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非怔住。
桑其手里的纸袋已经飞落到他脚下。她就在那里,微带决绝与些许怒意地站着。丝毫无视来来往往种种目光。
“我并不是透明的人。”桑其轻声地说。“只是不想为无谓的事情动气。”
“可是你不该逼我,粟非。”
她转身,向相反的方向缓缓走开。
粟非盯着她的背影走远,而后他慢慢地弯下腰。
满地的糖炒栗子,滚落在光滑的石板地上。颗颗都金黄饱满,极诱人。
整整一纸袋的栗子都被剥去了外皮,只留下酥软香甜的果肉。
原本,是真的应温暖在他的掌心里的吧?
可是已经过去了,那曾经可以预料的温情与美好,不露痕迹的体贴。
――是为他做的呢。
可是真的已放掉了。
次日午后。
“阿笑,有没有杂志借我一本?”
“是化学课。”
“所以才不想听。”桑其敲她桌子。“Book?”
花笑塞给她一本漫画。桑其回过头,一眼瞧见粟非正慢慢地走过来。她赶紧把书塞进抽屉里。
每个女孩子都会的,玩一点小小的诡计。
桑其飞快地走到倪奇郁身边,突然从身后抱住她。
“拜托把我的头还我。”倪奇郁不冷不热地说,反手抱住她。
“又拿我当作什么,挡箭牌?”她的口气取笑。
“你明知我是什么意思。”桑其捏她手指。
“他叫我用心来学这鬼东西,我试过了,也尽力了。”
“你在和谁作对?””奇郁笑。
“你清楚我只和自己作对。
我不过是在按我自己的规矩过日子。“桑其微笑。“猫,你能猜出他现在在想些什么吗?”
“猜中可有奖励吗?”倪奇郁笑着捏她的脸颊。“给个KISS?”
“没正经的。”
“要我猜,粟非昨天看到那场面时,他一定在想。这真是蛮不公平的。
他自己,为了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妖精,连沈斯滴那样出色的女孩都给回绝了。
而你,倒跑去和别的男孩相谈甚欢?
他当然会觉着心里不甘。“倪奇郁笑。
“说不甘是简解,学名是捧醋狂饮。”
然后她忍不住大笑。“如何,桑桑?我可以做心理咨询师了吧?”
“从前难道我是淑女不成?”桑其皱眉。
“从前哪里有个安卓跳出来说三道四?从前更不曾有个明目张胆摆开阵势要和他粟非争个高下的毕罗。
他身上是有压力的。桑桑,你为他想想如何?“
桑其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可是我告诉你这并非我的错。”
“若你是心向着他的,那么就是你的错。”倪奇郁微笑。
“若你会因他而动气,那么你就是心向他的。”
桑其怔了一下。然后忽然侧开头。
――是被你戳中罩门了吗,野猫?
“安卓开我玩笑时,你在教室里,我知道。”桑其轻轻地说。
“那时,他在哪里?”
倪奇郁怔住。
“那时他并不在这里。那么。”
她眼神忽地熠熠生光,却是种叫人骤然紧张的光彩,突兀而灵动。
“他怎知道安卓的话?是谁……?!”倪奇郁缓缓地伸了伸手指,又慢慢握紧。
“是谁这么闲极无聊呢?又如此有心同你们作对?”
“火气又盛了,猫。”桑其轻轻揉她的手指。“你可是要去昭陵的哟,收敛些吧。奇郁,不是什么地方都可放肆的。”
“莫非你甘心算了不成?”倪奇郁冷笑。
桑其看着她,忽然微笑。笑容清丽而无瑕。但同时,她淡淡地说。
“我知道那是谁。”
什么是各有因缘。
安卓微笑。
就是说我并不可以喜欢上小昕以外的女孩吗?
这一堂化学课粟非敢发誓自己没听进半个字。
他不能不承认自己一直在想着她。
桑其。
可是,她究竟哪里值得?至少这一点沈斯滴是正确的。
她并不出色。
可是就是有那许多的目光被她眩诱,被她迷惑。
这一点,粟非无法明白。
是为什么呢?究竟。
是她眼角眉梢漫不经心的气度?
是她永远不会从众的另类?
抑或是,她从来不曾变过半点的随兴姿态?
她在乎什么呢?
实在可笑。粟非想。
想来想去,原来自己喜欢上的女孩竟没有半点可取之处。
果然讽刺。
可是喜欢就是喜欢。再多的理由也只是手指之间流过的风光。若是现在,此时想要抓住些什么,就半点都不应放开手来。因为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不是吗?
桑其,为什么我会喜欢上你。
为什么安卓会喜欢上桑其。
你那无论做些什么都不会太认真的眼神,那种态度。灵巧如迷途之猫的步子。
――就是这些吗?
海的巫婆说过。只凭这些,已经很容易迷住一个王子的心了。
我们紧张的天翻地覆。而你,桑其,你事不关己。
难道是真的,无心去在乎一切吗?
还是,你心中已有了那个可以一心去在乎的人呢?
知道你会懂我,谅我。粟非静静地想。
你的生日近在眼前。而,答应过你的,我定会做到。
你是知道我的人。唯一的,少有的你。
知道这些应已足够。桑其。
一切应无恙。
一切应如往昔。
雨过,应该就会天晴了吧。
若知道痛了,就该珍惜了吧。
理智与情感在人的脑子里各占一席之地。
可是瞬间的幸福,又是什么呢?
是那种稍纵即逝永不再来的幻觉吗?
各有因缘。是的。还有一见情钟。
我是比不过粟非的。这是无疑的事实。
所以我也并不是个痴心的人。
你只是我碰触过沙滩的岸,注视过门牌的街。
花开花谢,你并非可绽放在我掌心的滟滟蝴蝶。
然而,我,总应令你知道。
毕竟,我是曾经喜欢过你的人啊。
当时的喜欢和不喜欢
如今又能怎么样
青春一样缓慢而低回地流逝
我们一样成长
没有人记得
当时的茜纱窗上
曾经明灭着怎样的月亮
声销歌尽,一切方可再度轮回。
然而宿命替我们预言了什么。
一切都无处可逃。
第五章
“要不要去看一场好戏?”
桑其抬起头,花笑似笑非笑地站在她面前。
“阿笑,你又想怎么样?”
“看了就知道。”
篮球场上。
原来,原来,是这般阳光正好,绿叶婆娑。数不出有多少女孩笑容璨璨如花,尖叫着,欢笑着。加油鼓掌。
穿着队服的男孩子如角羚,动作矫捷宛转。
突然听见倪奇郁的叫声。
“桑桑,阿笑,这里!”
桑其信步走过去。然后,她脸色忽变。
是从没有过的,不再镇定自如了吗?
球场上奔腾飞舞的男孩子是毕罗和……粟非。
而毕罗唇角有笑意。很明显,他占着上风。时不时控球在自己手里引粟非来争抢。
然后他一个箭步避开。惹一片欢呼如潮。
“他故意的。”倪奇郁冷冷地说。
“全天下人都知道粟非根本没多少运动神经。”
“……谁挑唆他上场的?”桑其问。
“小姐,舍你其谁?”
桑其瞬间沉默下来。
“我和你赌,桑其。赌什么都可以。今天这件事若不是因你而起,我就不是花车拿妹谩!
桑其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桑桑!”倪奇郁叫。
“你不留下来?”
“我留下来,他也赢不了。”桑其微微一笑。
“何必让他尴尬。”
“留住她。”花笑低声对倪奇郁说。
“我觉得不对。毕罗若是没有什么鬼主意,你要我做什么都成。”
倪奇郁看了她半晌,苦笑。
“阿笑,你总是神经兮兮的。”
“不过这一次我信你。”
她跑去追桑其。
球场上,粟非气喘吁吁地同毕罗周旋。
“还撑不撑得住,大才子?”毕罗轻声笑道,声线低到足以让粟非听得真切。
粟非脸色苍白。
“你真的以为自己样样都很行?也许。”毕罗心平气和地拍着球,防备着他。
“――你真的以为桑其就只能够在你身边?”
“你又知道些什么。”粟非咬紧牙,低低地说。“你不过是个迟来的人。
……我才不会输给你。“
“来试试啊,粟非。口说无凭。”毕罗笑。“倒是要比比看,谁差了谁几分。”
“这一次,看我们究竟是谁一败涂地。”
他忽然一个旋身,球投出去。
粟非下意识地去夺。
毕罗飞快地冲过了他。下一秒,粟非的脚下突然一绊。
他沉重地摔在了地上。
THE END。
他眼前顿时一片空白。
――“粟非!”
全场都静住。
粟非摔倒了,毕罗一个三分球进的漂漂亮亮。
可是没有人惊叫也没有人鼓掌。
那个女孩子,她冲进场地中间来。一无所顾的姿态,匆促冶艳的容色。
她的长发飞扬散乱似水。黑裙撩动,一天一地的寂寞。
沈斯滴。
她冲到粟非身边。
他躺在地上,脸色有些苍白。
她屈膝跪在他头边,轻轻扶他起来。
“粟非。”她轻声叫。
粟非怔怔地盯着她,忽然一记苦笑。
他的眼光迷乱疼痛,并不曾回魂的神色。
他忽然伸手抓住她的衣袖,极度的力道。沈斯滴不由自主地俯下头去。
他音调中有乍惊还喜,涩涩地,令人不忍婉拒。
他叫。
“……桑桑!”
沈斯滴刹那怔住。她的脸色骤然惨白,如一朵艳色匆匆的花,直到被折下的一刻,方才惊觉。原来,红尘已老,所托非人。
是那样匆促而无奈的一种颓败。
她身后有脚步声。沈斯滴回过头。
然后她便看见了她。
那个简洁悠游而无半分惊动的女孩。
她到底还是出现。这一次,她不再有犹豫。
桑其。
她轻轻走到他身边,扶住了他。
“粟非,我在这里。”轻缓低柔的声音,是一种安慰抑或责备。
“你叫我,我来了。
我在这里。“
她扶着他站起身,离开。
这一次,我不可以再度辞让你。沈斯滴。
为他,为我自己。
我不可以再次地放弃。我总也应该得到我的报偿。
青春年少,既然一样给了我机会。我何必不珍惜。何必,一次又一次,留下过往流年注定怅怅千载的回忆。
一个一个一个人,谁比谁甜蜜,谁比谁容易。
又有什么了不起。我何必让你。
我来过,我笑过,我何必匆促走过。
沈斯滴,这一次,风光给我尽占如何。
我要我们都快乐。
在这个绝无仅有的时刻。
球场外,倪奇郁扶住了沈斯滴悸动颤抖的身体,她一双手冰凉尽是冷汗。
“别多事了,小姐。”她低低地说。
“就放过他们一次。”
沈斯滴盯了她半晌,眼神枯寂静默。然后她低下头。轻轻地匆促地叹息。
“是的。”她苦笑的一张俏脸仿佛随时可下泪,但终究仍是没有。
她的寂寞一天一地。她的坚强和执拗呢。
那是女孩子终生终世的珍宝。坚强和骄傲。
“是的,只有她才可以。”
“桑桑……你脸色好难看。
我,还是头一次看见呢。“
桑其轻轻咬紧嘴唇,扶住粟非。
“你的头有没有事?”她问。
“晕晕的。”他苍白地笑。
“那就回家歇一下吧。”沈斯滴神出鬼没地出现。
她甜甜一笑。
“反正下两堂课都是自习。班长不在,我放你的假也可以。”
她瞧一眼桑其。
“我也告假。”桑其淡淡地说。
“准了。”沈斯滴微微一笑,神气里依旧有几分怅怅的意味。
可是她仍是微笑。甜美而绝对。
看着两个人慢慢地离开。花笑走到毕罗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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