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黛两人闻言,相视一眼,皆是大惊,怎么宝玉之事还卷上袭人了?
悟空倒是比黛玉清楚些,要知前些年若不是他胡乱将贾宝玉梦游太虚境的事给搅了,怕宝玉早便同这个袭人滚上床了,今日这么一听,怕这宝玉到底是好色之徒,没有警幻仙姑的指引也与袭人共赴巫山云雨去了,只怕还被贾政这个古板腐朽的老头带着他手下那堆门客给撞见了。
想到这,悟空便凑近黛玉的耳侧,弯腰下来跟她细说当日大闹太虚梦境情形与其猜测,叫黛玉听得面色也如晴雯一般,红红白白说不清楚,心下却是惊的,对宝玉其人更加了一层认知。
怕黛玉站着等得累了,屋中又无甚可坐的椅子,都摆满了伤药盆钵,悟空悄悄给宝玉输了一丝灵力,叫他休养得快些,果然不过眨眼时刻,宝玉便迷迷蒙蒙睁开眼来,醒了。
第34章 慰伤情黛玉探破真相,悔入学薛家辞别贾府(下)
黛玉同悟空赶忙走到宝玉眼前,见他面上还是青白之色,嘶了一声,问他何至于打成如此地步?晴雯自捧过水来给他喂了,宝玉这时才长叹得一口气,回了两人,含糊隐去了其中不少,倒还算齐整地将事情托盘而出,与先前空黛两人猜的并无两样。
“只是不知袭人姐姐现今如何,倒是我还连累了她。”见屋里头总算没有贾政这些长辈在场,宝玉终于哀哀凄凄为袭人落下泪来。
一旁伺候的晴雯、麝月等人也都落下泪来,她们都是同袭人一个房的,纵平素姊妹间生了口角,也不过打打闹闹的小事,况老太太当日将袭人配给宝玉,任由他们亲近,谁不知这其中也暗含着或许叫宝玉通晓人事之后令她当个通房姨娘的心思。谁知她命这般不好,平素虽为宝玉尽心尽力,那日与他同床却撞到老爷身上去了,还叫几位门客一同听着动静,如今不死已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黛玉只好安慰他道:“我听晴雯说了,袭人姐姐怕只是被赶回家中,此时还未受多大责罚,也是有赖你昨日强撑着身子起来为她某了一条出路,不枉这许多日主仆情分。”
宝玉听罢,依旧呜咽不成语,慢腾腾伸出一只手去抓住黛玉的帕子。
悟空自见不得他这般模样,本所言探望旧友无非便是送黛玉来贾府的借口,以往在府中两人也是水火不容的,便冷声道:“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子,你若真是有心还不如自此用功起来,做出一番事业,才好再将你的袭人姐姐接回来,不明不白便将无辜女子拐上你的床算个什么忘八玩意儿!”嘴上说着,手头还不忘将宝玉拽着的帕子一角扯出来,将黛玉藏在自个儿的身后。
黛玉知他又起了醋劲,无奈地从他身后探出个脑袋来,道:“你且好生养伤,袭人姐姐那边我自叫紫鹃他们帮你去照看一二。”说罢,自个儿也想到悟空所言极是,又思及悟空自江南回来是曾讲的抄家时那个甄宝玉之事,微不可察的摇摇头,叹息一声。
正说着,屋子里又迎来一个人,外头的丫鬟们说:“宝姑娘来了。”三人听见了,便都将视线挪去看向门口,果然见宝钗穿着一件半旧的杏色琵琶褂托着一丸药走进来。
“正巧你们都在呢。我听说你们今日要来,便知晓是到了宝兄弟这来看了,果然呢。”宝钗挽住黛玉的手,轻声道,又将手上的那丸药递给了晴雯,教她如何用了,才将视线挪向宝玉处,问他今日如何,又歉道前日昨日家中正有事,不及来看他。
宝玉自然称无事,见昔日玩伴姊妹都围在床边,随独没有一个袭人,到底心中宽慰不少,心中大畅,自思假若自己一时竟遭殃横死,不知其人又当何等悲感。得了她们如此,一生事业纵然尽付东流,亦无足叹息,冥冥之中自可怡然自得也。
他这边畅想着,却不觉在场其余三人只神色各异,悟空自是冷眼旁观着,一心只在倚靠他身侧的黛玉身上。钗黛两人虽对他仍有忧虑,到底各有心事,先是黛玉发觉自进屋以来宝钗面色便有不对,其间十分忧愁之色竟有六七分在见着宝玉醒来后仍然依附眉眼间的,便也自忧虑宝钗因何而忧虑,渐渐忽视去床上之人。
好半晌,见室内众人都是沉思默默的,晴雯便先收好了药,浅浅一叹。
这道像将屋内众人都惊醒了,见宝玉渐而间昏昏默默似睡非睡的样子了,便都告辞出去。
见晴雯将他的被子拉好了,其间隐约透出伤药厚重浊臭的气息,黛玉难免恻隐,叹息一声,轻声道:“你从此可都改了罢!”说罢,便被悟空牵着往屋外走去了。
那宝玉被她的话一惊,好半晌做不出动作来,身上捱着痛,也睡不下去,昏昏沉沉到晴雯给他换上了宝钗送来的新药,好半晌才渐睡了过去。
屋外头,因着宝钗要跟黛玉回内院去,悟空自个儿是个外男,此刻身份也不对,便只能仔细给黛玉理好身上的披风,嘱咐雪雁几个注意莫要让她受凉,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宝钗这才过来揽着黛玉,见她也还盯着悟空离去的影子,笑道:“好啦,莫再伸长脖子去探了,你早知舍不得他,今日又何必过来,在你那侵衣街做一对青梅竹马的好邻居可不比如今强上许多?”
黛玉见她嘴上不着调,含了羞,狠啐一声,道:“甚么舍不舍得的,我只当他是哥哥,你又在胡吣些甚么?”
宝钗见了她的模样,忍不住动手掐掐她微微鼓起的粉腮,这一副海棠含羞的模样,叫她看了也忍不住要心动呢。又思既黛玉方才说的“哥哥”,忍不住道:“你这哥哥对你倒是好,上哪儿都跟着,又有本事又会哄人。”
黛玉闻言,算是明白方才在宝玉面前宝钗为何愁眉不展了,说到底还是为的她那个不成器的兄长罢。
果然,一入了宝钗自个儿的房间中,宝钗叫莺儿和雪雁一块儿去门口玩着,同黛玉坐到榻上,终于才开口道明缘由。
正是先前黛玉猜测到的那边,自宝玉前日晚上被贾政拉着挨了板子,宝钗才四处打听知晓原来她的兄长在学堂中做的也尽是些不干不净的勾当,叫人帮忙打听之后更知晓其中龌龊,心下冷然。
怪道薛蟠在金陵是本就不学无术嚣张跋扈,进了京却还要再坏上十倍,原本以为只是上京繁华更鱼龙混杂,没想到根源竟就藏在本愿薛蟠去了能学好的贾家家学上。这叫薛姨妈和薛宝钗一时都气不打一处来。
“我们一家子上京来,当日虽以我小选为借口,但你怕也从别处知晓了,本便是为的哥哥躲开那桩人命官司才躲上的京,我不求他进京后能有多大出息,只求他安稳度日,莫要惹是生非才好,看得今日情形,他这般将我们糊弄下去,迟早闹出大事来。”宝钗无不忧愁地说,眉间紧蹙。薛蟠纵使哪里都不好,对她与母亲到底是真心相护,处处留心的。
黛玉虽自认贾府中与这位后来的宝姐姐关系最好,到底宝钗是个缜密心思,少有跟人透底之处,今日听她说了掏心窝子的真心话,便也仔仔细细为她盘算。
只心里想到甄英莲与那道稀里糊涂的乱案,不免叹息,“冯渊”“冯渊”,真乃“逢冤”啊,平白之下又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归于地府了。
两人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宝钗只道,昨日打听出消息以来她便叫母亲去信给舅舅王子腾,至今仍未得回信,只依她所想,既薛家本是皇商,在京中也有自己的宅子,不若便借此事搬将出去,先叫薛蟠摆脱那些个毛病,再者自个家里头处理事情也是方便。
黛玉听得她周密计划,知晓她心中盘算。宝钗向来是心中做了九分决心才体现三分的人,今日已过,只要王子腾回信消息不差,薛家搬离荣国府是十成十的事情了。
黛玉斟酌一番,道:“王伯父现今任九省统制,不知在何处巡边,倘若姐姐心中放心不下薛蟠大哥,不若叫姨妈送他去你舅舅身边历练历练,应当能有所裨益。”
宝钗闻言,思忖片刻,才道:“你所言是极,奈何我薛家京中事务,只怕还有赖于大哥出面去办,他倘若去了舅舅处,倒叫我京中难办了。”
黛玉便眨巴眨巴眼睛,笑道:“这我可没有别的法子了,若宝姐姐愿意,自可甩了你兄长当京中掌柜去,还怕他什劳子的。你既能叫人帮你查清宝玉挨打是个甚么缘由,只怕也是能安安稳稳当个女掌柜的。往后我还要恭恭敬敬过年时找你讨要零花呢。”
黛玉这话所言,存粹出于悟空时常在她身边念叨的女侠、女妖、女掌柜、女刺客等等人物行径,心中真切想到宝钗那窝囊废兄长不若和宝钗互换一个性别呢,要叫宝钗来当这个薛家掌门人,只怕薛家名号早更响彻京中。
当日宝钗闻言,心中虽有一动,但到底是羞恼的,上前来挠黛玉的痒,怪她将好生生严肃的谈话变得不伦不类,说出去怕是要惹人耻笑的。
两人只当笑闹,将此事揭过了。午后,黛玉又同三春见了面,姊妹们一道又重新玩乐去了。
因着悟空夜夜在黛玉耳边念叨,黛玉到底没在贾府留到过年去,小住几周,至宝玉能正常下榻行走无疑,又在众姊妹的帮助下一齐将袭人安置了,她便踏着初冬的寒气又回了林府。
后几日,果然听说薛家也从贾府搬离,回了自家在京中的宅邸。黛玉长叹口气,果然说是喜散不喜聚,只天下宴席皆是如此罢了,倒不知最后薛蟠又当如何呢。
<hr size="1">作者有话要说:
宝姐姐到底能不能成为薛家背后执掌大权的女人呢(期待ing.感谢在2022-12-25 23:24:27~2022-12-26 22:0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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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十八回秦可卿销香魂引愁思,王熙凤初惊醒生警觉(上)
过了冬初,黛玉在家中拆姊妹们派人送来的信,一封是现今搬出贾府的薛宝钗写来的,上头只道薛蟠果真开始对薛家在京城的事务上心了些,只偶尔出去应酬一二,少再同往日风流的狐朋狗友们出去鬼混的。
黛玉看完,并不觉宽心,想也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求那位薛蟠大爷看在寡母幼妹的面子上将事业经营好,担当起长子大哥的职责也便罢了。
待拆了三春的信,便听得宁国府那位蓉大奶奶生了重病,前些日子已经去了。黛玉一时无言,只觉叹息。
当日在荣宁二府中秦可卿是怎样的得意人物,上上下下无人不喜爱她的,品性样貌皆无不好,黛玉与她相交不深,也知晓这是个神仙也似的水做的毓秀人物,见之令人欣喜,不知如今受得甚么磋磨,年纪轻轻遭此大难,竟也没熬得过去。
黛玉眸光闪动片刻,便思起从前日子里听贾府中最闲的婆子丫鬟讲的,通个宁国府,只有门前两头石狮子是干净的,当时不解其意,如今细细想来,倒觉察出许多荒谬难堪。怪道惜春妹妹一心寄予佛门,倒像是早早看得通透,心灰意冷了。
同有凤姐儿寄来的一封,照样讲的是秦可卿之事,只凤姐素来与秦可卿交好,心中也便多出许多细节故事来,读着平白叫人伤感落泪,人之死无外如是耶,本人尚无知无觉归黄泉去了,独亲友哀恸哭悸,夙夜忧叹。
黛玉一时间竟想起亡母幼弟,年岁渐长而未见伤痛削减,加之惋惜秦可卿此等女子就此香消玉殒,对着信便掩面抽噎起来,泣涕声不似嚎啕大哭,然越是此等无声之泣,气噎喉堵,更觉得利害。
好不容易哭得止住了声,手指间稍微有了些气力,黛玉才将信纸好好叠起来,伏案默就白居易的一句诗,且当挽联叫人明日送去凤姐儿的手上。
“夜泪暗销明月幌,春肠遥断牡丹亭。”黛玉哀哀切切吟道,心里头又泛起离愁别绪来,不觉摇头,想起自个儿从幼年至今竟无一日是亲友俱在的,早又泪珠满面。
好半晌过去了,一双温热的手才拾起帕子将她脸上的泪尽数抹去,轻轻将人搂在怀中,叫她倚靠着。
“妹妹莫再忧心,成如白乐天所言,‘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自古花无久颜,从来月不长圆。妹妹向来知晓人于浮世不过百代之过客也,且着目当下。”悟空轻轻擦过那对哭得桃子样肿起的眼,细细劝说,只他人世间想来无牵挂,千万年来惟黛玉一个,因而说来自觉无力,反叫黛玉愈加伤感哀恸。
“小姑娘家家的,果然是水做的不成,哭得这么厉害。”悟空小声嘀咕着,“俺老孙还说今后叫你只有笑颜呢,结果日渐日的皆是食言而肥。”
黛玉被他拍着背,渐渐也哭得累了,听他此话,只道:“我问你,倘日后我死了,你当如何?”
悟空听了,即刻大惊,哪里敢当她开玩笑,连忙道:“呸呸,快呸掉,说得甚么晦气话,好日子里头非说什么死了活了的,叫我死了你也不会死!”
黛玉便道:“人于浮世哪有不死,纵你是妖精,寄身的这副凡胎□□还是要死,何况我这些素日便病得半死不活的。”
这话听了叫悟空抓耳挠腮,连忙抓住黛玉冰冷的指头,道:“你可不要胡说,当我日日给你输送的灵力是假。有我在一日,定不会叫你半死不活一日,你且信我,你若死了,我绝不独活。”
黛玉听他又要发起誓来,也将他的手指给拽住了,扭头埋在他怀中呜呜地哭,闷声道:“你也莫要立什劳子的誓了,我自知晓你心。你平素里来总不愿与此界之人有交流,我只怕你那天扭头边又找什么姑娘小姐作救命恩人了。”
听得此言,悟空可总算知晓为何黛玉被其越劝越感伤,又知让其直抒胸臆如何之难,忙发誓应下黛玉的话,道:“玉儿不必担忧,今日后,你之朋友便是我之朋友,你之父母便是我之父母,只要你心中愿意,我自将我之关系亦寄托于你身上。”
黛玉微不可察点点头,小声叹息道:“纵说如此,我只怕你心中不愿。你只道叫我欣喜去了,切莫记得我自也是希望你自此平安喜乐的,倘若你觉得约束,倒还不若没有这些关系的才好。”
其间眷眷关心之意,悟空自然读得,便笑起来,道:“妹妹愿让我亲近,哪里还有什么拘束的,亲友亲缘你若欣喜,我便欣喜了。”
黛玉在其怀中,感知他笑得胸腔之中皆是又稳又安定的震颤之感,将头抬起,也一同笑了起来。果真,自个儿一声之幸最大不过遇到这么一个不讲常理的妖怪。
两人哭哭笑笑这么好一会儿,外间天都晕染成浓墨色,悟空帮黛玉将眼睛敷了,又上了从太子那薅来的消肿要高,才辞别黛玉回了隔壁的王府,暗喜今日黛玉又将其进一步纳入心中,嚣张翻墙时险些被林府巡夜的家仆看见,很是一番危机。
过些时日,秦可卿便出殡了,因着昔日情谊,黛玉到底同宝钗一块儿跟着凤姐出殡。此时才知晓当日秦可卿亡故时宝玉竟也呕出好大一口血来,虽奇两人何来的关系,到底感他情真意切,劝慰几句叫他莫要过于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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