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谁也没说话,车内一时间陷入寂静,只有外边万家热闹和偶尔响起地鸣笛。
林听紧攥着的手指松了。
她看过这样一个说法,撒谎要说真话,才不会被戳穿。
可以只说整个事实里的一部分,也可以调转真话的顺序。微不起眼的调整,最后,这句话的意思却可以与事实截然不同。
小超市里,她每句都是真话,只不过“不小心”忘记了一些事情没说。温卿辞或许依然存有疑心,但已经不足为惧了。
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
林听下意识地缩了缩,一抬头,温卿辞脸色略有点阴郁,似乎是因为她这个躲闪的动作。
温卿辞把手机递过来,屏幕亮在拨号界面:“我存下新号码。”
沉默了几秒,林听接过来,纤细的指尖在键盘上按了一串数字。温卿辞看她一眼,当着她的面点了那个红色拨号键。
动作快得,林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数秒后,她的口袋里响起来电铃声。
温卿辞随即点了挂断,垂眼备注。林听浑身紧绷,直视前方,好一会儿才说:“你怀疑我骗你?”
男人伸手将她圈揽,眉眼慵懒了不少,带着几缕笑意,“习惯了。”
—
暮色中,几辆车先后停在市里的酒店。
“盛远”两个字极为抢眼。
还没下去,就见经理模样的男人等在车外,等他们甫一下车,男人便上前,毕恭毕敬地跟温卿辞问好。见到他手中拎着的女士包,目光在林听身上停留了几秒,随后甚至提出帮忙拎包。
不过被温卿辞扫了眼,拒绝了:“我太太的包,我自己来就好,王经理不必拘谨。”
王经理闻言,更加受宠若惊了,“没想到您还知道我。”
像他们这个小地方,一年到头,也见不着总部来的高层。据说这温总,还是高层中的高层。
温卿辞微微弯唇:“虽然少有消息,但总部一直是关注着每个地方的。”
闻言,王经理激动得语无伦次,立马表忠心:“温总您放心,我以后一定会更加努力工作,为集团添砖加瓦!”
温卿辞含笑点头。
只有林听心下冷笑。什么关注,分明是刚刚在车上临时让陈助理调出的员工档案。
仅仅一句话,就拿捏住下面的人,让对方对他更加肝脑涂地。
她和这些下属又有什么区别?
温卿辞哄两句,亲两下,便晕头转向,更加沉溺在这场谎言中。
...
包间内的暖气很足,让人情不自禁地放松了许多。
旋转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佳肴。
李秀英看着还在一盘一盘往上端菜的服务生,转头看向周身温润的温卿辞,迟疑道:“卿辞,这也太多了,吃不完。”
温卿辞安抚地朝她笑:“奶奶,每个都尝尝,多吃点,才不会让林听担心。”
林听咬了下牙,虽然烦他时不时就cue到自己,但不得不说这招确实“拿捏”住了李秀英,为了她,李秀英也会多吃点。
她低着头吃菜,没说话,偶尔会应李秀英的话,陪她聊聊菜的味道。
正说到她爱吃的糖醋排骨,忽然一只剥去了虾壳的虾肉被放进她的碗里。男人修长的手指,堪比外科医生,此时却沾了油,慢条斯理地剥着虾壳。
李秀英见状笑眯了眼,“卿辞知道你犯懒,给你剥了虾呢。”
林听掀眸看了眼温卿辞,不料,他捕捉到了她的视线,偏头轻笑着示意她,“刚刚不是悄悄看了眼虾吗?”
林听沉默,她刚刚是想吃,但一想到要剥壳,就不想了。
没想到温卿辞发现了。
他向来擅长发掘细节,然后以此来打动人心。
林听扯唇,漫不经心地说了句:“谢谢。”
温卿辞笑着,眼底的情绪渐沉。
一只接一只的虾肉被放进她的碗里,林听拒绝也没用。过了一会儿,她听见温卿辞温声喊她,嗓音低磁暧昧。
“听听,帮我头发拨一下。”
林听抬起头,大概是发胶松散了,有一缕短短的碎发落在他眼尾上,给他的温润中增添了几分风流。温卿辞晃了晃手,瞧着她:“手上有油。”
奶奶还在看着他们,今天下来,难得此刻脸上有了点笑容,林听十分珍惜。
她没有拒绝,刚抬手,男人便主动凑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瞬间拉近许多。林听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落在她的脸上,忽轻忽重,还有存在感很强的目光。
她无视他的凝视,捏着那缕碎发往旁边拨了拨,“好了。”
然后往后坐回去,安静吃饭。
那虾肉堆满了她的碗。
结束时,林听拿纸巾擦了擦嘴,站起身去扶李秀英,温卿辞低头看见那碗虾肉和他递过去的时候一模一样,眼底的笑意陡然僵住。
她碰也没碰,放到虾肉冰冷,上面的油都凝滞。
他垂着眼,舌尖用力抵了抵脸颊,半张脸沉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再次看完了全程的陈助理心都被揪起来,小心翼翼地提醒:“温总,那几个威胁太太的人已经带过来了。”
温卿辞盯着越过他走到前面的纤瘦背影,嗯了声。
他阔步跟上去,挽着李秀英,把房卡交给林听,语气温和:“听听,你先去奶奶的房间看看缺不缺什么,免得待会耽误休息。”
随后朝老人弯眸:“奶奶,我来扶您好不好?”
温卿辞素来彬彬有礼,行事周到,又把林听照顾得很好,李秀英
考虑到李秀英的身体,温卿辞让人把李秀英的房间安排了他们房间的对面。
扶着李秀英回房间时,林听本来想趁此机会提出要陪李秀英睡一间。不曾想,她刚喊了声“奶奶”,李秀英就道停:“别,你老实去和卿辞睡,别说什么想我了。”
闻言,林听笑意一滞,抿唇,眼含委屈:“奶奶——”
李秀英摆摆手,伸手弹了她一个脑蹦,“小滑头,我知道你不放心奶奶,但是就这么近,你随时可以过来看。再说了,你睡相太差了,哎哟奶奶身子骨弱,要是被你挤下床才真是要命!”
林听脸热,“奶奶.....”
倒也不是林听睡相真的很糟糕,只是她睡着后很喜欢贴着人,自己睡还好。可一旦有人睡在旁边,那到了深夜,她就会不自知地黏上去,把自己紧紧贴着那人。
躲开了,她还追着蹭过来。
温卿辞对这点深有体会,所以每天入睡,他都是将林听搂在怀里。
他低低地笑起来,垂首揽着林听,在她耳边好声好气地商量:“还是跟我回去睡吧,奶奶今天需要好好休息,嗯?”
奶奶连声附和,像是害怕林听要来挤她。
“......好吧。”林听讪讪。
于是安顿好李秀英后,两人准备离开,温卿辞关门时,对李秀英颔了颔首,老人和蔼一笑,“去吧。”
她不知道孙女和孙女婿具体又闹了什么矛盾,但温卿辞支走林听,向她求助,身段放得很谦卑:“奶奶,我惹听听生气了,她待会肯定会躲我,您能不能给我支个招?”
虽都长大成人了,但在李秀英眼中,温卿辞和林听仍旧是孩子。人与人之间,哪能没有矛盾呢?
但冷战不说话是最要不得的,不说话不接触就压根没有和好的余地。
所以,她想了个理由,便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李秀英的房门关上后,林听加快了脚步,从他的臂弯下离开。温卿辞看着她放下包,自顾自地进了浴室,全程都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
“.....”
就这样定定地看了半晌,他脸上那副温润如玉的面具终于有了裂痕,眼底情绪汹涌。这种不爽,忍耐的情绪在四肢百骸蔓延开来,林听对他的态度和预想的有些偏差。
一瞬间说不上是烦躁,还是其他的东西,总之滋味并不好受。
他忍不住低声爆了粗口
“艹!”
陈助理等在门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小声:“温总。”
温卿辞撩起眼皮,神色阴沉:“这就去。”
.....
听见人都离开的动静后,林听才缓缓舒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放在洗手台上。
紧接着,她又外套夹层内取出另一部崭新的手机。
看着这两部手机,林听忽地轻笑起来。
扔掉以前的手机卡时,她就想到了会被温卿辞发现的可能性。所以,林听买了两张卡和一部新手机。
一张,装进旧手机里,是与钟烟联系的。
而另一张,塞进了新手机,是温卿辞拨号后响铃的那个。
回到林家老房子,她特意找出一套口袋很多的宽松衣服,将两部手机都放在身上。
林听真的觉着可笑。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竟然需要精心算计,在温卿辞的眼皮子底下,玩了一招瞒天过海。
水声哗啦,随着热气升腾,林听看着镜子里眼尾挂泪的自己,不自觉抬手去擦镜面上的水,却发现镜中人的眼泪擦不掉,不由得愣神。
原来是自己哭了。
她笑了,自言自语般看着镜子里的人安抚道:“别哭了。”
“至少现在已经发现了,不是吗?”
“老天还是好的。他给了这么多这么多的提示,总算让你提前知道了真相。”
“已经足够幸运了。”
——
酒店同层的另一间包厢内。
一个膀大腰圆,身上纹着青龙白虎的光头男人被捆坐在椅子上。他不断挣扎着,声嘶力竭地冲着看守在他周围的保镖怒吼:“你们,你们快把我松开!你们知不知道我背后有人,别逼急了我,教你们做人!混蛋,快放了我!!!”
可即便他叫喊地再激烈,那些保镖也仍旧冷漠地盯着他,对他的威胁毫无反应。
他甚至无知地想着,再喊大点声,好让隔壁的客人听见,解救他。
鬼知道,他正在家盘算着第二天带人去医院找那林老头一家要钱,外卖到了。可一开门,这群人便强盗作风闯了进来,半个字也没说就将他绑到了这家酒店。
“简直没有王法了!我要报警!!!”
刚迈进包间内的温卿辞扬了扬眉,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陈助理,眼神不言而喻。
陈助理听见这人震耳欲聋的大嗓门,耳膜也是一刺,心虚低头:“对不起温总,忘了让人把他嘴堵住,下次一定记得。”
温卿辞不咸不淡地嗯了声,走进去,慢条斯理地在光头男人对面的沙发坐下,随手解开袖扣放在茶几上。
“啪嗒”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光头男人在看见温卿辞进来的那刻就噤了声,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落在那两枚纯金袖扣上,瞪直了眼睛。
他在大城市的兄弟以前说过,这叫袖扣,都是那些有钱人穿西装会用的,上等材质的袖扣几千上万的都有。
面前的这对,看上去就比兄弟给他看过的还要贵许多......
似乎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面前的儒雅男人开口:“不贵,三百多万而已。”
“!”三百多万!!!
这还不贵?
光头男人这才认真地打量起温卿辞,心下震撼,那这人得多有钱啊。
温卿辞心里烦躁,漫不经心地拿出打火机点了根烟,烟雾很快氤氲,朦胧了他俊美的面容,勾唇:“你刚刚说什么,没有王法?”
他这么一说,光头男人立马又想起来自己现在就是被疑似面前男人的保镖绑来的,顿时没什么底气的说:“你,你们快放了我!不然我报警了.....”
他本来想说不然就摇人,可是看了看这年轻男人的气场,下意识觉得自己的人应该打不过。
“李存根,你也敢说找警察?”温卿辞吐了口烟雾,挑眉嗤笑,“陈助理,你给这位李先生普普法,涉黑现在怎么判的啊?”
李存根没想到他连自己的名字都知道,心头狂跳,听见那站在一旁精英模样的年轻男子面无表情道:“根据我国刑法第294条规定,组织领导□□性质的组织的,处七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没收财产,或者是剥夺政治权利。第四条规定,犯前款罪又有其他犯罪行为的,依照数罪并罚的规定处罚。【1】”
“你胡说!”
李存根下意识反驳:“我没有犯罪,你们没有证据。”
男人轻笑。
“组织带领其他人放巨额高利贷,用赝品文物和残疾儿童进行敲诈勒索,持刀火拼,涉黑涉恶,导致王姓老人的孙子不幸去世。”
温卿辞手指轻点,烟灰弹落,眸子透着一丝沉冷,不紧不慢地打量着他:“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件冤枉你了?”
他略侧头,陈助理立马拿出一叠照片,向李存根挨张展示。
看清那些照片后,李存根脸色唰的惨白。
“数罪并罚,你可以想想会怎么判?”
“应该有机会争取死刑。”
对上男人含笑的黑眸,李存根这才意识到自己招惹了什么样的存在,死刑两个字,霎时给他吓得裆下热流。他不明白自己都不认识温卿辞,怎么就针对他了。
温卿辞嫌恶地皱眉,还没发话,陈助理这次很有眼力见地立马让人把他架了出去,在离开包间后,“好心”告诉这个让他不得不加班的混账:“谁叫你在我们先生和太太夫妻不和时,威胁勒索太太的。”
害得太太更气了,迁怒温总。
温总不高兴,他就没好日子过。
一行人离开的匆忙,不知是谁忘了将门关好,只虚虚掩着,露了条窄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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