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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新雨眼眸微动：“所以说，留在这里并不是好主意，得想办法去沧州？”
“过不去了。”老大夫按住她，“你也知道，朝廷上个月已经与匈隼签订盟约，这个时候，新的边界线已经全面戒严，那边的军队出不来，我们这些慢了一步的人，也过不去。”
奚新雨闻言，紧紧皱起眉头：“城中还有朝廷的军队，他们难道连自己的同僚也要拦着？还是军队已经决定放弃百姓，等时机独自离开？”
“这话你可千万不能乱说！”老大夫顿时瞪大眼睛。他喘了一口气，又道：“古将军是沈家旁支子弟，他虽然年轻，但心地善良，带兵有数。老朽与他见过几次面，我相信，他不会轻易抛弃城中百姓。
“沧州那边应该正在与朝廷交涉，说不定过段时间就会有结果。你也不必多想，安心等待就是。”
奚新雨垂下头，若有所思冷哼了一声。
老大夫转移话题：“你今日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奚新雨吐出胸中浊气：“其实还有一件事。”
老大夫：“嗯？”
奚新雨：“我想给抚幼院的孩子们启蒙，想问问您这里有没有能用的书籍？另外，我想请您为我引见那位将军，如今抚幼堂缺衣少粮，孩子们温饱都得不到保障，我需要更多的物资。”
老大夫有些惊诧：“启蒙？”
他轻笑了一下：“这都什么时候了，能活下去就不错，你还想着给他们启蒙？”问是这样问，他语气里却没有嘲讽的意思，甚至隐隐有种钦佩的意味。
他转身向里屋，片刻后拿着基本旧书出来：“我这里只有些医书，没有可供启蒙的。这几本简单一点，你拿过去，看看能不能用吧。”
奚新雨随便翻了两页：“足够了。”
“面见将军的事情……”老大夫沉吟道，“我只是个大夫，也不是每天都能见到将军。这样吧，如果下次有机会见到他，我向他提提抚幼院的事情。”说着，他看了奚新雨：“你要教孩子们读书是件大好事，我相信将军那边知道了，肯定也愿意支持。”
奚新雨将书塞进怀中：“嗯，麻烦您了。”
老大夫挥挥手：“好了，事情办完了，赶紧走吧。我年纪大了，可经不起你这样的折腾。”
奚新雨转身离开，正巧路过老大夫的诊台，桌子边缘用木镇纸压着几张药房。她想起什么，曲指在药方上敲了敲：“‘褐茎’这味药可换成常见的‘青黄根’和‘蛇果’，效用大抵差不到哪里去。”说完，她不再停留，径直离开。
老大夫愣了一下神，口中喃喃着开始重复念诵“青黄根”和“蛇果”两个名字。
片刻后，他眼睛一亮，情不自禁就要追出门去。走出两步后，他才意识到人必定已经走远，遗憾停下脚步。
第70章
离开医馆后, 奚新雨问路找到城中刚组织起来的集市，用原身逃难时藏着的银两买了些改善伙食的东西。将身上仅存的钱花个精光，她拎着三只活鸡，一块腊肉和几把看着就枯蔫的青蔬返回抚幼院。
刚敲了两下, 燕樾就把门打开, 看到她手上的东西愣了一下, 随即帮忙接了过去。
“你买了这么多东西？”小孩提着手上的母鸡有些发愣, 抬头说话的功夫差点被啄了一下，“要招待客人吗？”
奚新雨摇摇头。
她进门后左右张望了一下, 抬起下巴示意道：“在那边圈一块地方，用来养鸡。”
“养着？”燕樾有些摸不着头脑, “养着……做什么？”
奚新雨瞥他一眼, 目光有些鄙夷：“还能做什么？下蛋给你们吃呗。”
燕樾提起鸡端详两眼：“下蛋？”
两只小母鸡并不大, 他一个半大孩子也能提溜起来。随后，他又望了一眼院子里密密麻麻将近二十个孩子，有些为难皱起鼻子, 悻悻放下手。
因为要求不高, 鸡圈很快就搭好, 孩子们没事情做，蹲成一圈在旁边围观。
奚新雨见有些调皮的男孩子要去逗弄, 过去把人赶走：“别呆在这, 要是吓到了它们，你们明天可没吃的了。”
大部分孩子纷纷避让开，小昭义站在人群最前方, 顾着勇气说了一句：“也没有别的地方去了……”
奚新雨挑眉：“很闲？”
小昭义点点头：“不知道能干什么？”
旁边有人附和他, 又问奚新雨：“这里面好无聊啊, 我们能出去玩吗？”
“最近兵荒马乱, 外面还没安定下来，暂时不能出去。”奚新雨直言拒绝。
见许多孩子开始露出失望的神色，她嘴角一勾：“不过不用担心，你们马上就会有事情干了。”
孩子们一愣，随即大一点的孩子开始露出畏惧的表情，偷偷用目光瞄向奚新雨。
“要做什么？”
奚新雨也不打算解释，在小昭义头上揉了一下：“好了，珍惜今天闲散的时光吧，等明天你们就知道了。”
孩子们被她吓到，纷纷离开，也没心思欺负那三只鸡了，三三两两凑到一堆埋头讨论。
这天，一直到睡觉前，他们还在讨论关于奚新雨口中的“事情”。
第二天，杜大娘依旧晨起熬粥，刚忙活一阵就听见脚步声。她探头看去，跟奚新雨打了个照面，又立刻低头往灶台底下添柴火：“唉，管事，早。”
“早。”奚新雨走到灶台前。
“厨房的事情我来就行了，你多睡会啊。”杜大娘头也没抬。
奚新雨解释：“去鸡圈捡了几颗鸡蛋。”
“啊？”昨天奚新雨买了鸡回来圈养的事情她自然知道，她还给鸡喂过食。可是依照她多年的经验，那两只小母鸡明显还不到能稳定下蛋的年纪。
大娘有些疑惑，询问道：“这……那鸡下蛋了吗？”
“下了。”奚新雨面不改色，找来一个盆，小心将怀中二十多颗鸡蛋全都放了进去。
杜大娘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连忙站起身。等她看清盆中叠在一起的鸡蛋，立即就傻了眼：“这，这是鸡圈里摸来的？”
奚新雨：“嗯。”
“怎么可能嘛！”大娘拍了一下大腿。她捡起一颗鸡蛋察看，又确实发现那就是新鲜生产的鸡蛋，于是满脸不解看向奚新雨：“管事，您哪来的鸡蛋。”
奚新雨一口咬定：“鸡圈产的。”她拍拍大娘肩膀：“把外面简单洗洗，全都煮出来吧。我算过了，二十一颗，小心点，别少了。”
大娘也没敢再追问，点点头：“呃……明白了。”
于是这天早膳，除了往常的糙米粥，孩子们还各自领到了一颗水煮鸡蛋。
奚新雨正低头喝着粥，面前递过来一颗鸡蛋。她抬头，看到杜大娘那张皱纹密布的脸：“管事，您的鸡蛋。”
“不是。”奚新雨摇摇头，“这颗是给你的。”
杜大娘明显一愣：“给，给我的？”
“嗯。”奚新雨转过头，顺口呵斥旁边一个小男孩道：“只能吃自己碗里的，不准抢别人的东西！”见对方乖乖坐下，她才重新抬头与杜大娘说话：“以后每天的鸡蛋里，你都可以拿一颗。”
杜大娘激动得有些结巴：“这，额，谢，谢谢您。”
奚新雨摇头：“不用，这些事你应得的。去忙吧。”
“好。”杜大娘欢欢喜喜地走开了。
奚新雨观察到，她并没有舍得吃那颗鸡蛋，而是放在衣服里，直接带回了家。不过她并没有将自己的精力放到对方身上，吃过饭之后，她开始按照昨日连夜做出来的计划，跟孩子们说明接下来抚幼院的安排。
一通说明下来后，二十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大部分已经眼冒金星。
好在燕樾作为孩子头，脑袋还清醒着，他代表众人问：“上课……是什么？呃，上学堂念书吗？”
“嗯。”奚新雨点头，“当然，不止是念书。”她的目光扫过所有人：“目前暂定的课程有文课、武课和实践类课程，今后根据大家的表现，课程会有所调整。”
昭义眼睛一亮：“学堂啊，我阿父之前也说过要送我去镇上学文，不过……”他的声音慢慢低下去，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
奚新雨打断他的思绪：“嗯，今后你在这里就可以习字学文。”
人群中有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抬起头：“学堂不是男孩子去的地方吗？我们也要？”
奚新雨点头：“对，不分男女，都要学习。”
女孩们面面相觑，有的面上明显有喜悦之情，有的还是一脸茫然。
奚新雨拍拍手重新吸引众孩子的注意力：“好了，第一堂课马上就要开始了，有什么疑问可以等休息时间再问。”她看向燕樾：“根据我这两天的观察，我暂时认命燕樾同学为我们班级的班长。以后除了我之外，他就是班级的领导者，你们有什么事情，找不到我的话，可以找他帮忙解决。
“除此之外，我还需要两位学习委员，一男一女，帮助我监督你们的学习进度，有人想要自荐吗？”
这话一出，孩子们立刻窃窃私语起来。
奚新雨很有耐心，并没有催促，低着头一边思考着事情一边等待他们讨论出结果。
燕樾看在眼里，用肘轻轻推了一下昭义。昭义看了一眼其他两个比自己高一点的男孩子，舔舔嘴唇：“可我不知道那个学习，要做什么啊……”
燕樾勾起唇角：“不知道问她不就行了？”
昭义愣了一下，开口：“可是……”后面的话他说不出来，似乎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可是”什么。
姚臻看了燕樾一眼，附和着鼓励道：“燕樾都相信你，你就试试呗。反正就算你不行，不还有‘班长’顶着吗？”
昭义眨眨眼，随后点点头：“好。”
男生这边人员定下，不约而同看向女生那边。
黄萱儿跟所有女孩子的关系都好，人也长得好看，有好几个女孩子都希望她去。但就在黄萱儿还在踟蹰的时候，姚绪直接上前一步。她看着奚新雨：“我，我可以吗？”
奚新雨点头：“那就由昭义和姚绪分别担任男女方的学习委员。”
姚绪松了一口气，回到人群中，恰好和黄萱儿对上眼神。两个女孩彼此友好一笑，站到一起埋头说话。
奚新雨看向燕樾：“你再找两个男孩，去东厢房后面帮我把那块木板和几本书拿过来，剩下的人，跟着我进正屋。”
燕樾应了一声“好”，点了昭义和另外一个男生去搬东西，奚新雨则带着其他人前往刚刚收拾出来的空屋子。
天晴云轻，这个在未来会搅动这片土地风云局势的小小班级，就在乱世之初无比平凡的一天里建立了起来。
第71章
虽然身处封建社会, 但奚新雨组建的课堂依旧尽可能采用现代化的教育模式。孩子们年龄上有差异，对于课程内容的接收程度也不同，好在这些学生加起来满打满算也就二十个，加上还有燕樾等三个班干部在一旁帮忙, 初期虽然有些兵荒马乱, 但一切进行还算顺利。
于是等古琢终于忙完手头紧要工作, 在老大夫的提醒下想起抚幼院这一出的时候, 他当即决定亲自往抚幼院走一趟看看情况。
“之前抚幼院出了黄老三那种畜牲，孩子们心智尚未成熟, 可有受到影响？”他一边走，一边向老大夫询问抚幼院中的情况。
老人家捋了捋胡子：“新管事接手那天老叟去看过, 除却一些本身就体弱患病的, 其余人看着倒还好。”
古琢点点头：“那就好。”他轻叹了口气：“新管事是个女子, 想来能更加心疼那些孤儿。”
一行人边聊边走，很快抵达抚幼院附近。
古琢突然停下脚步，站在墙根下微蹙起眉头：“这是在做什么？”
他身后的官兵, 包括刘老大夫也停下脚步, 探出头往抚幼院里面望去。
“大清早的, 里面怎么这么吵？”有个中年将士面露不解。他听了片刻，猜测道：“是奔跑的声音？”
古琢侧头递给身后副官一个眼神, 副官会意, 两三步向前，身手灵活直接攀到院墙上。他看了一会儿，回头对古琢汇报道：“是那些孤儿, 在绕着里面的院子跑……”他顿了一下, 勉强想出一个形容的词汇：“跑圈。”
“这是在做什么？”古琢脸色蓦地黑下来, “不是说这些孩子被之前的管事折磨, 身体都多少抱恙，这才过去多久，新管事就开始折腾人了？”话音落下，他抬步欲直接去前头敲门，被老大夫拉住。
老大夫笑了笑：“将军，话不是这么说。”老人家舒了口气：“一日之计在于晨，孩子们趁着阳光还未烈的时候出来运动运动，呃，其实也挺好的。人多活动，有时候比吃什么药都有好处。”
古琢回头反问：“所以这事是你教给那位新管事的？”
刘老大夫虽然相信奚新雨不至于折磨孩子，但也还没有到为了她说谎的地步，闻言神情一僵，摇摇头否认道：“这倒不是。”
古琢又问：“那领着孩子在院子里面跑圈，确实对身体有益？”
老大夫点点头：“那是自然。”他用自己举了个例子：“老叟每日早起，也会在晨曦下练练五禽戏，对，对身体有好处的。”
古琢半信半疑点了点头。
他拉住站在自己前面的侍卫，打消了刚才的想法，开口道：“我们先不进去。”他自己移开脚步，找了个阴凉地方站好：“今日有闲暇，看看那些新管事是不是能照顾好抚幼院的孤儿。”
众人都是跟随他多时的手下，立刻明白古琢的想法，于是也跟着找了个地方呆着，安静下来听院子里面的动静。
刘老大夫反应过来他们的用意，抬手擦了擦额角，心里面开始为奚新雨担忧起来。
抚幼院内。
奚新雨自然已经发现院子外面的动静，但她只是瞄了一眼，就转过头继续监督孩子们晨练。
燕樾跑了一圈，满头大汗停在她身边，望着她身后的墙角，迟疑问道：“是不是有人来了？”
奚新雨挑眉：“你怎么知道？”
“听到了。”燕樾凝眉，“外面有脚步声，好像还有人在说话。”
奚新雨有意试探他：“可能是走街的摊贩。”
燕樾坚定摇摇头：“不是的。”
奚新雨：“嗯？”
燕樾抿抿唇：“脚步声不一样，而且……”他又往那处院墙看了一眼：“走货郎不会在那里逗留，那处又不是街道，没有顾客的。”
奚新雨轻笑一声，点点头算是肯定他的猜测。
但她没有继续深入这个话题：“确实有人。不用管，跑完步该去正房晨读了，带着人进去吧。”她不忘提醒：“去擦把汗，灶房里有温水，让每个人都喝一点。”
燕樾点点头：“嗯。”
于是，在院墙外等待的古琢一行，很快发现院内的脚步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孩童稚嫩但整齐的念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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