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宝玉自从娶了袭人后又被宝玉同宝钗寄过来的信劝诫了一番,单是本就对袭人有愧这一点便叫他出人意料地处处为这个将生出的孩子着想。老太太虽是捏着鼻子应下此事,到底重孙更亲,也虽宝玉一道将阖府指挥得忙转。
待袭人七月临盆,果真生下个大胖小子来,此番便是连贾政都是爱屋及乌了,半点没有在宝玉面前的严父模样,孩子成日里头便辗转在几位长辈手中,受宠虽比不上宝玉,却是远远超过李纨带着的贾兰了。
叫李纨这位平日里温婉少言的寡妇更是带着贾兰成日里不出院子,只听得下人议论她在教习贾兰些贾珠留下的诗文典籍。
袭人是个好手段的,又诚心为宝玉着想,出了月子便跑到王夫人处,不知说了些什么话,竟也叫向来对姨娘庶子不假辞色的王夫人也对她同新出生的那位小子缓和了神色。
后头果见宝玉被撵着出门拜了新的先生,成日里早出晚归去学些平日最痛恨的经济仕途,待到儿子过百之日才摆脱了酸儒之折磨,憔悴着一张脸郁郁张罗着万事。
黛玉同宝钗适时也受邀来瞧这位意料之外的这位表侄子,相见时对视一眼,皆是诧异与复杂,突了悟几分杜甫所作《赠卫八处士》所言,“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昔日在府中还只把彼此当作小儿女来看,谁料得宝玉便先成了婚,此还不算,竟同昔日也叫声姐姐的丫鬟生下长子来。
只这到底不算个正经场合,正经人家知晓了只怕还要笑话呢,王夫人就更不愿叫他人看去了笑话,叫宝玉将来正经的亲事没了着落。周遭便也只请了荣宁二府之人兼宝玉亲邀的交往较密之人来观礼。
宝钗将礼随过了,挽着黛玉的手问道:“我许久未来府中了,倒是不知晓姨侄子可有起名?”
宝玉亦是面色复杂地瞧着面前婷婷立着的两位仙姝,似哭非哭道:“大名未有,前头家里请了位道姑住下,算得他此生与水分不得干系,便取了小字唤灏Z,灏气接蓬莱之灏,东望叠Z霞之Z。”
钗黛两人点点头,多瞧这位连小字都自有一番浩瀚造化的小子一眼,不待宝玉再说什么体贴话,先问道:“我们二人在此也是挡了后头接待来客,所幸再逛逛府中,瞧瞧有甚么新变化,我且问你,那位道姑今日可还在府上?恰巧今日遇到,也去瞧瞧她的本事,打发时间便算了。”
袭人是知晓自己同灏Z是何等身份的,昔日皆在园中打闹尚有主仆之分,如今便是她成了姨娘也还是个下等人物,将来主母进门了不知要被如何磋磨。
她心里这般想着,就更乐意给这两位昔日里便交好的小姐卖好,不等宝玉说话,自个回了她们的问,“自然是在的。那道姑正住在栊翠庵中,说来是个带发修行的大家小姐呢。”
说着,袭人便将妙玉身世如何尽数交代了,又赞她真是高山晶莹雪一般的人物,若非贾府请她来了,又给她专门辟出一个院子来,怕她还不肯为灏Z算得命呢。
此言罢了,两人便对妙玉生出无穷的好奇,叫人引路,别过宝玉同袭人便往栊翠庵中去。
过了几道辗转迂回的小径,假山一拐过了,果然见得一间小院子,上头写就栊翠庵三个大字,门口守着个小道姑,见她们两人走过来了,睡眼惺忪拦到:“敢问二位小姐何许人也?院中已有人招待,不若改日再来。”
宝钗见她圆头圆脑实在可爱,笑着点点她的额头,道:“我们便是专程为的妙玉法师来的,今日若进不去见不着人,怕日后便没这个机会了,岂不是一生抱憾?”
那小道姑年岁不大,被她忽悠得迷迷糊糊的,到底记得先前妙玉吩咐的话,死死拦在院子门口不让人进,正反复为难着呢,忽闻后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眉目秀丽端雅的美人施施然从门后走出来,笑道:“既然是难得一来的贵客,便请进吧。”说着,便将两人带到院子里头。
钗黛两人见她举止不俗,眉目间又有些佛法浸染的清冷之意,已生出了欢喜,又见这院中草木葳蕤花木繁盛,已觉出妙玉是个了悟生活意趣的人,相对视一眼,皆觉此番可尽兴而归。
此时完全进了院子中,黛玉倒稀奇地发现了一副画架,仔细瞧来,上头未完的丹青笔画熟悉至极。宝钗亦随着她的视线瞧过去,果然也见到那几棵梅树下的画架,惊道:“这不是惜春妹妹的画架吗?”
至这时,妙玉才将笑道:“果然是玲珑剔透之人,一眼便了瞧出来。”说着,便将两人引入耳房,其中正有人在浇茶,见有人进来了,抬起头笑笑,也站起来迎人。
那人正是先头将画架的主人,贾惜春。
钗黛两人都知晓惜春是打定了主意要往佛门道门里钻的,与妙玉这等人士交往倒比与往日的智能儿等人迷迷糊糊地来往要好,便只惊愕了一瞬,坦坦荡荡皆坐在了榻上。
妙玉暗中观察得两人神色无异,抿唇一笑,暗道,果真如惜春先前所言,都是出尘绝代的人物。如此想着,妙玉便去取杯,依次分给两人,见惜春向风炉上扇滚了水,便另取茶叶泡得一壶茶,斟给了其余三人。
后头四人相交谈了,各自心里头皆是喜悦,自觉又得良师益友,就这茶叶并窗外葳蕤草木,闲谈一两句话,倒真生出赌书泼茶之喜来,待到残阳立窗外,各家人来接了,才依依不舍分别开来,自约了改日有空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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灏气接蓬莱。胡秉正《咏贺兰山》
东望叠Z霞。于嘉《奉怀钱宗伯受之海上》感谢在2023-01-04 01:25:21~2023-01-04 23:0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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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二十二回贾宝玉惊知宝钗定亲,孙悟空解厄僧道退避(上)
说道宝玉的长子灏Z百日宴过后,袭人见周遭无事了,又敦促宝玉读书,其言语切切,生育过后又尤重保养,时常是抱着Z哥儿坐在榻上边打针线便看宝玉读书,笼在灯下又是一番别样的美感。
宝玉本自读的烦闷,过了前头几月羞愧难当的日子,新延请的先生又性子严苛,连冯紫英他们派人送来的邀帖都去不得,便时常要闹袭人。
袭人自是情愿与他玩闹的,然而早先与王夫人立下军令状,又心忧宝玉的学业,往往推拒了去,虽言语温柔款款,到底叫宝玉心里头更加郁闷,瞧着院墙便觉自己后半生皆被囚禁住了,成日皆是郁郁神色。
后有一日正巧,Z哥儿不知什么缘由哭闹起来,袭人自然将其抱回自己房中省得打搅了宝玉,其余几个丫鬟如秋纹、碧痕之类的,因与袭人关系好些,又爱护Z哥儿,因着宝玉这边规矩一直松散,便都跑去哄Z哥儿,一时间,屋中竟也没有人了。
宝玉松下心来,自是愿意无人督促的,打了个哈欠,把手中的笔放下了,转身要回榻上躺一会,已近了床边,正要解去衣裳,忽而间身后传来一道清脆女声:“二爷何必劳累,衣衫繁复,便叫我们下人来解便好。”说着,便凑上前来要帮他解衣裳。
宝玉正觉得这丫鬟眼生呢,瞧着倒是清新俏丽的模样,精精神神别有一番朝气,本想退后一步躲开的动作便硬生生僵持在原处,叫那丫鬟上前来帮他解了外衫。
两人凑得近,那丫鬟身上的女儿香并一点夏日荷花的清香便钻入宝玉鼻中,叫他神色也恍惚了一半。
那丫鬟还要再解,忽而间一阵穿堂风吹过,正是袭人哄睡了Z哥儿,又跑来瞧宝玉。谁料一开门便看见屋中无旁人,只剩一个娇滴滴新鲜脆嫩的小丫鬟和宝玉站在床边,宝玉的衣裳更是半褪不褪,一下心中便起了火,走过去将那丫鬟挤开,还要笑着望向宝玉道:“二爷要歇息怎么不让人去叫我,早知让其他人去哄Z哥儿这个讨债鬼算了,平白耽误了功夫。”
那丫鬟见袭人来了,已是一个瑟缩躲开,眼瞧见袭人笑得愈发柔和,心下便很是不安,自觉宝玉此条路走不通了,便已透出郁郁神色。
又听见袭人伏侍着宝玉躺下了,还笑道:“是我这些日子将二爷逼得近了,忘记了劳逸结合的道理,委屈了二爷,日后必不会在犯了,可知身体才是本钱呢。”
宝玉见袭人话中句句是为的自己,半点儿没提一旁的丫鬟,又想到Z哥儿,竟越发觉得对不住袭人,也不争辩什么,叫人伏侍着睡下了,迷迷糊糊见,听到袭人说道:“小红,跟我出去吧,别打扰了二爷休息。”恍惚间才知晓方才那个丫鬟叫小红。
谁料后面几日里头,宝玉再未见到这位“小红”,心里面愈发沉闷,但到底袭人待其愈发宽松,便也还算好受一些,后头再问其他人那位小红在哪里,才知晓得小红原名红玉,因伺候宝玉换衣那日不慎丢失了一条帕子,后帕子被贾芸捡着,叫王夫人知晓了此事,又见两人各有情谊,便做主给两人定了亲,现今红玉也被调到王夫人跟前伺候了,并不在宝玉的院子里头。
探听来了消息,宝玉反倒心中生出煎熬来,莫名发堵,一连几日连书都看不下去,只做个样子罢了,暗地里倒是写了不少伤春悲秋的酸诗,写完又自个儿就着烛火烧掉了。
若不是后日里头正是王子腾夫人的诞辰,王夫人因故去不得贺寿,倒是王熙凤带着宝玉同三春去了王家。宝玉瞧见这般散心机会,借口Z哥儿离不得人,自个儿带着茗烟先一步打马跑去了王家,心里头还想到早先随薛姨妈搬回了薛家的宝钗,心中知晓此次寿诞多半是又能与她小聚的,便不免尤为开怀几分。
谁知到了宴上,因着后院里坐的都是女眷,宝玉先是在前院里头跟人交际,心中不耐非常,面上也显出几分郁郁来,叫旁人看着都避退几分,只少许几个喜欢他好颜色的上前同他搭话。
宝玉捡了几个瞧着顺眼的,便饮酒便同他们断断续续地谈天说地,气氛算不上热闹,也不很清冷,酒过三巡,围坐着的一位不知谁家的少爷便嘀咕道:“不知那个状元郎来这里做些什么,真是个看人下菜的人物,同他搭话也不理,周围还苍蝇似的围上那么一圈人。”
他这话一出,旁边的人抓着酒杯便哈哈大笑,“你这是恼羞成怒了!人家堂堂新鲜出炉的状元郎,哪里会跟你这种一肚子草包的货色来往。”
另一人也笑起来,乐道:“谁不知他清高,武将家里头头一个读书读成状元的,年纪又这么轻,多少人赶着捧?我爹放榜时还为这个狠骂我一顿,真是造孽!”说罢,将手头的酒一饮而尽,醉醺醺道:“也就是这家这家的外甥女跟人订了亲,才叫这位文曲星来走个过场。”
他们这话说得宝玉茫茫然然的,既认不得新出炉的状元是谁,也不知晓他们说的定亲是个什么回事儿。哀叫道:“怪我这些日子都被困住后宅了,怎么什么也不知晓,不知二位仁兄讲的是什么?”
原来宝玉向来便不屑于了解什么科举事务的,被强逼着去读书,也只当执行任务罢了,除了先生讲课,什么多余的话一句也不问。
教他的那个老先生见宝玉更没有兴趣,知他往科举路上走的,是半句也不多提的,以至于放榜至今几个月的功夫过去,宝玉还茫茫然半点不知情,心里头最知晓的三甲便只有林姑父林如海的探花身份。
他这一问,叫其余人都笑得不行,道:“你倒是快活,怕不是成日里在女人肚皮上醉生梦死,连今夕何夕也不分了。我朝至今也就出过这么一位年青到如此地步的状元,京中闹了多久,也就你半点不知。”
宝玉被他们说得羞恼,骂道:“就问你们说得何人,莫跟小爷我玩笑。”心里头还嘀咕,果然世间男子多数都是污糟不堪的,嘴里头除了下三滥的东西什么好话都说不出来,好好的女儿家在他们嘴里平白就脏污了。
众人见他神色,嘻嘻然仍是笑乐,还是最早犯嘀咕的那个少爷将手一指,对向外头边最喧闹拥挤的一处,道:“,文曲星在那里头呢,长最高那个便是。”
宝玉顺着他的手指一看,正瞧见那道面善十分的身影,惊道:“难道是应青客?!”
“可不是嘛,这小子真是深藏不露,”那少爷又嘀咕道:“就是不知晓这家的外甥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神仙人物,叫文曲星特意请了圣旨来娶一个商户女。”
他这话一出,宝玉又是晴天霹雳似的从座位上站起来,舅舅这里在商的外甥女他所熟的便只有一个,便是他此次来切切要见的薛宝钗!
<hr size="1">作者有话要说:
宝姐姐亲事定下来了,走走剧情
下一章就是好久没见的猴哥出场
第44章 贾宝玉惊知宝钗定亲,孙悟空解厄僧道退避(下)
周围几个见他神色有异,瞧着是要往应青客的方向走去,皆拉扯了他一把,劝道:“竟喝醉成这个样子?怎么要去凑文曲星身边的热闹?那边可都是大人物,叫你冲撞了回家恐怕要捱一顿痛揍!”
原来早先宝玉不耐应付王家这边亲眷,开了宴后便自个儿绕到僻静的角落,因而才与身侧几位同样瞧着无所事事的少爷公子相识,互相也不问过身份,糊糊涂涂一堆坐来闲谈,现今倒是没人知晓宝玉原也是王家贵客、王家外甥呢。
于是乎,几个人又急急忙忙将宝玉抓住了,便劝他边喂他喝酒。宝玉心中郁郁,瞧着应青客那边的情形与他新科状元的身份,竟生出些许胆怯,便任由他们灌酒,闷声狠灌。
不知何时,日渐也西垂了,宝玉身边几个人都陆陆续续回了家去,还有人迷迷糊糊端着酒问宝玉住在哪边,意欲将其一同送回家去的。
宝玉哪里理会他们,痴痴然出着神,满脑子都是宝姐姐或是定了亲了,定亲者竟是应青客……多少人叫他他都是不回的。
及至前院的人都要散尽了,这厢才有人匆匆过来寻宝二爷,幸而茗烟知晓宝玉此次出来只带了他一个,在后头与人饮酒作乐时并不敢十分尽兴,才带着王家的下仆迅速找到宝玉,见他喝得烂醉,无法,只得将人扶到后院去。
此时后院女眷亦都随家中归去了,只剩王家的一些姻亲在,王熙凤与三春正在其中,便是等着宝玉过来好一同回贾家去呢,谁料等上半日竟瞧见宝玉一副酗酒颓废的模样。
王子腾的夫人惊叫:“怎么喝成这样!小孩子家家的谁这么不要命灌他的酒!”又吩咐身侧的丫鬟速速将醒酒汤取来,伏侍着宝玉饮过了酒,又扶他到厢房休息片刻,待醒过来了再家去。
那贾宝玉混混沌沌间睡了一觉,梦里景象缭乱,看不真切是些什么模样,只觉是春红易谢,流水仓惶之类的,叫宝玉半途里便被悲得惊醒过来,久久回不了神,一抹脸,满手皆是冰冰凉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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