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这都是真的吗?
“我要离开了。”
桑其心平气和地补充。
“我喜欢你,像你喜欢倪奇郁和花笑那样喜欢你。
从来,一直,始终都是。”
沈斯滴淡淡地说,脸上的神色是少见的温情怨怼
“为什么?”桑其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你从前……不说呢?”
她是真的在叹息,真的。
风轻轻地吹着,吹着。一切都可以纠正从头再来,可是……唯有时光无可挽回。
“先问问你自己,究竟有没有认真注意过我?”沈斯滴咬着下唇,低垂着眼帘,楚楚动人然而咄咄逼人地问。
“你,可曾给过我机会?”
桑其低下头,好累,真的好累呵。
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一切,一切的一切。相信了,会是怎样的抱憾终生?不信,又是如何地怅惘曾经?
沈斯滴,沈斯滴,我们注定该作对手该互相提防彼此戒备么?这问题.多少个心事重重的夜里想过?多少次狭路相逢的刹那问过?女孩子,世界上最柔软最纯情的藤蔓植物,命里注定 该是终生扶持彼此相依的族类,是什么看不清的把我们分离,从此无法面对彼此,从此温柔的手指也生满荆棘?
不过,好在那一切已过去。
沈斯滴或许是喜欢粟非的,在某种意义上,他们共有着木棉与橡树的高度。
但她一开始的起点就像一个偏颇的玩笑――究竟是为了粟非才面对桑其,还是为了靠近桑其才接触粟非?
友谊与情意或许连自己也看不分明,但替她分开雾岚的却是她固有的骄傲。
是的,骄傲。因为要一直地,优雅地,坚持地走下去。
所以她成功地帮了她一次,解开那“情侣装”的僵局。
人,总是要有些原则的,太固执太坚持是偏颇,随波逐流却更是个闹剧。
万事如意,是天底下最荒唐无稽的玩笑。
上帝可以站在高处指点江山而你我只是棋子.又怎能祈祷一切顺心如意
现在,一切都已截止,一切又都即将开始的现在。我们交付彼此的秘密
因此,就算是灵魂生了翅膀,我们依旧在高处平等地对望。
“我也喜欢你。”桑其说,真心实意地。
沈斯滴,优雅的风仪,天生的聪明和美丽。
这样的女孩,即使只做对手也是完美的。
沈斯滴浅浅一笑。“什么时候走?”
这是最聪明的问题,亦最实际。
因为……已明知没有回旋的余地。再多讲什么都只是谋杀时间而已。
“圣诞前。”
“你希望我做什么?”
沈斯滴把十指支在桌上,郑重地问。
她并未明言,可那姿态那眼神已是完美承诺――力所能及的,我定会去做。
桑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叹息。
“我答应你。”
仿佛看穿她心事般,沈斯滴微微一笑。
“我会做一个称职的交通灯,在你不在的时候。”
桑其笑。
只在这一瞬间,掠过心之彼岸,停泊在下一个终点的,或许,是一丝丝的遗憾――相见恨晚?
不过,在许多时候,我们都不能不心甘情愿地承认,相见,总是好过怀念。
无论未来的未来里我们被几重山水阻隔,被浪涛驱逐到世界的哪一个角落,总有一条细线在指间时隐时现,呼吸和心跳撼动着灵魂的脉搏。
为此,我们不会在回忆里害怕孤单
夜色朦胧欲睡
其实.为了这样的夜,这样的彼此面对。
我们应该真正地醉一醉。
这个时候毕罗正走在街上。
他刚刚离开那间奇特的酒吧,MERCURY,水银坊。
他的脚步踉跄而郑重。高挑的身材上,外套凌乱地裹着。
他的眼里,只有一个方向。一个迷幻却绝美的方向。
为此,他可以做一切的抉择和所有的解释。
然后他拦下一辆计程车。
“去昭陵。”他说。
第七章
真的可以爱吗?
真的可以爱吗。
真的,可以爱吗。
那是一首没有终结的曲子,没有应答的探询,没有绝望抑或希望的歌。
那个夜晚,MERCURY的舞池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这首奇特的歌。
辗转而低回。
桑其和粟非坐在吧台前,低低地说着什么。
“我怎么可以带你来这种地方。”桑其轻轻的摇着头,神情似笑非笑。
粟非举起杯子,笑得像个孩子。
“因为你喜欢。因为我喜欢。”
“因为你们彼此喜欢。”
吧台里,那一直不抬头,静静摇晃着冰块的红衣男子,他突然插嘴。
桑其向他举了一举杯。
“Cheers,Septy。为你的口无遮拦。”
粟非忽然大笑出来。
灯光明灭,从未涉足过的领域,令他仿佛也变成了另一个人。
真的会变化吗,年轻的孩子们啊。
真的要改变吗。
MERCURY是奇特的酒吧,开在城市西区。素来以滋味特别不同的调酒和时常成为绮秘诡异事件的第一现场,而闻名。
不过大多数人应只是佩服店主人造势的好身手吧。猎奇的心理。
可是,真的是那样吗?
这里常常出现许多著名的人和美丽的人。
“我曾经一连三晚在这里看见一个抱着绿色蜥蜴,穿白色衣服,只喝冰水的女孩。”
桑其伏在粟非耳边轻轻地说。
“你能想象吗,简直太酷了。”
“我能。”粟非看着她的眼睛。
“我想我能的。只要你希望。”
桑其忽然转过身去,用杯子遮住表情。
冰块水晶般玲珑碎裂。带同着她不知如何的眼神。
Septy滟滟地微笑着,看着他们。他说。
“Leave it to chance。”
顺其自然。孩子。
置身事外的时候,你,又看到了什么呢。
暗光莹莹的角落里,他们并没有注意到的某一个背影,突然举头仰尽了他的杯子。
从水银坊出来时,天色已经晚了。
“想不想去我家坐坐?”桑其笑问粟非。
“还是你坚持要做好孩子,早早回家?”
“已经晚了。”粟非笑一下。
“既然已经晚了,晚一分钟和晚一小时,又有什么差别呢?”
“这是懒虫的逻辑吗,桑桑?”
“不。”桑其笑。“是我小堂妹的逻辑。我不过借用而已。”
桑其住的地方是临近市中心的高层公寓。
繁忙的街,繁忙的人。
车如流水马如龙。
“住惯了可园的人,想象不到这里的风光吧?”桑其笑。
“住得比别人都高,是怎样一种感觉呢?”
“不外乎孤芳自赏和与世隔绝。”桑其再次微笑。
夜空下,她的笑容像一朵奇怪的宁静的白花。让人联想到高处烈风中的菟丝,寂寞的摇摆和动荡。
可是菟丝不会到达那样的高度。
可是桑其,她本就在那里。
出乎粟非的意料,一切皆是。
他本以为桑其是独居的孩子,虽然并不敢确定。可是她的身上有那种孤行一意的气息和无依无靠的执著之感。
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进了门,粟非便听见厨房中热闹无比的响动。
桑其走过去,踢一脚拉门。
“哥,我回来了。”
有一把年轻男声回话。
“晚饭我做好了在这里。过会儿我有事出去,你自己先吃吧。”
“太好了,我有客人。”桑其笑。“多弄一份,谢谢。”
“你有客人?是谁?”
玻璃拉门唰一声拉开,香气四溢。大号棉布围裙先丢出来。
“是小野猫不是?又来蹭饭吃了――?”
他眼睛睁大。
“――这是哪位,其其?”
――他叫她,其其。
“朋友。”桑其简单地答。然后吸了吸气。
“又给我吃咖喱牛肉饭?”
“简单,实用,营养,味道也不错。上上之选。”
“那你自己怎么不吃?”
他揉揉桑其头发。“我那一份留给你朋友。”
“朋友。”
他意味深长地又念一遍。然后注视粟非。
粟非的脸又不由自主地红了,但还是举起眼光看回去。
他面前是个年轻男子。双十出头年纪。平头。面孔轮廓清整。眼睛的形状稍嫌狭长,微含一种近乎狡黠的神气。像狐。
可是笑起来的时候,那气势瞬间化为天真稚气,看过去极舒服。
一个会变化的男子。
“我要走了,其其。”他走去穿外套。
“……又是她约你?”
他一笑,不答。
“你比我还要没有记性,White。”桑其淡淡地说。
“谢谢。其其。”他把脸送过来,桑其不甘不愿地吻了一下。
“早去早回。”
他摆摆手。“和你的小朋友好好玩。”
粟非坐在那里发怔。
“我哥哥。”桑其笑。“粟非,你怎么了?”
“……你亲生哥哥?”
“答对。”桑其笑。“我们一点都不像吧。”
“……从没听你提过。”
“他大我九岁。”桑其慢慢地说。“并不是很值得讨论的有趣话题。
粟非,你要不要来参观一下我的家?“
银色的房间。
桑其的房间里是一片柔和的银色。
银色暗花的窗帘。银色的床。床上罩着银缎镂花的床罩。白色镶银边的书柜。
“我总觉得书柜如果也是银色的,多少有点奇怪。”桑其笑。
一对柔软低矮的白色沙发上罩着银色垫巾。地毯则是如南方初雪的那种隐晦的寂静白。
窗帘只卷起一半,整间屋子笼罩在半明半昧的淡绯色空气里。是夕阳的殷红被房间中无限的银色所逼,而弥漫出的那种醉人气息。
粟非却发现了一点不调和的地方。
桑其的床头放着一只鹿褐色的小提琴盒。琴盒上摆着一帧银色的相框。
他奇怪。可是有理由的。依桑其的品位和性情,断不会容得这样的突兀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桑桑。”他叫她。
“什么?”
“你……拉过小提琴?”
“一千年前的事了。”桑其半真半假地答。“怎么?”
“从没听你提过。”
“又不是什么出众的本事。”桑其笑。“小时候学过一点,后来,就不玩了。”
“噢。”粟非闷闷地应着。一边走过去注视那只相框。
银色的相框里,是一张结婚照。应该是。
背景雪白如冬,隐有花枝凸现。
照片上的人年轻纯洁,笑容甜蜜而无辜。
那女子穿银色长旗袍,窈窕秀致,眉目清凉,神情却佻达不拘。男子着中式礼服,眼神中有几分狡黠可爱神气,乍看去仿佛年少孩子。
粟非怔怔地看了半晌,回头注视桑其。
他突然明了。
桑其的容色,像足了照片上那新婚女子。而她的一双眼睛,神气和方才的男子,照片上的男子,都别无二致。
“桑桑……”
桑其看着他,微笑一下。“他们都不在这里。
两个人都在韩国。我爸爸妈妈是做旅游业的天才。
真想不出他们怎么可以遇上的。两个都那么喜欢四处乱跑的人。“
“……”
“别摆出那种脸色好不好?”桑其笑。
“我又不是孤儿,又不是不快活。”
她轻轻拉住粟非的手,安慰地。
粟非的脸上一热,可是任她拉着。两个人,他忽然觉得自己才是比较抑郁和孤单的那一个。
可是,为什么呢?
“吃晚饭吧。”桑其叹息似地说了一声。
她走进厨房里去,然后抱怨地叫了出来。
“搞什么,White,连点甜食也没有。简直要我的命了。”
她探头出来。“粟非,你自己随便坐,四处逛逛也好。
我再做个派。”
“不要麻烦了吧。”
“怎么可以?”桑其笑笑地说。“我们家的人向来没有薄待客人的习惯。”
“客人?”粟非闷闷地。
桑其大笑,笑音清亮恣意,听过去仿佛一无牵挂的样子。
只是,真的有理由笑得如此无忧吗?
粟非闲闲地在房间里转了几圈。
这是套三房两厅的公寓。位置是寻常人可以公认的好,想来应该昂贵。
粟非信手推开一扇门,他运气不错,里面是书房的样子。齐壁高两排钢骨书架,磊着满满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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