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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真算准时间，用长筷给三黄鸡翻了个身，瞧着鸡身表皮的颜色逐步均匀，再用提勾将整只鸡从热水锅中提起，过最后一道冷河，顷刻间鸡皮紧绷油亮金黄。待温度降下来后，她执起砍刀，三下砍掉鸡头鸡脚，再从中间对砍破开鸡身。
今天握起砍刀格外得心应手，她先将半只熟鸡砍开，手起刀落间将鸡肉斩成均匀块状，码在两个盘中。
斩好鸡肉，又用姜蓉、葱白、盐、白糖，和滚油调一大碗姜葱蘸料。周乐烫了脆嫩的生菜，放在盘子另一侧，盛一碗米饭，打工人的便捷套餐完成。
两人匆匆吃过饭后回到操作台后忙碌。
小院外，欣怡与老陈抱着香槟酒在门口欣赏着红饱书的招牌，欣怡更是不忘美食博主的职业本能――拿起相机咔嚓几下拍了照片。
“帮我来拍一张合影。”欣怡喊道。
门口边的阿佐阿佑望了一眼两人，并未干涉，站岗一会儿已经好几个路人来拍照，而且他们记得这两位餐厅食客。
老陈接过相机，镜头对准欣怡与红火的红饱书招牌，定好景别按下快门，拍好将相机交还给欣怡验收。
“不愧是我，第一顿就认定这家店能成！”
欣怡觑他一眼，逗笑道：“我记得你当时并没有很看好吧？你在论坛的小号ID我可认得哈！”
啊，还有这一出。
老陈这才想起，第一次被真真邀请来真拾小馆品菜时，他确实在论坛上发表了一些些看法，但那样的情形下，任谁都会对一个初出茅庐，调子还很高的新餐厅产生质疑吧。
老陈非常善于自我调节，很快他就找到一种解说逻辑：“欣怡，你有没有听过欲扬先抑？我在网上跟着网友节奏看跌真拾小馆的长势，等亲自验证后再低价买入，出力气一起抬高餐厅市值，才有后来的水涨船高，越过龙门的今天。”
两人说说笑笑，抱着香槟酒往餐厅走去。
“辛主厨，恭喜恭喜！”
“真真你果然办到啦！”
老朋友熟悉的声音传来，真真从操作台内扬起笑脸欢迎：“你们来啦！正好菜都备齐了，随时可以开餐。”
“诶，不急。反正营业时间我们也是有位置的对吧？”老陈嬉笑。
“那当然。”真真笑，一进门就猜出他要干嘛，示意周乐找出几只高脚杯。
欣怡兴奋嚷道：“我们给二星餐厅来个开门仪式热闹热闹。”
于是几人带着玻璃杯，走到小院。
老陈握紧香槟酒瓶猛摇，砰地一下，华丽泡沫在空中划出弧线，金灿灿的美酒倒入杯中，四只玻璃杯齐举空中，碰出叮铃声响。
欣怡抿一口香槟，小脸被冷风扑红，但她依然情绪高涨：“真真，我由衷为你高兴。看着你从刚开始默默无闻的小餐厅做到红饱书二星，比我自己涨粉都高兴。”
女生的友谊很简单，看到自己好友升值加薪，事业有所成就，又或是恋爱顺遂婚姻美满，第一反应不是嫉妒也不是对比，而是由衷替对方高兴，为对方一步步走过的艰辛感到欣慰。
听了这话，真真也开心，她握着酒杯与欣怡碰了碰杯：“谢谢欣怡，你和老陈都帮了我很多忙。我知道在餐厅出事时，你们都有用大号在网上为我说话，还有去云滇找黑松露时，你介绍的松露猎人特别靠谱。”
“不过，今天没办法让你们吃到松露。”
真真又惋惜一句。
“悖真真你煮白粥我们都乐意喝。”老陈激动地给自己再倒一杯：“我们来主要是见证江城唯一一家二星餐厅挂牌后的首日营业，这可是我们看着一步步成长起来的餐厅！”
“白粥是没有的。”真真笑：“等夏天有腌黄瓜皮再喝也不迟，今天可以喝热乎乎的猪肚鸡汤。”
周乐突然问：“腌黄瓜皮是什么味道？”
“那就是……”
见多识广的老陈想要讲解，说到一半突然自己也没见过，卡壳了：“我也不知道哈哈哈哈哈。”
喝酒嬉笑，几人聊了好一会儿才进餐厅。
“饿吗？要不要先来一份猪肚鸡汤？”真真招呼：“喝完汤，后面几道菜慢慢上，正好你们可以喝酒。”
“可以啊。”欣怡喝掉杯中最后一点香槟，酒精上头，来点热汤顺喉刚刚好。
此时的猪肚鸡底汤已经煮出了奶白色，真真将表面浮沫连同浮起的胡椒粒、药材包捞出，再捞出一只猪肚，任鸡爪沉底继续用胶质润汤，调至最小火力。
她盛了一份奶白汤汁到小砂锅中，再将半只猪肚，切成片放入锅中，拨入几块新鲜鸡肉，撒一点盐巴和少许白糖，起小火慢煮，让鸡肉慢慢滑熟，出锅前撒几粒红枣、枸杞增加香气，也不会让这两味甜口食材泛酸。
周乐将煮好的猪肚鸡汤奉上给两人。
老陈先嗅一口汤气，勺子搅动了下醇白热汤，几粒红艳漂浮在汤面，探讨道：“辛主厨，一般猪肚鸡是将整只鸡包进猪肚里煮熟，再破肚取鸡，你怎么是最后才放的鸡肉啊？”
欣怡先喝了一口汤，暖热辛辣滑入胃中，烘得身体暖暖的，啧啧称赞：“这样好喝，汤浓又有鸡香。”
真真笑了下：“老陈说的做法是经典的猪肚包鸡，整只鸡塞进去烹熟确实更符合菜名，但那样煮来的鸡肉容易老，肉质发柴，少了点意思。”
“我先用猪肚、鸡脚熬出底汤，最后加入鸡肉块慢慢滑熟，汤味和鸡肉口感两者皆可保留，当然这么一来视觉上的噱头就少了些。不能十全十美的话，我更看重呈现到食客碗里的效果。”
“我尝尝。”
对待食物，老陈一向秉持公正客观，他先是舀起一勺热汤，抿出猪肚鲜与鸡脚胶质融合的醇厚感，足量辛辣的胡椒穿行期间，味觉协调得好，肉汤浑然不腻。
尝一口鸡肉，沾一点酱油原味碟，牙齿轻扯，肉块脱离薄骨，轻松落入口中。咀嚼起来的确很嫩，而且不用沾酱油也有本身的盐味提鲜。
再吃一块最爱的猪肚，任何猪下水菜品都是他的心头爱。滑脆爽韧四字，形容嘴中肚片绝不为过，咯吱嚼两下，吞入肚中。调味料很少，胡椒是最大味觉主角，但它并不会破坏两种食材的原味，反倒起到很好的映衬。
猪肚鸡的重中之重其实还是汤，奶白奶白的热汤，呼呼入口，一口吞下鲜辣，二口咽下肉香，三口才慢慢品到多种药材交混的浓厚味感。
喝光满满一碗，冬泳的自信都要从身体里活泛出来，暖洋洋一身正气足以逆流游到大江源头。
刚放下碗，周乐又递来一碟白切鸡。
欣怡和老陈的味蕾被热汤打开，愉快地吃起白切鸡肉，这道菜他们看直播时就知道真真还原得十分地道。
老陈先啃了一块沾满姜葱酱的鸡胸脯，拍着大腿道：“我得再来点香槟，配微酸起泡酒刚刚好。”
“我也要小半杯。”
欣怡挪了下杯子，决意喝个痛苦。
这时，餐厅里开始进来预约客人，周乐忙着招呼新客点餐。真真站在操作台后准备烹煮荔枝肉，提醒道：“下一道下酒菜，很快上。”
说完，她瞧了瞧锅中油温。
欣怡往她手边看了一眼，高兴道：“是我喜欢的口味，真真你懂我！”
老陈也望了一眼，跟道：“也是我喜欢的，真真也懂我！”
炸荔枝肉需要低油温，真真用长筷探进锅中，看了眼附着在筷尖的气泡后，端起肉盘，一粒粒下入卷好的荔枝肉，慢慢等肉球在油锅中定型。
粉色肉球在油锅中慢慢变红，再变成暗红，是红糟起了作用，它渗进肉中经热油结合散出酒糟特有的浓香。
真真算准火候，伸入长筷，划散肉球使其分离，再下入马蹄块一起烹炸。炸到食材表面呈暗红，碰撞间有酥脆感后，捞出过一道冷油降温，让荔枝肉的酥脆更加绝对。
此法子与咕噜肉用冰块降温是同一原理，只是不同地区的人们使用手法不同。
第一步就完成了。
而后再用白砂糖、青葱段、蒜瓣、香醋、香油混成一碗香线汁，兑入冷水、淀粉勾芡，倒入锅中，大火快速猛炒，锅中芡汁起泡时倒入荔枝肉与马蹄块，快速翻炒溜段，让香线汁被热力收缩，附着在食材上。
香醋本身颜色浓褐，加上炸过的荔枝肉成暗红色，最后出锅的成品更是色泽浓艳如成熟荔枝，颗颗饱满娇脆美艳。
盛在瓷盘中的荔枝肉，有几抹青葱绿作为点衬，满盘红艳盛到欣怡与老陈面前，酸甜香气飘溢而出。
隔壁刚入座的食客闻着香味，也跟着加了一道荔枝肉。
老陈与欣怡碰杯，夹起酥脆的荔枝肉嘎嘣咬下，荔枝肉与糖醋排骨有着近似却又不相同的体验，同是酸甜口，但荔枝肉的肉香中多了酒糟的醇香；口感上，排骨是肉粘连骨肉，更加紧实，而荔枝肉是外脆内软，咬开圆碌碌的外壳后，内里肉感十分滑嫩。
这颗肉，咀嚼起来有自身的肉脆感，是鲜肉猪肉才能迸发出的爽脆，老陈满意地连吃几块。不止一道传统菜肴经过真真的巧手烹饪后，焕发出他的味蕾记忆，一点不输新式中餐，这就是真拾小馆的魅力啊。
欣怡突然杵了下老陈胳膊，两人低声私语几句，又往隔壁客人看去。
那是个立领polo衫男人，休闲西服外套搭在他椅背上，此时他抬了抬黑框眼镜，目光炯炯地看着真真在操作台内的动作。
“有必要和真真说吗？”
“她应该不知道。”
“说吧，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是啊第一天就过来，能有什么好事。”
两人商议一番，决定用手机打成文字，将整个手机递给路过的周乐传递信息。他俩在营业时间都不看手机，只能用这种「笨」办法。
周乐不负众望，看完信息后立马走到真真边上耳语几句。真真听后，莞尔一笑：“跟他们说没关系。”
polo衫男人点了一份荔枝肉、砂锅焖黄脚立鱼、以及真拾小馆的经典菜――古法红烧肉，上齐菜后，独自坐在位置上细嚼慢咽。
真拾小馆的位置设计得很好，独自一人吃饭也不会显得突兀孤单。只是他吃饭的神色十分凝重，全然沉浸在味觉判断中，每嚼一下都试图判断出用料比例与火候，与一般人吃饭的轻松惬意形成鲜明对比。
他吃着，不时看向操作台内的主厨。
荔枝肉的表皮酥脆，是用多少度油温？怎么不见她用油温计探测，而是老派的用筷子凭感觉，一点也不严谨。
荔枝肉里怎么不见肥肉油炸后的松软油渣？可惜那一大盘子糊了浆的肉团看不出所以，不过可以肯定用她用的是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瘦肉。
炒制的香线汁倒是能看出她用的调料，不过是传统闽南厨子爱用的老几样，难道她师从闽南？味道倒是不错的，还原出十成十，还有带有自己风格。
同一道菜，即使用同样的食材，不同厨师烹煮出的味道都是不同的，这就是中餐的魅力，难以定量就难以定味。
polo衫男人不知不觉吃掉半碟荔枝肉，最后才夹起马蹄块。他不是个爱吃肉的人，只是看到肉会忍不住多吃几口而已，马蹄表面也带有荔枝肉的酸甜，咬下去又有果肉的脆感，清甜爽口，中和了胃中半囊肉食。
在直播时，他已经观摩过砂锅焖黄脚立鱼的做法，中规中举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火候掌握的得好一点，鱼儿选得新鲜点，出锅时机巧妙了些而已。
现在他要尝尝味道，味道才是关键。
淡味鱼肉被预抹的盐巴上了底味，入锅后不再加其他调味料，最后用黄酒浇淋的水蒸气烘入酒香，非常简单的烹煮方法，出来的味道竟然很是鲜美，活水海鱼的鲜香被砂锅h烹的方式原汁原味保留下来。
他连吃几块鱼腹肉，滑嫩惹味，再多一味调料都是多余。又夹起鱼眼边上那一点肉瓣，这是整条鱼身上最脆滑的部分，可惜野生黄脚立的身形很小，小小的肉瓣滑在嘴里，如同最灵敏的小鱼，转瞬就消失不见，只留下无穷余味。
鲜美的海鱼就是如此，吃时味道鲜甜，不知不觉间被舌头卷食干净，吃完后留在舌尖淡淡的余味，是丝线般的鲜意，无法与人言说分享的留恋。
所以食过极鲜之鱼的老饕，会一次次重返故地，或是探寻新领域，只为再尝一遍这股鲜味。
polo衫男人，舔舐着唇齿上的余味，黯然点头，不得不承认，人家确实有一手看家本领，这等对菜肴的把控力，已经是论及天赋的程度。
各行各业都有天赋之人，百分之九十的成就可以靠努力习得，但要达到百分之十甚至是百分之一――最顶尖那一拨，就得靠比拼天赋了。
美食在口，他却有些想叹气。
好在面前的古法红烧肉，不停引诱着他――不要放下筷子，肉凉就不好吃了。
于是他不得不，免为其难的地继续吃肉。
这是道主打菜，他在几个美食推荐上都有看到，被众多食客点评为「迄今为止最好吃的红烧肉」，据说烹饪过程是一滴水都没有放。
钵中的酱红肉块如麻将大小，他拈起筷子夹起一块，立在筷尖微微颤动，将烂未烂之间软糯得刚好。一口咬下立即被鲜香油美侵占味蕾，而且丝毫不感油腻。再尝一口，猪肉的鲜甜，酱汁的咸香，又协调得极妙。
功夫耐力烹制出来的肉香，深深震撼到他味觉神经，此时好想配一口白米饭，他记得直播里说餐厅内的米饭管饱，思考决议还未下来，右手已经不自觉高举起来。
帮厨给他盛来满满一碗米饭。
呷着热乎乎的米饭，他又送一口红烧肉入嘴，抿出肥肉的鲜甜肉汁，混着酱汁吞下更多米饭。
直到肚子完全撑饱，他才有心思遐想，这家餐厅的店内服务怎么只有两个人？六个客座，两个人服务，即使满打满算，一天也赚不来太多钱，还不如多请些厨师来扩大经营，趁着摘星的热度赚一波。
他自己的餐厅就是这么干的，刚摘星成功就扩充店面，增加客容量，很快就赚到钱了。
但……
后来也黄了。
今年没能保住一星位置，否则他也不会特意飞来江城，探访新摘星的餐厅，取长补短。只是他没想到商业氛围最浓郁的江城，竟然有人用不赚钱的思维运营餐厅。
难不成是想做百年老店吗？
也不对，这家店老板有综艺的收入，餐厅的收入更像是玩票性质，但玩票完到红饱书二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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