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英的眼睛还是很红,但比起最开始的崩溃状态已经精神了不少,“哎,还没醒。”毕竟,刚手术完,可能麻药效还没完,这点知识她还是懂的。
她看向他们刚刚站着的地方,有些不确定地问:“那是卿辞?”
交谈间,温卿辞也跟了过来。
他的大衣脱了下来,动作极其自然地披在林听身上,还把她湿了的头发勾出来,拥着她的腰,一边微笑着回答李秀英,“奶奶,是我。您担心了一下午,我送您和听听去酒店休息,换身衣服,再吃点东西。医院这边,我派人盯着,爷爷要是醒了,我第一时间接您来,好不好? ”
他安排得十分妥帖,面面俱到,林听余光看了眼不远处,陈助理身后,确实站着个同样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
可李秀英哪里还有心情休息。
她只想等着林建华醒来,心乱的连温卿辞脸上多了个巴掌印也没发现。
刚想摇头,温卿辞却温温柔柔地看了眼身侧的林听,然后看向她:“奶奶,林听胆子小,她这一路颠簸过来肯定很害怕。爷爷受伤,您要是也再累倒,她怕是会更怕。”
他甚至还开了个玩笑,“您瞧,小兔子似的。”
李秀英顺着他的话看向林听,白净瘦弱的孙女眼睛红肿,头发也湿着,身形也摇摇欲坠,要是来阵风怕是就能刮走。
就算是为了林听,她也得好好的。
想明白这截后,李秀英点点头,她拉着林听的手摸了摸,“我先回家收拾点东西,你跟着卿辞去酒店。”
温卿辞温声应下,“我让人送您。”
林听忽然往前走了一步,挽住李秀英,温卿辞的臂弯陡然空落,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狭长的眼眸微眯。
“我陪奶奶一起回去,她心神不宁,容易漏拿东西。”林听侧对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镇定,理由也非常充分,“有些衣服什么的,你的人也不方便帮忙。”
温卿辞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李秀英很明显地松了口气,依靠着林听,仿佛有了主心骨,被需要和需要让她心安:“这样也好,奶奶回家给你找身衣服换了。”
孙女婿的下属陪着,始终是个陌生人。
见状,温卿辞也不好再否决,微微一笑:“那我送你们。”
“不用。”林听脱口而出。
随即,她立马意识到了自己反应过度,低声解释:“雇主那里,还没解决。”
林建华是因为手脚架没有安装好,导致的事故,这件事情她们还没来得及追究责任,雇主那边却有人打电话来索要赔偿——
说什么新年开工时见了血,不吉利,要林家赔偿一笔钱,他们好请人来去去晦气。
听到这话的时候,林听差点没维持住好修养,气得让对方直接滚蛋。可打电话那人却一副无赖的语气,说会让人来医院要钱的。
就连林建华,都是陈宇叫的救护车送来的医院。
闻言,温卿辞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好,我留下来处理。”
陈助理也听得直咂舌。
这都什么人啊。太太也太惨了,碰上这种地痞无赖。
临分开前,奶奶先被那年轻男子扶上车,林听正要跟进去,却被温卿辞拉住。
她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温卿辞低头吻了吻她的唇瓣,轻柔之际,仿佛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下一秒,他微微抬眸,深不见底的黑眸直直看进她眼中,嗓音低沉,听起来好像只是一个丈夫对妻子再普通不过的叮嘱:“别再乱跑了。”
奶奶还在车里看着,见他们如此,露出欣慰的眼神。
林听不想让她看出什么,而徒添忧思,沉默几秒后,弯唇笑着,像是嗔怪地反问:“当然了,这有我的亲人,我能去哪?”
两人对视片刻。
温卿辞嗯了声:“也是。”
......
林听坐的车离开以后,温卿辞立马拿出手机,给林听的号码打了过去,但听到的仍然是关机的提示。
眸色一沉,如同一汪深潭晦暗不明,盯着轿车远去的残影吩咐:“让他看着点太太,不能让太太脱离他的视线。”
以往,即使是在公司里和同事拌了嘴的小事,林听也会和他说。可今天,林建华重伤这样的大事,上飞机前,下了飞机后,就算是手机没电,她也有无数次机会和方法联系上他。
但她不仅没第一时间向他求助,反而关了机独自回来。
这让温卿辞隐隐产生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陈助理连忙应下,给那人发消息嘱咐。
刚发出去,又听温卿辞声音森冷,说:“去把给太太打电话挑事的,提过来。”
看了他和舒宜的视频后生气不搭理他,自己跑回来,虽是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可,以林听那样好说话的温顺脾气,不至于连他的解释都不愿意听。现在对他的态度里,肯定有对那些无赖的气,迁怒了进来。
“是。”
—
林家老房子里还有林听上次和温卿辞回来住时放的衣服,李秀英找出来给她换了,自己也去换了身,收拾东西。
林听在屋子里转了几圈,靠在奶奶门外,打开手机银行,盘点了所有银行卡里的余额后,心里有了些数,眉心微蹙。
本来,这些年她各种兼职,工资和参赛奖金加在一起攒了差不多三十万。可前段时间给温卿辞买那只手表花了十七八万,现在剩了不到一半。
她是一定要给林建华转院手术的,风险再大,也不能放弃希望。这里面要花的钱肯定不少,说不准这点还不够。
不过还好,可以把那只手表退了。这样不仅有剩余,后面离婚了她还有点重新开始的资金。
再不济,还能找钟烟和明贝借点。
这样想着,林听的心安了不少。
只是.....
她抬眼——
温卿辞派来接送她们的年轻下属似乎总是出现在她附近,她仔细回想了下,还真是这样。
这可怎么好呢?
不动声色地思考了一会儿,林听忽然朝门外走去,几乎是下一秒,年轻男人跟了过来,微笑着询问她:“太太,是有什么事情要做吗?让我去吧。”
林听笑笑,“好啊。”
于是两人一起来到了不远处的小超市,年轻男人正要跟着林听进去,却被她拦下:“你就在外面等吧,我想买一些.....”
林听迟疑着,适时露出为难的表情,“卫生巾。”
买卫生巾这事,年轻男人并没什么不好意思,只是见林听不自在,不由得也有些不自然。
想着陈特助的叮嘱,他打量了会儿小超市,没发现这里有其他出口后,点点头,“好吧,那太太,我在门外等你。”
林听弯眸感谢。
然后镇定自若走了进去,随意拿了几包卫生巾,选了个年轻男人可以看见她些许衣角,却看不见她在干什么的角落,拿出手机,给钟烟打了个电话。
嘟嘟声响了好一会儿才被接起,钟烟一本正经的声音传来:“喂,您好?”
上一次听见好友的声音,还是她分享甜蜜婚姻的时候。林听眼泪险些落下,她重重咬了下唇,压着声音:“烟烟。”
“听听?”钟烟立刻反应过来,“你哭了?你怎么了啊?下午给你发消息,也没回。”
她拿开手机,看了眼陌生的号码,“你怎么用这个号码,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时间不能太久,林听顾不上解释,飞快地说:“我想离婚,你能不能帮我找个靠谱的离婚律师,立协议。我没条件,我什么都不要,只想快点离婚。”
她记得钟烟大学时念的是法学,肯定认识不少律师。
钟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立马答应:“好,我去办,有消息——”
林听说:“这个号码联系。”
“好。”
刚结束通话,林听松了口气,收起手机准备出去。一转身,心脏差点骤停,连呼吸都陡然停滞了数秒。
温卿辞站在她身后两三步处,双手抄在裤兜里,唇角勾着,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以及,她手中的手机。
她被看得有点慌张,心跳快速得仿佛要跃出胸膛。
林听眼睁睁看着男人阔步走近,清冽的木质香扑鼻,声音听不出喜怒:“你刚才说什么?”
第15章
温卿辞面无表情地出现, 身后是些零碎的小商品,气质与这个灯光都昏暗的小超市十分有割裂感,他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
而她, 才属于眼下的世界。
两个世界的人, 即便再融洽, 中间也始终会有一条看不见的鸿沟。
林听不知道温卿辞是什么时候来的, 听了多久,到底有没有听见她正在谋划的事情,心里七上八下。
现在林建华病情严重, 奶奶也需要一个支撑,她没有足够的精力和状态来应付撕破脸皮后的“战争”, 也不想让奶奶这个时候了还因为自己糟糕透顶的婚姻难过。
她握着手机, 没说话。
直到看见男人又往前迈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眼看只有半步, 她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佯装镇定地看着他,指尖却用力到发白。
她自以为细微的小动作, 温卿辞尽收眼底, 他眼眸沉沉地看着她, 语气中裹挟着极力忍耐压抑的冷戾,一字一句地重复着刚刚的问题:“你刚才说什么?”
“这个号码联系?”
他的目光扫过林听的脸,落在她手中屏幕还亮着的手机上, 最后又抬眸瞧她, 得出结论, “你换了号码。”
“不过是来趟医院,至于连手机号都换了吗?还是说——”温卿辞不管不顾地往前走, 逼得林听节节后退,最后两人不得不以一种极为亲密的姿势抵在角落,他观察着林听的每一个表情,不放过任何细节,“你有什么别的打算?”
他此时虽然仍旧勾起了嘴角,但跟他朝夕相伴了将近一年的林听,还是轻而易举地察觉到了一股危险气息。
在今天之前,其实林听几乎没有见过他的这一面。
有点陌生,令人畏惧。
不过,此时此刻,她反倒彻底平静了下来。
温卿辞只听见了她换号码。
“你想太多了吧,我能干什么啊?爷爷突然出事,回来的路上司机威胁我加钱,不然就把我扔在高速。好不容易安全下车,遇上大雨,淋了个透心凉。到了医院,又被无赖雇主派人纠缠。”她仰头迎上温卿辞的打量,自嘲地牵了牵唇,笑意苍白,“你说,我能做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一天发生的事情,都太痛苦了,仿佛是故意要折磨我。”
温卿辞怔了下。
林听抵着凹凸不平的货架,缓慢地移开眼,眼神望着远处很是空洞。“之前就有大师算过,说我命格不好,天生受罪的命,这一生命途多舛,要尽量避开4。我从来不信这些,可今天却不得不信。”
“哪怕只是玄学,是假的,我也愿意试一试。”她闭上眼,一串晶莹的水珠从乌密的长睫下扑簌落下,在白炽灯下显得更加脆弱,声音那样的轻。
“只要能让爷爷挺过这关,要我受什么罪,做任何事情我都心甘情愿。”
温卿辞被这突如其来的眼泪弄得手无足措,心脏像是被针刺了一下,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想要发作的话全因这一下被打乱了。
他抬手拭去林听眼尾的泪,将人揽入怀中,喉结微动,“对不起,我不该这样问。”
在他看不见的背后,林听倏地笑了。泪水混合着冷漠的笑意,这一幕恰好被站在门外的年轻下属撞见。
他下意识地转头避开。
却在回过神后察觉到怪异,可再去看,女人被温卿辞搂着走出来,脸色苍白,神色淡淡。
下属拉开车门,林听坐进去,温卿辞随后也提着林听选的东西付了钱,跟了进来,两人并排坐在后面,并没有李秀英。
林听问:“奶奶呢。”
“在陈助理那辆车。”
“你来干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温卿辞顿了顿,转瞬即逝,“想着天黑了,你们人太少,不安全。”
林听没什么情绪地笑了声,“是吗?”
“桐华镇虽说又小又穷,但也不是什么刁民满地跑的地方。这有时候啊,还得是大城市的人最会伤害人。”
攻心为上。
一击必中。
她的声音已然平复下来,冷冷清清的。只是这话里的恶意来得莫名其妙,让人不知道怎么接。
温卿辞却有种没由来的错觉——
现在,还有小超市里,林听都好像看着他,却又透过他,在说别的事情。
原本林听和李秀英走后,他是想去处理那些无赖的事,但车行至一半,心跳陡然快了很多,仿佛在预兆什么。于是,立即改道追过来。
听到林听换了号码后,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他只能捕捉到一些光影。刚刚林听的那一番委屈,说的真情实感,有理有据,不像作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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