔺扬着下巴,模样挺臭屁:“那是自然,还用你提醒。”
江栩单手搭在沙发靠背上,另一只手去倒酒。
眼神在林琅身上短暂停留,端起酒杯的同时,唇角挑起一道意味深长的笑。
徐初阳当天晚上就走了,没有通知任何人。
今天到场的人当中,没有几个是冲着寿星来的。
徐初阳和裴清术才是重点。
抛却财阀身份,都是有着七情六欲的普通人。
暗恋高发的青春期,很容易对优秀到自带光环的哥哥暗生情愫。
徐初阳是一个,裴清术也是一个。
圈子里那些小妹妹们自小便仰望追逐着他们的背影长大,懵懂心意才刚现雏形,在某场酒会上惊鸿一瞥,然后将自己大半辈子都给搭了进去。
冲着徐初阳来的小妹妹环顾一圈都没看到心上人的影子,琢磨着怎么开口才不那么明显。
毕竟这个年纪,都怕羞,生怕心思被人窥见。
话说得拐弯抹角:“怎么好像少了一个人。”
一眼就能看出少的是谁。
用裴蔺的话说就是,客厅里的光环直接少了一半。
一半是他哥,另一半自然就是徐初阳了。
他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从接通到被挂断不过几秒钟的时间。
裴蔺叹了口气:“说是有点事先走了。”
生日蛋糕都没切呢。
他是凌晨出生,所以他的生日一般都过两天。
原本还想趁着这股热闹劲头直接开始下一part,被裴清术不轻不重的声音打断:“你们玩。”
他无意加入到这场幼稚的派对中去。
牵起林琅的手站起身。
余下的那些人,虽然平日里没正形,但都不敢开裴清术的玩笑。
往日几句孩童般的戏言,是因为自己心里掌着度。
知道裴清术不会因为这几句孩童戏言而生气。他是小辈中少见好脾气的。
但大家也不全是真的小孩心性,都识趣,会看场合,知道什么玩笑开得,什么玩笑开不得。
裴清术如今把人宝贝着,连多年好友都不惜撕破脸皮。
周硗被整的事儿他们都有耳闻,听说折腾的够呛,平日里最闹腾的人,这会也像个哑巴似的,玩个游戏都明显不在状态。
见到裴清术就躲,生怕有眼神接触。
哪怕后者语气关怀的询问他,手疾好些了吗,前几日让人送去药膏,记得每天涂抹。
周硗心里犯怵,左右不敢看他的眼睛,哆哆嗦嗦的点头,说涂过了。
裴清术像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得去医院看看。”
周硗不敢说话,分不清他是真的关心自己还是在假装善良。
他的所作所为,不就是冲着他犯手疾去的吗。
不论他抄多少,他总能找出挑刺的地方。
等到自己犯了手疾连笔都拿不起来的时候,裴清术才松口,找人送了药膏上门,说是还得适度休息,抄经书的事就先作罢。
从那以后,周硗再听到有人说裴清术心善如神佛都会在心里默默啐口水。
在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要当真心善,能在如今的位置上安稳坐着?
虎视眈眈想把他推下去,取而代之的人海了去了。
真坏人不可怕,最可怕的就是他这种面上心善,心机城府却比海还深的人。
他确实是个好人,但得是在对你没恶意的前提下。
不然你快被整死了,他在外人眼中,仍旧是个好人。
裴清术的房间被安排在了三楼,不过他还是留宿在了林琅这儿。
床很小,两个人得相拥着才能全部躺下。
林琅窝在他的怀里,头顶是他的呼吸,耳侧是他的心跳。
一如他这个人一样,沉稳且平缓。
在林琅看来,裴清术就像是山后的河流,永远保持均匀的流速。
和她完全相反。
林琅的情绪是一阵一阵的,老师说过,这不是缺点。
对于他们搞艺术的来说,情绪敏感和共情能力强,这属于优点。
只有这样,才能拥有源源不断的灵感。
那个夜晚,他们什么也没做,只是单纯的相拥而眠。
裴清术偶尔会低下头吻她。
他像是控制不住有些行为,明明是个自持能力很强的人。
却总是受不了她靠近时,身体自然升腾的燥热。
他咬住她的嘴唇,或吸或吮。
她缺氧到头脑发晕,他才肯松开,眼神落在她红肿的唇上。
想让这张嘴做点其他的,又舍不得,觉得是对她的一种侮辱。
“如果让我爷爷知道,他该气疯了。”
他玩起她的手指,纤长到如同上好的白玉雕刻而成,在他掌心也软成一滩春水来。
她所有的乖张都成了绕指柔。
“你爷爷?”她好奇,好像头回听他主动提起他的家人。
裴清术低声笑笑,满足她的好奇心,开始讲起那个古怪的老头。
“他很久之前就出家了,从小就给我灌输断情绝爱的思想。他说女人都是累赘。”
听到最后几个字,林琅眉头皱了皱。
他知道她厌烦这种,赶忙抱着她去哄,说他爷爷本性迂腐,年老就更甚。
当年也是为了个女人才出家当和尚的。
所以他是最没资格同他说这番话的人,不过是爱而不得说出的气话罢了。
裴清术每年都会去一趟清佛寺,陪他爷爷过年。
冬日里那边下大雪,爷爷在禅房里耳提面命告诫他,女人是毒物,碰不得,碰了就会家破人亡。
裴清术在清佛寺的大雪中,在爷爷的耳提面命下,却偏偏还是违了戒。
他每年都会看到她。
穿着红衣服,裹着一条起了球的围巾,站在寺庙里抬头看烟花。
大雪中多显眼啊,哪怕纤细瘦弱,低下头许愿时,洁白雪花挂在她的睫毛上。
转眼就化为雪水滴落。
光风霁月、满身神性的少年,在佛门重地,对一个落魄少女动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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