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怒视她。
花笑向他巧笑倩兮,笑脸天真无辜。
“我想给你一耳光。”毕罗冷冷地说。
“那为何还不来。”花笑保持甜净笑容。
“只是后果由阁下自理。”
“……花笑!”毕罗终于向她低吼。
“是你给我出的这主意!现在,你拆我的台?”
“答对。”
花笑注视着毕罗,眼神一瞬间冷寂。
“怪你太轻信。毕罗,不要忘了我是谁的朋友。”
“好,好。”毕罗咬紧牙,“原来如此。”
“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会眼睁睁看你搅了桑桑和粟非的局?”她摇头大笑。
“毕罗,毕罗。你为什么不肯安心?难道,你当真以为,我花笑是如此轻的人?”
“我不想再看见你。”他恨恨地别过头。
“同感。”花笑微笑。
“不过说老实话。我实在并没有骗你。”
“我从来也没有向你保证过什么。
例如:桑其究竟是不是真正喜欢粟非。“
“……是可园,对吧?”桑其轻声问粟非。
他们坐在计程车上。她身边的粟非一直沉默。
“桑桑……”
“什么?”桑其侧身看他。“你不舒服?还是去医院吧。”
“不是。”
粟非盯着自己的膝头,脸色涨红。
他忽然握住了桑其的手。
桑其微微一怔,并没有挣开。
“粟非。”她轻声说。
“你为什么要勉强自己。”
“……因为害怕。”他盯住自己的手指,不敢看她。
“因为,也许就要来不及了。”
“粟非。”桑其轻声叹息。
“我就在这里。
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呢?“
可园是粟非的家。距市中心不远,然而极幽静。是光阴久远的老房子。园子里有很高大的香樟,攀满藤萝,两幢一模一式的乳白色小楼,精致的线条流转,是洛可可风格。
花圃里盛开淡紫色菊花,忧悒如梦。
奇异的所在,如是悠闲的气氛居然似曾相识。也不知道后园里有没有荼蘼架。
园子里居然有鸟鸣。
桑其微笑,脸色是开心的。
“好多年了,没有在城市里听过真正的鸟鸣。”
她问粟非。“为什么叫可园?”
“……因为里面少了一个人吧。我想。”
桑其的眼光忽然一变。
那一瞬间,她仿佛明了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又预言了什么。
可是,究竟是什么呢?
粟非带她到左面的房子。
“那一幢是我舅舅一家住。我外婆也住那里。这座园子是我外公好多年前置的。不过名字却是我外婆起的。”
“……你外公姓何?”
“聪明。”粟非笑了一笑。开门进去。
“今天他们都在那边。”
“你不过去?”桑其问。
“不想去。肯定又是讲我表哥的事。那个天才,在家里已经快成了神了。”
“Who?”桑其笑问。
“你也可能有听说过他呢,桑桑。”他已经叫得很顺口了。
“是何夕。”
桑其的眼神瞬间流离开来。
巧合是什么,就是这样不甘不愿,若即若离的如影随形吗?
什么是生活,又什么是人生愁恨何能免啊?
檀香梵语中静默低吟的神啊,给我们一个郑重的回答可以吗?
“……你的头不痛吧?”
“没事。”
“睡一下吧。”桑其看着天色。“我也该回去了。”
粟非看着她,不敢说什么。只是乖乖地坐到床上。
桑其径自拿起他的枕头,轻轻一抖。
“――桑桑!”他惊呼。
啪的一声轻响。
她一怔。
一帧小小的相框滑落到她脚边。
桑其拾起来,看一眼。她的脸色顿时怔忡。
粟非背过脸去。然后深呼吸。
神啊,要窒息了。
银色的精致相框里,是一张小巧的炭精画像。
画上的女孩眉骨细巧,眼神洁净轻灵,轻抿着薄如花萼的双唇。
她的神情悠闲佻达。
她穿一件简洁的黑色短衫,领口斜下来一条细细的银链。
“……桑桑。”
粟非回过身,看见她轻轻地把相框放回到他枕下。
他的脸红得像要流出熔岩。
桑其,她的微笑宁静低柔。
“求阿笑画的?”她闲闲地弹了弹手指。
“那个不讲究的孩子又要了你什么好处呢?”
她轻笑。
粟非低着头一言不发。
桑其的手指轻轻放在他的手背上。他抬起头。
她微笑。
“哪一天,一起去玩即时拍吧?”
桑其走过去关上窗子。忍不住在窗边多站了一刻。
夕阳影落,不知园中何处飞出一群鸽子,个个雪白剔透,在半空中盘旋不定,姿态翩然。配上古旧楼阁剪影,极有风致。
看过去,应是古人称作“鹤秀”的良种。
很美,后院里没有荼蘼架,可是,却有一池优淡荷花。
留得残荷听雨声啊。她笑。
这家人,果真有趣。
也果真活的风雅。只是粟非却还是一副不晓事的样子。
不知道他的哥哥又是怎样的人。
“曾经停留在这里的人……”她低语。
“何夕,想必你应是配得上她的人吧。”
“我走了,粟非。”
她轻轻走下楼梯,迎面却有人影冲上来。
“粟非――咦,你是?”
桑其细细看着这与粟非容颜没什么相差的男孩,微笑。
“你好。”
她轻巧地让过路,飘然悠然地离开。
粟琉盯住她背影半晌,脸色突然变得奇奇怪怪。
他迅速地冲上楼,推开弟弟的房间。
“起来,粟非。我有话问你。”
“我头痛。”
“你等着,妈可还不知道你带女孩子回来。”
粟非猛地跳起来,盯住哥哥。
“你怎么见到她了?”
粟琉没好气地瞥他一眼。“你睡好了?”
“粟琉!”
“你先给我闭上嘴。”粟琉慢慢地说。他盯着弟弟,眼光淡漠而探究。
“她是谁?”
粟非看着哥哥,低下头。
“桑其。”
“她就是桑其?”
“不然你以为我还会把哪个女孩子带回家来!?”粟非一张脸气得发白。
“OK ,OK。”粟琉摆手。
“放轻松,粟非。没有人疑心你的忠贞不二。”
“你出去!”
“恐怕暂时不行,亲爱的弟弟。”粟琉靠在椅子上,微微笑起来。
“我还有话要问你。”
“问不问是你的事。”
“你必须答,粟非。”粟琉淡淡地笑,是罕见的淡然冷静的笑容。可是瞬间有决绝的意味。
“粟非,那个女孩子就是你的桑其。YES OR NO?”
“废话。”
“可是你有没有觉得她像一个人?”
“Who?你无聊的偶像?”
“不。我梦想的人。”
“――你开什么玩笑!”粟非跳起来。“粟琉,你给我注意一点!”
“冲冠一怒为红颜。谢谢。”粟琉大摇其头。
“我告诉你,桑桑一点都不像肖可。这就是我的回答。”
“好的,小弟。我确定你这么久都没有敢直视过她的眼睛。”
粟非怔住。
粟琉冷冷地微笑。
“粟非,你给我凭良心说话。她们两个人,那种眼神。
如果你还是没有察觉到什么,那你简直不输给瞎子。“
粟琉看向窗外,慢慢品味着弟弟的沉默。
可园。夜夜听风。听得到的寂静,是直觉,是不输任何人的敏锐感触。
我们都是这里走出的孩子。我所不甘心输给的那个人,是何夕啊。
可是小弟,你真可算是可园里的异类。
“粟非。”粟琉静静地说。
“除你之外。倘若还有任何一个人看不到,觉不出她们的相似。
我的头都可以给你。”
第六章
桑其生日的前一天,夜。
“不管你是怎么想,反正我只是觉得滑稽。”
桑其躺在床上,一只手捏着笔,另一只手捏着手机。
“难道你不这样以为吗?”
电话线那端的声音带着种嚣张的笑意,可爱,只是疏狂。
“那你究竟想怎么办?改主意了?”
“胡说,我只是觉得这未免太荒唐。我安安稳稳停留在这里时,并没有人注意到我。现在我要走了,突然又冒出两个行事不经大脑的家伙来搅局,奇郁,你不觉得这很有些讽刺?”
“依我看粟非才真是个讽刺。”倪奇郁冷冷地说。
“要怎么样呢?打算怎么处理这个孩子?你总不会一句话也不留就这么溜之大吉了吧!”
“那也没有什么不好,难不成还强要他去送行?”桑其轻咳一声,笑了笑。
“你忍心眼睁睁看我被他掐死?”
倪奇郁哈哈大笑,震得人耳穹里呼呼乱响。
“你……说的活像真的。他会?他顶多只会自己哭个半死。”
“那我还不是根本就不敢提半个字,”桑其长叹一口气。
“只好边走边看了。”
倪奇郁突然直接地问她。
“你就不能够留下来?”
“留下来,又能怎么样?
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奇郁?
我和他之间,永远都有什么不依不饶地隔着。
现在,是沈斯滴,是毕罗。以后,是昭陵学园,是许多他能而我得不到的东西,你
叫我留下来?留下来又能做些什么?耐心等待彼此厌倦对方的那个时辰吗?
那是我无能为力的。你知道。
你明明知道的。
我从来都是个太爱偷懒的人,太费力的事我不愿做,精彩的男孩从来太难把握,我桑其要不起也不敢要。”
“你就是太有自己的原则了。”倪奇郁叹着气说。
“你说的一点错都没有,猫。”桑其沉默了一下。
“可是我可以给他的,也只有这么多。再多,就已经承担不起。
就算与他的希望不成比例。
而他所给了我的,永远都比我允许自己要的多许多许多倍。
为什么以为可以掌控全局的人,最后总是要大失所望呢?
算了吧。“
桑其笑。
“我圣诞之前离开,可以逃过考试了。”
“你还笑!”倪奇郁没好气地喊了一声。“今年的圣诞你可让他怎么过?”
“或者沈斯滴会情愿陪他?”
“你是说真的?”倪奇郁盯着话筒,有种想把对方从里面揪出来痛打的冲动。
这家伙多半不知道“没心没肺”四个字要怎么写,她想,
桑其的声音倏地低了下来,很低很低。
落叶飘零到最深的水面,失败仿佛是世界尽头的一种预言。
“那么……你让我又能怎么办?”
桑其的生日,是一个清秋里少见的阴天。
在午间,花笑同倪奇郁两个人合力抱回了大号的生日蛋糕。
是在蓝屋定做的欧式蛋白酥皮。
四四方方的包装盒上,装饰着一对精致的丝绸燕子。
伯劳飞燕。
然后很多人聚集过来。
安卓递一只丝绒盒子给桑其。“Happy birthday。”
桑其并没有打开。只是轻轻微笑。
“谢谢你。”然后她轻声。
“安卓,对不起。”
安卓注视着她,脸上的神情是淡然的愉悦,以及,若有若无的不甘。
你有忽略它的权利,桑其。
这样的时刻,我,并没有资格强求你戴上我送出的戒指。
是的,白色绒盒里,是一环嵌水钻的纤细戒指,银质。
那是你的色彩,桑其。
银色,柔和而避忌。
桑其穿一件黑色“束素”外衣配白色长裤。外套纤细收腰。简洁而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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